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院里孩子們咯咯的笑,屋內(nèi)大人也笑,心里的想法卻都是一樣的,這才幾年啊,老陳家的孩子便滿地亂竄了。
老太太看了好大一會子,這才抬頭問陳大勝他們:“你們今兒是來我屋里混一頓的?”
陳大忠笑瞇瞇道:“阿奶,好歹也得三頓,她們這些日子忙死了,今兒讓她們也松散松散吧�!�
呦,這是孫子們能陪著自己一整天了?
老太太高興的不成,嘴里便一連串的吩咐,把初一剩下的羊頭肉拿來,再把初三剩下的一篦餑餑也蒸上,破五的幾塊牛肉別省著了,都給孫女孫子切了來。
多愛這些孫子孫女,家里多有積淀,老太太也不會在剩下的東西沒吃完之前,給他們做新的,那都是要想著法子讓大家吃進肚里的。
好在這幾位絕不挑食,也沒當一回事。
等到老太太吩咐完,這才問陳大勝:“這一整日呢,不若咱就把你呂嬸子年前請的那位女先生喊來家里說幾本?”
陳大勝盤腿上炕,抓了一把豆兒邊吃邊道:“請什么女先生啊,阿奶要聽好古,孫兒這里好幾本呢,那都是今年節(jié)里燕京發(fā)生的稀罕事兒。”
老太太聞言大喜,趕忙讓陳大勝講,可她卻沒看到,幾個孫兒還有丁香眼神都是奇怪的。
陳大勝飲了半盞茶,抹了抹嘴兒想了下,便跟老太太笑說:“阿奶,我今兒就給你講講年初二,京里順天府受理的一個傻子案吧�!�
老太太驚愕:“傻子案?傻子還能犯案?”
陳大忠在一邊搖頭笑:“也不是這么說,說的是有一家人算作是滿門蠢物,說他們傻子都是夸獎他們呢�!�
老太太最愛稀罕事兒,一聽就聽進去了,便問:“咋?這事兒你們也知道�。俊�
陳大勇上了炕,賴在老太太肩膀上:“這么大的事兒,燕京上下早就知道了,見過蠢的,都沒有蠢成這樣的�!�
陳大義抬杠:“蠢?哎呦,這一串兒事下來,我看人家可不蠢�!�
老太太著急:“哎呦,趕緊說吧,半天兒也不說到正地方,就把我急的~�!�
怕老太太焦心,陳大勝趕緊拉住她的手道:“您甭急,就問你,您可知道子野這個地兒?”
老太太想了下,想起什么臉上就不好看了,她有些憋悶道:“咋不知道呢,子野唄,離咱家遭難那地兒也不算遠,怎么,這戶人家是子野的?”
陳大勝點頭:“哎,阿奶這書都不知道聽了多少本,我一說您就知道了。沒錯兒,這戶人家就是子野的,他家本姓藍,在前朝也是金門賜第,出過無數(shù)學問人的大戶,先祖興盛那會子,子野那邊一半的土地便都是藍家的……”
老太太自己便是大戶人家的老祖宗,她還是郡王的干娘,卻完全沒有高門老太太的自覺,閑余她便最愛聽大戶人家的故事,在她看來,依舊覺著有三五百畝那便是大戶。
幾年前更慘,覺著天天有細米吃,能吃飽,家里有個幾十畝上田,這就是大戶。
心里盤算了下半個子野,好歹千畝土地,老太太就驚訝道:“竟?這般豪富��?”
陳大義笑著點頭:“可不是,這事兒我也知道,源頭卻要說到前年去了……”
陳大勝嫌棄他扯了太遠,便笑道:“二哥你扯那么遠,沒說到這兒呢�!�
四個孫子,從先給陳大勝十貫錢換七茜兒就能看出,老太太是偏心眼兒的,沒有最小的蘭庭在,她就偏陳大勝,偏她自己還覺著最公平不過。
老太太對陳大義擺手:“你別說,讓咱臭頭說……”她想起什么,臉上猛的一沉問陳大勝:“姓藍?子野藍家?那不是咱仇家么?”
