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好歹人家丁玉門早年也有個江湖稱號,叫做雙絕書生,說的不是他的武功,卻是人家這一手頗為自傲的書畫雙絕。
自己得意的本事被人只看了一眼,丁先生這心里就有些別扭了,如佘萬霖對他的推斷一般,他秀,便細(xì)膩,簡而言之心眼不大。
如此他放下筆,拿起布巾擦擦手笑道:“粗鄙畫作,恐招小貴人見笑了,昨夜可歇息的好?”
佘萬霖扭臉上下看他,看到這位無意露出的胳膊處,裹著一截白布,還有血跡透漏出來。
又想起昨晚拋到江水里的那些尸首,佘萬霖便更不高興了,他故作平淡點頭道:“好的很,先生呢?”
丁玉門卻連連搖頭:“哎,不好不好,昨夜先后四批人想上船會會小貴人呢�!�
佘萬霖心里譏諷,臉上立刻假出一派天真的左右看看,語氣竟有興奮的問到:“是么?人呢?!”
丁先生嘴角抽抽,也不知道這位是真裝傻,還是真的傻,便說:“那些歹人心內(nèi)對小貴人有惡意,自然是不能放他們登船的�!�
佘萬霖如何不知道來了多少人,更知道這些人的目的跟這些九州域的一般無二,就是為了皇爺關(guān)起來的那些老隱。
想拿他換人呢。
這幾天他也是聽了幾耳朵的,江湖上的人若有個宗門,這地位是這樣的區(qū)分的,外門,內(nèi)門,親傳弟子,護法長老……最后便是老隱。
而成為老隱便入玄妙境界,所謂隱,便有回避起來,找無人處開始對自身進行一種更深淬煉的意思。
而這一層一般很難到達,便若有宗門出一老隱,這就發(fā)市了,因為家有一隱,便可以收供奉,這種供奉是大于朝廷稅法,異常豐厚的,一般最少周遭二百里的江湖行會,只要到個節(jié)氣都會有真金白銀奉上。
而這筆銀子,就會慢慢潤養(yǎng)出一個龐大的江湖門派,其實就跟廟里的香火差不多,香火旺盛,那廟自然越修越大,信眾也會越來越多。
江湖人供奉老隱,也是為了受其庇護,白了說大家相互依存,相互利用而已。
可以想象朝廷將那些老隱關(guān)押起來,這就斷了人家財路,如殺人父母了。
那比這更厲害的一層,便是出隱入圣,這個圣!安兒并不知道如何評判,底艙那個小宰是個半圣,好像是當(dāng)年跟自己爹一場大戰(zhàn),兩敗俱傷那位膳夫也是個半圣。
自己的叔叔伯伯,還有小花兒,六好叔他們也是忙活了許多年,什么老隱之類是抓了無數(shù),如此才有了今日禍端,大梁疆域的十年安順。
皇爺怎么可能讓他們傳承下去,不殺熬死他們已經(jīng)是仁義了。
有了當(dāng)初那一戰(zhàn),大梁上下稱呼爹為天下第一刀,這個是沒人敢說名不符實的,阿爺也說過,從前皇爺對爹爹是真的好,現(xiàn)在么,多少就有些猜忌防備了。
皇帝么,不猜忌防備那也不能為皇為帝了,這很正常,佘家祖孫對皇帝多疑十分欣慰,上位者最好心眼多一些。
傻子不是萬民之福,虛偽的仁君更是亂世之帝。
佘萬霖不畏懼半圣,更不畏懼老隱,皆因他家里磨刀就是砍這個的。
他只是無法想象,每日里涂脂抹粉,成日子追未來五嬸嬸轉(zhuǎn)的五叔,每日里腿上掛著一串孩子的童叔~他們到底哪兒厲害了?
昨晚那幾場爭斗慘烈,是真的有人死了,好些人未經(jīng)律法審判,就死了?
……那前仆后繼一群群來人,使得飛爪上船,今日再看船梆子上的新木抓痕,就跟上了一圈花邊兒般,可見這些人心內(nèi)有多么迫切。
老隱甭說皇爺不許放出來,如今誰敢放,他佘萬霖也不答應(yīng)了。
佘萬霖卻不想回答丁玉門的話,倒是指著那些認(rèn)真匍匐寫沙盤的少年說:“丁先生,是想讓這些人將來考學(xué)入仕么?”
這話扯的遠(yuǎn)了,丁玉門一愣,便說:“咱們是江湖門派,考學(xué)入仕作甚?”
