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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再看通緝緣由,殺國師,破紫微。

    “說他在望京渡殺了百十號人,掀翻了十幾只船……”這簡直就是個活閻王!

    “我的個爺爺!”金道靈一拍大腿。

    “咱們要不要報官?”

    小道士又挨了一腳,金道靈罵道:“報報報,我報你個大頭,這么個財神爺!咱們得好好留著,以后還愁不能吃油穿綢?”

    金道靈自認是小惡,如今里面坐了個大惡,兩惡加在一起,可不就是巨惡。

    金道靈整頓衣冠,進到屋中,扯起臉皮:“謝兄弟……”

    頭一抬,人已經(jīng)不見了,屋中只余兩杯溫茶。

    謝玄趁夜摸進了知縣府,找到知縣小兒子的房間,果然見他神魂虛浮,金道靈給他一道符咒,貼在床上。

    可這符并非好符,只要金道靈想,他就能再勾人魂。

    男孩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見眼前金光點點,金光中站著個男人,他揉揉眼睛:“大哥哥,你是誰?”

    謝玄抬手一揮,金道靈的符咒化成灰,他虛指一點,寫了道靈光符,拍在這個男孩身上。

    男孩只覺得身上一暖,神魂安寧。

    謝玄溫言問道:“你離魂之時,都去了什么地方?”

    只要問得多了,總能知道人離魂之后,都會去什么地方,就一定能找回小小。

    男孩細數(shù)半日,都是他平日想去,卻去不了的地方,謝玄聽完手掌一揮,男孩又進入夢鄉(xiāng)。

    謝玄把金道靈從金仙觀的溫柔鄉(xiāng)中拎了出來,投入縣衙大牢,牢前靈光為符,只能入,不能出。

    “你坑害人命,何時將功折過,何時才能出牢籠�!�

    第117章

    眾品

    謝玄在城中逗留了幾日。

    金道靈被關在牢里,他想盡了辦法也踏不出牢門半步,腳尖剛一沾上牢外的土,渾身便似被火灼烤。

    燒掉了腳上兩層皮,金道靈終于認命了。

    這牢柵前分明無符無墨,謝玄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將他困在此處。

    謝玄將金道靈搜刮來的錢財全抄撿出來,這才知道他前觀拜三清,后觀中竟然還買了幾個水靈丫頭侍候他。

    謝玄凌空畫了一道五雷令,白日降下數(shù)十道天雷,除了金仙觀哪里都不劈,第一道便打散了金大仙的招牌。

    打得金仙觀屋倒瓦散,百姓爭相聚在觀前瞧熱鬧。

    這都劈下天雷了,那個金大仙自然不是什么好人。

    跟著狂風一卷,將金道靈買來的幾個女子送到衙門。

    金道靈好酒愛財又十分愛色,喝多了酒便把自己是怎么勾了知縣小兒子的魂魄,又是怎么糊弄了知縣,名利雙收的事兒都說了出來。

    這幾個女子哭哭啼啼把事報給知縣,知縣本來好酒好菜招待著金道靈,聽說真相,氣得七竅生煙,除了關押他,每日讓衙役打他二十板子。

    雖打不死他,但也不叫他好過。

    謝玄抱著小小,隱在縣衙大堂看升堂判罪,他臉上難得露出一點快意笑容,對小小道:“今兒夜里咱們再去扮散財童子,好不好?”

    小小雖然不會答他,但他總要問一問,仿佛小小能回答他一樣。

    金道靈搜刮來的那些錢財,數(shù)目之眾讓謝玄都吃了一驚,后觀經(jīng)房中藏著兩口大箱,里面俱是五兩十兩一錠的銀子。

    謝玄趁夜,將這些銀子送進票莊,換了一箱一箱銅錢出來。

    城南貧戶人人夜間都聽見屋頂“噼噼啪啪”作響,還當是又下了一場凍雨,清晨起來一瞧,就見屋頂一片金色。

    謝玄坐在最高的望火樓上往下看,百姓先是下拜,跟著紛紛用笤帚把銅錢掃起,半個城都是銅子“叮叮當當”的聲音。

    半城破屋都鍍上金光,謝玄哈哈笑了兩聲,心中一陣暢爽。

    小小就坐在他身邊,風拂過她的裙角衣衫。

    謝玄側臉看向她,她目視遠方,似乎也在瞧著這滿城銅錢,嘴角似是含笑,清風拂起發(fā)絲。

    謝玄替她把頭發(fā)勾到耳后:“你要再不回來,可就錯過許多好戲了�!�

    確定金道靈再也不能作惡,謝玄用余錢買了一輛馬車,車上預備了軟食精糧,還帶著鍋子碗筷,白日趕車,餓了就地煮飯吃。

    謝玄牽著小小,走到車前,指著馬車道:“你看怎么樣?”