老太太這幾年是越發(fā)糊涂,可是這輩子幾大恨,卻都跟這姓藍的有關系。
前年里找到罪魁禍首,祭了亡人,老太太便覺著了了心事兒,有意忘記了這戶人家。
可陳大勝今日提起,老太太就想起來了,她怎么敢忘��!那是坑了陳家滿門,把家里男人,男丁都賣做契約奴的混帳人家。
偏偏那家有個好爺給晚輩留有余蔭,陳家講理不能報仇雪恨,就總心有不甘。
老太太眼神晶亮,語氣卻試探著問陳大勝:“莫不是~那藍家大房那個叫藍啥的大爺?他,他終于得了報應,他倒霉了?”
陳大勝道:“是,正是他倒霉了!藍氏宗子藍子立�!�
老太太聞言輕笑,伸出手將桌面的干果皮兒撥拉了幾下,也不知道在寫畫什么,就寫了好半天兒才說:“老婆子我倒是個念佛的,可這藍家的倒霉,我聽到,卻覺心里十分順暢,阿彌陀佛,佛主,我放不下啊,真真是罪過了�!�
說完又加了一句:“來,這大過年的,盡是好事兒,咳~你就細細與阿奶說說,他是怎么倒霉的��?”
她看看屋外,又看看屋頂補了句:“那我自然是想旁人都好的,畢竟我是個念佛的,就得信個因果,可他若果報到了,老婆子也沒辦法��!那出門驚了馬摔死了,吃飯噎著,他憋死了?那,那就跟老太婆更沒關系了,菩薩明鑒也不能動了咱家的福報,好歹我施了好久的粥呢。”
陳大勝忍笑,到底與阿奶細細說來。
話說,那年藍子立將舉族支援的二十萬貫折在了燕京,他窮途末路到底心有不甘,又覺著自己最有本事,心有不甘人家就想在燕京試探一下。
最后呢,聞聽這廝拜了一位說是在宮里掌印的錢太監(jiān)為干爹?便不知道怎的又抖擻起來了。
老太太聽到這里,便細細打量幾個孫兒,末了插言笑道:“這干爹還是挺多的,他想要,就有啊?”
陳大勝笑著點頭:“有了,人家自打有了那做內(nèi)官的干爹,便當成了親老子奉養(yǎng)起來了�!�
老太太抓了一把豆兒吃著:“呦,他還懂孝順呢?這個錢伴伴,你爹認識不?”
陳大勝搖頭:“騙子一個,我爹哪兒認識去?”
老太太當下笑顏如花,點點頭嘆息:“騙子好,騙子就得好好孝順著,最好供起來。”
陳大勝咳嗽:“啊~跟供起來差不離兒了,人家那是真孝順,對親爹不過就是那樣了!就為孝順好這位,人藍安江是寫信回族里再周轉(zhuǎn)了十萬貫來京,還把一個守寡回娘家的姑姑配給這位干爹做了媳婦兒�!�
老太太有些驚愕的看陳大勝:“這不坑了人家女子么,她做寡婦本不易了,卻又掉到了這個坑里。”
陳大勝卻神色有些恍惚笑道:“不容易?那位藍大姑姑也是個能人,人家又有掌家的見識,讀過正經(jīng)的書,再嫁之后便讓族里不斷資助錢糧,野心勃勃想把全族拉進燕京,最后就在燕京東邊買了大宅,置辦了家當,正兒八經(jīng)的做了體面奶奶�!�
陳大忠插話:“這位藍大姑姑花錢手潑,說是跟著侄兒先后跟子野老家索要了幾十萬貫錢呢�!�
老太太錯愕:“幾?幾十萬貫?”
兄弟四個一起點頭:“�。资f!”
老太太咬牙切齒的問:“那就給?!”
陳大勝一攤手:“有想頭,就給!砸鍋賣鐵,典房賣地,為那錢伴伴應允的大富貴,藍氏滿門籌措錢糧,都一個個壓不住的往燕京躥騰,嘖……這沒多久,藍家晚輩孝敬,便又給自己干爹,干爺爺找了七八位小娘,那叫一個熱鬧。”
老太太眨巴眼睛:“這,這不是作孽么?”
