第121章
……
隨著各種言論，輿論的壓力很快來到周家。
網(wǎng)絡(luò)上居高不下的討論度，有組織有預(yù)謀，以浩浩蕩蕩的聲勢再次將周家逼到了風(fēng)口浪尖。
在沸沸揚揚的輿論中，公安部門宣布重啟案件的調(diào)查。
負責(zé)案子的刑偵支隊長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回答：“嫌疑人目前已經(jīng)找到，正在進行審訊，具體細節(jié)暫時不便告知�！�
新聞播出的同時，一張周弘禮一左一右被警察逮捕的照片，已經(jīng)送到了周啟縝的辦公桌上。
集團樓下被媒體記者圍堵得水泄不通，周啟禛的車一從地庫出來，便被一幫一擁而上的人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寸步難行。
外面的人不停地拍著玻璃，將攝像機貼在車窗上，閃光燈不停地閃爍，車?yán)铮軉⒍G面沉如水。
人數(shù)太多，將整個地庫出口圍得水泄不通，安保部門所有人緊急趕到現(xiàn)場，也難以維持秩序。
司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退回地庫，得到消息的周晟安趕到，用自己的車載著周啟禛從另一個出口離開了大樓。
回到老宅，家里靜悄悄的。
老太太往年長居普陀山，在家里住的時間不多，但她這一走，倒真顯出幾分蕭條的冷清來。
傭人聽到聲音來開門，他們都怵他，在他面前束手束腳，如無必要連點聲音都不敢出的。
周啟禛沉默地走進客廳，環(huán)顧一圈空無一人的家，在四下冷清里問了句：“雅瓊呢�！�
趙姨回道：“夫人出去了�！�
這種時候，外面鬧得厲害，她在外面不安全。
周啟縝皺眉：“去哪了？”
趙姨也不知道，周晟安說：“晏京把她接過去了�！�
周啟禛就沒再多問了。
周晏京這是早就準(zhǔn)備妥當(dāng)，提前把凌雅瓊接到他那避風(fēng)頭，以免外面的風(fēng)波殃及到她。
他這個兒子是越來越能耐了，不知道用了多少人力和手段，竟然越過他的人把周弘禮找到，不聲不響地押回國內(nèi)。
他倒是孝順，等著老太太頭七過去，才把這場血雨腥風(fēng)掀起來。
一步一步，四面圍攻，一面利用輿論造勢，一面將周弘禮以嫌疑人的身份逮捕，就是要逼著周啟禛公開當(dāng)年的真相，讓周弘禮這個兇手認罪歸案。
“看看你這個好弟弟�！敝軉⒍G鬧心地道，“八百個心眼都用來對付我了�！�
“他還是給您留了余地。”
否則，周晏京不用通知他，大可以直接公布兇手是誰，順便揭穿周家為了掩蓋丑聞知情不報的行徑，將亨泰釘在包庇兇手的恥辱柱上。
但是周晏京沒有。
他列兵城下，給周啟禛留了最后一個機會，讓他自己打開城門投降。
周晟安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對亨泰造成的影響已經(jīng)不可避免，與其用其他方法堵住悠悠眾口，不如直面曾經(jīng)的錯誤，還小熙一個公道�！�
周啟禛意味不明地哼了聲：“他再算無遺策，我也是他老子。在霖城，我還是說了算的�！�
……
周晏京說有個大驚喜要給她，派人把凌雅瓊接到了熙語林。
到了，果真收到一份大驚喜，順便還有個大驚嚇。
周啟禛的車被圍堵的畫面已經(jīng)上了新聞，凌雅瓊有些擔(dān)心，周晏京卻不放她離開。
“安心在這待著�！彼弥槐尽段鳡査箲言邪倏啤吩诳�，頭也不抬地說，“這是我爸一個人的戰(zhàn)斗，與你無關(guān)�！�
凌雅瓊無奈地嘆氣：“他是你爸，你想逼死他？”
周晏京扯了扯唇：“死不了。他哪有那么脆弱�！�
“你們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非要弄得魚死網(wǎng)破？你爸他吃軟不吃硬的，你把他逼狠了，他不見得會配合�！�
“我已經(jīng)給他留了面子，要不要讓他自己選�！敝荜叹┱f，“這些你不用操心，多享享福，保護好你的小孫女就行了。”
當(dāng)年的事，凌雅瓊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周弘禮將周家和亨泰都攪得雞犬不寧，老爺子猝然離世，老太太也氣得病倒，她一面操持葬禮撐起混亂的家，一面承擔(dān)著巨大的壓力，勞累之下沒能保住期待已久的女兒。
周晏京這句話精準(zhǔn)打擊在她的傷心事上。
“算了，這件事我不管了。你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隨便你，但別鬧得太過火，讓語熙安心養(yǎng)胎最要緊。她要是出半點差池，我饒不了你�！�
見林語熙從書房出來，凌雅瓊的話戛然而止。
“看這么久的書眼睛累不累，過來歇會吧。”
周晏京放下書，見她眼睛往茶桌上搜尋，問她：“又餓了？”
林語熙正找東西吃的眼神一頓，心理有點小敏感：“你為什么要用又？”
她孕早期孕反很嚴(yán)重，一吃東西就想吐，后面才慢慢好些。這兩天食欲忽然上來了，吃完飯一會就餓，成功跟上了虞佳笑一天五頓的節(jié)奏。
周晏京面不改色地圓：“你午飯吃得太少了，就猜到你這會兒要餓，陳嫂煮了南瓜肉桂核桃羹，給你盛一碗好不好？”
林語熙挺好哄的，點點頭：“還想吃碗餛飩�！�
第233章
來抽你周啟縝的車停在園林門外，抬頭看看磚額上已經(jīng)更換的名字。
大門遲遲不開，門衛(wèi)支支吾吾，最后沒辦法，只好小聲道：“二公子吩咐了，不讓開門。”
周晟安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正要給周晏京撥電話，另一側(cè)，周啟禛開口道：“不用打了。他這是想給我下馬威呢�！�
說完，自己開了車門，下車步行進去。
這園子他許久沒來過了，被周晏京改造成私宅后，的確比以前更舒適宜居。
鬧市里的世外桃源，白雪覆蓋的季節(jié)別有一番意趣。
周啟縝沿著石板路走進去，周晟安跟隨在他身后。
主院里，三人正在暖房里喝茶。
林語熙喝完南瓜核桃羹，吃完熱騰騰的刀魚餛飩，凌雅瓊問起她孕檢的情況，她沒說幾句就開始犯困，強撐著眼皮跟凌雅瓊聊天。
凌雅瓊說：“困了就進去睡吧�！�
林語熙既想睡，精神上又有兩分掙扎：“我書還沒看完�！�
周晏京點了點頭，欣慰道：“我們家養(yǎng)了只能吃能睡，但愛學(xué)習(xí)的小豬�！�
凌雅瓊聽笑，林語熙羞惱地掄起拳頭砸他，周晏京笑著挨了她一拳，又一本正經(jīng)地道：“你現(xiàn)在打人可算群毆，我保留請律師的權(quán)利。”
林語熙沒繃住，噗嗤一下笑了。
父子倆走過月洞門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室內(nèi)暖氣氤氳，他們不知在聊什么，有說有笑，連凌雅瓊臉上都露出了少見的笑容。
林語熙先看見院子里的兩人，被周晏京逗出來的笑微微收斂。
周啟禛披著一身雪走上臺階，神色一如既往的嚴(yán)肅，看不出喜怒。
林語熙不知道他的來意，但他當(dāng)年選擇隱瞞真相就是為了保住亨泰的聲譽，現(xiàn)在周晏京把亨泰置于輿論浪潮之中，想來他該是會發(fā)怒的。
周晏京倒是絲毫不懼，靠在椅子里，懶散的樣子：“你來干什么？”
周啟禛撣了撣肩上的雪：“來抽你�！�
他的好兒子挑了挑眉梢，一副好心的口吻勸告他：“你想抽也行，不過你那老胳膊老腿的，一會脫臼了我不負責(zé)�！�
隨后進來的周晟安聞言瞥他一眼，他還沒說話，周晏京混不吝道：“你也想抽我，后面排隊去�！�
周晟安：“……”
凌雅瓊知道今天肯定免不了一場爭執(zhí)，在周弘禮這件事上，她很難評斷周啟禛的對錯。
當(dāng)初老太太對周弘禮視如己出，也要求周啟禛要對弟弟友善愛護，他做到了，得到的是周弘禮成年之后日漸膨脹的野心。
