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這人是嘲笑人來的,人家也是懂得戲的,一句話便將方才小戲們瞎唱的幾出,都點了出來。
媽呀,招惹禍?zhǔn)铝恕?br />
少年紛紛甭下欄桿,趴在地下第一件事就是把舔的濕乎乎的糕餅三下五除二吞了,接著左右兩下抹嘴兒,這才開始害怕。
他們是下去毀滅罪證了,就可憐佘萬霖捧著糕呆住了,糕不好他也習(xí)慣了這個味兒,也啃了一半了了。
抬眼一看,也熟,對面卻正是一艘不大的樓船。而對面那人喝完,船上一片笑聲,也沒多久,那邊就出來十幾個穿綢頂發(fā)網(wǎng)的受難老爺。
兩船相隔不遠(yuǎn),不過三丈多的距離,老爺們也是悶的狠了,本開了棋局打發(fā)時間,卻不想隔壁戲船的小戲玩耍起來,聲聲兒戲陣陣,算不上好聽,卻端是可愛。
又隔著窗戶縫隙見他們鬼鬼祟祟,一邊舔糕餅,一邊左右觀察,為了遮掩偷吃就大聲練功。
年紀(jì)不大的一堆兒光屁兒匯集,誰看了都覺著歡喜。
幾個老爺忍笑到肚痛,最后一個心腸短的憋不住,就給人家戳穿了。
如此,他們只能齊齊出來看,卻發(fā)現(xiàn)那些小戲已經(jīng)躲了,獨留一個白皮少年,雙手就把著一塊糕,正木呆呆的看自己。
老爺們一看這少年,心里便齊齊叫了一聲好,無它,這少年圓頭圓腦憨憨厚厚,表情無辜到他們肝疼。
許是嚇的狠了,見他們出來圓臉少年便捧糕咬一大口壯膽,咬完假意看不到人的左顧右盼,便兩腮鼓囊,嘴巴嘟嘟著眼瞳閃爍。
這,就太可人了。
一位老爺捂著心口默念道:“若得小兒伴隨左右,此生便這般吧,死也死也,今日死也~!”
這廝卻不知,也是他命好聲不大,若是被這小爺聽到,他必沉江,若是被這小爺阿娘聽到,他必肉餅,若被這小爺?shù)牭�,正中間利索兩半……至于他爺聽到,死一個是祖宗開恩,全族流放祖墳冒青煙庇護(hù)……
雙方便這樣互相看著,一直到那要死也的老爺大聲問:“哥兒~你這糕餅吃著可~可硬啊,好噎著!”
人家也是好心,可佘萬霖被人這樣盯著就翻了少爺脾氣,便眉毛一揚(yáng)道:“咋?你給小爺沸了三江水送糕餅呀?”
說完一翻白眼。
他這話一出,不屑的樣子一做,那老爺們齊齊又是一捂心口,都得了賤骨頭病。
咱小郡王幾歲起泡的是白石山的藥浴,多少代養(yǎng)生淬骨的方子泡著,就十幾年養(yǎng)出一身白玉肉。
從古至今,富貴風(fēng)流人從來不分男女,更是生冷不忌,這些人雖不是上等世家流,卻也是大郡世家里出身,喜好里面,便有這極致的追求。
當(dāng)然,家教使然,他們的喜歡絕無齷齪,就單純的欣賞。
欣賞這一色江水上的一團(tuán)兒白玉,單看著就很飽眼福了。
又看這哥兒真要走,便有老爺高聲道:“小哥兒,你們是金滇那家請的外郡班子?”
五福班這名字從前也沒聽說過。
佘萬霖那里知道這個,便不客氣扭臉道:“鬼知道那家!”
說完又要走,就聽那邊有人催著船家劃過來,又有人七嘴八舌哄他說,他們想點幾折打發(fā)時間云云……
以往佘萬霖絕不會搭理這些人,可是一聽到他們要點戲,恩~?
他便住了腳,轉(zhuǎn)身來到欄桿前,先是咳嗽一聲,很正式的問起對面來了:“幾位老爺,咱又不是江上紅船,咱是外郡有字號的班子,是你說點幾折就幾折的?”
