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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那支從暗處襲來的羽箭被裴長淮的箭從中心寸寸劈裂,散成兩段,“嘩啦”掉落在地。

    裴長淮雙眼寒若冰霜,握緊劍柄,抬首望向暗箭飛來之處。

    在濃郁的夜色與樹影當中,一人高高立在駿馬之上,雖看不真切面容,但一雙鳳目冷冰冰、黑沉沉,在夜色中泛著寒光,似乎盛著難以消解的兇狠與暴戾。

    裴長淮一下就認出了他,“謝知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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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章:求不得(四)

    匆匆一瞥,謝知鈞調(diào)轉(zhuǎn)方向,縱馬狂奔,轉(zhuǎn)眼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

    衛(wèi)風臨正要起身去追,裴長淮仿佛已洞悉謝知鈞的來意,道:“他自己一個人來的,你領(lǐng)人繼續(xù)去追謝知章,把他交給本侯�!�

    衛(wèi)風臨抿唇道:“是。”

    裴長淮旋即騎上馬,帶上一隊士兵朝著謝知鈞離開的方向追去。

    謝知鈞卻沒有跑太遠,他始終在這群山峻嶺中兜圈子,似乎在有意拖延時間,既讓裴長淮能時時刻刻追上他,又似游魚一般讓他捉不上手。

    裴長淮很快指揮人馬至各方堵截,一直到翌日午時,才將謝知鈞逼到一處沒有前路的斷崖處。

    這是座不知名的青山,因為近日連綿不斷的雨,濃濃的霧氣像白雪一樣覆壓在山頂,空氣稀薄,透著濕重的寒意。

    謝知鈞眼見前頭已無路可走,只好棄了馬,拔劍轉(zhuǎn)身,冷冷地看著圍追上來的裴長淮。

    裴長淮抬手叫停身后的兵馬,責令他們不許輕舉妄動。

    他孤身下馬,走到謝知鈞面前不遠處,道:“世子,你逃不了了�!�

    “我也沒想逃�!敝x知鈞將一直護在領(lǐng)口里的兩枚狼牙金符都扯了出來,沉聲道,“裴昱,我是來殺你的。”

    星子一樣的金光輕微閃爍,裴長淮皺起眉來,一時明白過來,問道:“你去過北羌?那當鋪的商人難道是你殺的?”

    “你不問我為什么去北羌,也不打算跟我解釋為什么要將我送你的東西輕易轉(zhuǎn)手他人,卻只想著質(zhì)問我是不是殺了他?那人是死是活,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謝知鈞覺得可笑至極,極盡嘲弄地笑了一聲,將手中的劍越握越緊,“裴昱,你這樣的人,到底有什么好啊?”

    他像是在問裴長淮,更像是在問他自己。

    裴長淮冷然答道:“從小到大,你始終如此。在鳴鼎書院念書的時候,我不過送給那書童一把折扇,你就將人活活打死,后來入宮做伴讀,那個小宮女只是打翻一盞茶而已,又做錯了什么,竟要被你用流言蜚語逼得自盡?

    如果你因金符一事怨恨我,我可以跟你解釋,哪怕你還是氣不過,來殺我也沒什么,但是冤有頭債有主,那個商人與此事毫無干系,謝知鈞,一條無辜的人命,豈容你說殺就殺?!”

    “殺他們又怎么了!”

    謝知鈞起劍,身若驚鴻,惡狠狠地刺向裴長淮。

    他劍法凌厲剛猛,與他的情緒一樣激烈,如狂風一般襲向裴長淮。

    “我就是討厭那些人,討厭你對他們好,討厭你總是因為這些無關(guān)緊要的貨色一直與我作對!裴昱,你發(fā)過誓的,永遠不跟我分開,你還說自己從不騙人,可處處躲著我的是你,當初謝從雋設(shè)計陷害我,你可曾相信過我一次么?只有我天真!我蠢笨!我一廂情愿,把你的誓言一直放在心上!”

    裴長淮強勢地接住謝知鈞的劍招,一劍殺上,與謝知鈞的劍相撞,磅礴的力量蘊藏于劍中,彼此較量,難分勝負。

    兩人四目相對,裴長淮不卑不亢地說道:“聞滄,你我本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何必非要勉強?”

