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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難道是紫微真人重傷未死的消息被,被這魔頭知曉,他趁著卓師伯聞人師叔不在觀內(nèi),來取真人的性命?

    謝玄一怔,隔得片刻方才了悟,魔頭說的是他。

    他眉心一擰,這些人就大驚失色,齊刷刷抽出劍來,可又止不住心中恐懼,天罡陣都困不住他,只余他們這幾個人,看來今日非死在這里不可了。

    謝玄背著小小,平聲問道:“你們可有人見過我的蛇?”

    他昨日兵風(fēng)而來,仿若殺魔臨世,蕩平蒼山,今日卻客客氣氣來問一條蛇。

    諸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膽大的站了出來:“魔頭,你何必戲耍咱們,要殺便殺,咱們絕不皺一下眉頭!”

    謝玄看了他一眼,仿佛打過照面,這人連道門大比第二場都沒能得勝,實在武藝平平,可沒想到是他先站出來。

    謝玄并不動手,他又問了一聲:“可曾見過我的蛇?”

    那幾人似是已經(jīng)認定謝玄就是取他們性命的,紛紛以劍擋身,可昨日情狀,大家都看在眼中,那是真仙打架,他們這些人,就算加在一起,也不夠謝玄揮一下手的。

    謝玄背著小小,眼看天色就要黑了,小小是最厭天黑的,每到天黑,魑魅魍魎便傾巢而出,她雖不怕,可她也不喜歡那些東西。

    何況夜深露重,別沾濕了她的頭發(fā)。

    謝玄不耐煩起來,他問第三聲:“我的蛇呢?”

    依舊無人答他,他指尖一動,離他最近的那個人倏地飛離地面,落到他面前,幾人倉皇驚呼,那人結(jié)結(jié)巴巴道:“白術(shù)!那條蛇跟著白術(shù)!”

    “白術(shù)上山去了,他提著個籃子,上山去了!”