幾個老爺看他不走,便笑道:“自然,自然,怠慢怠慢�!�
佘萬霖光著腳踢腳下的張永寶:“趕緊,買賣上門了!喊你們班主開箱出戲單子�!�
小寶一愣,連滾帶爬的去了。
等到張班主帶著笛師傅回來,那小東家已經(jīng)站在欄桿邊,雙手掐腰跟對面談好了全本的買賣,今晚唱《梅降雪夜》。
這是一本不很費勁的基礎(chǔ)戲,不翻騰不擺陣,就幾個小旦扮的妖精夜里化作人形去至?xí)^,想法子戲弄那書生的有趣故事。
雖說是妖精戲,卻不淫蕩下作,就是猜謎語,對對子,考詩文一整夜后,那書生第二日醒,枕邊放著幾個大元寶,他便憑著此錢金榜題名。
小郡王這輩子頭回做買賣,一談就談了個十八貫,就把張班主喜的呼天喊地,恨不得的就吊上一次。
入夜大燈籠小火把對面出錢兒,就把一處江面照耀的似夢似幻。
耳邊二胡絲線,笛聲催動水色,就是小戲兒們頭次登臺,卻也是陣陣喝彩,就召來碼頭成群的看客,水劃子穿梭排排,甭說對面老爺,今夜情景誰又不是一聲惦念。
都說這樣的好戲從此再也聽不到了。
只可憐那些世家老爺,夜里一個個也是換了新衫齊刷刷上了船頭,就等了一夜那磨人的小精怪,甲板上一個個認(rèn)過去,總也尋不到他。
佘萬霖去了哪兒?他就跟臭叔盤膝靠著欄桿,坐在船上聽此生最近的戲,也是十分有趣。
下面看客聽得好,有人便把錢兒用布裹了往船上丟。這爺倆左右放了一個木盆,就幫著戲班收攏這錢,張班主說朝廷鑄的放左邊,流通里的劣錢就放右邊。
可惜這是金滇境,他們收攏半場戲,左邊的盆兒好錢一個沒有,右邊的盆兒卻是滿了。
佘萬霖什么腦子,聽?wèi)蜷g隙他就一把一把抓著劣錢想,一入金滇境天地都仿佛換了顏色,老譚家的規(guī)矩,老譚家的稅率……惡錢在此地又流通的如此順暢,這源頭必定不遠(yuǎn)。
也不知道皇爺怎么想的,阿爺說改元鑄錢乃王政大事……雖歷朝歷代民間鑄錢屢禁不止,可也沒有這般惡的。
照樣這,該入國庫的錢兒最后就流向何地了?
金滇譚家么?皇爺知不知道?
他卻不知,此時燕京北護(hù)國寺內(nèi),一口棺木在小偏殿放著,棺木前沒有牌位,卻有這大梁皇帝手持三支線香默默拜祭。
棺木是敞著口的,幾個臉上捂著帕子的仵作正趴著驗尸。
偏殿逼仄,氣味難聞令人惡心,偏偏帝王不動聲色,就安靜的看著想著,再惡心的味兒也逼不走他的心傷。
他滿腦袋都是迷谷的樣子,他就笑瞇瞇的跪下磕頭,關(guān)心的問自己最近為什么瘦了?可是有了為難?
他總是悄悄找最好的醬肘子肉給自己吃……譚二走了,阿多走了,而今迷谷也走了么?
除了青嶺,自己真就成了個孤家寡人了。
想著想著,眼眶紅潤起來,帝王心里一番話默念完,才將手里的線香放到身邊一穿丐衣白發(fā)蒼蒼人手里。
這人雖是老妝,走路卻是根腳踏實,完全沒有老人家的樣兒,他將線香插入香爐,而后默默站在一邊,低頭陪著武帝不言不語。
武帝滿腹心事,半天才對這人說:“迷谷……這輩子也是苦死了,就一天福都沒有享過……”
這人些許猶豫,終抬頭施禮道:“族叔一生坦蕩,奉君以誠,他……”說到此處,此人聲音哽咽,又強(qiáng)忍道:“必然是坦然蕩然,心中無事然~去的,陛下若是難過,族叔有靈,定然……”
春雷咋起,閃電照在這人臉上,便清楚明白的露出一張與老臭一模一樣的臉。
武帝抬手阻止:“仵作還未勘驗明白,是不是還兩說呢�!�
只可惜,他這話剛說完,便有仵作從里面捧著一方帕子出來。
武帝見到,下意識便倒退一步問:“那,那是何物?”
