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七茜兒聞言就嚇一跳,便驚愕的看向老太太問:“死了?什么死了?誰死了?”
老太太拍了她一下:“年紀(jì)不大怎么癔癥了?喬氏唄,那不是她是后來跟你四叔的么,這些年她從咱家弄的那些錢兒,都不是貼補(bǔ)了那邊去么!這不是前些日子你干爹送來個戴嬤教她規(guī)矩,那戴嬤嬤就說,你四叔與她的文書是絕對要辦的,不然家里的子嗣名不正言不順的不像話。
這樣!你四叔才打發(fā)了人去喬氏她老家,好么,人一去便驚到了,她前窩的男人跟孩兒早死了!給亂軍砍死的,這些年她整的那些錢兒,都貼補(bǔ)了前窩的婆婆還有她前窩的倆小叔子家了!那派去的人回來說,人家那邊蓋了好大的宅子,哼!他們憑什么蓋大宅?還不是從咱家身上刻薄過去的,菩薩面前我也不說惡毒話了,我就說句報應(yīng)那也是該當(dāng)?shù)陌桑俊?br />
七茜兒心中驚愕極了,就想著這事兒上輩子沒有��?人家喬氏一直就順風(fēng)順?biāo)漠?dāng)她的富貴太太……也不對,那邊一直要錢就總有瞞不住的一天,只是她與老太太那會子無關(guān)緊要,人家就憑什么在她們面前露這個丑態(tài)。
想來,也是躲起來哭過,最后忍耐著熬過去了。
老太太在邊上是又想說活該,又想說報應(yīng),可她怕觀音菩薩看到,就忍耐的頗可憐,好不容易忍下那口暢快氣兒,她便冷笑道:“也不是我詛咒她,茜兒啊,你就說,她壞不壞吧?從咱家死人堆上抹錢往那邊貼補(bǔ),我敬她是個做好娘,可咱家孩子就不值錢么?咱喜鵲從前啥樣,那是歡蹦亂跳的!現(xiàn)在啥樣?
傻子一樣!我能不恨她?咱家的孩子她還想碰?我可去她的吧!從今往后她只管生,老婆子我養(yǎng)得起,她生一百個我都養(yǎng)得起!那賤婢就一個都甭想落在她的手里,讓她給我等著!”
喜鵲那張臉上被人抓了十幾道深血槽,喬氏都能為了巴結(jié)富貴忍耐了,還有那孩子身上的傷,老太太讓人把孩子抱過來一看,當(dāng)下就厥過去了。
孩子身上那真是一身青青紫紫,喬氏后來鬧騰要孩子,為啥滿泉后街沒一家支持她的,大家就覺著這婦人就不配做個娘。
這下可好了,前面的沒了,后面的也沒了,喬氏折騰到最后,就竹籃打水一場空她到底是圖了什么?
一月端上來一些油炸的薄脆,隔壁又哭的那般慘,七茜兒便不能就著這樣的慘事兒吃東西,倒是老太太百無禁忌,她拿起來吃了兩口才說:“昨晚上老陶太太又來了�!�
七茜兒聞言就滿面厭惡:“怎么哪兒都有她呢?”
老太太卻說:“哎呦!她咋了?不是她喜鵲現(xiàn)在還在黑坑呢,這人得有良心,人家對你好過,這個情分要念著,不然菩薩都不能饒你!做人唄,人家對你一分好,也不可能還給人十分,給十分的那都是傻子,咱就給三分,就憑著這三分,她想給老楊家說說人情,那,那就讓她說唄?”
恩?這就不對了,老太太今兒說話這味兒有些軟綿啊。
七茜兒表情古怪的看向自己家老太太,老太太卻也不敢看她,就捏著薄脆說:“說是,說是給一萬兩賠償呢,我就覺著吧,成先生也說了,他的藥管用,再長長未必就能看出來,那小姑娘長大了涂脂抹粉的,也看不出來的!到時候?qū)好人家,哪怕給陪嫁五千兩呢,喜鵲也不缺個好女婿啊,你說是吧?”
七茜兒都給氣笑了,就問:“那剩下的五千兩呢?”
老太太便理直氣壯道:“給她弟弟娶媳婦兒��!”