陳大勝無奈搖頭:“作孽?他們才不會那樣想。那錢總管也是個有手段的,沒多久便在戶部一個衙門,給那藍子立安排了個入流的差事兒,這下藍家人就更加孝順了,他家也就更風光了�!�
陳大勝說到這里頗快樂的拍拍桌子,緩緩呼出一口氣。
婢仆端來下酒菜,陳大勇給自己倒了一杯笑道:“阿奶你是不知道呢,那會子燕京東邊姓藍的人家,人家是天天請酒請戲,都不必是哪個牌面上的人,就隨意杜撰個身份,就能去他家吃吃喝喝,人家也是滿接滿待十分的熱情周到�!�
陳大勝端起酒杯跟哥哥們碰了一下仰頭一悶,完了一抹嘴笑道:“有段時日,我們老道營那邊不想開灶,我就跟幾個弟兄喬裝打扮說是兵部譚家的,就進了他家門,他家便請我們坐了上席,很是讓我們貼補了一些油水兒,臨走也不讓落空,是人人手里都給塞點甜頭,有時候給幾兩銀子,有時還給個玉牌兒啥的,那后來要不是有外地練兵的差事,我們都預備在他家吃一冬去�!�
陳大義輕笑:“我也去吃過,最次一席也是京里名樓的手藝,要七八貫呢�!�
老太太左思右想,就不敢相信這是人間能發(fā)生的事兒?
如此便問:“你說啥,他們便信啥?”
陳大勝輕笑:“那不是還有個錢伴伴么?我們每次去了,只要跟那錢伴伴故作熟人照個面兒,再隨意報個衙門名字,自有那錢總管為我們作證,證明我們是譚家的小將軍,也是看在伴伴的臉面,才來他家坐坐的�!�
陳大勇又是一杯下肚:“不止他們這樣,燕京不缺人精子,看清楚根底的人無數(shù),便都去混吃混喝,有那么好的道場,誰舍得揭穿?久而久之的,那藍家小宴馳名燕京。
阿奶您知道么?憑著我哪回去,周圍坐的那都是六部的官員,那藍家也是紅光滿面的跟我們推杯換盞,滿嘴都是,我在這個衙門有路子,在那個衙門有兄弟……嘿嘿,什么六部啊,都是一群老混子�!�
“呵~!”陳大義抿嘴笑:“有好些人,我們時常見他們衙門口蹲著,想跑個關系賺點過水�!�
老太太問:“就沒人戳穿么?”
陳家兄弟再次一起搖頭,陳大勝的臉上便起一絲莫名的紅,他道:“阿奶,您從前總跟我們幾個說,這人世上的事情,最怕一個貪,只要墮入這貪孽,便誰來都沒有用!他們自己是要先把自己騙進去的。
那家子滿門就入了魔障,非但他們確定相信,還寫信回子野與當?shù)孛T吹噓自己在燕京的關系。”
一直不說話的丁香幽幽來了一句:“阿奶您不知道呢,后來,就,就不對了!也不知道怎得?大家就都相信宮里有個掌印的錢伴伴了,真的!我若不是聽小哥他們說過,我都不敢相信人間還有這事兒!”
陳丁香打個哆嗦,一臉驚愕的跟老太太說:“就有回,我跟童家嫂子去燕京吃酒聽戲,去的是一個禮部姓于的侍郎家,聽戲那會子身邊坐了一個婦人,瞧著也是打扮的頗體面,舉止也都是大家奶奶的樣兒,我婉如嫂子就問,您哪家的啊?您知道這位太太怎么跟我說的么?”