    “好一個‘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謝知鈞漂亮的面容充滿了暴戾,他咬牙切齒,又滿腔委屈,毫不留情地出劍,捅向裴長淮。

    他在道觀苦練十年劍法,終究不再是泛泛之輩,這一劍怒恨交加,如挾奔雷走云,裴長淮堪堪躲過,可腰際還是被挑爛一條裂口。

    他連退數(shù)步,然則謝知鈞卻窮追不舍。

    他一邊殺一邊喝道:“六年前聽說你在走馬川遇險,我違逆圣旨,私自出觀,哪怕事后皇上要砍頭、要降罪都沒關(guān)系!我一心只想去走馬川找到你!那時北羌狗一劍刺進我胸口,我滿腦子都在想,‘裴昱可也是這樣受傷的嗎?他最怕疼了。傷害他的又是哪一條北羌狗,倘若他真的死了,那就要把北羌狗通通殺光才能解恨’!我這樣掛念你的時候,你可曾想過我么?我好不容易回到京都,在瀾滄苑,你看到我身上的劍傷,連問都沒有興趣問一句!什么書童,什么宮女,他們都算什么東西?你要真拿我當朋友,就該只待我一個人好!”

    裴長淮先前不知謝知鈞胸口傷勢的來歷,謝知鈞性格一向高傲自大,如果不是眼下已至窮途末路,他是斷然不肯主動說出口的。

    此刻知道了,裴長淮心中滋味一時錯綜復(fù)雜,連抵御的劍意都亂了。

    “裴昱,你對得起天下人,唯獨對不起我!”

    謝知鈞鳳目猙獰,接連再遞上數(shù)劍,裴長淮被步步逼至斷崖邊上,不能再退,只得反手還擊。

    往日種種仿佛自這刀光劍影中浮現(xiàn)。

    一時是謝知鈞扮作小乞丐,趴在裴長淮的馬車上打滾耍無賴;一時又是在學堂上,謝知鈞托著腮,在書案前不住地點頭打瞌睡,掌教先生路過窗外,裴長淮就扯扯謝知鈞的發(fā)辮,喊他醒一醒;一時是兩人在瀾滄苑,謝知鈞將裴長淮送給的折扇抵在心口,兩人并肩欣賞著怒放的玉蘭花……

    兩人的劍糾纏得難分伯仲。

    謝知鈞劍法再厲害,到底不如裴長淮;裴長淮又不忍下殺心,只想將他帶回去交給皇上處置。

    正在此時,林野當中,弓弩箭鏃上的一點星芒瞄準了裴長淮的后背。

    裴長淮本就給謝知鈞這一番話擾得心緒不寧,又要盡力抵抗謝知鈞的殺招,感官不如尋常銳利,那箭猛然射過來時,裴長淮都沒有任何察覺。

    卻是謝知鈞突然出劍的手一收,抬左掌狠狠往裴長淮肩頭推了一下。裴長淮猝不及防,身子一偏,那從暗處飛來的弩箭錯過他,直接射入謝知鈞的肋下。

    鮮血濺到裴長淮臉上時,他驀地一怔。

    遙遙間,有誰在凄厲大喊:“聞滄!”