佘萬霖就笑了。
這么些天來,這小貴人脾氣一直隨方就圓,尖酸的話都沒有一字半句。
可~而今這笑,便不是好笑了。
小宰背著手上甲板,將走到半路,便聽到那小貴人說:“……怪不得皇爺不允你們見膳夫,這世上如有一批人,每日學(xué)這種伐某者成,人之趨利,換我,我也不讓你們見膳夫……”
丁玉門憤怒:“你?這只是一般的圣人言爾,街里書肆賣得,如何咱們學(xué)不得……!”
他氣的打斷佘萬霖的話,越想越惱怒,便預(yù)備拍案斥責(zé),卻聽小宰在身后不緊不慢打斷道:“玉門休要多言~小貴人也莫怪,他確選錯了書,該教書畫之道的。”
老先生笑瞇瞇的過來,剛要坐下,卻察覺甲板后傳來一陣響動。
回頭去看,便看到那白石山的小姑姑懷里抱著一個瓦罐,腳下快速噔噔噔噔的往這邊跑。
這丫頭來的極快,小宰未坐下,她便一臉防備的坐在這小貴人面前了,沒回頭的手里遞罐子,嘴里也說:“安安你嘗嘗這個野蜂蜜,可甜了�!�
可眼睛里分明就是,你要敢欺負(fù)他我就給你下毒藥之意。
小宰笑了起來,倒是覺著這對小兒女十分有趣。
他坐下對丑姑道:“你這脾氣,倒是跟你姑奶奶很像。”
丑姑滿面你瞎說的表情:“瞎說,我跟我娘最像了!”
親衛(wèi)巷倆笨蛋,掌家算賬統(tǒng)統(tǒng)不會,針錐女紅更是別想,說的就是老成家這對母女。
小宰不予解釋,倒是看著佘萬霖道謝說:“多謝小貴人指點。”
丁玉門不服氣插言:“小宰?這小子,這狂妄小……”
他忽發(fā)現(xiàn)自己只能張嘴,不能出聲了,便看看小宰,小宰卻看著拿根棍子,攪拌一下野蜜,喂自己小男人吃的這丫頭悶笑道:“算啦,你都這么大把年紀(jì),真是~做什么事情都不過腦子�!�
當(dāng)著白石山小姑姑你罵她小男人,這可不是當(dāng)日的蘇白鯉,這位可是那條巷子長大的,她學(xué)了醫(yī)道偏活在刀鋒左右。
丁玉門也想起什么,便訕訕坐下,手摸喉頭不吭氣了。
佘萬霖舔了兩口蜂蜜,有些?J,便推開罐子不客氣的說:“丑丑?太膩了,我不吃了,”
丑姑錯愕,接著點點頭:“對呀,對呀,對不起啊~安安,我本來在給你泡水的,你這幾日有些心火……”
她瞪了丁玉門一眼,抱著罐子走了。
小宰看那小丫頭背影消失,這才笑道:“這丫頭有意思,倒是很護著你�!�
佘萬霖點頭:“恩�!�
丑姑雖然笨笨的,卻對他最好了。
小宰笑笑回頭,看看氣惱的丁玉門,方對佘萬霖道:“還是要多謝您方才醍醐灌頂,某年紀(jì)大了,有時~卻想不到這些小節(jié)的�!�
佘萬霖眼神露出錯愕看小宰道:“小~節(jié)?”
小宰微微揚起下巴,看著這小孩兒,確定道:“沒錯,小節(jié)!小貴人~不覺著是么?”
佘萬霖心里火起,也不客氣道:“真有意思,小節(jié)?書沒錯,哪里也能買得抄得,可學(xué)的人錯了,地方也錯了,選擇更錯了!
學(xué)這些的人本該當(dāng)在朝堂直言極諫,你等之謀,非國家所用君臣得失之謀,非民生休戚之謀,非賢愚用舍之謀,非庶幾有益于治之謀?爾等皆非順民,亂國之源也敢談謀!?”
小宰倒吸一口冷氣,手下微微用勁那書畫案幾瞬間化為粉塵。
丁玉門等皆驚,那些本在學(xué)習(xí)的犯官之后紛紛五體投地,身體索索發(fā)抖。
可佘萬霖卻看看這些木灰冷笑道:“大清早唧唧歪歪,在小爺門口一口一個謀的叨叨,怎么?諸君其名皆出圣人禮書,竟不知爺?shù)牟妇哦κ常?br />
小爺?shù)陌斒称叨�,吾父五鼎,湊湊合合小爺啥也沒有,用個鼎旁人也不敢多言,你等又算什么東西,也敢膳夫調(diào)鼎?!”
