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蔣淮雙手護住左云鶴的肩膀,把對方慢慢斜放倒在石壁邊,讓左云鶴坐得舒服些。左云鶴順勢拍了拍蔣淮的后背以作安慰。
“你沒感覺嗎?失血很多�!�
左云鶴把頭也靠在石壁上,“疼麻了,沒感覺�!�
蔣淮抿唇,“……為什么要跟著下來?你明明可以留在上面�!�
看著蔣淮糾結的神情,左云鶴面上流出一絲笑意,他放棄自己抬不動的右手,轉而用左手握住蔣淮放在地方的手,“因為我是你向導�!�
蔣淮沒有抽出蓋在左云鶴手心下的自己的手,他在思索左云鶴剛剛講出口的這句話,蔣淮對他們兩人結合的事沒有任何疑義。
雖然蔣淮和左云鶴之間的精神連結沒能成功完全建立,但當左云鶴將他的精神加持落在蔣淮身上的時候,來自精神圖景深處的共振就已經(jīng)讓他知道了左云鶴的身份。
當下這種局面,蔣淮自然不會再去問對方為什么采用那樣的手段強迫自己結合。但不妨礙蔣淮對左云鶴的答案怔愣一瞬。他沒想到這會是左云鶴的理由。
在戰(zhàn)場上,哨兵或者向導一方死亡的場景太過常見。聽上去一對一終身結合是件很浪漫的事,但事實上,正因為限制彼此關系的手段太過強硬,太過唯一,反而讓感情成了廉價的東西。
沒有太多哨兵或者向導是因為喜歡結合的,比起喜歡,一個較高的匹配度才是大家所追求的。這也是為什么,明明左云鶴強迫他結合,他心里也是羞惱大過憤怒。
極少有哨兵或者向導因為結合就豁出命去保護對方的,喪失結合對象的日子雖然難,但也不是不能將就。
微涼的觸感忽然出現(xiàn)在蔣淮側頰,蔣淮順著放在臉頰上的手看進左云鶴淺咖色的眸子里。即便處于這么狼狽的狀況下,左云鶴也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樣,只除了,那雙眸子里出現(xiàn)自己的倒影的時候。
蔣淮這么想著,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
沒等左云鶴開口,蔣淮忽然轉頭望向地下河來處的漆黑隧道。
左云鶴:“有東西來了?”
“嗯�!�
蔣淮拿起落在一旁的匕首,獸眸利劍一樣射向前方。
腳步聲越來越近,率先踏入熒光范圍的,是一只雪白的爪子。
左云鶴松口氣,握住蔣淮緊繃的手腕,“是我的精神體�!�
那只爪子的主人終于完全現(xiàn)形。是一頭北極狼,通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身長2米,四肢著地的站立高度幾乎接近蔣淮的肋骨,翠綠的眸子好像兩團點燃的火燭。
明晃晃一只兇獸,讓人忍不住寒毛乍起。
“這是你精神體?這么大,他叫什么��?”
這個大小別說向導,在哨兵里都少見。
“望月。”
左云鶴的聲音恢復了些,還剩些疲倦,聽著卻已經(jīng)不再虛弱了。
北極狼威風凜凜來到兩人身邊,一低頭,一個黃黑團子正盤在北極狼頭頂,睡得正香。
“咪咪?!”
蔣淮語氣里掩不住的驚喜,北極狼獻寶似地把頭拱到蔣淮面前。左云鶴卻是看著這樣的藪貓直皺眉頭。雖是動物狀態(tài)但又不是真正的動物,精神體一般是不休不眠的,睡著的精神體還是左云鶴第一次看見。
他語氣里多了幾分著急,“蔣淮,你現(xiàn)在有什么不舒服嗎?”
捱過剛蘇醒時的那一陣疼痛,左云鶴正坐回一人兩獸面前,伸手把小藪貓?zhí)岬綉牙�,正打算細細查看小藪貓的情況。
“不舒服,沒——”
蔣淮不明白左云鶴這番問話的含義,他開口想說自己沒什么,卻忽然遭受重擊一般,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小藪貓也跟著消失在空中。
“蔣淮!”
左云鶴連忙單手接住軟倒的蔣淮,把對方扣在自己懷里,也不管后背再次裂口的傷處,試圖進入對方的精神圖景。
進入失敗后,左云鶴瞬間就做出判斷。
“望月,我在這里陪著他們,你沿著地下河一路往下,把這個壓在洞口�!�
左云鶴輕甩左手,把自己外套上的食鐵獸撕下來遞給望月,望月銜在嘴里,感受著與左云鶴共感的焦急,雙腿用力一瞪,化作一道銀色的流線,很快消失。
“蔣淮?”
