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沒人知道，昨晚光是讓自己停下，就耗費(fèi)了他多大的毅力。
謝儀舟嚴(yán)重干擾到了他的思緒，讓他忘記自己滲血的傷口，直到賀嶺注意到異樣，特意提醒他該換藥了。
正換著藥，那邊傳來消息，謝儀舟要走了。
既然知道了自己對她的感情，江景之當(dāng)然不會讓人就這么走掉。
可惡的是謝儀舟十分絕情，說走就走，帶著林家兄妹，帶著她的狗，偏偏對他不屑一顧，不與他道別也就算了，連提都不提他一句。
那會兒侍婢是這么說的：“三小姐隨和，臨走特意答謝奴婢昨晚的照顧�！�
江景之簡直要冷笑了。
什么侍婢照顧的她？
抱她回去的是他，在床邊陪了一宿的人也是他，若不是于禮不合，加之他不想被當(dāng)做輕薄女子的無恥之徒，哪至于讓侍婢出面？
她要道謝也該與他道謝。
再說了，他都失去記憶了，還能憑感覺找回對她的感情，她可是主動過來親吻他的，難道一覺醒來，丁點(diǎn)兒印象都沒有了？
還毫不留情地扭頭就走。
她真的喜歡他？
江景之心思轉(zhuǎn)了一圈，把自己弄得心氣不順。
“侍衛(wèi)說方震與汶水水賊余孽有勾結(jié)……”
謝儀舟可不知道他心里有那么多彎彎繞繞，也不想再做被他拒絕的關(guān)心，直接說出自己剛獲知的事情。
方才謝儀舟就要離開，侍衛(wèi)找來，說昨日官府查出方震與水賊有勾結(jié)，想通過跟蹤他將那些余黨一網(wǎng)打盡，因此必須輕拿罪過，先放他出獄。
他最恨的人就是謝儀舟，一旦恢復(fù)自由，絕不會放棄找她尋仇。
“沒錯�！苯爸�，“若是被他找到，你們?nèi)私^不是對手，為防出現(xiàn)意外，三小姐最好等這事徹底解決了再走�！�
謝儀舟蹙眉。
汶水上的水賊人數(shù)眾多，窮兇極惡，很難說有多少漏網(wǎng)之魚。而方家兄弟又是心狠手辣的地頭蛇，行事作風(fēng)與水賊也十分相似，雙方互有勾結(jié)，很有可能。
這么看的話，現(xiàn)在確實(shí)不是離開的好時機(jī)。
只是她擔(dān)心……
“不想回謝府？”江景之看穿了她的心思，大方道，“三小姐獻(xiàn)藥有功，可以以醫(yī)治為由，繼續(xù)住在太子府，放心，這次你完全自由�！�
謝儀舟：……總感覺怪怪的。
她打破誓言，轉(zhuǎn)眼瞧了瞧江景之，發(fā)現(xiàn)江景之也在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立刻繃起臉，做出被王慧卿說過的最呆板、最無趣的表情。
江景之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笑了起來。
謝儀舟忽覺臉熱，習(xí)慣性地抿了抿唇。
這個小動作讓江景之想起昨夜嘗到的淡淡酒香與唇齒中那柔軟的、溫?zé)岬挠|感。他動了心念，卻不能實(shí)施，欲念差點(diǎn)從眼睛里冒出來。
江景之喉結(jié)聳動了下，閉眼緩和了下情緒，再睜眼又恢復(fù)了平和。
他不再往謝儀舟臉上看，轉(zhuǎn)過來問：“你怎么想的？”
謝儀舟有點(diǎn)猶豫。
其實(shí)方才她與林喬兄妹商量過了，幾人一致認(rèn)為安全最重要，對再留京城一段時日并無異議，反正江景之什么都知道了，只要他們還在京城，就是江景之的救命恩人，他不會不管他們。