仵作緩慢跪下,雙手高舉,帝王猶豫半響終于走過去,就看到兩顆假牙已經(jīng)咬爛,里面的毒丸早就沒了。
又是一道閃電,帝王就看著也跪在地下人說:“那,那是迷谷,他,他就是與什么錯!朕,朕還真能怪他么?你們,你們怎么敢也給他裝這個?”
新的老臭立刻匍匐,磕了血頭哽咽到:“族叔說,說……這就是家里的規(guī)矩,陛下!”他雙眼含淚的抬那張武帝楊藻熟悉的臉哀求道:“我,我叔死的冤枉,他馬上,馬上就能享福了……嗚嗚�!�
武帝呆愣著喃喃道:“他的名字是我給起的,當(dāng)日我跟他說就叫做迷谷吧,迷谷出自南山經(jīng),長在招搖山,樹結(jié)金桂光華四耀,佩之不惑……
他天資聰穎,智慧更勝于常人不知多少,當(dāng)初我說不如改名換姓,我送他個高耀門第,便是金榜題名也是輕易……”
那新的老臭低聲哽咽。
武帝卻依舊說:“他與青嶺脾性更是一模一樣,當(dāng)日卻說,祖宗的臉已經(jīng)丟在地上了,到了他這一代若是再撿不起來,就真的沒臉?biāo)懒恕?br />
緩緩呼出一口氣,帝王終于對地下這老臭說:“最近不安穩(wěn),陳侯那邊忙亂的很,待福瑞郡王府事了,你們便下來讓斥候的人上吧……這也算是給迷谷一個交代,以后你們?nèi)粲行�,就不要斷了他的香火�!?br />
地下人微微一愣,?????縟?個血頭磕了下去。
半月前老臭泡爛的尸首被發(fā)現(xiàn),那尸首沿著后河飄到二十里外落仙河拐口,泡著的浮尸早就腐爛,撈起就是個利落的骨肉分離。
這世上,再也找不到這般干凈的一副清白骨頭架子了。
最可怕是,那尸首周圍浮著一圈兒爛魚,有點閱歷人一看便知那尸了不得,竟死被毒死的。
河魚吃了尸體,河魚也被毒死了,隨著死魚越來越多這才被人發(fā)現(xiàn)。
當(dāng)?shù)厝伺挛廴舅淳透媪死镩L,又因最近上游出了事,里長便趕緊報告了衙門……一番折騰,這丟了多日的老丐尸體便秘密輾轉(zhuǎn),終送到了燕京里。
老丐是死了,可是親衛(wèi)巷的暗探卻依舊得存在,如此便有了老臭族中侄兒易容了他的樣子,準(zhǔn)備再回泉后街監(jiān)視燕京門戶,低等官僚聚集之地。
確定身份,武帝制怒,手里握拳又放下,只從嘴里冒出三個字,咬牙切齒道:“九州~域!”
他要誅他們九族!
他說完,走到靈堂桌前拿起靈位一刀一刀在上面刻了迷谷的名字。
迷谷死因很好推斷,他也是小郡王丟的那日消失的,武帝倒不認(rèn)為九州域會連一個傻丐也擄,些許思想便能明白,當(dāng)日他見安兒那孩子被擄,知道自己重視,更怕這孩子被要挾著壞了大事。
如此,他便秘密跟隨,想是……九州域武功高強(qiáng),迷谷到底露了行跡,又怕被拷問受罪露了他最大的秘密,索性,他就咬碎后牙自盡了,這就有了二十里外九州域拋尸一事。
武帝刻好靈位親手燒了元寶,這才與迷谷族侄告別。
等他離開,新的老臭看看靈位,許久,到底緩緩呼出一口長氣。
他叔說的沒錯,這位脾氣倒是沒問題,然而你不出點代價,他是不給好處的。
他家有什么,滿門的罪民。
獨他族叔一條被帝王放在心里的命,族叔不想死,又必須死,等待多年也總算是有了機(jī)會。
想到數(shù)代人波折,多少人命填進(jìn)去終于有了民籍,迷谷這侄兒心里便患得患失的心酸不已。
武帝回到大梁宮,大雨已成勢力,他剛換了衣裳坐下不久,外面便有人來報,說是駙馬爺?shù)攘艘惶炝恕?br />
武帝問是那個駙馬,太監(jiān)道,自然是二駙馬。
這二駙馬正是譚士澤名下的兒子譚唯心,他娶的是武帝的二公主楊令蕙。
廢后曹氏留下三個女兒,武帝都給安排的很好。
老大楊令瑤他許了鄭阿蠻,二公主楊令蕙就許了譚唯心。
在帝王心里,這都是他看中的孩子。
而這種婚姻,也是互相保護(hù)各有好處的。
只可惜這幾年阿蠻癲狂,成日子吃酒也不愛出門,他身邊承歡膝下的便沒有幾個孩子。
其中譚唯心很受他重視,也算是養(yǎng)了整整十年,這感情算作是越發(fā)的親厚了。
一道閃電,模樣清俊的青年進(jìn)了偏殿,他放下手里的燈籠,幾個太監(jiān)圍過去幫他解開蓑衣。
等到太監(jiān)們散開,譚唯心才笑瞇瞇的拿著一方干帕子,一邊擦臉上的水漬一邊說:“父皇,兒昨夜做的夢不好,今兒是怎么都要看看您的�!�
他該喊陛下,要么喊皇爺,然而他依舊隨著二公主喊了父皇。
武帝喜歡他這樣自在,便允了。
聽他這般說,帝王心里一動,便扯出笑問說:“哦?卻是做了什么夢?”