    謝玄立刻松手,那人跌在地面上,怔怔看著謝玄飛身掠向山間,在山林中尋常白術(shù)的影子。

    謝玄分明沒有傷他們的意思,卻人人都覺得自己死里逃生。

    白術(shù)拎了一只籃子,慢慢往上間去,尋了個無人處,把籃子里裝著素酒和幾樣素菜,取出來。

    豆豆一直盤在白術(shù)的胳膊上,它一直想用尾巴去勾籃子上蓋的布,幾回都被白術(shù)按住了尾巴,早就不耐煩了。

    這會白術(shù)都拿出來了,它一下叼起一個饅頭,張大了嘴就要往肚子里咽,被白術(shù)一把奪了過來。

    “豆豆!這是祭奠你娘的!等祭祀完了,你再吃�!�

    豆豆端著一張蛇臉,十分嚴肅的看向白術(shù),聽不明白他說的祭奠是什么意思。

    白術(shù)嘆了口氣,摸摸豆豆的腦袋,又從竹籃中取出香燭元寶。

    紫微宮受此大劫,人人都在痛罵謝玄,可師父卻說,謝師叔突然發(fā)狂,必是事出有因的。

    池一陽雖死了,可丁廣山卻還活著,他把他知道的零星,都告訴了卓一道。

    如今紫微宮這個光景,自然只有卓一道能承襲道統(tǒng),卓一道聽完之后,良久未言,今日與聞人羽一同進宮去了。

    白術(shù)看豆豆的模樣,摸了摸它的頭,昨日若非是豆豆,自己只怕凍死在蒼山中。

    豆豆好不容易用尾巴卷住他,自己也被凍僵,最后還是師父與聞人師叔找上山來,救了他們。

    豆豆以為白術(shù)摸完了就會給吃的,乖乖被摸,誰知白術(shù)摸完了,竟不給它饅頭,它氣得叼住饅頭就要跑。

    被人拎著蛇尾巴,吊了起來。

    豆豆張大嘴巴,扭頭怒嘶,饅頭“啪噠”一聲滾落在地,它怒吼未完,便“嘶嘶”纏上謝玄的胳膊,扭動腦袋到處找小小。

    看見小小在謝玄的背上,它“嗖”地游過去,在小小膝上盤了起來。

    白術(shù)手里還拿著香束,目瞪口呆盯住謝玄:“謝……謝……謝師叔�!�

    謝玄看了他手中的香一眼,又停頭瞧了瞧地上擺著的饅頭香燭。

    白術(shù)也瞧見謝玄身后背著小小,小小面前蓋著細簾,瞧不清模樣,只知道她闔著眼睛。

    原來桑師姑沒死,她只是受了傷,白術(shù)才要歡然,又想起謝玄到底重傷了真人,他退后半步,不知謝玄會不會殺了他。

    謝玄沖他點點頭,扔下一個布袋,帶著豆豆走了。

    白術(shù)呆呆望著謝玄的背影,豆豆還從簾子里鉆出頭來,身子輕輕擺了擺,算是跟白術(shù)道別。

    等謝玄走得遠了,林中再聽不見聲音,白術(shù)才敢拾起布包,打看一里面包著一些金銀,還有一封給卓一道的信。

    “銀子是給你的,多謝你養(yǎng)活豆豆�!�

    白術(shù)只當(dāng)謝玄已經(jīng)走得遠了,可他的聲音被風(fēng)傳來,嚇得白術(shù)一個激靈。

    謝玄背著小小,又找到豆豆,對背后的小小道:“咱們今夜就離開京城�!�

    御風(fēng)乘行,到了望京渡。

    京城出了大事,渡口少有船中離港,謝玄背著小小,尋問:“可還有干凈客房?”

    船老大定定看著謝玄,本想擺手拒絕,可立時改了主意:“有有,請先上船來�!�

    謝玄眉頭一挑,人雖上船,卻見那船老大派人下船報信,搜出一張緝書來,上面是他的畫像。

    道門重創(chuàng),自顧不暇,自然發(fā)不了緝書,這一張是官府發(fā)放,寫謝玄兇人如麻,罪大惡極,見此人即刻報官,賞金萬兩。

    謝玄見這船中樣樣俱全,將小小安置在艙房內(nèi),在窗邊一看。

    船老大已經(jīng)帶著大隊官兵過來了,謝玄將要目光一掃就見對面船上也有人鬼鬼崇崇看向那隊官兵,他定睛一瞧,竟是曲正。

    怪不得港口有這么多兵丁,看樣子是藩王趁機逃離京城。

    謝玄與澹王有過同船之宜,他想了想,走到甲板上,伸臂一揮。

    大浪將港口船只吹得涌動起來,謝玄一指斷了船錨,雙掌一伸,整只船騰空而起,帶起一陣波濤。

    港口船只中的人紛紛逃下船去,地下船上如下了一場急雨。

    船老大嚇得跌在地上,船上的船工們趁著離岸不遠,紛紛躍空跳入水中,仗著水性好逃命。

    澹王在另一只船中看著,忽地與謝玄目光相交,就見他伸手一劃,將港口船只推向湖中,一股急風(fēng)吹著澹王坐的這只船。

    謝玄的聲音遠遠傳來,響在艙中:“送你一程�!�

    小小浮在空中,她一直陪在謝玄的身邊,見他去紫微宮是找豆豆,松一口氣。

    眼看船就要飛走,小小側(cè)身與師父告別:“咱們走啦,師父保重�!�

    師父到底因為師兄之過,受了責(zé)罰,得安守一方,以功補過。

    離開京城便不是師父的職轄范圍,他只能送到這里。

    師父嘆一口氣,卻不能責(zé)怪小小,若不是她,謝玄只怕當(dāng)真要成魔頭。

    “記住我的話�!�

    小小輕輕點頭,飛身上船。

    謝玄小小睡在床上,豆豆盤在床腳,它一抬頭,見一點靈光,飛進謝玄的眼睛里。

    第116章

    老朋友

    豆豆一尾巴打醒了謝玄。

    謝玄倏地睜眼翻坐,人還未坐起,手中風(fēng)刀已經(jīng)聚。

    他還當(dāng)是艙中進了敵人,豆豆這才出聲示警,坐起來才想到,風(fēng)托著船只飛在半空,夜海茫茫,有什么人能進船內(nèi)來?

    謝玄皺著眉頭看向豆豆:“怎么?”

    豆豆的尾巴一陣猛揮,比劃了半晌,謝玄也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豆豆急壞了,用尾巴點點小小,又點點謝玄。

    謝玄還是沒能明白過來,豆豆急得差點兒把自己打成結(jié)。

    它原來覺得白術(shù)太蠢,十件事有九件不明白,比如它想吃烤雞,但白術(shù)不會捉雞,豆豆只好自己動嘴,捉到一只叼到石牢門口。

    白術(shù)竟然把雞給埋了,氣得豆豆用尾巴狂甩白術(shù),沒想到謝玄竟也蠢了起來。

    謝玄一把拎起它來:“別吵�!�

    小小閉著眼睛,看上去像在熟睡,謝玄替她掖掖被子,盯著她的睡容,怎么也睡不著了,干脆在靜夜中跟她說說話。

    “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家么,這就帶你回家,要是小虎子偷光了咱們的葡萄,那咱們就去偷他們家的柿子�!�

    蜜柿子最甜了,若是曬干存到冬天,放在火上烤軟了,蜜得能扯出絲來,小小最喜歡吃了。

    小小呼吸安謐,羽睫微顫,豆豆卻聽饞了,它也想吃蜜柿子。

    謝玄摸摸小小的鬢發(fā),將兩人的手交疊握住。

    豆豆氣得盤起身子,扭頭往床里,看也不看謝玄一眼。

    第二日一早,謝玄替小小梳了頭,披上一件斗篷,牽著她的手帶她到船艙外去,呼延圖那本書上說,要讓她行動坐臥皆如常人。

    紅日初升,霞光入水,水天皆紅。

    這派景象只有在飛舟中能見,謝玄擁著小小走到船頭,小小臉上映了一片霞色,映得眸色更淡。

    謝玄吸一口氣,快快活活道:“這船上到底還是不如房子里舒服,下回師兄叫人造間竹屋,咱們讓屋子浮起來,你就坐下廊下看日月星辰。”

    小小一言不發(fā)。

    “等到了港口,我去買些彩燈回來,夜里點亮船燈,地上的人瞧見了,該多有意思。”

    小小臉色目光絲毫不變,謝玄話音一停,四周安靜下來,他摸摸小小的手:“你累了罷,咱們下船去�!�

    謝玄低聲念咒,降下船只。

    港口漁船貨船中間,不知不覺得擠進一條小舟,謝玄牽著小小下船,用條紅繩將兩人的手腕系住。

    街市上人人都望過來,先是驚詫小小容光風(fēng)姿,跟著便瞧出不對,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是個瞎子。

    謝玄渾無所覺,牽著小小往前走去,忽地腳下一頓,望向街市。

    街市之中行人諸多,京城地動,這里卻平安無事,只是接連下了兩天大雨,船只不能出海。

    謝玄行在街中,停下腳步,往四周巷子里瞧去,道道暗影,藏在巷中。

    臉上青白灰色,沒有一絲生氣。

    他能看得見鬼了。

    那些鬼影白日不敢囂張,都藏在陰暗巷道,曬不見太陽的地方,五蘊之氣越是雜亂,就越是藏得多。

    若不細看,他們與人也沒有分別,若有生人穿過巷子,這些鬼影便湊到人身上,吸一口人氣兒。

    謝玄見著了鬼影,那些鬼影也都看見了他,一見他渾身金光,立時四散躲避。

    謝玄一怔,看向小小,原來在她眼中,世界是這般模樣。

    街邊支了個魚丸攤子,謝玄牽著小小站在攤外,老板娘笑盈盈招呼道:“小伙子吃不吃魚丸,我這可是純拿新鮮的魚肉調(diào),湯燉得可鮮了�!�

    謝玄要了兩碗魚丸,放到嘴邊,吹得涼了,這才送喂給小小。

    老板娘瞧了一會兒,多送了一碟:“小伙子,這是你娘子罷,生得真好看�!�

    就是可惜了,長得天仙似的,怎么既是瞎子又是啞巴。

    老板娘看了會兒道:“小伙子,你娘子這是胎里帶來的病還是中了邪?咱們這兒有個金大仙,替人化煞瞧病,前些日子知縣家的小兒子走了魂,就是他找回來的�!�

    惟恐謝玄不信,老板娘又道:“玉仙觀都關(guān)門大吉了,他若不是有真本事,哪能開金仙觀�!�

    謝玄一聽,即刻動容,他心里明明知道,連玉虛真人都找不回來,可心里依舊生希望:“請問大嬸,金仙觀在何處?”

    老板娘看了看謝玄和小小的衣著打扮,知道他們倆不是富人,只是看謝玄一片愛妻之心,這才說

    道:“就在西城,咱們這兒就沒有不知道的,只是……大仙他姓金也愛金�!�

    沒有錢財,是絕不肯替人收魂治病的。

    謝玄一勺一勺看著小小喝了魚湯,留下五文錢,對老板娘道;“多謝嬸子。”

    說不準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真有人知道如何替小小招回靈犀。

    金仙觀氣派非凡,門口接迎的小道也鼻孔朝天,見謝玄衣裳樸素,用鼻孔對著他:“治病算卦還是找失物?”

