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靠近謝儀舟,低聲道:“他很高興你這么說,也讓你放心,他不介意被玷污。”
謝儀舟一時理解不了這句話,呆呆望著他,直到江景之嘴角一彎,揚起一個若有所指的愉快微笑。
剎那間,謝儀舟福至心靈地懂了江景之話中深意,她頭皮一麻,差點原地蹦起!
他知道她口中的意中人是他自己了!
林喬,一定是林喬!
難怪他突然被江景之委以重任!
“餓死鬼不介意,我也不介意�!苯爸Z氣促狹,“我們可不像三小姐,心眼那么小�!�
謝儀舟面紅耳赤地咬著牙,又羞又惱,若要分開細稱,恐怕還是惱怒偏多。
“我——介——意!”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嗯?”江景之好整以暇地瞅著她,從喉腔發(fā)出一聲不以為意的疑問。
餓死鬼沒體會過的志得意滿,全到他身上來了!
太討厭了!
謝儀舟磨著牙道:“殿下聽說過借尸還魂嗎?”
江景之不解,但潛意識里感受到了即將到來的危機,眉心一皺,眼中舒心的笑消散無蹤。
“殿下不知道,在江波府的鄉(xiāng)野人家中,百姓不知道什么失憶癥,只知道記憶沒了,就是被精怪奪舍了神智,屬于借尸還魂,并非同一人�!�
江景之表情僵住。
“餓死鬼是餓死鬼,殿下是殿下�!�
謝儀舟說得更清楚一些,“殿下心胸寬廣,至仁至善,我與餓死鬼不同,我倆都是凡夫俗子,最是小心眼,不敢勞太子殿下出手相助�!�
謝儀舟說完,繃著臉轉(zhuǎn)向車窗,許久沒再聽見江景之說話。
直到馬車在謝府門前停下,她壯著膽子余光快速一瞥,隱隱望見了江景之面色陰沉,恨不得吃人似的。
第29章
神秘的微笑。
這是謝儀舟回到京城之后,
直面謝家人時,抵觸最小的一次,因為她心里全是江景之那張滿布陰云的臉,
根本沒法沉浸在壓抑的情緒里。
江景之真的很生氣,濃眉低壓著,顯得眼窩偏深、眸光晦暗,冰霜寒意從其中透出,
縈繞在周身,
冷凜逼人……
這模樣比他往日慵懶平和時候更具銳氣,讓人心生懼意,但也為他添了分清冷,看著更加英俊逼人。
謝儀舟忐忑的同時,
沒忍住多看了好幾眼。
真的很俊美……就是不知道他生起氣來是折騰別人,還是折騰他自己。
餓死鬼也生過氣,
在他傷勢初愈,謝儀舟攆他離開的時候。
生氣的后果就是不吃不喝不理人,讓謝儀舟清凈了好幾天……過分清凈,都讓謝儀舟感到孤單了!
她受不了,決定低聲下氣妥協(xié)時,
餓死鬼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說不搭理謝儀舟哪里是懲罰她?分明是獎勵。他就又開始煩她。
謝儀舟心想江景之生氣的方式要是和餓死鬼一樣就好了。
可是他為什么生氣?
氣她不喜歡他?
他也不喜歡她,好幾次敲打她別妄想做太子妃呢,憑什么反過來就不許了?
莫名其妙。
謝儀舟真的懷疑是不是叛賊對他下的毒蔓延到他腦子里去了。
“……夫人寢食難安,
微臣不忍,斗膽請殿下開恩讓小女歸家探望,
實乃大不敬,還望殿下恕罪……”謝長留在與江景之告罪。
太子親臨,
謝家除了不在府中的祖父謝太師與閉門不出的大堂兄,全部出來迎接了。
謝儀舟已經(jīng)聽謝長留說了一長串冗長的客套話,這會兒回神,又看窺了眼江景之。
江景之坐在上首,姿態(tài)端方,盡顯王孫貴胄的清貴高雅,聞言俊臉冰冷依舊,只是輕點了點頭。
謝長留看出他心情不好,收起廢話,道:“內(nèi)子與小女有許多話要說,恐要一段時間,殿下若不嫌棄,不妨用些茶水……來人,送小姐去后院找夫人�!�
謝儀舟去探望生病的后宅夫人,江景之肯定不能跟去。
她起身時著重給江景之行了個禮,江景之冷著臉,如若未聞。
.