老楊家很倒霉的,這大梁朝開國,十二個御使聯(lián)名摻慶豐同知楊時升,冒認(rèn)皇親,治家不嚴(yán),這也算作壯舉了。
皇爺知道楊時升是誰,當(dāng)下就把他一家的官身都扒拉干凈了。
楊時升連同他的兒子這才知道,家里的女眷就在后宅給他們家結(jié)了一個好大的冤家。
陳家是什么人?陳家的老四是沒啥出息,可也輪不到你個后宅婦人看不起啊,好么!人家的孫女被你家?guī)讉小姐挨個欺負(fù),那是個人也不能忍��!
陳家四房是提不起來,還求你幫著買幾畝便宜地,咋了,求到你門上就任你宰割?
人家里的老祖宗可還活著呢,陳家的那位城門侯,那是佘青嶺的養(yǎng)老兒子,是皇爺夜夜安排睡在外殿,普天下最信任的人了,你文氏又算什么東西?
打從秋末開始,那陳大勝便回不了家了,家里人想他就只能趕著車去燕京瞧瞧。
因一個瘋尼,皇宮女眷現(xiàn)在都安置在外面,就連老太后這次都不占窩了,她也去了廟里躲著。
也不知道皇爺怎么想的,只是讓人趕緊去秦舍報信,卻并沒有傷害那瘋尼,就為了夜里能睡個好覺,陳大勝跟自己的兄弟們便在皇爺外殿搭起地鋪來了。
如今的形式就是,只要情不移來,大家就能半夜觀賞一次老刀脫衣,真……不太好形容此事,便對外禁了口,只說皇爺夢魘,要找最信任的人守護(hù)著方能安睡。
得罪了這樣的人家,老楊家是越想越怕,把那文氏千刀萬剮都不解氣啊。
可文氏又是個大肚子,這也不能弄死,也不能休的,那楊老三一怒,便把她送到了廟里贖罪去了。
楊家滿門現(xiàn)在就是一個目的,平息陳家的怒氣,人家為了這事兒是花了大價格的,對他們而言的大價格,整整一萬兩。
也不知道他們背后許了老陶太太什么好處,人家就來做中人說和了,咱老太太這輩子就哪兒見過一萬兩啊,五千兩她都沒有。
七茜兒當(dāng)然知道老太太動心,卻很嚴(yán)肅的勸了句道:“阿奶,這事兒驚了這么些親戚,干爹都動手了,您要是拿這事兒換了一萬兩,咱家在燕京慶豐就不能抬頭了,這錢咱不能收�!�
也不可能不追究!那死胖子他休想再做侍郎家少爺,大梁剛立,她不壓著楊氏滿門的官運(yùn)最少五年,她也就白活這一世了。
一萬兩肉從老太太身上生生的被割離,老太太肉疼,便把薄脆丟到一邊有些悶悶不樂。
七茜兒看她不高興,就憋笑哄著她說:“阿奶,過十五日孟大哥可就成親了,那邊的小寡婦家昨晚可送嫁妝單子了,您老要沒事兒,就給孟大哥把把關(guān)?”
老太太最愛這樣的熱鬧,聞言她便甩了一萬兩這事,還把自己的腿兒從炕幾下一兜,就滿面興奮的問:“這就送來了?不是成婚當(dāng)日送么?”
七茜兒點(diǎn)點(diǎn)頭:“慶豐東街規(guī)矩,就是男方下聘禮,第二天送嫁妝單子的�!�
老太太打聽:“那你孟大哥給了多少聘禮?”
