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一點都不怕他。
難道他的語氣還不夠冷厲嗎?
江景之很是不悅,他抬起一只腳踏在旁邊圓凳的橫架上,這樣他的腿能抬高些,以便謝儀舟靠得更舒服……
不對。
江景之渾身僵住。
他低眼,看見謝儀舟面頰上終于露出了酒后的胭脂色,她閉著眼,安詳?shù)馗C在他懷中,搭在他肩上的手臂也落了下來,隨意放在他腰腹處。
再往下看,他的手臂甚至還環(huán)在謝儀舟腰上。
江景之清楚記得他在謝儀舟撲來時接住了她,那之后,他的右手短暫地離開過,接過酒盞,扔掉,然后……
……然后又自發(fā)地回到了謝儀舟腰間?
他能感知到不盈一握的纖腰與柔軟的觸感,更知道自己攬著她的力氣有多大,連相繼受了兩次重創(chuàng)的腹部傷口,都被他拋之腦后了……
這很奇怪。
明德帝熬了四十余年才登上皇位,威嚴不足,難以服眾,連帶著,早早被他選定為儲君的江景之,注定要經(jīng)受眾多磨難與誘惑。
江景之少時鋒芒畢露,遇到過許多骯臟手段,那些來自暗處的不軌探測被一一擊碎后,有的臣服,有的選擇換用其他方式來對付他。
人生最大的誘惑不過酒色財氣,而其中對男人來說最有效、最享受,同時又十分有利于維系關(guān)系的就是美色了,何況江景之那時年少,在他人眼中是最易沖動、沉迷享樂的年歲。
總有人不間斷地試圖從美色這方面對他下手,有的是想做太子岳父,有的是想討好他,再有的,或許是抱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江景之見慣了各色美人,環(huán)肥燕瘦不論,溫順、冷艷與驕矜、傲氣的都有,均未能撼動他分毫。
他沒對女人動過心,沒這么親密地與人相擁過,更不認為自己是個注重色欲的人。
謝儀舟也不該成為例外。
那為什么在他攬住謝儀舟,將她抱到懷中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受控制了?
而謝儀舟,從始至終除了依照他的吩咐強行遞酒給他喝,就沒說過一句有用的話,沒有一絲引誘的行為。
那么,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在意她?
這不可能。
御醫(yī)說那三個月他之所以未回宮,極有可能也是因為記憶受損。
但人不會因為記憶混亂就變成另一個人,他還是他,不會隨意對陌生女子動心。
江景之還是不信,他要再試一試,這次,一定能一舉將兩人之間的感情弄清楚。
“謝儀舟�!彼粘鲆恢皇帜笞≈x儀舟的下巴,將她喚醒。
謝儀舟似乎是覺得不舒服,仰著臉,從喉間發(fā)出一道低長膩人的吟聲。
她也睜開了眼,但很快又閉上。
江景之頓了頓,又喊道:“春花�!�
這是謝儀舟在上漁村用的假名字。
果然,謝儀舟再次睜開眼,不同的是,這次她眸中朦朧增添了些許光彩。
“看看我是誰�!苯爸�,“還記得我嗎?”
他在刻意模仿著重傷期間的自己,聲音放輕了許多,顯出幾分柔情來。
謝儀舟怔怔望著他,沒再閉眼,但也沒做出其他舉動,就在江景之要說些別的時,她眼中慢慢凝聚起了盈盈淚水。
江景之心尖陡然縮了一下。
但他只分神了那一個瞬間,很快回神,抬著謝儀舟的下巴,在她的淚眼凝視下低頭湊近。
謝儀舟沒躲。
江景之繼續(xù)下壓,近距離地看見了她眼中映著的自己。
她眼中只有自己。
這是種很奇怪,很強烈的感受,讓人心中又熱又癢,好似有什么東西要沖破屏障奔涌出來。
也許是被他丟失了的記憶。
那股騷動催動了江景之的感官,他的喉結(jié)滾動了下。
距離太近,他都能感受到謝儀舟唇間的氣息了,是他讓謝儀舟為他斟來,她卻并未照做的酒。
或許他可以……
臉上驟然貼來的溫熱觸感打斷了江景之的思緒,是謝儀舟的手捧住了他的臉。
江景之凝目,見謝儀舟認真地看著他,目光是無比的專注。
然而江景之不喜歡這種親密的撫觸,微怔了一下,就要將她的手推開,可誰知下一刻,溫柔撫在他頰上的手突然用力掐了起來。
痛感讓江景之皺眉,他抓住謝儀舟的手腕,尚未出聲,看見她張口,含淚望著他,帶著哭聲罵道:“王八蛋!”
江景之:“……”
放肆!
