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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拿酒來!”

    皇爺忽有酒興,便命人上酒,預備暢快痛飲……

    風雨落下,殿門大開著,今日值更親衛(wèi)面前都放著一個小幾,還有一套酒具。

    他們沉默的陪著陛下飲酒,陛下坐在殿外,往雨中倒一杯,他仰頭喝一杯,眾人沉默的陪一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昏暗的宮燈之下,透過雨幕便看到一隊人慢慢向這里走來。

    待越走越近,陳大勝才看清楚,竟然是自己的兄弟們到了?

    他們怎么來了?陳大勝站了起來,又搖晃一下。

    走在最前面的余清官捧著包袱一路思索,他想不通為什么小嫂子不許他提老太太的話?

    小嫂子就只說了那件血衣的來歷,還有家里那些個人,叫什么,死在哪兒,最后,家里請求八枚賞功陪葬,其余一個字都不要多說。

    他們總是沒有小嫂子聰明的,就只能接了東西匆忙進宮。

    這一路,余清官一直在想小嫂子的態(tài)度,她,好像完全沒覺著自己老大有多危險?她唯一擔心的只有老太太的身體,這就讓余清官多少有些氣悶。

    可無論如何,今日這件衣裳是要送到皇爺面前的。

    皇爺看到其余的老刀便笑了,他扭臉對張民望道:“來人,給朕的老刀們上酒!”

    張民望還沒動,便看到余清官他們慢慢走到陛下面前跪下,高舉著一個包袱。

    陛下微楞,問:“有事?此乃何物?”

    余清官抬頭道:“請陛下先恕臣驚擾圣駕之罪!”

    陛下一擺手:“那些都是屁規(guī)矩!無事!”

    余清官緩緩放下包袱,慢慢打開,露出那件血衣,語氣就像他們的老刀頭一般沉穩(wěn)說:“陛下,可記得這件衣裳?”

    張民望舉著一盞燈籠緩緩照了過去。

    眾人一起看,許久陛下才慢慢道:“這,好像是朕的舊衣……桐巖山”

    余清官點點頭:“正是!陛下,今日家中老安人帶得此物,讓臣奉于陛下面前,讓臣代她跟您求八枚賞功錢!”

    眾人全都愣住了,一起看向余清官。

    兵部尚書孫綬衣輕哼了一聲,他家也只有一枚金賞功,這陳家到底出身寒微,真真是不識好歹了。

    哎!

    孫綬衣一臉遺憾的看著陳大勝,耳邊卻聽到余清官說:“家里還說,求陛下開恩,也不求金銀,只求八枚銅賞功,為家里孤魂做衣冠冢,做隨葬買陰間路之用……”

    佘伴伴打斷到:“便是求賞功,一枚也就夠了!你們不懂規(guī)矩,萬萬不敢提這樣非分的要求!”

    余清官看看面色莫名的陛下卻說:“陛下,一枚不夠!陳家,陳家卻有八口棺材!”

    又是滿殿至靜……

    天上的悶雷響了幾聲,就聽到余清官朗聲說:“老安人因身體不適病于衛(wèi)所,實不能進宮求賞,便命臣替她與陛下求賞……,老安人說,鄙婦陳吳氏乞求拜上!自陛下邵商起兵!陳家四子八孫皆為陛下馬卒,洪順二十四年三月,大子陳大牛于桐巖山替身陛下,身中二十五槍尖,尸受四十三刀橫分,損身盡忠毅然不悔……”

    陳大勝喃喃道:“大伯……”

    余清官記憶有限,這段話只背到這里,便由童金臺續(xù)上道:“洪順二十四年七月,陳臭墩損于五城亭,年十二!少年懵懂不足腰間,孤魂徘徊歸家無處……洪順二十五年二月,陳三牛損于赤元大戰(zhàn)……洪順二十五年同月,陳大興損于祭鹿臺,年二十三……洪順二十五年四月,陳臭柱……”

    從來不哭的陳大勝安靜的掉淚了。

    最后管四兒收尾道:“……臣婦粗鄙,不知規(guī)矩,而今年近七十半身入土,膝下八子身損,然!盡忠不悔!而今天下皆安,亂世以和,謝主隆恩!!陳家十三子出五子復歸,老婦思兒,貪慕賞功之錢,今匍匐拜上,求錢八枚買我兒我孫陰暢路順,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拜上~拜上!”