七茜兒回話道:“今年秋上給他整的回頭錢都送去了,三百貫。”
老太太嚇了一跳,便驚問:“呦!寡婦聘禮減半還得三百貫?這天子腳下的寡婦可值錢了�!�
七茜兒自然知道老太太想什么,便打發(fā)二月喊孟萬全去,打發(fā)完人她這才回頭對老太太說:“誰能有孟大哥心眼多,那寡婦娘家就剩個老娘,婆家也沒了人,她帶著老娘加兩個兒子改嫁,求的不過是個庇護(hù),人除了婆家那份資產(chǎn)是給她兩個兒子預(yù)備下的,最少能帶五千貫壓箱過來。
全子哥再怎么說,因?yàn)槟菞l臂膀這輩子也就這么大的出息了,人家也就沖他的臂膀才嫁的,他要完整了,我看那盧氏未必就肯,阿奶,那位可是個聰明人�!�
老太太不懂這話,七茜兒便在她耳邊悄悄說:“要是我全子哥完整了,以后必然能升官,這升官了,那寡婦怕把握不住唄�!�
她這樣一說,老太太瞬間就不愿意了:“五千貫怎么了?人家阿茹家給了多少,不是我吹,咱親衛(wèi)巷就沒有不好的孩子!怎么,她還算計咱全子了?”
陳大勝他們不在的時候,老太太就全憑孟萬全照顧著,這祖孫的感情是很深的。
七茜兒趕緊勸著:“阿奶可不敢嫌棄人家,我到覺著心里有譜的人過日子才輕松,那要是找個禮部巷文氏那樣的,老少三代都給你連累了信不信?我全子哥腦袋可是這個……再說了,要稀罕人家,我全子哥能往慶豐城跑整一年,人家兩邊都是愿意的,您發(fā)什么脾氣?”
七茜兒對老太太豎下大拇指,老太太便撇撇嘴兒,才剛要說點(diǎn)啥,那隔壁哭聲卻嘎然而止,老太太支著耳朵聽了一會才說:“我看這是哭累了?”
她這話還沒說完,隔壁就跑來個婆子說到:“老太太!老太太!我們四太太吐血了�!�
老太太面色驚了下,看七茜兒不說話,她便對著門口罵到:“她吐血了,她男人做什么吃的?又不是不在家,你來問我作甚?趕緊滾出去!”
這婆子是喬氏身邊的石婆子,她是喬氏圖便宜從牙子手里八貫錢買的,算作那種啥也會做,啥也不精通的人。
等到那石婆子訥訥的走了,老太太才氣哼哼的對七茜兒說:“這是吐給我看呢,一定是你四叔讓過來報信的�!�
七茜兒不評判長輩,就問老太太:“阿奶,喬氏跟您動了三年手的事兒,您跟我四叔說過沒有?”
老太太摸薄脆的手停頓了下,并沒有回答七茜兒的問題,都到了這個時候做娘的還是護(hù)著。
這兩人正尷尬著,那院子里便又進(jìn)了人。
孟全子今兒打扮的是利利索索,戴著兔毛耳圈子,頭發(fā)梳的溜光的,還穿了一身湖綠色的老綢貂皮襖子,那棉靴也是配套的老綢面兒。
老太太本對他娶個寡婦有些不滿,可看他從上到下被收拾的利索,心里倒是愿意了。
孟全子笑瞇瞇的進(jìn)門,隨手便把一本灑金的紅冊子丟在炕上,對著老太太嬉皮笑臉的行了個禮道:“哎呦,我們老祖宗這氣色這叫個好呦!孫兒給您磕頭了,您老福壽安康呀!”
老太太聞言噗哧一聲便樂了,瞥了他一眼才嗔怪到:“沒皮沒臉的東西,這再等個十幾日你都要成親了,你算是舍的露臉了?你就說吧,這倆月你跑哪兒去了?是不是還沒成親呢,就住在人家家里胡鬧去了?
我跟你說啊全子,你要是這樣做,可是害了你媳婦兒了,就憑著你這份不尊重,以后人家來了,這泉后街便沒人能把她當(dāng)成正經(jīng)人家的女子�!�
夏至跟小得抬著火盆進(jìn)屋,孟萬全坐下烤了兩下才笑著說:“哪能呢?阿奶,我出遠(yuǎn)門了,那不是我也算是有家有業(yè)了,我對門又住著人家余家,人家就整日子一家團(tuán)圓熱熱鬧鬧的~我就想回老家看看,那萬一老天爺有眼,給我剩下個親戚呢,那,哪怕就是遠(yuǎn)點(diǎn),那也成啊……”
這下屋里安靜了,好半天七茜兒才清清嗓子問:“那,那咋樣了?找到?jīng)]�。俊�
孟萬全就苦笑著搖頭:“嗨,奢望了!都泡在水里呢,我就在岸上祭拜了一下,老家那方圓七八里都是水,就是有個親人也回不去了。算了!也是我貪心了……”
他不想說這話題,便指著隔壁院子道:“阿奶,您這耳邊怪熱鬧的,這是四叔又回來,她又找到撐腰的跟您叫囂呢?”