哪怕于他有恩,皇室也不容……
他還沒來得及訓(xùn)斥,謝儀舟就有了下一個動作,她松開手,將臉湊了起來,紅潤的唇阻擋了江景之將出訓(xùn)斥的話。
剎那間,江景之沒了聲音,取而代之的,是砰砰的心跳聲。
有力的心跳刺激出奔騰的熱血,沖刷到江景之每一條經(jīng)脈,他微微一顫,雙唇不自覺地迎了過去。
……很熟悉……
這樣的事情他曾經(jīng)做過。
而且是由他主動的。
他不記得,但他的軀體、雙唇都還記得那時的悸動與貪戀。
第25章
什么噩夢?
謝儀舟睜開眼睛時,
天已大亮,她懵懂地望著床幔又躺了會兒,反應(yīng)過來這是在哪兒后,
記起今日是要離開的日子,想要起身,才察覺自己腦袋混沌,被塞了個石雕似的,
又重又疼。
……是了,
昨晚她沒控制住喝了許多酒,可能是醉了。
頭痛欲裂,好難受。
可再難受也得起,風雨聲已經(jīng)停了,
外面的日光很是明亮,他們要依照昨日的約定離開,
否則在江景之眼中,就成了她耍著心計千方百計留在他身邊了。
謝儀舟忍著不適穿好衣裳,洗漱完推開房門,恰好林喬端著湯藥從隔壁房間出來,看見她,
趕忙問:“你醒了?感覺怎么樣?頭疼不?”
謝儀舟覺得還能忍受,
搖搖頭,問:“什么時辰了?”
“巳時過了一半�!绷謫袒卮鸷�,商量道,
“咱們午后再啟程?”
謝儀舟看了看庭院。
雨水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下的,日頭雖高,
但并不烈,空氣中還有著雨后混著泥土氣息的清爽涼意。
時辰已經(jīng)晚了,
不在乎這一會兒。
她點了頭。
林喬松了口氣,“那就讓小妹再睡會兒�!�
“她怎么了?”
“和你一樣,醉酒了!”林喬身心俱疲。
昨晚他把醉酒的林研背回房間,因為林研年紀小身體又不好,怕她出事,在旁邊守了一整夜。
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但想著依照謝儀舟的性情,肯定一大早就得啟程,于是特意在清晨去她房門口等著,想與她說晚點再走。
誰知道等到天亮,謝儀舟屋里還是沒一點響動,還是來送水的侍婢告訴他謝儀舟也醉了酒,還在酣睡。
“你也真是的,我背小妹回去的時候還特意囑咐你少喝點呢,你也不聽,現(xiàn)在知道難受了吧……”林喬念叨了起來。
謝儀舟聽他這樣說,就以為昨晚是侍婢把自己送回房間的,見他一臉疲憊,猜他沒怎么睡過,道:“你回去睡會兒吧,咱們晚點再走�!�
“還睡什么啊,先想想咱們要去哪兒!”
林喬打著哈欠坐在廊下石凳上,但心里依然對兩位姑娘昨夜宿醉十分不滿,再次提醒,“先說好啊,去哪兒都行,但是以后咱們?nèi)齻誰也不準沾酒了,太折騰人,還耽誤事……”
謝儀舟再三保證不再碰,他才罷休。
兩人商量起接下來的去處,謝家旁支大都聚集在江波府一帶,那邊肯定不能再去。北方干燥,民風剽悍,萬一遇上歹人,他們?nèi)颂^勢單力薄,也不合適。
挑來揀去,最后兩人決定去往姑蘇。
風景秀麗,富饒安寧,他們有了銀錢,想來安家不難。
事情定下,謝儀舟要回屋收拾行囊,又被林喬喊�。骸澳恪阏娴纳岬秒x開?”
謝儀舟扶著門框停步,原地站了會兒,回身問:“有什么不舍得?”
林喬含糊其辭:“人啊什么的,你舍得?你真的想好了?”
林研醉酒是因為身體不好,她既然沒有不舍,怎么會醉成那樣?
謝儀舟沒有正面回答,而是一臉懷疑地問:“你不會又背著我擅自做了什么吧?”
“……我冤枉!”林喬大喊道,“我現(xiàn)在就是想,又能做什么!”
他們都在江景之手里了!
江景之又不信他!
“我昨晚上找侍婢討酒是碰見太子了,本想和他好好道個別,他倒是好……”林喬本來不想提這事的,被謝儀舟一懷疑,干脆把事情說出來了。
“‘好意心領(lǐng)了,不過孤自有判斷�!�
林喬學(xué)著江景之毫不在意的語氣重復(fù)他的原話,尖刻道,“人家堂堂太子殿下,權(quán)大勢大、足智多謀,比咱們這樣的尋常人多了十八顆腦袋,就沒有他想不到的事情,咱們尋常百姓在他手心里連個水花都翻不出來,就別自作多情了!”
林喬鋪天蓋地怨氣讓謝儀舟相信了他與江景之的不愉快告別,但她蹙眉思量了下,仍是問:“他真的這么冷淡?”