譚唯心手里停頓,有些困惑的樣子說:“恩,不敢期滿父皇,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其實……這個夢從前也夢過一次的……也不知道當(dāng)不當(dāng)說�!�
武帝苦惱,就嗔怪道:“你這孩子,往日也是個爽利性格,今兒這是怎么了,憑的羅嗦,趕緊說�!�
譚唯心走過去,接過太監(jiān)端的熱茶給武帝奉上道:“嗨,那時候還小呢,就……就我爹沒了那天也是噩夢來著,就,就看一條好大的河,那河水特別清冽,仿佛是有百丈深亦能見底,夢里那河水里飄過一朵白蓮,而您,您就站在岸邊拿著好大一根竹竿撈那花兒……誰能想到昨夜又夢到了,兒這心里不安便想來看看您,如今看您氣色這般好,兒就安心了。”
武帝手里一動,想喝水的動作停了半晌才道:“哦?那夢里,朕撈到那蓮花沒有?”
譚唯同輕笑:“沒有,您拿著竹竿兒,想撈,那蓮花卻越來越遠(yuǎn)了……”
第225章
黎明,陳老太太身軀一動,守夜的丫鬟婆子就都起來圍著,是的,都圍著,并不敢近身伺候。
老太太這幾年是一天比一天憨傻,真就是一會子清醒一會子明白,脾氣是越發(fā)的不講理,夏日雷雨天般好壞陰晴不定。
蹦蹦跳跳去挖野菜的時日有,坐地上哭一天的時候也有,看不住自己,人不精明了,坐恭桶都不利索,弄到身上的時候也有。
誰老了都有這樣一遭,家里早有準(zhǔn)備卻也是十分難受的。
這老太太起了,倒也不給大家添加麻煩,她就仿若是回歸了老家依舊在水下的故園,成日就做著她孩子們都活著,她做了半輩子的家務(wù)營生。
黎明雞叫她便起,起來的動作躡手躡腳,床鋪上只有她一人,她也要對著大炕甜笑,仿佛是看到睡了滿炕的崽子。
其實也就甜蜜這一下了,接下來這一整天,這老太太就是個兇神惡煞。
做母親的從來如此,爹總躲了,又會做好人。
那娘就是個出頭鳥,她們陪著孩子最多,孩子與她們的恩怨也是最多。
等到了老的時候,都說爹可憐,都說爹親切,卻不想想做娘這一輩子有多不易。
老太太的記憶里都是各種的勞累,孩子多,她也不敢慈愛,就成一個狠叨叨的娘,時間長了她也就忘記本來的脾氣了。
每天只有這時候笑容最好,等到她對著婢仆搬上來的水盆,自己拿篦梳把頭發(fā)抿的一根雜發(fā)都沒有,再把一個裹頭布一蒙,厲害面孔端出來,這全家上下折磨就開始了。
那么多婆子丫頭跟著,她是看不到的,就好像活在過去影兒里一般。
她套上鞋開始在堂屋磕磕打打,罵罵咧咧,直到佘郡王就進(jìn)了院子。
老太太抬頭看到人,就出來,提著一個禿頭掃帚喊他:“哎呦!這都什么時候了?笨的你,笨的你干的干的趕不上,稀的稀的搶不到,什么功夫了你才來?鍋底子你都掏不上吃的沒出息東西!”
