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站起身時,他忽地瞥見下方有一個人影,匆匆穿過月牙門,時不時回頭看上一眼,警惕著后方的動靜,仿佛是怕有人跟蹤似的,形跡十分可疑。
裴長淮多瞧了兩眼,那人自嘴角到臉頰裂開一道很深的疤痕,實在太容易辨認,正是金玉賭坊的東家柳玉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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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獵天驕(四)
寶鹿苑是皇家園林,非尋常人能隨意出入,柳玉虎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正想著,卻見柳玉虎身后還有一個黑影,正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借月光一看,竟是衛(wèi)風臨。
裴長淮心下更加疑惑,難道是趙昀派他來跟著柳玉虎?可趙昀不是說此次沒讓衛(wèi)風臨跟來寶鹿苑么?
他察覺此事不簡單,欲去探個究竟,裴長淮匆匆看了一眼喝得大醉的徐世昌,伸手在他額頭上撫了兩下,隨后躍下樓閣,衣袍翻飛,腳步輕盈,靜悄悄地跟了上去。
柳玉虎一路在陰影中潛行,避開巡邏的衛(wèi)兵,到了簪紅園,謝知章正在園中的池塘邊喂鯉魚。
有侍衛(wèi)攔下他,柳玉虎說請求拜見大公子,煩請他們通傳,不一會兒,侍衛(wèi)才出來放他進了園子。
謝知章立在池塘邊,柳玉虎跪到他身后,敬道:“大公子。”
謝知章也沒回身看他,專心往池中撒著魚食,冷譏道:“你還有膽子直接找到這里來?說罷,到底何事?”
柳玉虎神情明顯有些焦急,道:“這次回淮州,不想在路上正碰到趙昀府上的管家,他叫衛(wèi)福臨,也是到淮州去的�!�
謝知章卻道:“不奇怪,趙昀的祖籍就在淮州的淮水鄉(xiāng)�!�
柳玉虎很快搖了搖頭,“他沒去淮水,而是去了昌陽�!�
昌陽同樣隸屬于淮州府,而昌陽的青云道觀就是謝知鈞被皇上幽拘的地方,是以謝知章對這個地名很敏感,也不免多疑多慮。
他回過頭看向柳玉虎,沉聲問道:“他去昌陽做什么?難道趙昀想對聞滄不利?”
柳玉虎再搖了搖頭,他眼神閃爍地看著謝知章,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話難以啟齒。
謝知章見他磨磨唧唧的,有些不耐煩了,“有話直說,不想說就滾。”
柳玉虎道:“不知大公子可還記得四年前,昌陽那、那次……您去道觀看望世子爺,喝醉了酒,下山時與一個女子……那女子姓林,林雪絮……”
他自是說不出個完全來,只提點一些關鍵,怕自己全都說出來,讓謝知章顏面掃地。
那年開春,謝知章照舊去青云道觀探望謝知鈞。
柳玉虎心中清楚,謝知章不與他這個做舅舅的親近,卻極看重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要想討好謝知章,就要想辦法討好謝知鈞,于是他到處搜羅了些稀奇的好禮好貨,陪謝知章一起送到青云道觀去。
謝知章和謝知鈞見面以后,一開始還相談甚歡,特別是柳玉虎從塞北尋來的一把好劍,很得謝知鈞喜愛。
當時正值春日,青云道觀里的玉蘭花開得極好,謝知鈞乘興舞起劍來,謝知章則取了笛子與他的劍舞相和。
本來一切都好端端的,謝知章性情四平八穩(wěn),喜無大喜,憂無大憂,難得那么高興一回,還吹了一首京都的名曲《赤霞客》,也不知怎么就惹了謝知鈞的惱,他將劍擲開,一把奪來謝知章手中的笛子,狠狠折斷。
當謝知鈞真正怒到極點時,反而讓人看不出怒氣,饒是柳玉虎比他年長那么些歲,也不禁對謝知鈞這樣的人心生畏懼。
他面容平靜,只冷冷地看著謝知章,那眼神里充滿輕蔑、厭惡,仿佛是云在看泥。
“不要吹這首曲子,也別再學他……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令人很惡心?”
柳玉虎自是聽不明白這話什么意思,可謝知章卻一下變了臉色,從被羞辱后的通紅逐漸到心灰意冷的蒼白。
謝知鈞走后,謝知章獨坐良久,自斟自酌,喝得酩酊大醉。
因為青云道觀是幽拘之地,皇上下旨,不得留宿緣客,遂到傍晚時分,柳玉虎安排好轎子,送謝知章下山。
也是那個林雪絮倒霉,好好的跑來青云道觀進什么香?