    車上綴了彩絳,車前掛了兩只蓮花燈籠,裝飾得五色斑斕,里面軟枕暖被,還給小小預備了個銅爐,夜里暖腳用。

    小小沒有說話,豆豆先的“嗖”一下游進車里,在軟被中打了個滾,它以后再也不用鉆在破竹簍里了。

    小小坐在謝玄身邊,陪他趕車,天色暗下來時,他們便將車停到水邊,謝玄捉了魚來烤,吃飽喝足,將車頂掀開。

    兩人就躺在車里,望漫天星河。

    謝玄漸漸睡熟了,一點靈光從他眼中飛出,豆豆從被子里探出個頭來,望著小小的神魂,歡喜得“嘶”了一聲。

    游出被窩,沖小小猛擺尾巴,跟小小告狀。

    爹爹太蠢了,根本就不明白它的意思。

    小小微微一笑,低頭去看謝玄,指尖極輕極輕的撫在他額上,看他在睡夢中還緊緊摟著她。

    目乃人之竅,小小離魂一久,神魂必受損傷,寄身在師兄的眼睛里,既能安神魂,又能讓師兄透過她見鬼。

    這是師父與她情急之中想出來的主意。

    大昭將有大亂,不周風吹,亂象早起,師兄若不行善積功,總會再受承負。

    得讓他多行善事,將功贖過。

    譬如今日,懲惡道,濟貧困,便是善舉一樁。

    小小微微嘆息,豆豆游到她身邊,流火雙目望著小小,口中“嘶嘶”出聲。

    小小摸摸豆豆的頭,點起車頭那兩只蓮花燈籠,看著兩朵蓮花一開一闔,睡進謝玄眼中。

    謝玄醒時,蓮燈上的蠟燭已經(jīng)滅了,他茫然坐著,從被子里把豆豆扒拉出來,對豆豆道:“我夢見小小回來了�!�

    豆豆還想鉆回被子里繼續(xù)睡,可謝玄揪著它的尾巴不許它逃:“她對我說了許多話,我們還去看了賽龍船�!�

    豆豆掙扎不脫,干脆就不掙扎了,癱在謝玄腿上,才剛閉上蛇眼,又被謝玄掃到被子上。

    豆豆忍無可忍,沖著謝玄“嘶嘶”出聲,氣得把自己團起來,藏在角落里。

    謝玄扶起小小,坐到車前,干脆信馬由韁,讓馬自己在官道上跑,他偶爾飛身出去折一把野花來,塞在小小的手里。

    小小竟低頭嗅了嗅,她這些日子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幾乎不曾對什么東西有過反應,謝玄一發(fā)生她喜歡野花,立時移來一片,連花帶土栽在車頂上。

    遠遠便只能望見滿是鮮花的馬車在官道上跑,跑上一程又飛一程,每遇城郭,謝玄都要進城打聽,看有沒有得離魂癥后又尋回魂魄的人。

    他們一路走走停停,從七月到九月,謝玄魔頭的名聲從京城傳出,越傳越廣。

    這一日該是給小小洗頭的日子,她最愛潔,就算在外,也每隔幾日就替她沐浴洗頭。

    謝玄尋了處城鎮(zhèn)落腳,鎮(zhèn)中分明門樓林立,卻處處都透出衰敗的氣象來。

    謝玄城車駛過街市,竟有三四家店掌柜聽見馬蹄聲便出來爭客。

    謝玄一放韁繩,沉聲道:“可有上房熱水,給我備來�!�

    一面說一面掀開簾子:“到了�!�

    那幾個小二俱都怔住,車中女子生似凡俗不說,初秋的天氣便戴了個銀狐貍毛的圍脖,烏發(fā)如漆,發(fā)間甚樣飾物都無,只有一只龍眼大的珍珠。

    可就是這般珠光,也未能奪她膚光分毫。

    “小三子!趕緊給客倌買個新澡桶來,要好的。”其中一個掌柜十分知趣,知道謝玄要水是為了沐浴,這樣金尊玉貴的夫人,怎么能用舊澡桶。

    謝玄喜他有妥當,便進了他的客棧。

    小二一邊引謝玄進店,一面偷瞄謝玄。

    謝玄沖他微微頷首:“怎么?”