為了爭權(quán)，周弘禮對自己的親兄長，各種陽謀陰招使了個遍，氣死了自己親爹，還差點斷送亨泰數(shù)十年的基業(yè)，這個世界上最想弄死他的人，其實是周啟禛。
可為了保住亨泰，為了周家，他不得不替周弘禮擦屁股。
明明是周弘禮犯下的錯，卻攪得他們二十年不得安寧。
他們痛恨著同一個人，現(xiàn)在又因為這個人反目。
“你們父子有話能不能好好說，抽什么抽�！倍甑睦Ь吃俣葦[到面前，一樣的兩難，但這一次，凌雅瓊說什么也得保護好林語熙肚子里的孩子。
“小熙，我們進去休息吧�！�
她想把林語熙帶離即將爆發(fā)的戰(zhàn)場，林語熙卻說：“事關(guān)我父母，我沒道理躲起來，讓周晏京一個人面對�！�
她看向周啟禛，不卑不亢：“他做這些事是為了我，您有什么氣，對我發(fā)就是�！�
周啟禛說：“你們兩個倒是一條心�！�
“那么大聲干什么�！敝荜叹┌蚜终Z熙拉到自己身旁，“嚇著你孫女，我媽可饒不了你�！�
周啟禛噎了一下，他語氣已經(jīng)很平和，哪里大聲了？
反應(yīng)過來，目光投向林語熙身上寬松的毛衣，凌雅瓊說：“語熙有身孕，你講話溫和些�！�
當(dāng)初那個掉了的孩子，成了凌雅瓊的心病，看著她郁郁寡歡多年，何嘗不是周啟禛的心病。
“幾個月了�！敝軉⒍G問。
“五個月�！绷终Z熙回答。
五個月，也差不多，當(dāng)時凌雅瓊六個月的身孕，引產(chǎn)時那孩子已經(jīng)成型了。
周啟禛沉默一會，倒真把語氣放得更溫和了些：
“當(dāng)年的事，是我們虧欠你，你奶奶費那么多心思，疼愛你，臨終前把集團5%的股份留給你，就是想補償你。但事已至此，就算把他送進監(jiān)獄，也不能改變你父母的死，為了你的執(zhí)念，毀了亨泰百年基業(yè)，你奶奶這么多年的心血，合算嗎？”
“那是我的父母，不是一件商品，不能用合不合算來衡量。”林語熙說。
“我愛我的父母，就像周晏京愛你們一樣，在我們眼中，你們是大于一切的。亨泰銀行也許很誘人，有人對他趨之若鶩，不惜傷害人命，可對我和周晏京來說，它一點都不稀罕�！�
“那5%的股份可能意味著很多財富，但它比不上我父母的分量�！�
“周晏京也從來沒想過跟大哥爭奪亨泰，他在乎的只是你們給他的愛不平等。你把亨泰送給他，他也未必想要�！�
周啟禛眼神里有所動容。
周晏京沒向任何人說過那些獨自抵抗的心情，可是她都懂。
心像化開一樣柔軟，他揉了揉林語熙頭發(fā)，握住她的手，寸步不讓地對周啟禛說：
“爸，我之所以給你留一個機會，是我了解你，二十年前的事你也后悔過�！�
“現(xiàn)在同樣的選擇擺在你面前。”他說，“我給你機會贖罪�！�
第234章
注意胎教周啟禛沒有直接表態(tài)，常年身居高位，縱橫商界，早已讓他養(yǎng)成喜怒不形于色的習(xí)慣。
他轉(zhuǎn)向他的長子：“晟安，你怎么想�！�
林語熙跟著看向周晟安。
大哥并不欠她什么，而他是周氏集團未來的繼承人，亨泰會遭受什么樣的打擊與風(fēng)浪，都會直接影響到他。
周晟安一身端謹修整的墨色西服，那張與周晏京幾分相似的臉，坦然而沉穩(wěn)。
他在幾人的眼神中回答：“晏京不是二叔，我也不像您當(dāng)年一樣孤軍奮戰(zhàn)。
因為二叔的事委屈了晏京很多年，我對他也有愧�！�
看著弟弟與家里抗?fàn)�，一身才華不能施展，他心里何嘗好受。
“這件事一旦被曝光，給亨泰帶來的后果是不可預(yù)計的。”周啟禛又問，“這些你都想過嗎？”
周晟安微微停頓片刻，忽然說起一件事：“晏京十八歲的生日，您送他的生日禮物是一艘龍骨帆船。他在十八歲的時候就完成了帆船環(huán)球旅行，回來時和我講那三千海里的航行，和海上五米高的風(fēng)浪。那時我很羨慕他的自由。”
“我問他遇到那么大的風(fēng)浪，會不會害怕，他告訴我，海上行船總會遇到風(fēng)浪，有風(fēng)浪才能走得更遠�！�
周晟安說：“亨泰這二十年來的發(fā)展已經(jīng)今非昔比，它早已從一艘帆船成長成巨輪，不會輕易被一個小風(fēng)小狼掀翻�！�
周啟禛審視著自己這兩個兒子，復(fù)雜的感情里，更多是欣慰。
凌雅瓊背過臉去，抹了抹眼睛。
經(jīng)歷過當(dāng)年周氏兄弟二人你死我活的爭斗，才會知道這樣的兄弟情深有多可貴。
“你近來是越來越愛哭了�！敝軉⒍G的語氣倒沒有嗔怪的意思，從口袋里拿出手帕來，動作緩慢而細致地幫她擦拭眼淚。
“委屈你了�！�
中年夫妻之間，有些話不必說透，過往二十年的歉疚和心疼，都在這四個字里。
“我哪有什么委屈，倒是委屈了他們?nèi)齻�。”凌雅瓊說，“以前是身不由己，權(quán)衡利弊不得不那么做，現(xiàn)在沒什么比我們一家人更要緊。”
周啟禛幫她擦掉眼角的淚痕，格紋手帕整整齊齊地折疊起來。
他走到林語熙面前，緩緩開口道：“當(dāng)年你們被綁架之后，我一直派人在找你們，可惜還是遲了一步，沒來得及救下你父母。因為我的私心，隱瞞了真相這么多年，我應(yīng)該鄭重向你、和你父母道歉�！�
“當(dāng)時弘禮使用的那臺車上的行車記錄儀，記錄了他綁架你們的經(jīng)過，在他銷毀那臺車之前，我把內(nèi)存卡保存了下來。”
“你奶奶臨終前，最放不下的就是這件事，我來之前，已經(jīng)讓人把東西送去市局，交到負責(zé)案件的支隊長手上了，也算是完成她的意愿�！�
周啟禛臉上露出懇切的歉意，“小熙，很抱歉，欠你們家的公道，這么久才還。”
原來他來這里之前，其實已經(jīng)做出選擇了。
想隱瞞真相保護亨泰，對周啟禛來說，最保險的方式應(yīng)該把行車記錄銷毀得干干凈凈才對。
可他完好地將其保存至今，那不僅僅是周弘禮行兇的證據(jù)，也是他沒泯滅的一點良心。
林語熙眼睛微微發(fā)熱，她點了點頭，說：“不管怎樣，也謝謝您這時候愿意拿出來�！�
“你們爺爺留下的那一條家訓(xùn)：父子篤，兄弟睦，夫妻和，家之肥也。是他臨終的感悟，也是他的心愿。你們?nèi)齻�兄弟和睦，夫妻同心，我這個做父親的，總不能再拖了后腿�！�
周啟禛感慨萬千，“我們上一輩沒能做到的，你們?nèi)齻�做到了，你們爺爺奶奶在天有靈，也能安心了。”
周晏京唇角散漫地勾起來，那是個意料之中的篤定的笑。
“你早說，我不就讓門衛(wèi)給你開門了�！�
周啟禛抬起右手，渾厚的巴掌落在他左肩，重重拍了兩下：“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混蛋玩意兒�！�
“注意胎教�！敝荜叹┥酚薪槭碌赜檬终莆孀×终Z熙的腹部，警告他，“她的大腦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育了，對外界有感知能力，你也不想你長孫女生下來，以后見了你打招呼，叫你一聲‘混蛋玩意兒’吧。”
那畫面是有點美。
“……”周啟禛無語地收回手，背在身后。
興許真是到了含飴弄孫的年紀(jì)，兩個兒子小的時候，周啟禛不見得多稀罕，現(xiàn)在心卻真的叫未出生的小嬰兒勾住了兩分。
“等這案子了結(jié)，將來小孩出生，問起她外公外婆，我也不會無顏面對她了�！�
室內(nèi)溫暖如春，窗外飄揚的白雪，似乎漸漸有了止住的趨勢。
周啟禛和凌雅瓊離開的時候，林語熙和周晏京到門口送他們。
目送兩人坐上車，凌雅瓊從半降的車窗道：“帶小熙回去吧�！�
車窗升起前，林語熙說了句：“爸，媽，謝謝你們。”
……
在周家的推動和廣大市民關(guān)注之下，林盛夫婦被綁架謀殺一案很快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雪停后放晴的那日上午，周氏集團召開了一場記者招待會，公布當(dāng)年的來龍去脈，同時向公眾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