佘萬霖說完站起,甩袖而去。
好半天兒,丁玉門才開口:“小宰,今日皆是我錯,您,您罰我吧�!�
小宰看他,半天兒氣笑了道:“算啦,什么時候了,老虎崽子……便是長著乳牙,他也是要吃肉的……”
丁玉門猛的抬頭,汗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
這邊佘萬霖大發(fā)脾氣,而后草草收場,他們卻不知,在三江官道之上,一金碧輝煌的馬車隊正不急不緩的沿江而行。
這車隊能有一二百人。
馬隊當(dāng)中軍士皆著全套重甲,騎燕京馬市五百貫都未必能購入的西坦駿馬,便是他們用的寶刀,刀頭都是純銀琢花的。
護衛(wèi)已是如此了不得,車隊后方那主官乘坐的馬車,更是所過之處能把人的魂魄都從軀殼里晃出來。
它太奢華了,太耀眼了,便是個馬籠頭都要鑲金錯銀嵌寶石。
就是這樣顯眼的車隊,而今就明目張膽的護著江心樓船。
晌午,五匹渾身漆黑,沒有一根雜毛的駿馬拉的描金五彩服車沒有停下,只是放緩了速度。
服車乃是天子賜公卿所用車馬,一般用于大型的禮儀集會,只是不知這樣奢華的車馬為何會出現(xiàn)在官道之上?
正是晌午時分,車內(nèi)太熱,那穿著暗紅六層可見肌紗衣的小爺兒,正滿頭是汗的在服車內(nèi)吃五個大銅鍋子。
這是正兒八經(jīng)的五鼎,就是號碼小了些,有一般百姓家的三口之家用器大,那小鼎內(nèi)分別烹著牛肉,羊肉,雞肉,排骨,鹿肉。
公卿可食牛肉,卻不可濫殺。
而今這些玩意兒,旁人家都來祭祀上天祖宗,正兒八經(jīng)當(dāng)做食器的年代也過去千年,而這個年代,在燕京還有慶豐肆無忌憚的胡鬧之人便只有一位了。
親衛(wèi)巷的西城伯爺,謝析木。
人家是有錢人兒��!
有的是錢啊~!
除了錢,他也就剩個錢了……!
第216章
(老臭十)
江湖上人稱“一劍封喉”的辛一劍見天色不晚,便笑瞇瞇的來到車前,對正在看書的謝析木說:“根哥兒,腿腳快些,前面二十里便是驛站,后兒咱安哥兒那船便能停意源郡碼頭,許要改走陸路,咱也不怕攆不上,再者,也出來這些天了,您也好歹找個安穩(wěn)地方歇一宿,緩緩氣兒?”
謝析木抬頭撇他,他便耐心又勸道:“這世上好景致多了去,您也不必貪戀這幾天兒,咱緩緩?便是您不在意,這些牲口也是走了好些天,屬實是受不住了�!�
跟在根奴兒謝析木身邊的這位辛一劍,乃是隨在佘萬霖身邊那位侍衛(wèi)頭兒辛五刀的哥哥。
這瞧著一個姓氏,他們其實啥親緣關(guān)系都沒有,只都曾是慶豐城周遭的伶仃孤兒,后入丐門,又被辛伯指點過武藝,行走江湖才混出些名堂,便遇天下大亂。
辛伯年年養(yǎng)孤兒,那一年死的多了,他就不讓出去了。
后來辛伯不是靠住了霍七茜么,便慢慢把丐門的人送到了陳家周邊,求一條新道兒,也是端個安穩(wěn)飯碗子。
當(dāng)年七茜兒讓這小哥倆自己選侍衛(wèi),畢竟都是貴勛子弟,放個有本事的人在身邊護衛(wèi)著也是貴門規(guī)矩。
可甭小看這小哥倆,人家是朝廷律法內(nèi)少數(shù)可用一些私兵的特殊人,這些私兵從前叫做部曲。
從前世家厲害就厲害在此,他們能操控誰主沉浮,一靠對知識的壟斷,二靠的就是名下有大量私兵部曲,若是皇帝不如意,他們勾連起來換一個也是常事。
辛一劍與辛五刀如今便是這樣的身份,他們在兵部有記錄,算作入流九品武官,卻拿主家發(fā)的月錢,而后娶妻生子,后代教育這些也都?xì)w主家負(fù)責(zé)。