    管四兒吼完,與自己的兄弟們一起拜倒:“求!陛下開恩!!”

    片刻,滿院滿殿的人都緩緩跪下乞求道:“求陛下開恩!”

    此番老婦求賞,其實只說半段,武帝便已經(jīng)眼眶通紅。

    他慢慢扭頭看著垂首的陳大勝道:“飛廉,為何從前未曾與我提及一字?”

    陳大勝靜默片刻,慢慢抬頭看著陛下道:“風!”

    啊……是風��!

    等待的功夫,皇爺讓他們起來,又問余清官道:“老人家病了?”

    余清官點點頭:“是,一進城,便聽到民斗的事情了。”

    表情一直平靜的陳大勝終于慌張,正要告罪離去,便聽余清官道:“已經(jīng)請了宮里的大夫,老夫人囑咐了話,已經(jīng)喝藥安歇了�!�

    皇爺猶豫了下,看看陳大勝又問:“老人家,沒有別的話對朕說么?”

    余清官立刻想起小嫂子的囑咐,便道:“是,倒也沒有別的,只喝藥之后,老安人嘀咕了一句說,早就舍給陛下使了!”

    這樣啊,這樣��!

    一直沒掉淚的皇爺終于眼眶濕潤掉了淚。

    半響,孫綬衣喃喃道:“好個忠義的陳家,好個深明大義的老夫人!”

    他羨慕了!

    張民望帶著一隊小太監(jiān),終于抬著三盤賞功來到殿前。

    皇爺這次痛快,從金賞功里取了一枚,又從銀賞功取了三,銅賞功取了四。

    他從自己腰間解了個香囊,倒出香料,站在那兒一枚,一枚的往里放,等到放好,他遞給陳大勝道:“圣旨明日讓他們補吧,你回去看看老太太,就說~轉(zhuǎn)日,找機會~朕!就宴請老夫人來宮里吃個家宴�!�

    大梁這批賞功其實鑄造的并不多,只賞給立有奇功的功臣將士,武帝給的每一枚都十分慎重,如這樣一下子便給一袋子的,這還是第一次。

    陳大勝緩緩跪下,雙手高舉,接住自己的長輩弟兄,只覺心上壓了巨大的秤砣!

    他說不出什么漂亮話,就只能說:“~是!”

    他捧著沉甸甸的袋子,不敢起,用膝蓋緩緩先后退著,一直退到門口,等他站起,卻聽到陛下忽然喊他:“飛廉!”

    陳大勝捧著袋子回身跪下:“臣在!”

    一枚金燦燦的賞功飛到他面前,他雙手一伸,那金賞功便落到了錦繡袋子上。

    武帝看著自己的老刀,有些咬牙切齒的道:“給朕!劈了那龐圖!然后~給朕活著回來!”

    陳大勝認真的點頭:“喏!”

    第56章

    “皇爺不讓接呢!”七茜兒信誓旦旦的跟老太太撒謊,一家人也配合著七茜兒的戲,齊齊對老太太點頭。

    那余清官道:“對呀,他說打就打?您大勝好歹是個官嘞!”

    本來躺在炕上絕望的老太太撲棱就坐了起來。她將額頭上的帕子一揭,頓時百病全消,滿面欣喜的穿著襪就踩在地上問陳大勝:“乖孫,真的?”

    陳大勝自然一臉無事,十分輕松的點頭道:“孫兒到想去,揚名聲的事兒!可皇爺說那是民間的事兒,我現(xiàn)在身上有差事……”

    他還沒說完,老太太便一拍巴掌,對著屋子里的一個方向便連連參拜道:“我怎么說的!我怎么說的?皇恩浩蕩啊……”

    七茜兒臉頰抽動:“奶,拜錯了!”

    老太太一驚,回頭看滿屋子人:“拜錯了?”

    大家便齊齊點頭,一指相反的方向,老太太又利落的轉(zhuǎn)身對那邊拜了起來:“皇恩浩蕩!皇恩浩蕩,我就說皇爺不能夠是個糊涂的,那么些人呢,偏偏讓我孫兒去?”