王惠卿確實病了,但遠沒有謝長留所說那么嚴重,至少她的力氣依然比謝儀舟大,抓著她手,讓她掙脫不得。
“還好你沒事,你要嚇死娘了……”王惠卿先哀戚了會兒,再問正事,“你老實說,太子是如何看待你的?”
謝儀舟被迫坐在床榻邊上,如實說道:“他查清了所有事情,答應(yīng)等叛賊的事情了結(jié),就放我離開�!�
離開,而不是回來。
王惠卿沒聽出這細微的差距,松了口氣,繼而不放心地問:“叛賊的事情與你有什么干系?”
下一刻,她自問自答:“他要用你做餌�!�
“不行�!辈恍枰x儀舟說話,王惠卿已經(jīng)得出結(jié)論,“這件事牽扯太大,你一不懂陰謀權(quán)利,二不知靈活變通,不適合待在他身邊。你聽娘的話,與太子說清楚,讓他立刻放你回來�!�
謝儀舟道:“我不……”
“你必須這么做。太子身邊什么人沒有?哪里用得著你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聽娘的,趁著事情還不算嚴重,及早脫身。你乖乖聽話,以后的事情自有爹娘為你打算……”
謝儀舟覺得王惠卿根本沒有了解她的想法的意思。
她試了一下,“可我……”
“你怎么就不能乖乖聽話呢?”王惠卿凄聲低語,儼然一個為了不聽話的女兒愁苦的母親,“你爹已經(jīng)很生氣了,我好不容易勸下了他,你不要再任性……”
謝儀舟嗓音細弱,聲音很容易就被別人蓋住,與人辯駁時,幾乎全程沒有說話的機會。
她嘴巴又不利索,否則也不會常常被逼得對餓死鬼動手。
與餓死鬼能動手,與王惠卿不能。
她想掌握說話的自由,只有直擊重點。
“我曾經(jīng)乖乖聽話了十六年�!�
王惠卿的話頃刻卡住,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很快凄婉落地起眼淚來。
謝儀舟與親生父母之間隔著一道厚厚的墻,所有人都知道,只有王惠卿偏要假裝不知道,每次都要有她打破了,再擺出受傷的姿態(tài)。
謝儀舟感到無力與厭煩。
好在這次王惠卿沒有垂淚太久,擦拭罷眼淚,道:“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管不住。我只是想告訴你外面危險……好,娘不說了,你扶我起來,陪我用些茶點可好?”
謝儀舟默然攙扶著她坐到軟榻上。
榻上的小桌上擺著精致的糕點與散發(fā)著幽香的熱茶,王惠卿飲了口熱茶,順了順氣,道:“在娘面前拘束什么?快坐下用些茶點,喜歡哪種就與娘說,娘讓人多備著些�!�
謝儀舟坐下,粗略嘗了兩口,道:“都不錯�!�
王惠卿笑道:“這是陳國公府的二公子聽說我病了,特意遣人送來的。他府中素來與咱們交好,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孩子……過幾日他府中要操辦壽宴,娘帶你去認認可好?”
果然和江景之說的一樣。
謝儀舟不想在這事上繞圈子,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拔也患�,不要逼我�!?br />
王惠卿笑容一僵,掃了眼四周,見沒外人,壓低聲音道:“你老實與我說,你不肯離開太子,是不是對他動了心?”