    那小二原來見謝玄的馬車裝飾得如此華麗,夫人又打扮得這樣貴氣,怎么還能安然到城中來,被謝玄一問,笑道:“客倌的身手必是極了得的�!�

    謝玄一笑:“你瞧出來的?”

    這小二步子輕浮,呼吸粗重,半點不通武藝,怎么能知道他身手了得。

    小二笑道:“小的哪有這個慧眼,可咱們墨城和隔壁的渠縣,官道都難通了,客倌與夫人單車匹馬就能過來,可不是功夫了得。”

    “為何官道不通?是因為京城地動?”謝玄越走得越,越知道掃平紫微宮,給尋常百姓帶來多少不便。

    京城內(nèi)外自不必說,這一路車船商家農(nóng)戶都受波及,心中漸生愧疚,這才如此問。

    小二搖搖手:“哪能呢,京城地動,也動不到咱們這兒來,客倌知不知道那一位�!币幻嬲f一面指了指天。

    “哪一位?”謝玄替小小解開圍脖,牽她到內(nèi)室,坐到床上。

    掌柜親自沏了茶來,送到屋中,正聽見這句,唏噓道:“還能是哪一位,就是姓謝的那一位,魔頭�!�

    謝玄眉頭一挑:“他怎么了?”

    掌柜擺了擺手:“咱們這兒雖是小縣,可途經(jīng)商道,自來十分繁華的,可那姓謝的魔頭偏偏在官道山邊安營扎寨,建了個齊天觀,說是觀宇,可干的就是土匪的勾當,所過商隊就沒有他不搶的,人們寧愿繞遠路,也不肯再來了�!�

    謝玄方才是飛車而來,自然沒遇上那個假謝玄。

    “哦?他說自己是謝玄?”謝玄執(zhí)杯問道,“官府緝書上不是賞金萬兩,怎么無人去捉拿?”

    “縣里倒是征過勇夫,十去九不回,”掌柜搖了搖頭,“聽說那個姓謝的魔頭連紫微真人都叫他給……誰還敢再上門送死�!�

    掌柜說完才問道:“還未請教客倌貴姓?”

    “姓謝。”

    小二掌柜面面相覷,可謝玄自己駕車而來,又帶著這么美貌的夫人,怎么想都是巧合,預備了熱水送上酒菜,就送上門。

    謝玄牽著小小走到桶邊,小小自己解衣沐浴,他聽著耳邊“嘩嘩”水聲,笑道:“想不到有一日,竟然有人敢冒充我�!�

    身后依舊水聲不停,等水聲停了,謝玄轉過身去,替小小將頭發(fā)包好,替她把頭發(fā)烘干。

    “你看,你又要錯過一場好戲了�!�

    等到入夜時分,謝玄帶著小小挾風而去,不必找就看見山中一處莊院燈火通明,挑了個大大的旗幟。

    旗上寫著“謝”字。

    謝玄一道火符,將旗幟燒毀,就站在樹梢上等寨中人涌出來。

    那些人個個拎著單刀:“你是什么東西,敢挑戰(zhàn)咱們謝爺爺,可知道咱們謝天師殺了紫微真人,識相的,趕緊逃命去�!�

    “我這人好就好在,從不識相�!�

    謝玄指尖一抬,又是一道火符,對面一道雷符擊來,被他輕拍了回去。

    他本以為這一群烏合之眾,沒想到竟然還真有人通道術,這些人甚至還挽起劍花,踩了個陣法。

    怪不得尋常官府兵丁,會圍剿不成。

    這些人見劍陣法符通通困不住謝玄,終于駭?shù)溃骸澳憔烤故鞘裁慈耍俊?br />
    “是你謝爺爺�!敝x玄隨手一揮,狂風卷來,捉了個為首的到面前來,以風為繩將他捆住,“你在何處習得道術?既入玄門,為何壞教敗宗?”

    那人在空中踢腿,余下諸人只當謝玄手指都沒動,就把人縛住了,四散相逃,齊齊撞在風罩上。

    “我……我是紫微宮的門人。”

    謝玄臉色一沉:“只要退出道門便可過平民生活,為何劫掠?”