    拜完周身輕松,老太太便打個哈欠道:“這么晚了,折騰了一天兒了,都睡去吧,睡吧,睡吧……”

    到底是幾年磨難,老太太情緒轉(zhuǎn)圜的很利落,加之大夫開的藥有助眠的效應,老人家就扛不住了。

    眾人如蒙大赦紛紛告辭出屋,七茜兒安排好人,看到老太太合了眼,便幫她掩好被子剛預備離開,便覺手腕被人使勁拉住了。

    低頭一看,老太太眼神清明的攥著她的手腕問:“茜兒,你給奶發(fā)個誓唄,真不是騙我?”

    七茜兒微楞,很快又輕笑起來,她語氣溫柔的說:“我才十六,您當我愿意做寡婦呢?”

    老太太卻不信,依舊抓著她的手說:“你給我發(fā)誓!”

    七茜兒無奈:“好~我給您發(fā)誓,我拿自己的性命發(fā)誓,您那大孫兒指定沒事兒,要是我騙您就讓老君拿五……”

    反正,她是不能讓那龐圖進京的。

    老太太看她真要起誓,反道舍不得了,就阻止到:“不要不要了!瞎說什么呢?我信你,奶信你……不信你我信任誰呢……信你啊……”

    老太太嘀咕著信你信你就睡著了,這次是安心了。

    看老人睡著,眉目卻始終抓著層層的溝壑……七茜兒伸手幫著舒展了幾下,然而溝壑已成,沒有什么用處了。

    站起來吹滅蠟燭,七茜兒離開屋子,輕合上門,回身卻看到陳大勝背著手,正站在廊下看春雨。

    衛(wèi)所的長廊下,掛著七八盞草紙糊的氣死風燈,今日春雨,又有春風,來來去去,便將陳大勝的影子吹的虛虛晃晃,一下像是結(jié)成寒冰石碑的他,又像是長高結(jié)實了,頂天立地的他。

    七茜兒走過去問他:“怎么沒歇著”

    陳大勝回身對她笑笑,伸手把一個錦袋遞過來說:“帶你去客房,還有這個,這個忘記給阿奶了�!�

    七茜兒接過問:“什么?哦,這個啊�!�

    陳大勝沒有說話,就安靜的看著自己的女人。是,這是他的,獨屬于他的女人。

    最近這段時日,他站在南門城墻上,就常常安靜的看著宮,看著燕京,看這世上各式各樣的夫婦,最后他確定,自己好像擁有一個跟旁人根本不同的女人。

    說是她是自己的,可有時候自己卻覺著,怕是自己才是她的。

    這話很別扭,可偏偏就是這樣的。

    她不是先生悠然念誦的蒲葦,如果說像,她更像磐石,獨自頂天立地,堅守著某一樣東西,而那東西卻好像不是自己?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zhuǎn)移……

    七茜兒并未察覺陳大勝的眼神,她接過袋子便知道這是何物,賞功錢��!

    隨手取了一枚在手里看,見這賞功乃是上等銅料鑄造,正面寫著武帝賞功,反面是個素面兒……挺厚實挺大的一枚,怪壓手的一條命啊。

    七茜兒撇嘴,把東西放到袋子里輕嘆道:“阿奶想做陪葬之用,可,就怕四叔堂哥哥他們不依�!�

    陳大勝聞言微楞,終于想起這到底是老太太的一廂情愿,除了自己父親還有親哥哥的三枚,其余的他還真做不得主了。

    心里有些許沉重,很快,他耳邊卻聽到小媳婦用輕快又篤定的語氣說:“那就不告訴他們!”

    說完,她把錦袋利落一扎遞給陳大勝說:“回去我就找孟大哥去府衙買一塊地,再訂好棺木,找個好日子迅速就埋了,回頭!我看他們哪個敢挖墳!”

    陳大勝都聽愣了,半天后,他忽嗤笑出聲,接過袋子點點頭道:“也無需如此,老太太做事皆為子女,若是不隨葬有好處,說明白了,她是不會生氣的�!�

    七茜兒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就點點頭:“恩,可不是這樣,老太太一輩子為兒為女……什么?”

    她困惑的看著陳大勝對她伸過來的拳頭。

    一陣細雨掃在二人的發(fā)絲,陳大勝慢慢把手反轉(zhuǎn),打開拳頭,手心里是一枚閃閃發(fā)亮的金賞功。

    “我的,給你吧!”