大家一起看丁香,丁香便擺出一種很高雅的姿態(tài),頗矜持的說:“我是東邊金玉巷子錢府三房的……”
丁香說到這里,便吸氣對大家道:“我當時心就是一揪,還想~莫不是那家人?可我婉如嫂子卻想了一下立刻說,哦,知道,知道!咱宮里的錢伴伴家是么?那你是子野來的吧?怪不得面生呢……嘖!她就這樣說的,當下就把我嚇死了�!�
眾人聽完沒有笑,就……感覺有些神異了。
陳大勝喝著酒嘆息:“燕京其實不大,這活人就得多看看,多聽聽,真是不仔細琢磨,你就不知道這世上會有這般神奇的事情!那錢總管本是個杜撰的人物,可是藍家?guī)资f貫砸下去,燕京六部衙門在當街,順天府衙役成日子街上巡游著,豪奢的日子流水過,傳著傳著,這錢總管便真的進了宮了。
人家還一年之間,大擺六次宴席,其中他過壽,納妾,認了兩次干兒子,還在宮里官升一級,從末流掌印升到正六品掌印……”
陳大忠是服氣的,他提起酒壺給弟弟們添滿,甚至允許老太太也吃一杯。
倒完酒人家嘆息:“如今說人家是傻子,卻也不知道誰是傻子?反正咱家沒有銀子當水般的使著的時候。藍家越來越旺那會子,還有人走門子去他家進貢。
子野各地來京走門路的人,第一戶去的就是錢府,那都是帶著大筆錢兒來的,最后反倒是那錢太監(jiān)不敢收,不敢輕易應允什么事兒,而是那藍子立靠著他的名頭拉出了一張網(wǎng),就七扭八歪的,人家還正兒八經(jīng)的能給這些人在吏部跑個好位置了!”
陳大勝不屑的笑笑:“就是欺負外路人不懂行情唄,若真是孝賢,每年下面不知道往京里報備多少,給誰不是給,人家正兒八經(jīng)的人物幫著下帖走關系,也就是千貫,有時候推舉那人實在好,是不敢收錢的,卻不像藍家,什么錢兒他們都敢要,一萬貫只是遞貼錢兒,要跑正兒八經(jīng)入流的位置,他家怎么也要賣上五萬貫呢�!�
老太太倒吸一口冷氣,腦袋里就把那五萬貫堆了一下,神識壓塌,她語氣很不好的道:“既你說的那么好,他家也算是發(fā)跡了,如何初二便出了事兒?”
院里又傳來一陣孩子笑,還有燒爆竹的聲音,陳大勝無奈的往外看看,又捏捏鼻子悶一口酒道:“您不知道呢,這事兒最后鬧太大,就連我……也是收攏不住了,那唱大戲的越來越多,許到了最后都知道是個騙兒的局,卻誰也不敢戳穿,就瘋了般折騰,錢越收越多,最后錢總管都要把我爹從前那位置占了……我爹~就喊了我去,說,啊,別玩了,收手吧,差不離得了!”
老太太肩膀一聳動:“你爹知道了?”
陳大勝一攤手:“啊,反正就這樣唄,大年初一錢伴伴跟晚輩們團圓吃酒,全家大醉,當晚錢庫里的兩百多萬貫就進了……”陳大勝指指天上嘆息:“反正就進了您別問的地兒了唄。”
眾人細想,齊齊哆嗦了下,老太太搖頭如撥浪鼓般道:“不問,不問,我,我是個老糊涂,也不知道啥時候就死了,我知道個啥?門我都出不去,你,你就~你聽你爹的……”
說到這里到底不甘心,她就說:“那藍家大爺就去順天府告狀了?那,那沒事兒了?”
陳大勝輕笑,端起酒杯與親人碰了一下道:“是呀,沒事兒呀,順天府放假,讓他初八去,可是藍家大爺想不開,也不敢想開,他當天回去便預備了一壺毒酒,這都死了多日了�!�
老太太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道:“如此~便好!冤有頭債有主,藍家其余人沒事兒吧?”
陳大勝搖頭:“啊,沒事兒,怎么說他們也是苦主,至多折損了家業(yè),回老家再來唄……不修德都是這個下場。”
陳大勝沒有說,為了這一場鬧劇,藍家全族傾家蕩產(chǎn),如今在外依舊借著百十萬貫外債,他們承諾了無數(shù)的好處給相熟的朋友,到時候讓人家人財兩空,藍家也就離契約奴一步之遙了。
這就如當日的陳家一般,無依無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陳大勝端起酒杯與哥哥們碰杯,喝完笑道:“有些人手里有錢,便是這人世的災劫�!�
陳大勇點點頭:“沒錢好啊,省的鬧騰禍害人哩,好歹命在呢。”
陳大忠輕笑:“不然怎么辦,咱家有個念佛的。”
如此,便慈悲為懷吧。
第163章
三月剛過,細雨綿綿,腿腳利落的安兒便開始跟根奴在家里家外配合著淘氣了。
如今就沒有他們挖不到的洞,也沒有他們上不去的地方。
反正哪兒都去,就是不在地面呆著。
想起從前孩子軟綿綿的虛弱樣子,七茜兒發(fā)自內(nèi)心愛自己家的活猴,就是個折騰唄,娘就陪你折騰。
這孩子一天天長大,家里省心的日子一天天過著,三月初三起小風那會兒,七茜兒心里堵了幾天,就有隔壁攀墻的成師娘告訴她,恩,恭喜了,你又有了身子了。
又有了是個晴天霹靂的消息,七茜兒看著自己的肚子有些不敢相信,��?這里咋還能住個人呢?