但留在京城，又不想回謝府的話，就只能待在江景之身旁……
經(jīng)過前面的一樁樁嚇人的事情，就連最想跟著他的林喬都動搖了。
“很難決定嗎？”江景之不明白這有什么難的。
她離開京城，是要改名換姓，斬?cái)嗯c京城的一切關(guān)聯(lián)的，這里面當(dāng)然也包括他——怪他前面說話做事太決絕，這點(diǎn)他承認(rèn)。
但現(xiàn)在有了可以不走的理由，他也承認(rèn)了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會保護(hù)她，為什么還要猶豫？
她不是喜歡他嗎？
“那好吧……”謝儀舟答應(yīng)了，但是謹(jǐn)慎地提出條件，“我們不會破壞殿下的計(jì)劃，還請殿下大人大量，不要再戲耍我們�！�
江景之不接受無緣由的罪名，道：“我從未戲耍過你，是你誤會了�！�
謝儀舟立刻就后悔了！
他總是這樣氣人，她又不能毆打太子，長此以往下去，準(zhǔn)得把自己憋死！
謝儀舟不想與他相處了，忍著氣道：“是……那臣女就先退下了�！�
“去做什么？”
謝儀舟隨意找了個理由：“昨夜做了噩夢，沒睡好，要回去休息�！�
“噩夢？”江景之心下疑惑，他陪她到天將明，親眼看著她酣睡近一宿，沒見她有什么做了噩夢的反應(yīng)。
“什么噩夢？”他繼續(xù)問。
太子問話，不能不答。謝儀舟想了想，道：“夢見我被狗咬了。”
她說話時余光飛快瞟了下江景之，然后做咳嗽狀掩住雙唇。
江景之：“……”
罵誰是狗呢？！
他剛確定自己喜歡謝儀舟，可謝儀舟真的也喜歡他嗎？
她就是這樣喜歡他的？
她膽大妄為！
第26章
必須盡快恢復(fù)記憶。
離京的步伐剛踏出第一步就受到了阻攔，
謝儀舟與林喬兄妹都沒有太多遺憾，主要是因?yàn)殡x京這件事是江景之一手策劃的，他們完全被動。
再有是，
幾人對江景之都有著或大或小的怨念，但要說就此分別，再也不見，還是會舍不得。
現(xiàn)在行程因?yàn)榉秸鸲∠?br />
謝儀舟與林喬沒表現(xiàn)出來，
但其實(shí)都是開心的。
不用走了，還沒有了被江景之當(dāng)做叛賊的顧慮，幾人各自回去歇著。
謝儀舟宿醉的酒勁兒緩過來后，已經(jīng)是傍晚了，
侍衛(wèi)通知她去前廳用晚膳。
去前廳，就是與江景之一起。
會被氣死的。
謝儀舟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拒絕了。
江景之竟然沒強(qiáng)求她過去，
只讓侍婢好生照顧著。
謝儀舟覺得他有些奇怪。
之前為江景之換藥時，偶爾他會與她說許多話，但都是關(guān)于傷藥、叛賊，或者是在敲打她不要妄想做太子妃。
昨日他親口還了謝儀舟清白，還打算滿足她所有要求，
將她送走。
種種跡象都說明沒有了餓死鬼的記憶后，
江景之對謝儀舟的感情隨之消逝，謝儀舟也早已接受。
既然如此，他為什么要問她那些話？
商量完正事，
無話可說了，謝儀舟要退下有什么問題嗎？他卻問她“去做什么？”。
江景之還追問她做了什么噩夢。
他怎么突然管的那么寬？
還想她與他一起用晚膳……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一定是在打什么壞主意。
他壞主意最多了。
謝儀舟琢磨了一宿，沒想出門道，