    “尋魂�!�

    小道士站在高階上,上下掃過謝玄一眼,若是原來,謝玄立時便要發(fā)怒,此時牽著小小,竟無半點怒意,耐著性子等童子回話。

    小道士本想將謝玄趕走,看他的樣子也拿不出這許多錢來,可一看小小的模樣,又變了主意:“你等著,我去稟告師父�!�

    謝玄放出神識,跟著小道士奔進道觀內(nèi),里頭垂簾疊幛,香煙裊裊。

    小道士隔著簾子回道:“師父,有個人來請您老人家尋魂�!�

    簾中人敲了一聲銅磬,磬聲嗡嗡傳出,小道士立即知道師父要問什么,回道:“瞧著是個窮漢,沒甚錢財,可那女子生得十分美貌�!�

    銅磬又響一聲,小道士笑嘻嘻應(yīng)了一聲:“得,這就給您請進來�!�

    小道士回來的時候,謝玄神識已經(jīng)收,只覺得此人氣息十分熟悉,他心頭一動,想起個人來,難道會是他?

    “我?guī)煾赣姓�。”小道士客客氣氣將謝玄和小小請進了內(nèi)堂。

    謝玄坐在椅上,小道士送了茶來。

    不一會兒內(nèi)室里轉(zhuǎn)出個穿著金燦燦袍子的人,他抬高了下巴,拖長聲音道:“所求何事��?”

    這個金大仙生了一對哭喪眉,人瘦得撐不起錦繡道袍,仿佛只野猴兒,偷了人的衣冠。

    謝玄一抬斗笠,露出臉來:“金道兄別來無恙了�!�

    金道靈瞪圓了眼睛,腰都折下來,望著謝玄張大了嘴:“謝謝謝謝,謝道兄,謝道兄怎么來了,真是貴腳踏賤地。”

    吃不準謝玄來是干什么的,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再看小小,想到自己與小小也算有同牢之誼,趕緊拍馬:“小仙姑也來了,這不過幾月不見,小仙姑愈發(fā)鐘靈毓秀,真是有姑射仙人之姿�!�

    連眼帶皮笑得滿面都是褶子。

    小道士哪曾見過師父這個模樣,呆呆看著師父拍個窮漢的馬屁。

    金道靈踹了小道士一腳:“沒點眼力見,趕緊的,去叫一桌席面來�!�

    “不必�!敝x玄眼見金道靈頭頂五蘊之氣混濁污穢,知道他這半年來依舊不干好事,問道:“人的靈犀走失,該如何尋回?”

    金道靈吃了一驚,跟著盯住小小:“小仙姑這是又離魂了?”

    她還能吃茶吃點心,半點也不像離魂之人。

    “我來時聽說你替知縣的小兒子尋回魂魄,既然你能尋回來,總該有方法。”

    金道靈嘴角一抽,奉天觀先倒,紫微宮跟著也倒了,不知哪個厲害人物,竟移平了紫微宮,殺了紫微真人。

    各地官府立時肅清道觀,大批道士被下獄看押,金道靈本來干的便是損陰德的事兒,處處被通緝。

    道門艱難,紫微宮的緝書全都作廢,金道靈終于能見光,反而混得風(fēng)生水起。

    “我也瞞不過謝兄,他小孩兒八字輕,神魂虛,我那日經(jīng)過府衙外,就見他飄在墻頭……這個,干脆做樁好事�!�

    這一番話,不盡不實,謝玄看他臉色,便知道他說謊,沉聲道:“你勾了他的魂,關(guān)了他幾日,等那邊喊魂再毛遂自薦�!�

    “又或許,你本想再養(yǎng)一個兒子,沒想到勾到知縣之子,趁機名利雙收。”

    金道靈張大了嘴巴,哭喪眉一上一下,半晌才笑道:“謝玄可真是……真是奇才�!�

    猜得半點不錯,他可不就是想再養(yǎng)個好兒子,在街上見那小子生得機靈漂亮,這才下咒勾回來,誰知是知縣的寶貝兒子。

    金道靈絞盡腦汁想溢美之詞,就見小道士在外頭沖他招手,他擺一擺手道:“不管是誰來,都不見。”

    小道士還不走,金道靈這才走出去,又是一腳踹上。

    小道士捂著屁股,把一張官府緝書塞到金道靈的手里:“師父快瞧,這是才剛張貼出來的。”

    師父就有這個毛病,最愛看這些,小徒弟們上街,都替他帶上幾張回來。

    金道靈展開一看,倒抽一口冷氣,這上面赫然便是謝玄。

    “萬兩!”金道靈最高的時候賞金也只有百兩,謝玄與他分別之時不過十兩,這才半年不到,他竟然成了官府通緝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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