“不是。”
“那他怎么會特意陪你回來?”王惠卿質(zhì)疑道,“太子手底下能人輩出,只要看到藥就能無限調(diào)配,并不需要你就近照顧�!�
謝儀舟不得不承認王惠卿看待事情比她要透徹許多。
她的確見識太少,腦筋不夠靈活,就像餓死鬼說的那樣,呆板又固執(zhí)。
“不瞞你說,上回去太子府中見你時,我就想提醒你不要對太子動心。”王惠卿嘆了聲氣,聲音更低,“圣上身體衰弱,恐怕不久于世,太子這邊又頻出意外,叛賊的事情至今未能解決……他處于漩渦中心,很危險�!�
“咱們謝家之所以能繁盛這么久,都是因為懂得明哲保身,從不主動摻和進這些事里……你不懂朝堂的風(fēng)詭云譎,一旦走錯,整個謝府都要被你拖累!”
從沒人與謝儀舟說過這些,她知道王惠卿說的有道理,聽得分外仔細。
皇帝身體不好,撐不了多久,江景之身體又出了問題……他用了許多摻雜了曼陀羅的藥粉,傷口愈合了,但毒素也在不斷堆積,誰也不知道等毒素到了一定程度爆發(fā)起來會是什么結(jié)果。
……上次爆發(fā),好像是他“死”了,被她埋了?
謝儀舟不確定,只知道萬一江景之有什么不測,不管最終登上皇位的是誰,他身邊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對謝家來說,八風(fēng)不動是最好的選擇。
看謝儀舟聽下去了,王惠卿很是欣慰,飲了口茶水潤了潤干燥的口舌,拉著謝儀舟的手接著道:“你聽話,乖乖待在娘身邊,娘會給你找一門好親事,不及太子尊貴,但門當(dāng)戶對,必定不會讓你受苦……”
倘若謝儀舟來時不曾被江景之引著見過那位二公子,怕是會相信她是真心為自己考慮的。
陳國公府的二公子那樣殷切地跟著馬車,眼神與姿態(tài)都在訴說著愛意,顯然是在討好里面的人。
謝儀舟真與他成了,也是一對門當(dāng)戶對的怨侶。
不過也可能王惠卿是真心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利益是穩(wěn)固的。
“我沒有想與太子發(fā)生什么�!敝x儀舟很慢、很認真地解釋,“他也不會看上我。等事情解決,我與他就再也沒有任何瓜葛了�!�
王惠卿不信,道:“你怎么這樣固執(zhí)?都說了,你不適合……”
謝儀舟覺得他們母女的關(guān)系很奇怪,明明是最親密的骨肉關(guān)系,雙方對彼此卻都沒有任何信任。
“太子還有公務(wù)處理,我得陪他回去了�!敝x儀舟拒絕聽王惠卿的車轱轆話。
王惠卿一言不發(fā)地看著謝儀舟,僵持片刻后,牽強一笑,放松了神情,溫柔道:“我不說了……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多陪娘一會兒好嗎?來,再用些茶點�!�
她親自拿起一塊糕點喂到謝儀舟唇邊。
謝儀舟沒來得及避開,用手托著,咬了一口。
被迫咽下后,她站起來,道:“我去前廳了�!�
王惠卿柔聲挽留她:“再坐會兒,娘喊你二姐姐過來,你們也說說話好不好?”