    謝知鈞目光中多了些震驚,他下意識后退兩步,哪知一腳踩空,一下跌進萬丈深淵。

    裴長淮這時反應(yīng)足夠快,但也反應(yīng)沒那么快,仿佛也是出于某種本能,他伸手抓住了謝知鈞。

    奈何謝知鈞墜力沉重,險些將裴長淮也拽入這萬丈深淵。

    裴長淮果斷以劍刺入懸崖峭壁當中,這才堪堪止住下墜的勢頭,然而這劍再堅韌,也承不住兩人的重量。

    倘若裴長淮一人,還能使出輕功攀爬上去,然而他還抓著一個謝知鈞,他上也上不去,松也松不開。

    生死一線間,裴長淮已經(jīng)計較不了那么多,硬是爆發(fā)出驚人的力氣死死地拉住謝知鈞。

    “別放手!”裴長淮咬緊牙關(guān),強撐著等懸崖上面的人救援。

    謝知鈞仰頭望著他,望著裴長淮近乎痛苦的神情。

    他肋下中箭之處還在涌血,那處像是被弩箭刺透了一個窟窿,嗖嗖穿回著凜風,謝知鈞只覺身體都要冷了,唯獨裴長淮的手溫暖。

    劍身搖搖欲墜。

    “裴昱,你真會害人。既然不能做到,干什么要許那樣的諾言?我當初做小乞丐,你就不該將發(fā)冠上的玉珠送給我,現(xiàn)在也不該舍命救我!”謝知鈞輕輕嗤笑一聲,“我本想拉著你同歸于盡,可你這樣的賤貨,叛徒,也配與我死在一起!你也配?!”

    謝知鈞心一橫,骨子里的偏激瘋狂在這一刻化成決然的兇戾,他一揮劍,狠狠斬斷自己的左手。

    裴長淮手中驀地一輕,眼睜睜看著謝知鈞飛快地墜入濃霧云海當中。

    他大驚失色:“謝知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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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求不得(五)

    不待他多想,那劍承不住力,瞬間折斷,就當裴長淮也要掉下去的時候,衛(wèi)風臨及時趕到,一把抓住裴長淮的手腕。

    裴長淮借著衛(wèi)風臨的手,從懸崖躍了上來。

    連一向面無表情的衛(wèi)風臨都有些恐慌,他趕忙上下察看著裴長淮:“小侯爺,你沒事吧?”

    裴長淮搖搖頭,他手中還拿著謝知鈞砍下的斷臂,他不覺恐懼,只覺一股悲涼意久久回蕩在胸腔中。

    想起少時謝知鈞以肅王世子的身份來侯府尋他,穿一身湖藍水蟒箭袖,冠上攢珠帶玉,天生是個鮮艷奪目的人物,一見著裴長淮,他鳳目一彎,當即飛過來緊緊抱住了他——

    「阿昱,我來找你了!」

    裴長淮出神片刻,才有些茫然地回答:“我沒事�!�

    “小侯爺�!�

    隨他來的兵馬也逐漸圍上來,大都心有余悸地看著他。

    唯獨有一個人發(fā)了瘋似的撥開人群,口中大喊著:“滾開!滾開!”

    見到衛(wèi)風臨來援,裴長淮也料到方才那暗箭是誰放的。

    謝知章手里還拿著弓弩,看到裴長淮手中那截斷臂,他頓時扔下弓弩,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嚎叫起來。

    “聞滄!”

    他一把奪過那截斷臂,抱在懷中,跪行到懸崖邊上,謝知章往下望去,除卻層層云霧,哪里還有謝知鈞的身影?

    “聞滄!聞滄!”

    他喊到喉嚨嘶啞,心中一陣陣泛著尖銳的刺痛,仿佛毒刀翻絞,或許是急火攻心,或許是悲痛到極致,謝知章驀地吐出一口血來!

    眾人見狀,亦是一驚。

    “都怪你!”

    謝知章回過頭來,他仰躺在懸崖邊上,一手抱著謝知鈞的斷臂,一手出劍指向裴長淮,頭發(fā)凌亂不堪,說不盡的狼狽。

    謝知章淚流滿面,對著裴長淮痛喝道:“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你害了聞滄,走馬川殺不死你,鷹潭十二騎也殺不死你,為什么!為什么死的不是你!”

    裴長淮沉默著。

    謝知章懷里的斷臂還有余溫,他握住那手指,像捧住謝知鈞的手,心碎得發(fā)狂,喃喃道:“聞滄,你不是來殺他的么,你不是來取他的命么!為什么、為什么還要護著他?我不是成心的,我不是,我不是……”

    他閉上眼,又癲狂地說著:“不,不,都怪大哥不好,是我殺了你!是我殺了你!”

    他陷入極度痛苦當中,仰天哀嚎起來,一時只覺萬念俱灰。

    裴長淮吩咐道:“將他帶回去�!�

    士兵聽令,欲上前擒住謝知章,謝知章狂揮著手中的劍,腳蹬著地往后躲著,口中大喊:“誰也不許過來!滾!滾!”

