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仙人掌這會兒已經(jīng)明白沈易爸爸不是要帶自己出去玩兒了，不過沒關(guān)系，它還是很高興的，因為能跟灰兔哥哥玩呀。
兩只狗互叫了幾聲，就嬉嬉鬧鬧地在過道你追我趕地跑了起來，追到了，就滾到一起，你舔我一下，我舔你一下，特別歡樂。
看著仙人掌和灰兔玩鬧的樣子，顧億恒搖了一下頭，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沈易也看了一會兒，然后才走了過去，在顧億恒面前停下。
收回目光，顧億恒看向沈易，問：“易易你要進來坐一坐嗎？”
“不坐了……”沈易遲疑了一下，小聲地說：“我很快，就要出去�！�
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要九點了。
顧億恒有些驚訝，“易易要出門嗎？”
沈易點了一下頭，說：“要去，辦事�！�
說話時，沈易一直在用左手的大拇指扣著右手的虎口處，垂著眼睛，有點緊張，他擔(dān)心顧億恒會繼續(xù)問他要去哪里。
如果顧億恒問了，他要怎么回答？
……回答不了的。
他還做不到，能把自己的病情，如實告訴他人。
所以……別問，別問啊。
顧億恒沒有繼續(xù)問，事實上，他也沒有打算要問。
顧億恒很明白，沈易并不想說的，既然沈易不想說，他自然也不會去問。
但顧億恒的想法，沈易并不知道，他還是，越來越緊張，手上的動作，更加用力了。
注意到了沈易明顯變化了的情緒，還有他下意識用自-殘緩解緊張的動作，顧億恒蹙起了眉，心疼不已。
怎么了？
是突然發(fā)病了嗎？
他能幫沈易做點什么？
顧億恒思考了一會兒，忽然轉(zhuǎn)身回去客廳，然后拿了一盒牛奶重新走出來，又把牛奶，貼在了沈易的手上。
牛奶是顧億恒剛剛用開水泡過，表面還是溫溫的，一下子，就讓沈易冰涼的手，回暖了起來。
手里拿著牛奶，沈易慢慢抬起了頭，有些茫然地看著顧億恒。
對沈易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顧億恒伸手指了指牛奶，說：“我剛溫過的，易易你拿去喝吧�！�
沈易愣了幾秒，點了點頭，眼神里的茫然褪去，恢復(fù)了清澈。
同時，緊張的情緒，也逐漸褪去。
不用擔(dān)心的。
顧億恒看沈易的情緒恢復(fù)了過來，松了一口氣，他又笑了一下，問：“對了易易，你出去的話，中午還會回來吃飯嗎？”
“……會的�！�
沈易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說：“不過，要晚一點�！�
顧億恒彎起眉眼，笑著說道：“那我就晚點再煮飯了，等你回來，再一起吃。”
沈易怔了怔，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容，說：“那我，會早點回來的。”
—
九點半，沈易做好準備，出了門。
他在小區(qū)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了一個地址。
半個小時后，沈易準時到了心理診所。
這家私人的心理診所很大，所在的位置，也并不是在繁華熱鬧的街中心，而是比較靠近郊區(qū)。
診所外，環(huán)境清幽，四周種滿了綠樹，樹上棲息著各種鳥類，發(fā)出嘰嘰喳喳的聲響，不遠處，還有一個不大的人工湖。
樹木，湖水，鳥鳴，安逸，一走進來，再差的心情，都能漸漸變好。
這時，有一名護士向沈易走過來。
那護士差不多三十歲的年紀，很溫婉的長相，笑容也很溫柔，她是負責(zé)接待沈易的，也認識沈易。
走到沈易面前，護士自然地打招呼，說：“來了呀小易，顧醫(yī)生已經(jīng)在等你了哦，跟我走吧�！�
沈易對她點了一下頭，小聲地回了一句好。
護士詫異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后十分高興，她鼓勵說：“小易，你進步了啊，要一直保持哦�！�
聞言，沈易隔了許久，才很輕地“嗯”了一聲。
聽見回應(yīng)，護士又笑了，她的眼底閃過了一絲欣慰。
這么多年了，她總算是看到沈易有了一點點的進步，也會回答她的話了。
這個好消息，待會兒她一定要和顧醫(yī)生分享。
護士把沈易帶到了三樓，又敲開了一間緊閉的房門。
沈易進去后，她對沈易眨了下眼睛，又跟顧醫(yī)生打了個招呼，然后就走了出去，順便關(guān)上了門。
房間里，只有沈易和心理醫(yī)生兩個人。
沈易的心理醫(yī)生叫顧景清，今年剛?cè)畾q，很年輕，他喜歡戴著一副銀色邊框的眼鏡，也總是微笑著，在注視著人的時候，目光清清淡淡的，能讓人平靜。
其實，沈易的心理醫(yī)生，本來并不是顧景清，而是顧景清的老師，一個五十幾歲的慈祥老頭，但在三年前，他帶著患病的妻子去環(huán)游世界散心了，于是沈易的心理醫(yī)生，才換成了顧景清。
顧景清雖然年輕，但能力不弱，他已經(jīng)成功治愈了十幾名的抑郁癥患者，唯有沈易，讓他很頭疼。
從他接手沈易以來，沈易就從來不配合主動治療，只要沒發(fā)作，就不會來復(fù)診，而發(fā)作時，也只是過來拿藥，其他什么都不愿意多說，任他講到口干舌燥，還是一語不發(fā)，只是靜坐著。
顧景清很清楚，沈易根本沒有想要治療的心，他早就放棄了自己，抱著能拖一天是一天在活著。
這也導(dǎo)致了沈易的病情，一直止步不前，還越來越嚴重。
顧景清原以為，沈易大概會這樣一直下去了，但是沒想到，沈易會主動給他打電話，跟他預(yù)約復(fù)診的時間。
掛上電話后，顧景清一個人在家里驚訝了好半天，隨之而來的，是驚喜。
第一次。
三年以來，沈易第一次不是因為發(fā)病過來復(fù)診。
顧景清欣喜和欣慰之余，也不禁有些好奇。
是誰，改變了沈易？
是有一個人，改變了沈易吧。
收回思緒，顧景清對沈易笑了下，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說：“小易，過來坐下吧，我們隨便說說話�！�
沈易木著臉，看了一眼顧景清，慢吞吞邁開步子，依言走了過去。
在顧景清面前坐下，沈易顯得有些拘謹，手放在膝蓋上，習(xí)慣性地扣著褲子。
顧景清看著，就站了起來，去給沈易倒了一杯溫開水。
溫開水握在手里，暖意從指尖開始蔓延，沈易總算是好了一些。
顧景清笑了笑，開始像閑聊一樣，開口和沈易交談。
顧景清先問了問沈易這段時間的情況，問他最近好不好，然后，又接著問了一些小事，什么早上吃飯了沒有，在家里都做了什么，有看電視嗎，看得頻道是什么等等。
這一次，沈易不再像之前，什么都不說，而是一字一句的，說得很清楚。
好的，不好的，焦躁的，不安的。
沈易都說了出來。
顧景清扮演著傾聽的角色，他并沒有對沈易的話隨意做判斷，他表示了理解，還有和沈易一起面對。
他會拿著筆和紙，把沈易的話，一一記錄下來，又逐字逐句，分析給沈易聽。
這樣，很快就過去了一個小時。
這一個小時里，沈易一點一點地講著關(guān)于自己的事，講心情，講幾次崩潰，后面，還講自己遇見了顧億恒，講自己救了一只流浪狗，又收養(yǎng)了它，叫做仙人掌……
他說了很多很多，幾乎是這三年來，他說話的全部。
最后，沈易還把自己那個私人的微博，也告訴了顧景清。
他能信任顧景清了。
病人能夠信任自己的心理醫(yī)生，就是一個好的開端。
在結(jié)束之前，顧景清問沈易：“下周二，你還要過來嗎？”
沈易低著頭，遲疑了許久，說：“……我會來的�！�
顧景清笑了起來，他比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說：“你要是覺得有不舒服了，也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24小時在線�！�
說完，他站起來，陪著沈易走到門口，看護士送他離開，才轉(zhuǎn)身回去繼續(xù)工作。
第36章
天，
忽然下起了大雨。
此時，沈易已經(jīng)慢慢走了一小段路，可一直沒能打到車，于是下雨后，他只能在周圍找了個地方去避雨。