老太太一瞪眼,便滿面不屑道:“他敢!是喬氏她前窩的男人,兒子,都死了!死了好幾年了,她今兒才知道�!�
孟萬全聞言也是一驚,驚完了便迅速放下這事兒,指著炕頭的嫁妝單子說:“阿奶,這不趕緊給您送來了,您就看看唄,我這媳婦兒可是腰粗��!”
老太太驕傲的一晃脖子道:“她腰粗咋了,那我孫子也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七品的老爺,還配不上她個寡婦?我看個屁!我又不識字兒,讓一月給我念著,我聽聽�!�
沒一會那一月進(jìn)屋,就捧著嫁妝冊子給老太太念了起來。
“慶豐南街旺鋪五間,地三百五十畝,八仙圖大鏡一座,八仙圖小鏡一座,滿地金百子千孫幔帳兩套,福祿壽喜大瓶六對……”
這可真是個有錢的寡婦,人家這零七八碎給陪嫁的不少,除了壓箱錢兒少了,面上的真就不比張婉如差,還比張婉如多了個丈母娘,外加倆活蹦亂跳的大兒子。
想必孟萬全這心里,還是圖人家家里一份熱鬧的。
老太太不遮掩自己的愛財勁兒,她心里便是有嫌棄,聽到這份嫁妝,加上七茜兒又添了一句,人家那也是個坐過正堂,識文斷字能管家的媳婦兒,她便安心了。
老人么,就怕孩子們過不好,她自然是希望他們手頭寬裕,家里銀錢多多心里才安穩(wěn)。
老太太這邊歡喜,卻不知隔壁屋內(nèi),喬氏就傻呆呆的坐在地上,她哭到最后也沒了力氣,就凄涼的笑到:“呵~我這輩子我圖的是個什么呢?”
陳四牛沒說話,就從身邊的銅盆里親手絞手巾給喬氏擦臉。
要說,老陳家這個根兒還是有好處的,不管心是黑是白,人家老陳家男人娶了媳婦兒回來,都是端著活的。
陳四牛著急了也打喬氏,但絕沒有攆她走的心思,就是喬氏坑了喜鵲,坑了他那么多錢,他被一切人看不起了,臉掉在地上撿不起來了,他也就不要了!
他就想著……老子發(fā)誓,從今往后你們都給我等著,等老子升官發(fā)財了,我就把你們的嘴臉都踩到地下,讓你們后悔去!
這就是個心里有鬼,腦里有算計的懦弱惡人,他就是害人都不敢害到他家大門外面去,那是誰心疼他,誰包容他,他就欺負(fù)誰,世上最懦弱一個惡種。
他是喜鵲親爹,那楊家捧著萬兩銀上門哀求,他都不敢做這份主,為啥,他如今招惹不起自己老娘了,他老娘有靠山了,也不稀罕他了,他就從此知道錯了,翻身卻要討好著老太太了。
他若是個爺們勁兒,便敞亮的去貪婪,就說這事過了!我就要這銀子了!這也是一份實(shí)惠呢,可他就不敢,現(xiàn)在招惹不起全家,就只能夜夜憋的心肝脾肺腎都是難受的,最后忍無可忍就去打喬氏,打完回身還跟喬氏詛咒發(fā)誓,我雖然打你了,但是我也是沒辦法,你別怕,我還是要你的。
是啊,他不要喬氏了,這世上便沒什么東西屬于他了。
喬氏也必須忍著,她也無路可退了。
喬氏接了熱巾子擦擦臉,就滿身絕望的搭著陳大勝的手臂坐起,她才剛坐穩(wěn),便噗的又吐出一口血。
陳四牛不敢見血,就閉著眼睛伸手接毛巾道:“給你叫大夫了,你先忍忍再吐,你知道我不能看這個,就不能忍忍么?”