    天下道眾數(shù)以萬計,新帝也怕全部肅清,引起不滿,抓了一些,余下那些脫出道籍,自行謀生。

    謝玄看這些人一眼,心中明白過來,紫微宮權傾天下之時,這些道觀吃租吃供奉都習慣了,紫微宮一倒,根本吃不了勞作謀生的苦,便聚集一處,落草為寇。

    分明出身紫微宮,卻打著謝玄的名頭。

    謝玄將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捆起,送到衙門,又為兩縣下了一場金錢雨。

    第二日謝玄帶著小小坐車離開,掌柜小二,人人臉上都喜氣盈腮,送謝玄上馬車,笑盈盈道:“客倌,你可聽說了?有位大俠,將城外的齊天宮給移平了�!�

    “不曾聽說�!敝x玄手握韁繩,微微搖頭。

    掌柜又道:“只可惜沒抓著那個魔頭,那位大俠若真能捉到姓謝的,從此就能安枕了。”

    謝玄手腕一抬,馬“噠噠”起步,謝玄往簾內(nèi)看了看,對小小道:“你說,到下個鎮(zhèn)子,這姓謝的又會做點什么?”

    第118章

    歧路

    呼延圖離開山谷,不知能往何處去。

    他信步而走,天將暮色時,走到了京城城門前。

    城門口張貼著謝玄小小和他的緝書,進城先要驗明正身,這對呼延圖來說易如反掌。

    可他既然報了仇,便該回到草原去,雖再無部族可依,那也是他的家鄉(xiāng),他為何還要進京城來。

    呼延圖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他假扮阿綠之時,收集了許多易容工具和制毒藥材,他要去王府取出來。

    不過片刻功夫便改頭換面,順順當當進了城。

    可沒想到,朱雀坊處處都是禁軍,王府四周戒備森嚴,一打聽才知,澹王趁著昨日地動,逃出了王府,如今禁軍正在四處追捕他。

    呼延圖眉頭一凝,七星宴前,澹王妃便已身懷有孕,明珠日日都在房中磨針穿線,想給未出世的小侄子小侄女做小鞋子小衣裳。

    澹王既已經(jīng)出逃,王府卻還圍得鐵桶一般,那就是只有澹王逃了出去,女眷還在府中。

    呼延圖不過停留了片刻,就已經(jīng)被兵丁盯上,他旋身即走,禁軍已經(jīng)跟了上來,緊緊跟在他身后。

    呼延圖本不欲生事,他快步轉入小巷,那禁軍也跟進小巷。

    “我只是路過。”呼延圖背身站著,漠然說道。

    禁軍手中掂刀,笑了一聲:“我管你是不是路過,澹王跑了,咱們兄弟正無處問罪�!�

    這人鬼鬼崇崇,一看就會拳腳功夫,用他擔罪,嚴刑拷打,隨便審些什么出來,也好早點交差。

    呼延圖聽他這樣說,緩緩轉過臉來,再出來時,就只有一人。

    他回到王府前,幾個禁軍見他孤身回來,問道:“怎么?追丟了?”

    呼延圖點頭坐下,張嘴說話便換了聲音:“跑得倒快�!�

    幾個暗衛(wèi)都不過二三十歲,竟沒聽同伙的聲音不同,一人給呼延圖倒了酒:“咱們見天兒在這耗著,也不知什么時候是個頭,大的都跑了,還盯著有什么用�!�

    “聽說澹王極愛重王妃,他雖跑了,老婆還在,總得報個信回來�!�

    呼延圖手執(zhí)酒盞,一言不發(fā),澹王跑了,必要起事,此事一傳,天下皆知,還用報什么信。

    另一個往嘴里扔了顆花生,哧笑道:“他要真愛重王妃,怎么不帶著王妃妹妹一同帶走,到了封地,王妃還不是隨便換�!�

    “咱們只當康王會走脫,布防都防在康王府瑞王府,誰知道竟是澹王逃了�!闭f著又問,“你們說,會不會打起來?”

    “真打起來,王妃郡主那可也活不成了�!�

    幾人添了酒菜,倒把這些當作酒后談資,聊了起來。

    “王妃不好說,公主要和親出關,活不活得成得看她生得美不美,你們猜她美不美?”說到后來,幾人換了個眼色,紛紛咧嘴笑起來。

    “要是生得美,送嫁的倒不算虧�!贝巳リP外千里迢迢,就算是公主也捏在掌心中。

    呼延圖不知明珠被新帝下令送去和親,聽見公主和親,微一詫異,明白過來。

    明珠被加封公主,不日就要送出關外和親去了。

    呼延圖眼簾一垂,執(zhí)起酒壺給諸人倒酒,指甲一撣,藥粉落入酒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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