柳玉虎還依稀記得林雪絮的模樣,確實是個美人,長得嬌小可愛,有一雙很秀氣的杏眼。那時她腰間系著塊華美的玉佩,手腕上戴著淮州特有的銀絲鈴鐺,走起路來就會清靈靈地響,衣裳上還繡著大朵大朵的海棠花,怎么看怎么招眼。
謝知章一見到林雪絮,就命人將她攔下來。
林雪絮臂間還挎著一口竹籃,竹籃里裝有藥材,小姑娘還以為他們是要買些藥草,不料謝知章只是想看看她的玉佩。
林雪絮見謝知章斯文有禮,還是給他瞧了一眼,后又謹慎地將玉佩收起來,說:“玉佩不要賣的�!�
謝知章一笑:“玉好,人也好�!�
只是他這笑容看著冷冰冰的,腔調也陰陽怪氣,林雪絮心里一慌,當即就要告辭。謝知章卻一把抓住她的頭發(fā),狠狠地將她扯進轎子當中。
那姑娘在嘶聲尖叫,繡鞋踢到轎子,咣咣地響,柳玉虎聽著心中大跳,一干隨從與轎夫也是眼觀鼻、鼻觀心,誰也沒動,誰也沒說話。
林雪絮哭著呼救,后來一記響亮的耳光打下來,她便逐漸沒了聲音,只斷斷續(xù)續(xù)地哭。
柳玉虎揮揮手,讓周圍的人散下去,把守著四周,別讓他人靠近,自己也跟著避到一旁林子里去。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謝知章一身酒氣也散了,盡興以后,他將人丟出來,扔給柳玉虎,吩咐他去善后。
柳玉虎懷里抱著破爛一樣的林雪絮,眼里全是錯愕,他還以為謝知章會納個妾的,至少給這女子一個名分。
還讓他善后,他又能如何善后?無非是用錢打發(fā)。
他當時不知道這女子姓甚名誰,好在林雪絮也不認識他們,柳玉虎直接將她扔到河邊附近,往她爛掉的胸襟處塞了幾張銀票,足足五千兩,柳玉虎甚至都有些欽佩自己的善心和大方了,五千兩足夠她這樣的賤民衣食無憂地過一輩子。
況且她又是個女子,受人奸污肯定不敢聲張,沒兩天大公子也要回京了,到時候就算她想告狀,也找不到人,無冤可告。
但令柳玉虎沒想到的是,林雪絮竟在之后沒多久自盡身亡,她的親人還帶著她的尸首去淮州府找張宗林告狀,將此事鬧得沸沸揚揚。
柳玉虎唯恐節(jié)外生枝,偷偷跑去公堂聽審,心想著先看看堂審的情況,倘若事情敗露,他就去后府買通張宗林,暫且壓下這樁案子,等請示謝知章后再做決定。
抬著林雪絮的尸首去告狀的人就是她的兩個哥哥,他們顯然也是第一次上公堂,張宗林問死因,問地點、時辰、目擊證人等等,林氏兄弟都答不準確或者干脆答不上來,只是一個勁兒地張牙舞爪,催著張宗林派人去查。
張宗林問不出線索,一時也沒頭緒,只能押后再審。林雪絮的哥哥心生不滿,人一下失了控,在公堂上大吵大鬧起來,對張宗林喝道:“為什么退堂,為什么?你這是瀆職!我是不會走的!找不出兇手,我就殺了你!狗官,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藐視公堂,辱罵朝廷命官,張宗林少不了要賞他一頓板子。
柳玉虎看這架勢,想是林雪絮死得干干凈凈,沒留下什么線索,連她家中親人都不知當日奸污她的人是誰。
那豈不太好了么?!