左云鶴又換了個姿勢,把蔣淮面朝上,左手環(huán)在蔣淮的肩背讓蔣淮能靠在自己的脖頸處,額頭抵上了蔣淮的額頭,白光由弱到強從兩人額間亮起。
蔣淮再睜眼時已經(jīng)立在了自己的精神圖景中,茂密的雨林中,在最中心不知何時多了個粗壯的參天大樹,超出整個雨林,高聳入云,樹冠伸展往外,密不透光讓其下陷入黑暗。
蔣淮先是試圖退出自己的精神圖景,先和左云鶴說一嘴,昏迷前左云鶴擔憂的臉一直在眼前閃過。
一番嘗試后,蔣淮終于接受了自己無法主動退出精神圖景的事實。他深吸一口氣,轉而去關注從自己睜眼就一直在呼喚自己的聲音。
聲音似乎來自那棵大樹的方向,蔣淮心有所感,心下一動,就來到了那棵樹旁。
近距離接觸看,這棵樹更顯得巍峨巨大,粗略估計,繞樹一周要走個上百米。
蔣淮落地處前不遠處,有個泛著光的樹洞,蔣淮往前兩步,直覺那就是解決問題的地方。
蔣淮幾步路走得毫不猶豫,他心里清楚,人不可能在自己的精神圖景中受傷。
樹洞里是一團光球,翠綠帶點黃,中間隱約蜷縮著什么,蔣淮定睛一看,是咪咪的放大版。
蔣淮忽然想起左云鶴之前的話。
“它不笨嗎?不笨會找不到自己的主人?”
合著這是自己的精神體,怪不得讓自己起名。
蔣淮忽然反應過來,這是不是意味著左云鶴早就知道這是自己的精神體。想左云鶴見自己幾次都憋著不講,還明里暗里說自己笨,蔣淮意圖報復的心越來越旺盛。
不過,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光團顯然已經(jīng)等不及,飛離了原位向著蔣淮靠過來,蔣淮指尖點上那團光球。
光球驟然裂成數(shù)百小光點,散落在樹洞里,把每一處都照亮。
中間的藪貓落地,比之前趴在望月頭頂?shù)哪侵淮罅瞬恢蓝嗌�,蔣淮感受著自己膝蓋骨被蹭的觸感,低頭摸摸咪咪的頭頂。
同一時間,空中散落的光子震顫,旋轉著涌進蔣淮的身體。蔣淮沒什么不舒服的感覺,只覺得原先攔住自己的界限忽地就擴大了,精神圖景驟然放大。
蔣淮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能量的變化,該是晉級了,蔣淮握拳,細心感受與之前不同的地方。
精神圖景上方出現(xiàn)一條白色光點組成的銀河,“啪”地一下,與另一條等待已久的銀河相連,頃刻之間,另一條銀河里的焦急和擔憂接踵而來。
蔣淮猜出這是左云鶴的心情,再次嘗試退出精神圖景,不同于第一次,這次蔣淮輕而易舉退出了精神圖景。
他睜眼,另一道在擦拭些什么的人影立刻靠過來,左云鶴摸摸蔣淮的側頰,顯然在等著蔣淮的解釋。
“好像是升級了,原來咪咪是我的精神體,你都不告訴——”
蔣淮講著講著停下來,喉嚨里的灼燒感幾乎燙得他失聲,后知后覺,身上的燙感和酸痛也一一清晰。
接收到蔣淮詢問的眼神,左云鶴落了一吻在蔣淮的額頭上,“你在發(fā)燒�!�
耳畔忽然被蹭過,蔣淮回頭看到了望月的兩雙大眼睛。
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了望月的肚腹處,身上蓋著望月的尾巴,再看左云鶴嫻熟地替自己擦身子的動作。
蔣淮感覺不妙,他問:“……我昏迷多久了?”
這個世界背景的原因,其實結合在小淮眼里算不得什么大事
所以他在這事上一直很坦然
第98章
哨響9
左云鶴回上對方的問題,“大概9小時。”
他接著說,“估計是因為晉級的原因,但糟糕的是,即使你現(xiàn)在清醒過來了,溫度依舊沒有降低�!�
左云鶴額頭忽然抵上蔣淮的前額,蔣淮能感受得到自己灼熱的呼吸和對方清淺的呼吸糾纏在一起。
“嗯,確實沒降�!�
左云鶴抬身,為自己的判斷加了層說服力。
原來是量體溫啊,蔣淮兩頰泛起紅暈,所幸現(xiàn)在在燒,臉頰兩側本就紅紅的,倒是看不出什么。
自蔣淮醒來,原先平靜的空氣忽然像是石子入水,泛起漣漪。
這奇妙的反應,兩人之前經(jīng)歷過一次,就在兩人算得上初識的那一天。
蔣淮裹在望月毛茸茸的大尾巴里,慢慢睜大了眼,待在精神圖景的咪咪躁動不安,躍進了現(xiàn)實。
咪咪看上去實在是不對勁,揚著尾巴,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咪咪不停地把自己的頭蹭到望月的下巴下。喉嚨里還不停發(fā)出咕咕嚕的聲音,望月低頭用鼻尖一蹭,咪咪就腳步虛浮,差點跌倒到蔣淮身上。
旁邊忽然傳來悶笑聲,“蔣淮,原來你結合熱來了��?”