喬氏看看陳四牛,又看看這?j惶屋子,她忽然就想,我這輩子圖什么呢?
這會子她到想起自己的喜鵲了,還有她叫蘭庭的兒子,捂著發(fā)疼缺了一個洞的心,喬氏就哀求:“老爺,我知道錯了,我跪下給你磕頭好么?我給老太太認(rèn)錯去,你能去求求老太太,把咱們的孩兒要回來么?”
陳四牛身軀一震,就緩緩背對她探出手說:“那,那你還要熱巾子么,我再給你洗一個吧……”
喬氏臉上漸漸絕望,絕望到最后,她反倒笑了,笑聲越來越大,就哈哈哈哈的沖破了屋頂……
老太太說嫁妝說的正好呢,就聽到隔壁聲音不對,她便對七茜兒道:“茜兒啊,我就聽這聲兒不對勁呢?別不是瘋了吧?”
七茜兒卻搖搖頭說:“您可安心吧,她瘋不了!別的不知道,要論心性堅(jiān)韌?阿奶,您跟我合起來都沒喬氏心硬,人家那心腸是鐵匠使最大的油錘貫出來的心,咱心里不能做的事兒,不能邁的坎兒,人家統(tǒng)統(tǒng)不在話下,瘋?可美的您,便是我四叔沒了您看她瘋不瘋?”
怪道這世上最了解你的,便是你的對家,隔壁院子,陳四牛就雙手抱著自己前胸一步步后退著。
而那喬氏便露著滿口是血的嘴,臉上陰笑著一步一步逼近他道:“四牛哥,咱們一個孩兒都沒了,什么都沒了!”
陳四牛怕她瘋魔就磕磕巴巴的勸慰:“怎么會呢,那喜鵲,蘭庭就是走到哪兒,那也是咱倆的孩子啊,怎么就沒了?”
喬氏已經(jīng)不想跟他廢話,她就一個飛撲過去將陳四牛按在床上,對著他的下巴就是一口狠的道:“沒了就是沒了!我說沒了!沒了!”
陳四牛吃疼卻不敢喊,怕丟人,就哀求道:“你,你放開我,別咬了,疼!沒了沒了!依你依你……你,你放開我,我給你投個巾子?”
喬氏松開他的下巴,坐起來流著淚哀求:“再生幾個吧~四牛哥,老爺!咱再生幾個娃兒吧,我知錯了……”
陳四牛遲疑了一下,伸手就抱住喬氏道:“那,那就生唄……你想生就生唄!”
老太太聽完一本厚厚的嫁妝冊子,就摸著這個大寶貝笑著對孟萬全說:“全子,你真是個有福分的,這觀音菩薩說的好,這誰跟誰這都早就定好了!你說是吧?”
第77章
永安二年是個豐年,臘月二十二這日一大早,陳四牛便匆忙帶著喬氏入了京,只說是有極重要的事情要做,新年節(jié)依舊不在家里過了。
他與老太太磕頭告別,老太太并沒有挽留他,對他現(xiàn)在如何,老太太便一個想法,他有口氣餓不死,知道活著就成。
陳四牛匆忙離開之后,老太太便趕緊打發(fā)人給自己選最好的衣裳,鞋兒,還有往日舍不得拿出來的頭面,她都掛在了身上。
最后,她套著自己那件宮里賞的青織萬字紋輕絨斗篷,脖子上圍著銀狐裘,就拄著拐杖讓人扶著往外走。
今冬剛下雪那會,京里就帶話不讓老太太亂出門。家里的事兒干爹倒是不管著,可是偶爾讓家里做點(diǎn)什么,那就都得聽著。
老太太好不容易出了門,看到七茜兒在門口等著自己,便開口抱怨道:“去年我還趕著牲口車到處跑,也不敢死也不敢老的,這富貴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這才幾個月啊,就把老婆子我催老了�!�
一場葬禮沒幾個月,老太太便成了滿頭銀發(fā),竟一根黑的都沒有了。
七茜兒心疼,便上來扶她,笑著哄勸:“這還不是您兒子怕您摔倒,這雪厚了還沒什么,可今冬零零碎碎又是薄雪,咱家住的這地方可不像從前您呆的地方,那土地都有余地,軟和和摔上一下咱也是不怕的,現(xiàn)在出來進(jìn)去可是石頭地,您這胳膊腿兒可得好好保護(hù)著,不然摔一下,我又得花銀子了!”