不放心，次日返京途中把自己的懷疑和素來喜歡與餓死鬼沆瀣一氣的林喬說了。
放在以前，林喬多半會神叨叨地說是餓死鬼在冥冥之中影響著江景之，讓他對她產(chǎn)生了興趣，還會勸謝儀舟多多去找江景之，幫他恢復(fù)記憶。
現(xiàn)在，林喬道：“有陰謀！”
“什么陰謀？”
謝儀舟不認(rèn)為他們身上有什么可以讓江景之圖謀的，就算有，他也無需繞圈子，直接拿走就是。
林喬撐著下巴琢磨，身子隨著馬車微微搖晃，片刻后，端正了表情，鄭重道：“他會不會是想用你和方震做交易，好讓他招出水賊余黨？”
“不可能。”謝儀舟想也不想就反駁。
餓死鬼不可能和方震那種人做交易。
上漁村那一帶的習(xí)俗是人死后，尸骨一定要回到自己家中，否則魂魄將飄離在外，永生永世都要做孤魂野鬼。
方震想找到方雄的尸骨，正是因此，宜城那次他抓到了謝儀舟，迫于御林軍的壓力逃走，而沒有趁機(jī)一刀將她斃命。
餓死鬼對方家兄弟十分不屑，就連騙方震的銀子，都用野狗骨頭，而不用方雄的尸骨。
他說被方家兄弟害死的曝尸荒野的無辜百姓那么多，別人不能安葬，憑什么他可以？
餓死鬼就算從來都不認(rèn)識謝儀舟，也絕不會用她與惡霸做交易，江景之定然也不會。
林喬道：“我就是舉個例子，意思是說不準(zhǔn)他的古怪和方震那事有關(guān)聯(lián)，總之不會是好事。不然他為什么一宿之間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難不成是餓死鬼入夢，擰動了封鎖他記憶的密鑰嗎？”
當(dāng)然不可能。
“那我要當(dāng)心些�！鼻皫兹毡划�(dāng)做叛賊“赴死”過一回的謝儀舟心有余悸，提醒自己道，“要與他保持距離，不能再著了他的道�！�
她只想維持現(xiàn)狀，等官府從方震那邊將水賊余黨全部抓獲，她也該做好了離開的準(zhǔn)備，到時候就能毫不留戀地走了。
于是，等馬車停下來歇息時，江景之讓人來請謝儀舟下去，被她拒絕了。
“不舒服？
”江景之問。
侍衛(wèi)道：“三小姐是這樣說的�！�
這是謝儀舟兩天之內(nèi)，第二次拒絕江景之的邀請了。
昨日她剛醉過酒，情有可原，今日，從莊園啟程的時候她步伐穩(wěn)的很，可一點(diǎn)都看不出不舒服。
江景之意識到失憶期間的自己對謝儀舟動了心，他想恢復(fù)記憶，想知道自己與謝儀舟之間更多的事情，可先前已有諸多大夫?yàn)樗丛\過，都對他的失憶癥束手無策。
他想知道在他丟失的記憶里他與謝儀舟的感情，目前唯一的著手點(diǎn)就是謝儀舟。
可謝儀舟小心眼，記恨他之前太冷淡……不然就是疑似變心，總之，她處處躲避，不愿意與他相處了。
但無妨，江景之有辦法讓她過來。
車廂里，謝儀舟謹(jǐn)記遠(yuǎn)離江景之的信條，正在認(rèn)真教林研認(rèn)字，可隨著一聲熟悉的口哨聲，老實(shí)趴在她腳邊咬毛球的墜星猊突然站起來，尾巴快速搖了搖，頂開車廂門跑出去了。
“哎！”謝儀舟沒能喊住，想追出去，想想外面的江景之，停下來，打開了車窗悄悄往外看。
馬車停在一條小河旁，河岸旁有幾株巨大的柳樹，青翠柔軟的枝條經(jīng)過昨日那場暴雨的沖洗后，顏色分外的鮮亮，正隨著風(fēng)拂動，有幾根枝條還落到了水中，攪得河面蕩起層層銀波。