    他身后就是深淵,士兵不敢再逼上前。

    衛(wèi)風臨冷著一張臉,卻是沒什么畏懼,他將自己的劍收回鞘,從懷中掏出那把被包裹起來的匕首,一圈一圈解開纏繞的布條,一步一步走向謝知章。

    他問:“謝知章,你可還記得林雪絮?還記得你當年對她做過什么樣的事么?”

    謝知章早就知道衛(wèi)風臨、衛(wèi)福臨二人的真實身份,也知道他是為報仇而來,但他此刻還有什么好畏懼的?

    謝知章嗤嗤一笑,往日的俊雅蕩然無存,唯有尖酸刻薄,“誰會記得那種賤女人?”

    衛(wèi)風臨臉色都變了,他咬了咬牙,飛身上前,按住謝知章的腳踝,狠狠往他小腿上扎了一刀!

    匕首鋒銳,仿佛削鐵如泥,一拔出來,帶出一潑淋漓鮮血。

    謝知章頓時痛得大叫起來,但這叫聲很快又變成一種猙獰的笑聲。

    他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如涌:“……但我記得我為什么會挑上她。林衛(wèi)風,你別怪我了,要怪就怪他!”

    謝知章惡狠狠地指向不遠處的裴長淮。

    “要不是那女人身上的一枚玉佩,像是裴昱以前佩戴的,我也不會對她有興趣!”

    衛(wèi)風臨難以置信地看著謝知章,他根本沒有辦法接受,死到臨頭,眼前害死林雪絮的罪魁禍首竟然沒有半分悔意和歉疚,還一心將罪過賴在別人的頭上。

    謝知章仿佛洞悉了他的念頭,怪異地笑起來,“怎么,你以為我要在你面前痛哭流涕,向一個我根本連名字都不記得的女人認罪,好讓你能心安嗎?我對我做過的每一件事,都不后悔!林雪絮,她就該死!誰讓裴昱那么可恨,跟他一樣的,就統(tǒng)統(tǒng)該殺!該死!哈哈哈哈哈——!”

    說著,謝知章再度拿起劍,朝衛(wèi)風臨一刺,趁著他躲避之時,謝知章脫開他的鉗制,往懸崖邊上爬去。

    “聞滄,聞滄,別丟下我!大哥來陪你了!”

    見謝知章心中只有他的弟弟,他的親人,臨死前還要羞辱林雪絮,衛(wèi)風臨多年來積郁的仇恨難以釋懷,全然化作一腔憤怒。

    他不管不顧,再度上前壓制住謝知章,失去理智一般往他背上連刺數(shù)刀。

    一貫沉默的人一旦爆發(fā),遠比尋常人更加驚駭。

    裴長淮看著,卻并未阻止。

    衛(wèi)風臨雙目赤紅,吼道:“只有你弟弟的命是命,小絮的命就不是了么!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

    每質(zhì)問一聲,他就捅上一刀,鮮血濺得他滿身滿臉都是,可不論怎么樣,他都沒有辦法發(fā)泄出隱忍多年的仇恨。

    謝知章卻根本不在乎衛(wèi)風臨的叫囂,也不在乎自己挨了多少刀,只直直地望著前方的懸崖,往前爬,不斷地往前爬……

    衛(wèi)風臨終于松了手,他低下頭,抱住那柄匕首,恨得渾身發(fā)抖。

    謝知章渾身的力氣仿佛都隨著血液一點一點流干,他眼瞳潰散,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他什么也看不清了,口里念念叨叨著“聞滄,別丟下大哥”。

    他一頭伏倒在懸崖邊上,臨死前還在死死地瞪著前方,仿佛有滿腔的不甘與恐懼。

    衛(wèi)風臨并無大仇得報的快意,他想要的從不是謝知章的命,他想要世間都給林家一個公道,給林雪絮一個公道。

    然而公道總是來得那么不容易。

    他跪地,忍著聲音痛哭片刻。

    誰也沒有上前勸慰他,直到哭聲漸小,衛(wèi)風臨才起身,但他腿腳仿佛虛軟了一樣,三番兩次沒能站得起來。

    裴長淮走過去,伸手將衛(wèi)風臨從地上扶起來,“風臨,本侯會向皇上請旨,徹查當年林雪絮一案。柳玉虎還活著,找到他,定能還林雪絮一個公道。”