    七茜兒卻沒有接,她就死死的盯著這枚賞功錢一動不動,而陳大勝的手便僵直在空中許久……

    金燦燦的賞功沉悶的墜地,又沿著些許下斜的廊道滾出很遠,最后撞在墻壁,翻轉(zhuǎn)了個素面……

    七茜兒擰著陳大勝的衣襟,把他的上半身揪到自己眼前,露著從未有過的狠厲與嚴肅,一字一句的威脅說:“陳臭頭!我說你死不了!你信么?”

    陳大勝眨巴下眼睛,剛要說信,卻聽到她媳婦兒繼續(xù)威脅到:“你不信也得給我信!你的命,這輩子的命~是我的,是我霍七茜的!你從腦袋頂?shù)囊桓l(fā)絲到腳后蛋的老皮~都是老娘的!就是皇帝老兒來了,我都不給!誰來都沒用,我告訴你……”

    氣死風燈搖曳,將兩道身影合二為一。

    七茜兒被熾熱束著,繃著,勒著,扎著,穿著,貼的太近,使得她不用隔著血肉,都能聽到劇烈的心跳,陳大勝整個身體都激動的發(fā)抖,他在深沉的呼吸……一氣比一氣沉重。

    她好像聽到了真正活著的陳臭頭了,不是那個被她憤怒的抱起來,丟在地上,聲嘶力竭控訴的寒涼牌位……活著的他說:“不死!誰也不行!皇帝老兒也不行……”

    七茜兒一口咬住他的下嘴唇,咬出血來的支支吾吾說:“乃給我哈個誓……”

    你給我發(fā)個誓,你不死!

    更大的春風吹拂,墻外山桃盡綻放。

    第二日下響,老太太從馬車的各色物件里好不容易掙扎出來,她一臉肝疼的對七茜兒吼:“還不快走!個遭雷劈的,花你男人錢兒高低你是不心疼吧?歷代祖宗,我可不帶你來了,可不能來了!”

    說完,老太太對站在城門口的陳大勝恨鐵不成的罵到:“個沒見過女人的玩意兒!你就慣吧,慣吧!走了,再也不來了……”

    將老太太不動聲色的從燕京帶走,只一個辦法最有效,就是當著她的面兒,使勁使她孫兒的錢。

    這一上午七茜兒撒錢無數(shù),先是去了燕京最大的棺材鋪子,八十兩一副的板材買了八副,轉(zhuǎn)身又帶著老太太去了燕京新開的金銀鋪,各自頭面買了三套,還訂制了十多件鑲嵌珠寶的……一般的布匹七茜兒看都不看,要買就買今春時興的新花樣,一買十匹,她跟老太太各十匹。

    東街新開的家具店,桌椅柜凳,木盆衣架,大箱小箱,頭面緞裹的匣子,斤二的小菱花鏡她都不看,一買就是個十二斤的大昆侖半身鏡子,書柜廚架,一般雜木硬木也不惜要,要買就是上等紅木所制,曲花嵌螺鈿的,那小凳都得五百錢那種……香,燈,漆,瓶,缸!頭油,脂粉,木槿膏子……

    她說要買,陳大勝就在后面乖順的付錢,后來身上的錢兒沒了,就打發(fā)人進宮找他先生借……老太太忍無可忍,拎了人就走,一刻鐘她都不愿意呆了。

    耳朵邊是老太太罵罵咧咧的聲音,七茜兒就跟陳大勝相互看著發(fā)呆,一直到身后有人遞出新買的拐杖捅咕,七茜兒才上前一步躲開,順手遞給陳大勝沉甸甸一個布包,在他耳邊囑咐了句:“拿去還你先生,咱家里還沒窮到要借錢的地步。”

    說完轉(zhuǎn)身上車,又撩開簾子對外喊:“過了三月三,我來�!�

    陳大勝對她笑笑說好。

    老太太聞言怒吼:“還來!再也不來了!”

    說畢,她強硬的拉下簾子,不解氣,又舉出自己的新拐杖,從車里探出半個身子,要打陳大勝,夠不到,陳大勝只好上前一步給她打,也就是雷聲大雨點子小的虛空一下,罵罵咧咧人家到底走了。

    等到那邊看不到人影,幫忙搬東西的柳大雅才一頭汗的從邊上過來,立在陳大勝身邊豎起大拇指道:“別的不好說,兄弟,滿燕京論花錢,您媳婦是這個,那是誰都不能比�!�

    陳大勝摸索下袖子,輕輕甜蜜的就笑了起來,笑完才說:“她才來幾次?”