“不然呢?”林喬道,“根本不需要咱們?nèi)サ绖e,等咱們出了這個莊園,情分一刀兩斷,人家立刻就能把咱們忘了!”
林喬昨晚被江景之激出的情緒重新爆發(fā),對著謝儀舟說了一大串,說著說著,他突然停下,奇怪道:“不對啊,你不是不搭理他了嗎?”
謝儀舟微微側(cè)臉躲避他的視線,故作鎮(zhèn)定道:“我只是隨便問問�!�
“不可能,你昨天一個字都不提,怎么可能現(xiàn)在要走了,開始在意他的態(tài)度了�!绷謫淌志X地跳到謝儀舟跟前,目光如炬,“說,你昨晚是不是與他見面了!”
謝儀舟臉頰氤氳起淡淡的緋紅顏色,搖頭否認,“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謝儀舟咬了咬唇,低聲道,“真的沒有,我們遇見的是餓死鬼,不是江景之,他們不是同一個人,我很清楚。我只是、只是……”
她吞吞吐吐,一句話好半天說完,“……我只是夢見了他�!�
“做夢啊……”林喬有些說不出的失望,嘆氣道,“其實天剛亮的時候我瞇了會兒,也夢見餓死鬼了,夢里頭他說他不做太子了,要和咱們一起走,臨走前還帶著我把你爹狠狠打了一頓�!�
謝儀舟:“……”
這個夢太夸張了。
就算江景之恢復(fù)了餓死鬼的記憶也不可能跟他們走的,他是太子,除了登基稱帝之外,沒有別的選擇。
至于去把謝長留打一頓,這個倒真的是餓死鬼做得出來的事情。
“你呢?”林喬感慨完了,問,“你夢見他干嘛了?”
“夢見、夢見餓死鬼回來了,被我打了一頓。”謝儀舟有點心虛。
她昨晚是夢到了餓死鬼沒錯,罵了他,也把他打了一頓,但夢境遠比她與林喬說的更加豐富,也更真實……
她唇上至今還有著類似被人啃咬過后的淡淡酥麻感,就好像她真的被人抱到懷中親吻過一樣。
但她知道不可能,餓死鬼早就不在了,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哈哈!”林喬大笑,好像謝儀舟真的把那個討厭鬼打了一頓出氣似的。
笑完了,心底卻只剩下空寂了。
林喬靜了下來,又嘆了聲氣,安慰地拍了拍謝儀舟的肩膀,回屋照顧林研去了。
謝儀舟一個人默默坐了會兒,也回屋收拾行李。
午后,三人一狗整裝待發(fā),剛走出庭院就被攔住了,侍衛(wèi)帶來了一個重大的消息,打亂了謝儀舟的計劃。
她返回去找了江景之。
光是江景之尚且留在莊園里這件事,就很讓謝儀舟驚訝的了。
身份使然,他總是很忙,有處理不完的事情,莊園里沒有能讓他格外關(guān)注的人和物,謝儀舟以為他早該在雨停后就離開了的。
江景之不僅沒走,更讓人驚訝的是,他正一個人處理傷口,腰腹部的紗布顯然是剛剛纏上去的,微微透著血色。
謝儀舟昨天還發(fā)誓再也不要看江景之一眼,再也不要關(guān)心他,瞧見鮮紅的血水,沒忍住問:“怎么又出血了?之前不是愈合的很好嗎?”
江景之抬眼,視線從她飽滿的紅唇上一掃而過,昨晚的情形在腦中一閃而過,他喉結(jié)聳了聳,低聲反問:“你覺得是因為什么?”
謝儀舟一聽他這語氣,就知道他沒打算把真相告知自己。
江景之身為太子,行事多謀,神秘的很,許多事情都不是她能插手的。
謝儀舟也沒想插手,只是這語氣讓她記起昨日被戲耍的事情,謝儀舟又不想理他了。
“怎么不說話?”
看在他的身份和滲血傷口的份上,謝儀舟屈服,悶悶道:“因為殿下公務(wù)繁忙,過于疲累�!�
江景之:“……”
這人是對自己的惡行是一點記憶也沒有啊。
醉酒的她很是氣人,清醒著的她也不遑多讓,受難的始終只有江景之。
昨晚他并沒有親吻很久,謝儀舟醉的太厲害了,他才得到答案,唇齒的繾綣初得要領(lǐng),謝儀舟就頭一歪睡了過去。
江景之是很喜歡那種親密,也接受了他對謝儀舟動心的事實,可也不能趁人之危,只能憋著心火停下。
最后是他將謝儀舟抱回房間的,為此,繼醉鬼謝儀舟造成的兩次創(chuàng)傷后,他的傷口第三次滲了血。
然而回到房間后,江景之也沒能閉眼休息過。
他沒法閉眼,一閉眼,腦子里就全是謝儀舟安詳躺在他懷中的模樣,他又開始想念唇齒中令人沉醉的纏綿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