柳玉虎當即長松一口氣,很快便離開了淮州府。
自那之后,林家人銷聲匿跡,沒再鬧出亂子來,這么多年過去,柳玉虎都快忘記這件事了,倘若不是那天衛(wèi)風臨來燒賭坊,同樣說了一句“我就殺了你”,柳玉虎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竟跟衛(wèi)風臨見過面。
柳玉虎還怕自己記錯,親去淮州求證,正巧又碰上衛(wèi)福臨回鄉(xiāng)。
柳玉虎一路跟著他到昌陽,衛(wèi)福臨去了一處墓地上香,待他走后,柳玉虎去看那墓碑上的名字,上頭刻著“林雪絮”三字,他有些熟悉,四處一打聽,方才記起這樁陳年往事。
柳玉虎還順帶著打聽清楚了衛(wèi)福臨和衛(wèi)風臨二人的來歷,他們原本都姓林,林衛(wèi)福與林衛(wèi)風。
二人父母早故,林衛(wèi)福是大哥,獨自拉扯著弟妹長大,起初過得艱難困苦,后來林衛(wèi)福開了個小藥鋪,日子才一天天好起來。
林衛(wèi)風小時候跟江湖人學過兩年刀法,武藝不錯,一開始是在鏢局做趟子手,成年后就跟大哥衛(wèi)福臨一起打理藥鋪。
幺妹林雪絮年紀則小一些,生得可愛乖巧,人也聰慧,小時候日子苦一些,她常拿女工刺繡去市集賣,后來跟藥鋪里的賬房先生學算賬,不用撥算盤珠子,只聽數目就能在心里算得一清二楚。
有時候林氏兄弟驅車去北方購進藥材,最北可抵走馬川一帶,是以數月不歸,家中藥鋪就全憑林雪絮打理。
林雪絮是個善良心腸,因為自己從前捱過苦日子,就見不得小孩子挨餓受凍,常常接濟昌陽街頭的小乞兒,她的兩個哥哥也隨她,經年樂善好施,矜貧救厄。
故而柳玉虎去昌陽街頭打聽時,還有不少人記著林家三兄妹,只是在林雪絮死后,林家兄弟就關了藥鋪,再也沒回來過,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
街坊鄰居不知道,柳玉虎卻心知肚明,這二人搖身一變,化名衛(wèi)福臨和衛(wèi)風臨,成了北營大都統(tǒng)趙昀的心腹。
柳玉虎帶著這樣驚天的消息回來,可謝知章聽到林雪絮的名字,一直沒想起來她是誰,又經柳玉虎提醒,才隱約記得自己當年貌似是在青云道觀行過這么一樁荒唐事。
但他當時喝醉了酒,哪里能記得清楚?
記不清楚也沒什么,謝知章從來沒將這樣的人放在眼中。
衛(wèi)福臨、衛(wèi)風臨在他眼中與螻蟻無異,實在沒什么可懼怕的,謝大公子抬一抬手指就能置他們于死地,只是謝知章不得不忌憚他們身后的趙昀。
當日趙昀燒掉金玉賭坊以后,很快就去找了太師,聲稱自己并不知賭坊背后的東家是肅王府,惹下此等大禍,請?zhí)珟煄兔λ笄椤?br />
有太師在其中說項,一句“不知者不罪”,讓謝知章活活吃了一口啞巴虧,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這兩日正恨趙昀恨得牙根癢癢。
如今得知有這樁恩怨橫在里頭,當日趙昀火燒金玉賭坊的舉動就更耐人尋味了,保不定趙昀去賭坊就是來找茬兒的,借個由頭燒了,好替林家兄弟出一口惡氣。
謝知章一下將手中的餌食全都灑進池塘,塘中的鯉魚爭相群聚,尾巴打著湖面,撲騰出嘩啦啦的水聲。
他眼睛瞇了一瞇,冷道:“趙昀留不得了�!�
柳玉虎謹慎地問道:“公子打算除掉趙昀?您、您可有什么計策?”
“一時半會兒還拿趙昀沒什么辦法,不過弄死個衛(wèi)風臨、衛(wèi)福臨,敲打敲打他,卻也不是難事,你過來……”謝知章正說著,忽地聽見夜色深處有一絲異動,瞬間警覺起來,“誰!誰在那里!”
這一聲猶如命令,立在四周的侍衛(wèi)一下抽出刀,往異動的方向追去!
侍衛(wèi)見到一片青茂的竹林后果然有人影晃動,他們一時謹慎起來,一步步逼近,還不等他們去抓,那人拂開遮擋的竹葉,從容地走了出來。
眾人一見,原來是裴長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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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獵天驕(五)
“小侯爺?”侍衛(wèi)面面相覷,一時拿他不得,只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裴長淮道:“本侯為何不能在這里?你們似乎不是北營的人,怎么敢?guī)У哆M寶鹿苑?”