根奴兒當(dāng)年便選辛一劍,皆因他這諢號威風(fēng),后來才知又哪里是一劍封喉,其實是辛一劍他家是三家溝的,家中祖業(yè)釀酒,釀的烈酒又最受鏢行子喜歡,號稱風(fēng)雪寒天,一口入肚辣氣封喉又渾身是汗,便叫封剎喉酒。
其實也就是一般普通的燒刀子,兩個大錢可買一角過癮又迫寒。
這原本也該是個酒行少東家,沒有大富大貴,也應(yīng)有個好日子的,可惜一年天災(zāi),辛一劍家就敗落了,除父母死于瘧疾,家里又?jǐn)嗔思Z,恰巧宮內(nèi)要一批小公公,他便被親爺做主賣了換糧食。
辛一劍機靈,又是本鄉(xiāng)本土,他就趁夜逃了,成了小丐,遇辛伯便入了江湖。
他心里對家里有怨,卻對父母有不舍,便丟棄祖宗姓氏,自己封了個一劍封喉。
辛一劍那身手在一眾孤兒里算作弱勢的,可他脾氣好又做事周全,就很受根奴兒喜歡,已經(jīng)隨他整整八年了。
聽到一叔好言相勸,謝析木想了想便勾勾手指,示意他上車。
辛一劍隨車小跑兩步,利落上車,坐在了謝析木對面笑瞇瞇的看著他。
謝析木丟了個本地果兒與他,看他笑著咔嚓一口,這才看看外面,眉毛挑了一下問:“才將睡了一會子,起來察覺叔不在?”
辛一劍點點頭,咽下那汁水甜香的果兒才道:“是,是走開了一會子�!�
謝析木又問:“去哪兒了?”
車外是正經(jīng)官道,他們這隊車馬儀仗齊全,又赫赫揚揚,便嚇的過客早早回避起,并無擦肩之車。
辛一劍看謝析木表情戲謔,知道被看破,便賠笑道:“也是巧,看路邊有幾人有些不對勁兒,怕咱安哥兒那頭不穩(wěn)當(dāng),就,就去試探了一下�!�
這一路,這樣的麻煩不老少,都是奔著那江中樓船而去的。
謝析木聽了解釋,就哧的一聲笑了起來,慣懶的辛一劍為何這段時日如此積極?不過是他弟弟辛五刀護衛(wèi)不周全,丟了小郡王被門里喚回正受處罰呢。
他便想立點功勞,也好日后回去給他弟弟求求情。
謝析木笑完才問:“果然是不對勁兒?”
辛一劍立刻點頭:“是呀是呀,您甭看我手上孬些,可我這對招子……”他用力眨巴眼睛說:“這是靠著城門口討飯練出來的眼力見兒,那不能認(rèn)錯,看鞋底子就不對勁兒,前面便是山,他們穿的那是啥?特上山的厚木齒兒!”
謝析木也詫異:“厚木齒兒?可是謝公屐?”
辛一劍些許愣怔后點頭:“��!哥兒是讀過厚書的,不若我,就些許認(rèn)識一二百字,出門丟不了就成,好像是也是叫什么公雞的鞋兒的。
如今時日好了,可穿著短衣扛著春犁下田的百姓也穿不起那種鞋兒,就過去些許試探便露了馬腳,虧~咱這次帶的是斥候上人,來不及交手便,便被晃倒了……”
辛一劍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十分憋屈,他是想按照江湖上規(guī)矩,好歹說點久違的南北堂門三炷香,兄弟們家里供著哪一支啥的?
那萬一一個香頭呢,就好說勸走唄。
好家伙,那邊才露個防衛(wèi)架勢,這邊就吹抹了神仙倒的毛針兒,不幾下人就倒了,又不幾下,那邊利落的便把人抬走了。
人斥候只看結(jié)果,不跟你講江湖規(guī)矩。
待人倒了,那頭圍了布幔的囚車都給預(yù)備好了,人丟進去拉好遠(yuǎn)兒辛一劍才察覺不對勁兒,娘哩!這是被搶功勞了?
謝析木多聰明,看看外面臨時被陛下點的軍士,還有阿爹派來的斥候便知怎么回事了,如此就哈哈大笑起來。
辛一劍有些羞臊,還怪不好意思的捏捏鼻子道:“有五人,四男一老嫗,咱也沒問出一個字兒,也沒探明來路,人就被帶走了。”
謝析木語氣愉快的安慰:“無事!您別想那么多,此事不賴五叔,是安兒任性這才連累了大家伙,回頭我與阿爹,阿娘說情去?”