老太太聞言,就氣哼哼的點(diǎn)了她一下:“摳的你不像樣了!”
說笑著,巷子那邊,孟萬全他娶的新婦盧氏帶著一溜兒小丫頭,就捧著一些家用雜器便過來了。
從前老太太覺著孟萬全娶個寡婦心里還有不滿,可自打這盧氏進(jìn)門,她才知道這世上還真有巧嘴八哥,可不比她的茜兒嘴硬心軟,人家這盧氏說話那叫個可人意,甭說萬全子每天笑成那樣,自己也是開心的不成了。
盧氏看到老太太,遠(yuǎn)遠(yuǎn)的就將手擋在眉毛上,做出探看的樣兒,站在那兒還大聲問:“我說茜兒啊?你身邊那個好看的?紅丟丟,翠生生,腦袋上插著一圈兒花的,那是誰家的媳婦兒?這立在雪里跟畫上的美人一般,我怎么沒見過呢?”
剎那周圍一片笑聲,七茜兒便站在老太太面前故作威嚴(yán)的反駁到:“你這個尖嘴猴腮見天四處促狹的,這是什么眼神?這自然是我家的美人兒……”
這話還沒說完,便又挨了一巴掌。
老太太抬手對著盧氏招呼了一下,問她:“你咋出來了?不冷么?你娘呢?”
盧氏扶著自己的丫頭笑瞇瞇的過來,先給老太太行禮,后指著那些丫頭小廝說:“我娘在屋里做針線呢,阿奶,這不是今兒大哥哥他們要回來,茜兒向來妥當(dāng),自然什么都給預(yù)備好了,可您才剛在慶豐穩(wěn)當(dāng)幾日?就怕有些東西不湊手呢!
這不是從前我家有個錫器鋪?zhàn)�,鬧騰那會子這鋪我就關(guān)了,家里就剩下半庫的家常用物,像是燭臺腳盆,酒壺擺件就一堆一堆的,這不,我挑了一些過來給大哥哥他們使著。”
這確實(shí)是貼心了,簡直太貼心了。
盧氏進(jìn)門第三日,陳家便接到丁香他男人崔佑親給老太太寫的信,說他已經(jīng)接到調(diào)令不日便去燕京右軍都督府了,具體做什么官倒是也沒詳說,只說是與大忠大義大勇三人一起接的調(diào)令,還各自官升了一級,過完年便入都督府聽上官調(diào)遣。
老太太聽完就嚎啕大哭一場,從此開始天天盼著,日日數(shù)著。
七茜兒接了這信也是滿腦袋蒙,好在習(xí)慣了,便知道堂哥們命改道了,本該在外郡呆一輩子的回京了,可那又如何?她是個死人的都活了,還不許人家升個官么?
可她卻不知道,陳大勝自打成了守夜的,皇爺無事便常與他閑聊,也是偶爾聽說家里的老太太就想個闔家團(tuán)圓,皇爺便讓郭謙去照顧一二。
有的人一輩子使了三生的牛力氣做不到的事兒,有些人就是一句話。
老太太并不知自己兩世才盼來個闔家團(tuán)圓,反正她是高興極了,還不止一次悄悄跟張婉如母親董氏說,自己的孫媳婦是個福星轉(zhuǎn)世,家里有了她就要啥來啥。
那之后董氏每次來家里,就使勁抓著七茜兒的手,來回要蹭十七八吃,就把七茜兒蹭的莫名其妙的。
高興歸高興,忙也是真忙。
要回來四戶人家呢,給他們占的的宅子都給租出去三年,這還一整年都沒到,也不能攆客啊。
如今租錢都在老太太柜里暖著,思來想去,就只能暫時安排丁香他們住在最開始給常連芳占的這套院子里。
老太太今兒出來,就是想看看給孫孫們的屋子預(yù)備齊全沒有,說是今天人能到,這全子大早上就出去接人了。
盧氏一套俏皮話,就把老太太哄的滿面紅光,她現(xiàn)在可不像從前那么眼小了,那萬數(shù)之上的銀兩她是不入目的,聽到盧氏要給家里東西她就大大方方的收下,還扭臉吩咐七茜兒:“你讓吉祥去把東西收了,再點(diǎn)點(diǎn)數(shù)兒,回頭讓一月去我柜里取錢去�!�
盧氏說不要,七茜兒說她給,可老太太卻認(rèn)真的看著她倆人說:“你要是給個一件兩件我都不提這事兒,你看你拿了多少?這得有百十件了,夠了!這里里外外家具擺設(shè),鋪蓋鍋碗,就連換洗衣裳茜兒都預(yù)備了好些。
他們還想怎么?那一來可是四戶呢,都是拖家?guī)Э诘模銈冃〖倚I(yè)能一直貼補(bǔ)他們?他們幾個可比你們大,沒得讓下面的弟弟妹妹養(yǎng)活著!