蔣淮已經(jīng)汗?jié)窳藗徹底,身體的燥熱一陣一陣往上涌。
左云鶴坐上來的時候他還想著對方身上的傷口,想著自己主動些讓對方省點力,結果不知道對方碰到了哪里,直通天靈蓋的酥麻感要了蔣淮半條命。
他徹底掩鼓息旗,任由左云鶴帶著,沉進了桃色夢鄉(xiāng)。
潮濕、黏膩,蔣淮再次醒來時,面臨的就是這種境地。身上應該已經(jīng)被左云鶴小心清洗過了,但礙于環(huán)境有限,蔣淮怎么也不舒服。
“我們什么時候往外走?”
蔣淮想起正事,既然兩個人都沒事,早日出去才好。
左云鶴此時正躺在他身邊,聞言轉身看過來,“你昏迷的時候,望月出去了一趟,沿著河流一路往下有個出口�!�
有出口就好,蔣淮松口氣,也不知道白塔那群人何時能找過來,整個溶洞依舊沒什么聲音,好像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身上不舒服的感覺越發(fā)濃重,蔣淮半是抱怨半是嗔怪,“早知道該去精神圖景里�!�
左云鶴被摸摸蔣淮蹙起的眉峰,笑著說:“單在精神圖景里可緩解不了結合熱�!�
“所以呢,你當時結合熱為什么這么對我?”身上不舒坦還被疑似被懟了的蔣淮開始發(fā)難。
左云鶴半分慌張都沒有,調笑開口:“大概因為你恰巧來到我身邊?”
“哼哼�!�
蔣淮哼唧兩聲,轉身背對左云鶴,顯然對這句話不滿意。
“好吧,騙你的,好幾年前在東區(qū)見過你一眼,想著這次可以趁機跟你結合上。”
“你連我們之間匹配度多少都不知道,你就硬來。”
提起這件事蔣淮就有話說,天知道萬一匹配度不過關,他們之間強行結合的后果就是自己陷入狂暴,左云鶴成為白癡。
“怎么會,我早就悄悄測過了�!弊笤弃Q把蔣淮落在身后的碎發(fā)一點點用手指梳整齊。
“好吧,”左云鶴的問題沒讓蔣淮心情好上多少,他又想起另外一個問題,“那現(xiàn)在解釋一下為什么要屏蔽我五感的問題吧�!�
左云鶴仗著蔣淮背對自己看不見自己的表情,臉上流露出類似于饜足的表情,嘴里一刻不停編著瞎話,“我有點害怕你不喜歡我的臉�!�
蔣淮嗤笑一聲,根本不在意左云鶴話里的回答,“結合對象而已,對臉哪有這么高的要求。”
聽出蔣淮對于結合得頗有微詞,左云鶴一挑眉,問:“你覺得結合對象是什么?”
“……普通世界的P友?”蔣淮先是反問一句,然后像是發(fā)現(xiàn)什么滿意的事情,“對,就是普通人之間的P友�!笔Y淮肯定道。
“哦,P友啊�!弊笤弃Q瞇眼看向身側人的背影,“那我們現(xiàn)在——?”