這一句竟把他們問住了,皇上將寶鹿林春獵的防務事宜交給北營,除了御林軍以及北營的士兵,任何人都不準隨意帶兵器進入寶鹿苑。
不過此次是肅王來主持春獵,他要帶一隊王府的侍衛(wèi)進寶鹿苑,縱然佩戴刀劍,也沒人敢置喙什么。
但裴長淮卻不忌憚他們是什么人,以正則侯之尊,自然是有資格質問這些的。
裴長淮面色冷清,有種輕蔑的神氣,云淡風輕地拋出幾句話,就能令他們啞口無言,顏面掃地。
其中一個侍衛(wèi)想到裴長淮如今連武陵軍的兵權都丟了,實在不知他還有什么底氣這樣目下無塵,便甕聲甕氣地說道:“我們是肅王府的�!�
裴長淮冷地一笑:“怎么,肅王府的人就能違抗圣旨,不守規(guī)矩?”
“正則侯這話可就要嚇到他們了,一群聽話辦事的奴才而已,怎么敢違抗圣旨?”
謝知章手握折扇,身姿風雅,自遠處走來,笑容也溫和,只看表相,端的是朗月清風一般的人物。
他謙然一拜,道:“正則侯莫怪,這幾個侍衛(wèi)是我?guī)нM來的,我先前在宴上丟了塊玉佩,雖談不上貴重,但卻是父王贈給我的生辰禮物,我著急去找,可趙昀又不在寶鹿苑,正則侯也是知道我的,無官無職,說話沒什么分量,自然差不動他手下的人,這不才叫了王府的人進來幫忙找找,眼下才找到了……”他將玉佩拿給裴長淮看,再道:“我這便讓他們離開,倘若有什么過錯,明日我親去向皇上請罪。”
裴長淮將他上下打量,貌似很寬容地說:“既然如此,就不算什么大過,只是肅王府的人一旦犯了規(guī)矩,就將肅王端出來做擋箭牌,小心損了王爺的清名�!�
“多謝正則侯提點,回去以后我定當好好管教他們。”謝知章斜了一眼那些侍衛(wèi),“還不快退下?”
“是�!�
一隊侍衛(wèi)相繼離去,裴長淮也要走,謝知章卻喚住了他,“小侯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裴長淮審視他片刻,隨即上前一步,謝知章將左右屏退后,才說道:“小侯爺,我比你年長一些,從前看著你和聞滄一起長大,我這個做哥哥的,自然最了解他,聞滄一向視你為摯友,這么多年從未變過,就連在青云道觀那些年,他也時常提起你。你父兄故去,侯府里冷清,如今他也回京了,你閑來無事時可以常到王府坐一坐……”
“大公子若是說這些,那就不奉陪了�!迸衢L淮冷道,“他當年做過什么事,他自己心中清楚。”
“你說的可是他推謝從雋落水一事?”謝知章搖頭笑道,“聞滄當時年少,脾氣是任性了一些,可你想過不曾,他為什么會做出那樣的事?小侯爺,有時候看人不能用眼睛,而是要用心,謝從雋究竟是什么樣的人,你看得清么?”
話里話外都是對謝從雋的損毀,裴長淮眼睛與聲音一同冷了下來,反問道:“何出此言?”
“聞滄在宮中讀書時,就與謝從雋相處不睦,有宮人跟他說,謝從雋幼時曾失足落水,好在被太監(jiān)鄭觀所救,才得以活下來,但從此就患上了畏水的毛病。聞滄聽說以后,那時就想教訓教訓他而已,僅此而已�!敝x知章道,“可沒想到皇上竟將他貶出京去,幽拘十年……小侯爺,人是沒有多少個十年的,聞滄大好的年紀,既有身份,也有才能,倘若他留在京中,今日或許也同你和你兄長一樣能夠建功立業(yè),大有作為……”
“大公子看自家兄弟珍貴無可厚非,但請少拿他與我的兄長相比,我兄長再討厭一個人,也不會以教訓之名,行謀害之實�!�
“謀害?”謝知章忍不住譏笑一聲,“他是何等身份,誰能輕易謀害得了他……”他忽地頓了頓,沒繼續(xù)說,轉而再問道:“聞滄離京那日,謝從雋也曾來給他送行,這事你知道么?”
裴長淮顯然意外,搖了搖頭。
謝知章也是后來從謝知鈞口中聽說的,他離京時,皇上不準王府的人相送,唯有那位落水后“受驚過度”的小郡王騎著白馬而來,笑得既頑劣又可恨。
他對謝知鈞說道:“我同你說過多少次,我什么都不怕,你想對付我,要多花些心思才行,你不信,怎么別人一跟你說我怕水,你就信啦?萬一那人就是我安排的呢?”