江景之穿著一身銀色錦繡衣袍站在河邊，背對著馬車不知在做什么，小黑狗則縮著后腿乖乖蹲在他面前，黑珠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
“餓死鬼臉蛋俊俏，身段也真不錯�！绷謫虦惖街x儀舟身旁，望著外面的江景之，滿臉羨慕，“瞧那腰束得，又窄又結(jié)實(shí)。那背，那長腿……嘖嘖，要是我也能長成這樣就好了�！�
從他們的角度看，江景之背后就是波光粼粼的河水，明暗交替的日光將他的身姿清楚勾勒了出來，該寬的地方寬，該窄的地方窄，看起來分外的挺拔矯健。
車廂里倆人又都是見過他不著寸縷模樣的，自然而然聯(lián)想到他衣裳下的流暢線條。
見過太多次，謝儀舟都不覺得羞澀了。
她選擇性遺忘了餓死鬼當(dāng)初是怎么殺了方雄的，道：“就是看起來好看，實(shí)際上嬌弱的很，一推就倒�！�
林喬道：“在你身上砍那么長一道傷口，推你試試你倒不倒？”
“你到底站哪邊的？”謝儀舟轉(zhuǎn)過臉問，“你忘了前兩天差點(diǎn)死在他手上的事了是嗎？”
林喬最不能接受這事，立即倒戈，“我是說他以前嬌弱看起來是因?yàn)樯砩嫌袀�，�?shí)際上就是自身體虛。不信你看，等他傷口完全恢復(fù)后，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個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在兩人的竊竊私語中，“花架子”撕下一塊牛肉干，朝著遠(yuǎn)處扔去。
小黑狗迅速轉(zhuǎn)身，敏捷起跳，一口把牛肉干叼住，興奮地跑回來繼續(xù)討要。
謝儀舟瞧了會兒，心想他難得好心知道幫她照顧小狗了，才這樣想，就見江景之手中的牛肉干往河邊扔去，小狗跟著飛撲過去，差點(diǎn)掉進(jìn)河里。
“喂！”她嚇一跳，喊了一聲，然后連忙放下紗簾出了車廂。
“沒有不舒服了？”江景之站在樹蔭下對著她笑，墜星猊那只傻狗還在對著他搖尾巴。
謝儀舟不理，繃著臉走過去，按著小狗拍了兩巴掌，“你笨死了！”
以前被餓死鬼欺負(fù)，她還能幫它欺負(fù)回來，現(xiàn)在被江景之欺負(fù)，她主持不了正義，只能恨鐵不成鋼地教訓(xùn)小黑狗。
小狗委屈地“嗚嗚”叫。
江景之把手中油紙包遞給謝儀舟，道：“這兒風(fēng)景秀麗，在河邊吹吹風(fēng)、歇歇腳不好嗎？”
來都來了，謝儀舟干脆找了塊干凈石頭坐下，掰著牛肉喂小狗，不高興道：“有什么好聊的？”
“聊聊你那意中人�！苯爸恢荒_踩在另一塊石頭上，屈膝抬腿，手肘撐在膝上，彎下腰來問，“你們定終身了？”
……他連她的心意都沒弄清楚就死了，還想定終身？想得美。
謝儀舟不敢和江景之多聊餓死鬼，怕一不小心被他聽出來端倪，他又該懷疑她想做太子妃了。
謝儀舟默默喂狗，低頭不語。
“謝儀舟�！苯爸Z氣冷了下來，“別挑釁我的耐心！”
“……我在傷心呢！”謝儀舟不得已開口。
都說了她意中人死了，他非要提別人的傷心事，人家傷心極了不想說話都不可以嗎！
謝儀舟就知道和他待在一起自己別想高興。
“定終身了嗎？”江景之追著這個問題要答案。
“……沒有�！敝x儀舟實(shí)話回答。
江景之繼續(xù)問:“為什么沒有定下？”
因?yàn)槟翘焱砩纤且獑査拿孛�，被她推撞到了腦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