“自然也是P友�!�
蔣淮翻身回來,像是在疑惑左云鶴為什么會有這個疑問,“我們又沒有感情基礎,只有結合的關系在。不過你放心啊,你先是我的朋友,才是我的P友�!�
似是看出左云鶴情緒不對,蔣淮又解釋兩句,言辭誠懇,表情認真。
左云鶴這下真是被蔣淮的想法氣笑了,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明顯了,但凡換個人都得問問自己是不是喜歡人家,結果沒想到蔣淮完全沒get到這層意思。
左云鶴反倒平靜了,他平靜開口:“我就是確認一下,但我本人癖好挺特殊的,不知道你——”
其下埋的波濤洶涌無人可知。
蔣淮更是生怕他未來唯一結合對象受委屈,趕忙大方表示:“沒事,沒事,我受得住,我皮糙肉厚。”
左云鶴眼神掃到他剛留在那具瓷白軀體上的紅痕,這下是一點兒脾氣都沒有了,他意味不明開口:“是嗎,那就好�!�
話題到這結束,左云鶴終究還是身上帶傷,精神自然比不上全身完好的蔣淮。
眼見著左云鶴合眼睡過去了,蔣淮小心翼翼從望月身上坐起身。
膝蓋上的傷口已經(jīng)被人小心處理了,就是腰有點疼,想著剛剛幾乎嵌進自己身體的大掌,蔣淮眼尾紅紅瞪了眼身邊睡得一無所知的左云鶴。
下次該和他結合對象講一下他怕疼的事。
玩得花沒關系,主要是別疼。
蔣淮走了幾步靠近河邊,河水里還帶著紅,想來是碎在上游的呼嚕獸的血肉融進了河水里。想到呼嚕獸四分五裂的模樣,本想洗把臉的蔣淮頓時一陣惡寒,連忙站起身遠離河邊。
現(xiàn)在就等左云鶴睡醒,他們就可以往外走了,還好這座洞穴里面沒什么奇怪的生物,蔣淮抬眼看向漆黑深邃的洞穴。
也多虧這地方在賽區(qū)下面,換其他任何一個地方他們都不會活得這么完整。
蔣淮坐回望月身邊,望月拱著頭想鉆進蔣淮懷里,被咪咪一個爪風又打了出去。
咪咪安安穩(wěn)穩(wěn)地自己趴進蔣淮懷里,完全不管身邊看起來委屈巴巴的望月。
蔣淮一陣好笑,一手摸著咪咪的脊背,一手放在望月頭頂,穩(wěn)穩(wěn)端平一碗水。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左云鶴再睜眼,看到的就是兩獸一人玩得正歡的場景。
似有所感,還在躲著咪咪伸手的蔣淮轉過臉來,和左云鶴的視線對上,“你醒了?咱們準備準備往外走嗎?”
左云鶴點頭,靠著望月的力量站起身。
蔣淮往他身邊靠靠,“我覺得咱們可以試試讓望月帶我們出去,他那么大一個�!�
左云鶴沒說什么,只是側了一下身子,示意蔣淮可以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蔣淮一躍而上,坐在了望月脊背上。
左云鶴正想自己也跟著爬上去,就看見忽然伸到自己面前的一只手。
左云鶴抬頭看去,笑得正肆意的蔣淮低頭望著自己,伸出的手纖長有力。
壓住自己冒頭的情緒,左云鶴把手放到蔣淮手上,接著,他感受到蔣淮的力量,視線一變,他就坐到了望月背上。
“走吧,望月,我們出發(fā)。”
蔣淮一揚臂,言辭之間的灑脫與肆意讓左云鶴恍惚他們不是在救命,而是在哪個馬場里策馬疾馳。
望月的速度很快,左云鶴小心摟住因為慣性撞進自己懷里的蔣淮。
“抱歉。”蔣淮抿唇又是一句道歉。
整整一路,也不知道望月怎么回事,蔣淮時不時就要后仰一下,要不是左云鶴在身后擋他一下,蔣淮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安全走到洞穴邊。
熱辣辣的太陽鋪灑在洞口,兩側的石頭發(fā)光到刺眼,直到蔣淮適應了眼前的光亮,眼前的手才收走。
“謝謝�!笔Y淮轉臉又認認真真道謝。
左云鶴笑了一下,問他:“你一路上像個家用老型家政機器人,只會謝謝和對不起�!�
分不清是天熱還是臉熱,蔣淮臉頰泛出點點紅意,不去理會左云鶴的話,反而把目光放到眼前的空曠叢林中,仔細觀察一陣,蔣淮:“這里應該在賽場外。”
蔣淮在沒成為哨兵之前,方向感就不算差。
若是地下河方向大體不變的話,兩人現(xiàn)在離地賽區(qū)已經(jīng)有一段距離,也怪不得白塔的救援遲遲未來。
蔣淮回頭商量:“我們是往賽區(qū)的方向走?”
可惜自己參加一次交流會,結果搞成這樣,蔣淮心里有些遺憾。
“可以�!弊笤弃Q對這事沒有異議,“如果路上能遇見補給站的話我們稍微停一下,我需要處理一下后背的傷口�!�
“……好�!笔Y淮才想到對方身后的傷口,這半天左云鶴實在表現(xiàn)得與常人無異,都快讓他忘記對方滿背的傷口了。
想到這,蔣淮皺鼻在空氣中嗅嗅,“你又屏蔽我嗅覺了�!�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