辛一劍卻不這樣想,他很認(rèn)真的搖頭說:“您可別,都白吃了主家這般多的飯食,狗東西遇事就脫胯兒,就是他的錯兒!咱安哥才多大?我往日就勸過他莫要貪杯,他多上一份心也沒今日勞師動眾這場~罪受�!�
這是丐門里自己的事情,謝析木只勸了一句便不勸了,他扭臉瞧外面漸漸要落的夕陽問:“前面是風(fēng)嵐山吧?”
辛一劍道是。
謝析木便說:“從前我看遠(yuǎn)道人游記,說風(fēng)嵐山下有個臨江大車店,還是老夫妻店,那店中經(jīng)營粗茶淡酒,還有可睡二三十人的通鋪,乃是遠(yuǎn)道人平生所見最大床榻,贊~今夜咱就睡那邊兒�!�
辛一劍聞言吸吸氣,就滿面一言難盡的看自己小主人,其實也不是小主人,陳家當(dāng)他半個家人,他才乳名喚之。
就是關(guān)系太近,他才能明白自己這個在燕京有個狂放名聲的小主人,心里是咋想的。
不過是借著弟弟丟“丟了”的原由,他便也出來狂野了。
算了,好不容易出來了,也不等他救人,他平安無事就上上大吉了。
如此辛一劍點頭道:“成吧。”
夕陽半下不下,昏昏沉沉百年老車店便在院中燒起幾堆巨大的篝火。
那遠(yuǎn)行道人游記所寫的老夫妻早就入土,而今管店鋪的卻是一對中年夫婦。
靠墻兩口土灶邊,四個大漢使得硬木鏟子正在賣力翻熱沙,一堆疲乏的遠(yuǎn)客就坐在篝火邊烤干糧吃。
這人在它鄉(xiāng)有貴賤,便是住便宜的大車店也是有高低區(qū)分的。
這入得店來,一等有錢兒的鏢隊來了,便包一個二百錢的通鋪間兒,有臭氣熏天被褥御寒,還有粗茶供應(yīng)。
這二等有錢的,便待這幾鍋沙子翻熱了,便一鏟一鏟丟入邊上屋檐下四方形坑內(nèi),老客來了交上五文就在篝火邊熬困勁兒,那困勁兒來了就上下脫個坦蕩,抱著行李衣裳熱沙子里刨個坑兒,把自己一埋也是舒舒服服一夜,店家夜里還會巡視一下,給你照顧下行李。
再有無錢的遠(yuǎn)客你進了院兒,那篝火也與你烤著,熱水也允你一口,便是老店的仁義了。
這是官道入風(fēng)嵐山入□□界,雖前行十五里翻山路便是官家驛站,卻也不是一二般人能住的,一來是入山夜路困難,二來那頭也不招待平民百姓。
如此一山隔兩店,一頭高不可攀,一頭卻是老客擁擠也是一份熱鬧天地。
陣陣烤干餅粗饃的味道泛著,能看到篝火火星子的時分,掌柜他兒寶根便聽到了一陣巨大的響動,如此便滿面興奮的回頭喊了幾句:“爹呀!爹呀……趕緊開大門兒,有大鏢隊過來了……”
那掌柜夫婦本在水鍋邊看著那口沸水,總有不足盡的老客討便宜,一次一次的來回要水喝,那住在山下劈柴便宜也要耗費人工不是,如此掌柜夫婦沒事兒了,就喜歡搬個凳子坐在鍋邊看著。
聽到寶根兒叫喚,掌柜便罵道:“叫~叫!沒見過大鏢不是?”
這般說著,他臉上的喜意卻是泛著,這入夜老客都是散的五文沙子客,他家十幾間大通鋪算是干耗著了。
七八個身材健壯的伙計機靈,聽到少東家叫喚,也是一溜煙跑出來到了大門口,大家一起使勁兒把一根橫在大木門上的“門閂”搬下,大大的,敞亮的開了店門。
這是風(fēng)嵐山下,山上常有野獸不說,粗木排起來的高墻也能抵御山風(fēng)。
叫做寶根的少東家耳朵是一點兒都沒問題,這店門才一打開沒多一會子,遠(yuǎn)遠(yuǎn)的車馬隊兒便朦朦朧朧看到影兒了。
掌柜的聽著牲口蹄兒吧嗒,心里估摸一下,便越發(fā)欣喜,知道能吃個大買賣,便對著院子里使勁喊:“老婆子~!趕緊著,讓后廚上油鍋,貴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