佘青嶺一驚一愣,接著笑著低頭服軟。
他是個太監(jiān),面白無須就顯的歲數(shù)不大。
母親是憨傻憤怒的,她嫌棄孩子沒趕上飯時候,佘青嶺就好脾氣賠不是,然而也不成,總要挨上兩掃帚頭兒,這事情才能過去。
挨打的時候你還必須跑,不跑老太太更很,嫌棄自己生了個傻子。
這一般特指陳大勝親爹。
其實也不是常要挨打的,具體要看老太太想到幾歲了,今兒老太太腦子里過的是長夏,家里沒有什么事情,全家懶懶散散,地里早上去鋤了雜草,就是個悠閑一天。
這兒子又笨又憨,回來總是晚,可往往到了這個時候,鍋子里那飯食已經(jīng)被大孩子搶光了。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的打完,便嘴上不好聽的罵罵咧咧,手卻從懷里摸索起來。
婢仆看到這里,就麻木的將預(yù)備好的糕餅奉過來,老太太便一把拿住一塊遞給剛挨了打的佘青嶺,還擠眉眨眼的對院角落低聲道:“笨的你,那邊躲著去,別給你哥你弟看到,哎呀,就知道吃,吃!吃死你!去吧!”
佘青嶺這輩子都沒得到過這樣濃郁而熱烈的母愛,他每天都來,去燕京也要帶上老太太,可是老太太住進(jìn)郡王府就只會一句話了,見人就問:“我這是死了么?我這是死了么?”
她以為那是死后的世界,就實在太奢華了。
腦海里想是把所有孩子胃口都打理好了,老太太就一臉滿足,熟門熟路的去了院子角落。
院落邊上放著幾個大甕,鄉(xiāng)下人家也不是家家打得起甜井,都要去村里大井擔(dān)水吃,這就比較累了。
如此,凡舉是個精細(xì)人家都會在房檐置放幾個甕甕,好接天上水。
老太太的故鄉(xiāng)在三江岸,那里的人不喝天上水,就用這水灑掃庭院,喂飲家畜,澆灌菜蔬。
院里一根菜苗都沒有,老太太也是澆灌的勁兒勁兒的,嘴里依舊是罵罵咧咧,太陽了老陳家上數(shù)一百代祖宗無數(shù)次。
陳大勝今日也在家,今兒七茜兒要出平生第一次遠(yuǎn)門,他就在前面幫著檢查行囊,等著查完了爹不出來,就來這邊了。
院子里,老太太身后跟著四個婆子,四個丫頭,都張著手,也不敢說話也不敢大動。
反正老太太也看不到她們,她看的是過去的虛像。
陳大勝一進(jìn)院子,就看到老太太胳肢窩夾著掃帚,端著個鎏金的盆兒在喂幻覺當(dāng)中的雞鴨,邊喂仿佛身邊還有個搗亂的狗兒,她就用腳攆。
看到陳大勝進(jìn)門,她火冒三丈,又開始磕打起來,還隨手把個價值不菲凹凹凸凸的盆一甩,指著陳大勝便中氣十足的罵到:“你拿我擱在柜底的錢兒了?”
陳大勝驚異:“�。垮X兒,什么錢?”
老太太老了,可記憶不老,她就席卷至陳大勝面前,帶著殺人的氣勢追問:“錢兒了?!”陳大勝嚇的連連搖頭,他也是活到最近幾年才知道他爺是個家賊。
“沒,沒拿?”
老太太顯然是不相信的,就雙手一掐腰罵到:“老鱉孫,你張嘴!”
陳大勝求救般看向自己爹,他爹躲在角落吃早膳,真就是很聽話的坐在旮旯里了。
看陳大勝不張嘴,老太太也不能放過他,便抬手?jǐn)Q住他的腮肉左右一拽,陳大勝被迫張嘴,老太太腦袋湊過來一聞,聞到了幻想當(dāng)中的證據(jù),那眼淚嘩啦啦就流出來了。
“你,你個塌墳頂子的缺德東西,我咋就跟了你,大牛都多大了還跟爹娘一個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