可細想想,如今跟從前不一樣了,那鱉孫時�;丶矣憛�,安兒也這般大了,再懷上一個也是人之常情。
何況不止她又有了老二,陳家大房,二房,三房,人家接茬般的也都有了二胎,這便是人間規(guī)矩。
七茜兒表面不喜不悲的,心里卻十分慌張,不知該對這個孩子該怎么辦?
四房有喜,老太太高興,陳大勝歡喜,因要了陳家長孫很內(nèi)疚的佘青嶺也分外歡悅,卻只有從?h貢山回來的辛伯聞訊,便滿面憤恨的對七茜兒說:“娘娘,您好歹也是老隱一般的人物,如何就在這后宅掙扎,過這樣的日子?”
七茜兒翻著他從?h貢山帶回來土產(chǎn),什么老參,鹿茸,鹿筋之類道:“呦呦,我這日子咋了?好著呢!您這話有意思,我該過什么樣子的日子?情不移那樣兒的?還是跟您一樣,幾萬里為了不認識的人奔波勞碌,回來這些子土產(chǎn)還花的是自己的腰包兒,哎~完事兒人家還挺不領情�!�
辛伯臉上頓時便不如意了。
看著背部又佝僂些的老人家,早就把他當成親人的七茜兒嘆息:“您啊,以后便別奔波了,年紀到了也該認命!您還能蹦?Q幾日?就想想,那從前史書上提游俠兒早沒了,前朝也沒了,白石山也沒了,護國寺都淪落了,您算啥?便是您老心里的那個江湖?依著我看啊,它也早死了�!�
辛伯不屑抬杠,依舊蹲著,他這次出去力不從心的地方頗多,到底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如從前了。
無奈的笑笑,好半天他才說:“娘娘說的是,這趟回來,我也尋思~就,就不出去了�!�
七茜兒心里松了一口氣,表情到底歡悅起來:“對嘍!不出去最好,我讓人把我那破廟后面整出幾分地,再給您蓋個養(yǎng)老的宅子,您以后就在那邊養(yǎng)老吧。我跟你說,我給你可找了養(yǎng)老的孫子,那孩子不錯。”
辛伯是個灑脫人,便不在意的笑笑:“江湖人,隨地死了隨地埋,要什么養(yǎng)老孫子!沒得連累人家,您可甭為我操心了。老叫花這一輩子旁的不說,徒子徒孫都教出多少了,用您給我養(yǎng)老,丐門祖宗都要地里掩面羞愧了,真不用,您能有這份心就好。”
他轉(zhuǎn)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事兒的扭臉告訴七茜兒:“我就回去了,卻還有一事兒跟您提一下,我看慶豐斗臺那邊兒起了個遷墳告示,娘娘可看到了?”
七茜兒愕然:“遷墳告示與我何干?”
辛伯卻奇怪道:“怎么沒關系,我記的娘娘從前仿佛提過,說是霍家莊人�!�
這個確實是的,七茜兒點點頭,接著詫異問:“霍家莊遷墳?誰遷?為何要遷?”
辛伯拍拍腦門嘆息:“您還真是該操心的不操心,那告示頭年就貼了,幾場雨水下來那紙兒都爛了,那不是去歲末,咱皇帝老爺給順妃娘家添了一千石么,老霍家莊那地兒,如今是人家劉家的了。
人家劉家想起新莊子,沒得地面上那么多外姓墳,就起了個告示說,清明四月前若有人認領,遷一墳給二十貫補貼,下月初之前剩下的那些孤墳,就聚攏了修義冢,要集體遷到百泉山上去�!�
事關自己生身娘親,七茜兒這就上心了,她站起來道:“吖!我還真不知道�!�
辛伯看她著急,便關心問:“有墳兒?”