賬目清楚才有親戚做,你開始這樣便這樣,以后就不好改了。那人那有夠的時候?以后分開一準(zhǔn)兒得罪人,還不如就開始便沒有呢。他們也是做了好些年的官的,再窮,還能灶都開不起?便是窮點(diǎn)開不起了,我這個做奶奶的還活著,養(yǎng)活他們啊,輪不到你們!”
老太太這話說的七茜兒心里滿意極了,也不是說家里沒有這一點(diǎn)兒,可是憑著她對幾個堂嫂子的了解,也不是說不是好人,是淡人!
相處的實(shí)在寡淡,素淡,清淡,因每次回來都要悄悄給老太太,還有七茜兒貼補(bǔ)錢,這還要加上幾分淡淡的看不起。
可也不敢說人家刻薄看不起人,誰也不欠誰的,能來一次貼補(bǔ)一次,已經(jīng)是有良心了,遇到余清官哥哥姐姐那樣,那就哭都沒地方哭去了。
那會子離的遠(yuǎn)了,老太太靠著陳四�;钪�,人家千里迢迢回來,憑哪次不聽喬氏幾句酸話再加上盤剝,那時候久了心冷了,老太太沒了這親人便沒了。
七茜兒扶著老太太往里走:“阿奶,外面冷,咱屋里去說�!�
老太太就拍拍她的手笑著說:“好,好,咱屋里去�!�
這祖孫走得幾步,老太太就好巴結(jié)的在七茜兒耳朵邊說:“茜兒啊,阿奶跟你說啊,就誰也大不過你,你在奶奶心里啊,排第一!”
這話聽聽就得了!
七茜兒噗哧就笑了:“成!這話您說的,您要把我往后排,我就不要您了,讓您跟她們幾個過活去�!�
老太太撇嘴:“嚇唬我!”
繞過影壁進(jìn)了院子,盧氏便仰臉看著面闊五間的正房贊嘆:“嘖!這院子好!體面!這從前住的是文官大老爺吧?這屋子比我們那邊講究多了,嘖嘖,看這支摘窗子,再看看您家這斗檐,這木頭一看就是上品……比我們那邊敞亮多了,我們那邊啊,前后就是個方窗�!�
盧氏美美的夸了一圈,老太太便更高興了。
其實(shí)當(dāng)初老刀選宅子,是推開門隨便占著的,這屋子旁人蓋的,自然各家都有區(qū)別,七茜兒什么心眼,她占的是最好的,只管四兒那套最虧,是個面闊三間一院九間的宅子,他比旁人家每院少兩間屋,至今還不知道呢。
吉祥家的帶著一群打雜婆子正在收拾,這一見老太太進(jìn)來了,便引著后面看去,前面是七茜兒跟老宅的庫房,還有吉祥家婢仆們住的,正面那五間雖沒人,可也不好安排主子住在這邊。
等到了后面,盧氏又夸出幾朵花,把老太太就笑的牙花子肉都露出來了。
佘吉祥親手打開東側(cè)房,請老太太進(jìn)屋,老太太便笑瞇瞇的說:“這是給誰安排的?”
七茜兒后面答話:“這是給三堂哥的�!�
老太太就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對對,臭栓子是二房,你三堂哥就該住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