    柳大雅徹底佩服,就無奈的拍拍他肩膀:“可你才賺幾個?兄弟,聽哥哥一句勸,可不能這么慣著了!這三車來燕京,十車返故鄉(xiāng),你媳婦也算是出名了,燕京頭一份兒的大漏勺!”

    他伸出還在抽動的手道:“爺好歹也是個從五品的朝廷命官!今兒這算是啥?你陳大老爺家搬家私的婢仆嗎?”

    他本就是說笑逗陳大勝開心的,后果然看陳大勝笑了,便越發(fā)的愛演起來:“嘿!你夫婦二人也是夠狠,這唱大戲逼老太太回去,這戲真是滿堂彩了,哥哥我包票,剩下這小半年,你家老太太也不敢想其它事兒了,一準兒就惦記心疼這些錢兒了!”

    陳大勝哧的一聲又笑了起來。

    柳大雅就嘆息:“嘖~就這樣把老太太送廟里了?舍得?”

    陳大勝點點頭:“外面人多口雜,聽多了閑言不好�!�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柳大雅身后就抱怨他:“嘿,我說你這沒良心,你這是用完就丟么?哪兒去?”

    陳大勝沒回頭道:“宮。”

    宮內(nèi),佘伴伴正在給小院空地下菜種。

    抬臉他看到自己學生進來了,便站起,放下袍角問:“走了?”

    陳大勝點點頭,順手接過先生的水桶,又遞給他一個布包:“還您錢�!�

    佘伴伴入手便知是金,隨手打開,竟是形狀十分粗糙的十錠金?這玩意兒極古怪,就像是被誰拿手硬捏出來的樣兒,歪歪扭扭沒個器型。可掂掂份量,足夠還自己學生今兒從自己手里借走的千兩銀了。

    他笑了起來,舉起一枚金錠說到:“瞧瞧,似曾相識�。 �

    陳大勝不知何意,就一臉困惑的看著自己先生。

    佘伴伴上下拋拋金錠道:“這玩意兒成色可比咱皇爺賞的那批成色好!上等的紫磨黃金,前朝旺市一兩能估十八貫,咱皇爺怕金估多傷官,如今就強壓一兩估換十二貫�?上Я�,你家皇爺盡想美事兒呢!現(xiàn)下金是官看不到,民間橫流!這種的,一兩少說能估新錢二十一貫,你可虧了。”

    看自己學生滿面震驚,佘伴伴就輕笑著調(diào)侃:“嘖~后悔啦?你看這東西沒押花沒標記,一準兒是你那小媳婦從娘家撈出來的,你小子倒是個有福氣的,好歹是找了個有家底的媳婦兒�!�

    陳大勝放下桶,伸手接了先生遞給自己的金錠去看,果然就不是自己給媳婦的那十錠。

    他滿面震驚的問:“她,她的?”

    哪兒來的?

    佘伴伴看自己學生一臉傻樣,就敲敲他腦門咬牙切齒道:“哪來的?她家祖宗貪污前朝的唄!傻!想什么呢?她們老霍家在前朝替皇家管了多少年鹽井?那是燕京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莊頭兒。我跟你說,年限少說三百年打底。估計這帶不走的啊,都被你媳婦兒刨了,你那媳婦兒,嘖……你說你這么傻?她怎么看上你的?”

    陳大勝滿面的憋屈,就下意識摸摸自己昨晚被咬破的下嘴唇子想,到現(xiàn)在人家也沒看上學生我啊,人家看上我家阿奶還差不多。

    在七茜兒不知道的時候,她那點子老底兒,真的被人家佘伴伴跟皇爺翻騰了個底兒掉了,畢竟這是燕京周遭最大的一口鹽井,牽連太多利益關系,不查查,就全憑她一張嘴胡說八道么。

    只可惜,大人物分析事情,自己會給個滿意確定的答案,路數(shù)的確都是一脈,只是根骨不對,就歪到了外八路去了。

    陳大勝對皇爺,對朝廷少了些畏懼,倒是擔心媳婦兒的安危,就問佘伴伴:“那,她,她娘家人回來要是找不到了……”

    跟她媳婦鬧騰可如何是好?他媳婦可是推了祠堂,掀翻鹽井,刨了祖墳的主兒。

    佘伴伴輕笑,進屋一會兒取出一封密函遞給自己的學生道:“回來?她滿門都沒了!遇到你也是她的福分,不然這會子骨頭都拼不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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