謝儀舟與謝啟韻不熟,說不到一起,但因為這句話記起她外家那個因為沖撞了獻藥的大夫,而被玄甲衛(wèi)抓捕入獄的蘇表哥,不知道他被放出來了沒有。
“你好好養(yǎng)身子,不用擔(dān)心我,我走了�!敝x儀舟我行我素地與王惠卿道別,起身往外走去。
她本以為有江景之在,沒人敢強行阻攔,哪知到了門口,一群侍婢嬤嬤擋在那兒,將房門堵得嚴嚴實實。
謝儀舟懵住,轉(zhuǎn)身看王惠卿。
王惠卿容色憔悴地走過來,牽住她的手,溫聲細語道:“外面都知道你自小身子骨就不好,這些日子又為了太子的傷勢日夜操勞,累得不輕,正虛弱,很容易沾上病氣。既然身子不適,那就在家休養(yǎng)著,太子那邊,你爹會去說的�!�
謝儀舟哪里還能不懂,王惠卿這是要將她拘禁在府中。
謝儀舟驚怒交加,避蛇蝎般甩開王惠卿的手,失望地退后兩步,與王惠卿對視了幾眼,毅然轉(zhuǎn)身向外闖去。
侍婢們擋來。
“小姐身子不適,不便外出,回去吧……”
“入秋了,外面太涼,小姐不若在屋里陪著夫人……”
“……”
侍婢們?nèi)硕�,又做慣了粗活,謝儀舟越不過那道人墻,反被推搡得頭暈?zāi)X沉。
她都想不到自己親生父母會這樣對待自己,江景之怕是更加想不到。
他還被她惹怒了,方才瞧都不瞧她一眼,若是謝長留趁機與他說了些挑撥離間的話,他信了,真的丟下她回去了……謝儀舟恐怕再也無法從謝府脫身。
她又急又怒,驚惶中,聽見人墻之后傳來一道清越的女聲:“敢問此處可是三夫人的院子?在下奉太子之命前來尋找謝三小姐�!�
這聲音不算大,很從容,十分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王惠卿與侍婢們都愣住。
謝儀舟也十分驚詫,驚詫之余,模糊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她沒時間細想,聽見是江景之派來的,連忙應(yīng)道:“我在這兒�!�
“殿下傷口突感不適,還請小姐盡快過去看看�!�
清越的女聲靠近,打著江景之的招牌,逼迫侍婢們分散開來。
謝儀舟這才看見那是一個身姿高挑的玄衣侍衛(wèi),臉上覆有半塊黑巾,有意無意地遮擋住半張臉。
謝儀舟好幾次在江景之身邊見到過她,但從來不知道她竟然是個姑娘。
女侍衛(wèi)腳步輕而快地走來,對著王惠卿的蒼白的臉色,道:“那在下就把三小姐帶走了?三夫人放心,哪日您再病了,一封書信送去太子府,殿下定然會再次送三小姐回來探望您的�!�
謝儀舟就這么跟著女侍衛(wèi)走了。
她不知為何有些頭暈,以為是被侍婢推搡所致,走得腳步較慢,始終落在女侍衛(wèi)身后。
這個角度,她能清楚看見女侍衛(wèi)的腳步抬起又落下,宛若一只翩然在江面上的輕盈飛燕。
一路順暢地到了前廳外,透過寬敞的菱花窗看見江景之與謝長留的身影時,女侍衛(wèi)停了步子,示意謝儀舟自己入內(nèi)。
謝儀舟點點頭,從她身旁走過,又停下,轉(zhuǎn)身回來,低聲試探道:“宋、宋黎杉?”
女侍衛(wèi)抬頭,沖謝儀舟露了個熟悉的、神秘的微笑。
第30章
“我都說了……”
應(yīng)圣旨前來為江景之醫(yī)治傷勢的死得古怪的御醫(yī)之女,
竟然是江景之身邊的侍衛(wèi),這是謝儀舟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她過于震驚,在已知宋黎杉身份的前提下回憶之前的事情,
恍惚察覺到什么端倪,腦子里亂糟糟的,連王惠卿的過分之舉都沒能困擾她太久。
興許是瞬時接收到的信息太大,謝儀舟腦袋越發(fā)暈沉,
手腳也有些無力。
要是在謝府突發(fā)不適暈倒,
一定會被留下的。
謝儀舟搖搖頭努力清醒了點兒,盡力穩(wěn)步到了廳中,與謝長留請安后,站在江景之身后。
江景之還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