    衛(wèi)風臨聽言,咬著后槽牙,單膝跪在裴長淮面前:“多謝侯爺�!�

    他將懷中淌血的匕首擦凈,雙手遞呈給裴長淮,道:“屬下擅自抗命,殺了謝知章,他日皇上若怪罪下來,屬下會一力承擔,絕不牽累侯爺�!�

    裴長淮看出謝知章方才已抱了必死之心,所以并未阻止衛(wèi)風臨,既然他都沒有阻止,又何談牽累一說?

    他正想解釋,目光不經(jīng)意落在衛(wèi)風臨手中那把匕首上,心頭驀地一震。

    裴長淮一下奪過匕首,細細看著那刀柄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花紋,花紋上又不知用什么東西歪歪斜斜地刻了一個“日”字。

    這把匕首曾經(jīng)伴隨裴長淮很多很多年,名為“神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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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28:01

    第129章:是歸人(一)

    是夜,風雨瀟瀟。

    趙昀率領(lǐng)兵馬,一路追著叛軍行至一處荒村,村落中有田舍兩三,但不見炊煙燈火,像是許久沒住人了,四下里都是野草萋萋、蒼木深深。

    探子向趙昀稟報道:“叛軍逃了,但太師……逆賊徐守拙沒走,人就在這里�!�

    趙昀遙遙看見其中一間茅屋亮起燭火,破爛的窗扇上映著徐守拙沉默的身影。

    他對萬泰吩咐道:“你帶人繼續(xù)去追剿叛軍,留一人替我看馬就好。”

    萬泰見趙昀翻身下馬,似乎打算獨自去見徐守拙,不由地擔心道:“都統(tǒng),小心有詐。”

    趙昀一笑,道:“不用擔心,我與太師好歹師生一場,最后去送他一程�!�

    萬泰聽令,率人繼續(xù)去追,趙昀不疾不徐地走進茅屋當中。

    此處格外簡陋,空氣中彌漫著潮濕腐爛的氣味,當是長時間沒住過人了,角落里還結(jié)著蜘蛛網(wǎng)。

    徐守拙坐在窗邊,窗外是點點滴滴的雨珠,冷風從破爛窟窿里鉆進來,吹得殘燭搖曳。

    徐守拙沒看趙昀,閉眼聽著雨聲。趙昀也不急,將地上歪倒的長凳扶起來,撩袍坐下,陪著徐守拙一起聽雨。

    半晌,徐守拙緩緩開口道:“你沒來過這兒,這里從前叫斜陽塢,這間茅屋是我第一個家,我就是從這里一步一步走進京都的�!�

    趙昀了然一笑,道:“這里看著可比太師府差遠了,頂頭還漏雨呢�!�

    “多雨時節(jié)就會這樣,但總比風餐露宿、到處乞討好太多了。那時候念青又喜歡用木盆接雨水,滴滴答答一整晚,吵得根本睡不著。”

    徐守拙笑了一聲,很快又沉默下來,想到徐念青,他雙目中隱有淚光。

    “為了不讓她再住這樣的茅草屋子,我一生都在追名逐利,年輕時沒什么講究,替他們謝家做了不少臟活,原以為謝弈登基,一切都將苦盡甘來,然而太師府能有今日的顯赫,還要多虧有一個死去的皇貴妃�!毙焓刈狙銎痤^,嗤笑一聲,“我看錯了人,害了她一生,天意如此作弄我徐守拙,實在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他笑起來,笑聲中盡是悲涼苦意。

    過了一會兒,徐守拙傲然地仰起頭來,他望著那滴著雨的屋頂,道:“趙昀,不勞煩你動手,這里就是我的歸處。不過在臨行前,我想修一修這個屋頂�!�

    趙昀道:“好�!�

    墻角還堆著些潮濕的茅草和篾條,徐守拙戴上斗笠,挾抱起茅草篾條,出了屋子。

    趙昀將小院里那塊快朽掉的木梯子挪來,徐守拙向他道了聲謝,艱難遲緩地爬到屋頂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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