這附近并沒有什么景點，
也沒有商業(yè)化的街市，
只有一個比較老舊的小區(qū)，這個時間來往的人并不多，
所以沈易避雨的地方，
只有他自己一個人，
他不會太過緊張和害怕。
雖然在藥效起作用后，
沈易病情發(fā)作的次數(shù)已經(jīng)少了很多，
在住院出來后更是又進步不少，
可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還是容易恐懼和害怕。
有陌生人的話，情緒沒那么容易緩和下來。
雨下得淅淅瀝瀝，
并且越來越大，短時間內(nèi)，無法停下來。
氣溫也降了不少。
沈易覺得有點冷，
走到更里面的地方，靠在墻角，
雙手抱著自己，又仰起頭，望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微微出著神。
仙人掌，應(yīng)該和灰兔玩得很開心吧。
顧億恒，是不是開始做飯了？
雨太大了，走不了。
怎么辦？他答應(yīng)了要早點回去的。
沈易低頭，從口袋里拿出了手機，點開通信錄，找到了顧億恒的號碼。
要發(fā)信息嗎？
可是還是很想和顧億恒一起吃飯啊。
發(fā)了信息的話，就沒辦法一起吃了。
但是，雨太大了，又停不了，自己回不去的。
沈易覺得很沮喪，也很生氣。
生自己的氣。
要是他沒病的話，就可以淋著雨跑到前面的公交車站，然后坐公交車回去了。
公交車站，離這里，僅僅只有幾百米的距離。
可他恐懼人群，害怕他人的視線，坐公交車的話，一定會受不了發(fā)病的。
所以，不行的。
垂下眼睛，沈易抿著唇，開始編輯短信，短短的一句話，他卻手指發(fā)抖，硬是打了三分鐘，才終于寫好，準備要發(fā)送。
不過他還沒按下發(fā)送鍵，電話，就先一步突然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小太陽。
沈易怔楞了一下，好半天，才用有些顫抖的指尖，按下了通話鍵。
耳邊，傳來了顧億恒帶著擔(dān)心的聲音。
突然，心情一點點變好了起來。
不沮喪，也不生氣了。
外面的雨，還是下得很大，還伴隨著雷聲，抬起頭看遠處，還能看見一道道紫色的閃電。
但沈易什么都沒有聽見，也沒有注意到。
他只聽見了電話里，顧億恒有些著急，又有些擔(dān)心的詢問他在哪里，有沒有淋到雨，需不需要過來接他……
電話里傳來的關(guān)心的話語，略帶焦急的語氣，十分溫柔的聲音，一瞬間，讓沈易的顧慮好像都消失了。
他想，即使讓顧億恒知道他來看心理醫(yī)生，也……沒什么關(guān)系了吧。
仿佛下了決心一般，沈易一手用力握緊手機，另一只手，則用力地拽緊衣角，好一會兒，他慢慢地開了口，跟顧億恒報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他躲雨的地方，還能看見心理診所，顧億恒如果過來了，或許就能猜到他是來看心理醫(yī)生的。
但小太陽，還會繼續(xù)陪在他身邊的。
會繼續(xù)用光和熱，溫暖他。
所以，沒關(guān)系。
聽到沈易報出的地址，顧億恒又驚喜又感動，他連聲應(yīng)下，說：“易易，你在那里等我，我很快就過來�！�
掛上電話后，顧億恒蹲下來摸了摸灰兔和仙人掌，交代它們乖乖地在家，就拿著錢包和雨傘，匆匆忙忙地出了門。
雨下得太大，并不好攔車。
顧億恒迎著大雨，鍥而不舍地攔了幾分鐘，終于有一輛空車停下，顧億恒連忙坐上去。
上車的時候，顧億恒的褲子已經(jīng)濕的差不多了。
跟師傅報了地址，報完之后，顧億恒才終于記起來，這個地址，就在他堂哥工作的私人診所附近。
顧億恒去過，知道那附近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較為老舊的小區(qū)。
沈易是去找人，還是去心理診所看醫(yī)生的？
顧億恒想，應(yīng)該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