謝知鈞到底年少,沒有那么多的算計,著了謝從雋的道,除了認栽也別無他法,在青云道觀修行十年,都難消心頭之恨。
謝知章將此事告訴裴長淮,只盼他能明白,謝知鈞本性沒有那么壞,謝從雋也全然沒有他以為的那樣好。
沉默了一陣子,裴長淮卻忽而笑了一聲,他道:“大公子同本侯說這些做什么?從雋自幼長在宮中,本侯從來都不會以為他是因著天真無邪才能那么平安。”
謝知章眼角抽了一抽。
裴長淮抬起雪亮的眸子,再道:“不過大公子有句話說得很好,看人不該只用眼睛,從前本侯以為你也是淑人君子,到底與世子不同,是以才愿意同你多說兩句,如今看來也是無益。”
謝知章臉上輕淡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漸漸地握緊手指。
裴長淮氣定神閑道:“告辭�!�
離開這方小竹林,裴長淮的眼神就沉了下來,一直走,一直走,腦海當中盡是謝從雋的身影。
得知當年那件事另有隱情,裴長淮說不上來什么滋味,他不驚訝,也不意外,心頭唯有思念。
他只想見一見謝從雋,哪怕跟他說一句話也好。
等回過神時,裴長淮已經走回到趙昀的住處。
趙昀正在庭院當中練槍,畢竟未來這些天他還要隨駕狩獵,肩上的傷勢不能有所影響。
這廂見裴長淮竟主動來找他,有些意外,不禁笑道:“小侯爺是想我了么?”
裴長淮聽他戲言,也不搭理,直接問道:“是不是你派衛(wèi)風臨去刺殺謝知章?”
趙昀一蹙眉,“不是�!�
“那就是他擅作主張�!迸衢L淮一側身,看向后方黑暗中的影子,“還不出來么?”
衛(wèi)風臨僵立良久,才慢吞吞地從黑影中走出來,他垂著頭,面沉似水,走到趙昀面前。
趙昀眉頭皺得更深,問:“誰讓你來的?”
衛(wèi)風臨低頭解釋道:“大哥今天回府時,我發(fā)現柳玉虎一直在跟著他,便一路追他追到這里來……謝知章現在已經知曉我和大哥的身份了,我本想殺掉他,不連累你�!�
衛(wèi)風臨手里擒著一把匕首模樣的兵器,用油布包裹著,看不出內里,仿佛是不輕易出鞘的。
趙昀聽后,勃然大怒,當即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臉頰上。
衛(wèi)風臨嘴里瞬間冒血,人倒跌在地,他被打得有些懵了,遲遲沒站起來。
趙昀拽住衛(wèi)風臨的領口,提拳還想再打,咬了咬牙,到底沒再下得去手。他一下將衛(wèi)風臨拉起來,忍怒道:“回頭再跟你算賬,滾!”
衛(wèi)風臨知道趙昀是在擔心自己,心頭既愧疚又自責,遂不敢多留,向裴長淮抱拳一拜,隨后轉身離開。
庭院當中只余下裴長淮和趙昀二人。
裴長淮看到趙昀的手還在輕微發(fā)著抖,不知是因為心有余悸還是因為傷口疼痛。
裴長淮低聲說:“你放心好了,謝知章的人沒有看到他,他們以為是本侯。”
趙昀回過頭來,目光落在裴長淮身上,就這樣看了他片刻。
裴長淮被他瞧得很不自在,“你看什么?”
趙昀一掀袍,單膝跪在裴長淮面前,行的是武陵軍對統(tǒng)帥才行的大禮。裴長淮不知他又打什么算盤,下意識往后退卻一步,趙昀卻捉住他的手,不準他再退。
趙昀深深地望著他,道:“多謝小侯爺,救了他一命�!�
他突然鄭重其事的,反倒讓裴長淮有些招架不住,“你也不必……”
趙昀沖他笑了一下,“屬下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裴長淮:“……”
群?103~252~4937?整理.2021-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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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獵天驕(六)
趙昀看他時,眼眸亮如星辰,明明是在撥雨撩云,又隱隱含有不作假的認真,仿佛只要裴長淮愿意點頭,他堂堂北營大都統(tǒng)真要過門去做他的“侯夫人”。
裴長淮臉上有些燒,要惱也惱不起來,一下抽回手,負到背后去,掌心當中似有癢意。
“你真的很討厭�!迸衢L淮道。
趙昀手上落空,心里也莫名空落落的,他站起身來,佯裝嘆道:“你說得對,京都很多人都討厭我,小侯爺就是最討厭我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