七茜點頭:“可不,有的!那啥,我倒是姓霍的,可我~算外嫁女,且不在人家族譜上,是生我的娘也在那邊呢�!�
辛伯點點頭:“哦,那娘娘就趕緊尋個好店,給老太太打副體面裝裹,再給老太太尋個吉地找好日子遷了墳吧,我就是捎帶說說這事兒,走了�!�
這老頭說完便走,恩,贊他一句灑脫吧,心里咋就那么不舒服呢,你給人家擔了幾個月的心,人家到好,沒事兒人一般。
七茜兒吸吸氣,摸著自己還干癟的肚子呆坐好半天才對門外喊了句:“四月�!�
沒多久,梳著婦人發(fā)髻的四月便從門外進來,笑瞇瞇的問七茜兒:“奶奶找我?”
成家?guī)啄�,身邊這叫十二月的丫頭也都大了,去歲起都在家里陸續(xù)配了小廝。
家里最起先那批小子都還不錯,陸續(xù)也都升做了各位置管事,趕巧四月跟春分對上了眉眼,他倆就在一起了。
而今,外面都喊四月春分家的。
七茜兒吩咐道:“跟你男人說,讓他去老道營尋老爺回來,就說家里有大事兒……”
眨巴眼兒三月十五,這一日黃歷上寫著易動土遷墳,七茜兒才換了素色衣衫,帶著預備好的兩口棺槨,尋了附近有名的一個王神婆去霍家莊給娘親遷墳。
直到現(xiàn)在,七茜兒也不知道自己娘埋在哪座墳頭,索性就預備了兩口棺材,把那位不知名的姨姨一起遷了。
她是閨女,又是陳家的媳婦,就不能去霍家墳坑里給外姓人撿骨,找那王神婆也實屬無奈之舉。
老太太擔心七茜兒年紀小,又懷著身子,怕她哀傷之下動了胎氣,便命李氏一起跟著去。
坐在車上妯娌倆閑聊,李氏問起,七茜兒才笑道:“不瞞嫂子,我都不知道我娘親姓什么,倒是那會子家里的老人都喊我娘嬌姨娘,想來她的名字里有個嬌�!�
七茜兒倒是小娘生的庶出,可她人品手段都是立得住的,便是坦蕩說起身世,如今誰敢小看她。
老太太照樣派著宗婦相陪,甚至陳大勝都帶著親兵,換了素服騎著馬一起跟著來了。
單從這一點來說,人家真算作萬里挑一的好女婿了。那一二般人家,就沒有女婿去做這樣事情的。
李氏仔細看七茜兒的臉色,見她沒有不悅,便伸出手拍拍她道:“活人呢,誰不艱難。嬸子若有靈,看你過得好,也定然是欣慰的,可說好了,臨來阿奶說了,我得管好你,沒得一會子動土,你扎在那邊哭的不起來的�!�
七茜兒聞言輕笑:“不會!我都記不得她,就知道她生的我�!�
其實還真沒有多遠,霍家莊緊挨著慶豐城,從泉后街出來兩炷香就到了地方了。
到了地方,陳家這車隊也過不去了。
陳大勝住馬,又在車外喚人:“茜兒,茜兒……”
七茜兒打起車簾想說我知道了,結(jié)果往外一看也是嚇了一跳,那老霍家莊口上竟聚了好些人。
從車這邊看去,這一看就是齊刷刷穿著素服來遷墳的。
陳大勝便看著那邊問:“這,這是你霍家親戚?”
七茜兒訥訥:“我哪知道�。俊�
她仔細四處看了一圈兒,那些人打扮都普普通通,沒有個特別富貴的,又細細看模樣,也沒有一個熟悉的。
再扯了路過的一問,霍家莊之前這里過過好幾姓,最后才被霍家買了地,成了霍家莊的。
那些人看到遠遠的來了一堆拉著棺材的闊綽人家,也俱都好奇站起,紛紛辨認起人來。
只每家都看過了,七茜兒與陳大勝的臉對他們而言十分陌生,便又失望的坐下。
陳大勝邊安慰,邊喚了春分過來說:“你去前面問一問,是慶安伯家誰管的事兒,先把那做主的喊來,我要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