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謝玄問道。
老道撓撓頭:“差不多就是差不多的意思,老子又沒開過眼�!边@世上開眼的人只在記載中見過,怎么開的眼,又怎么靈活使用,無人知道。
“那要是不成呢?”
“那就把我說的法門再練些日子,精炁神三元合一,總能成的�!�
只怕明珠等不到那個時候。
三人面面相覷,再想問時,老道已經(jīng)歪在床上,打起酒鼾來,一聲響過一聲,謝玄在他耳邊大喊呼延圖的名字,都沒能讓他坐起來。
小小眉頭輕擰:“那我就試一試。”
謝玄眉頭緊皺對小小道:“你忘記金道靈那一回,雖能離魂去找,但呼延圖比金道靈厲害百倍,金道靈都能扣住你的魂魄,呼延圖豈非易如反掌。”
聞人羽這才知道,原來這師兄妹二人會跟金道靈在一起,是因為謝玄捉了金道靈。
“桑姑娘,既然如此兇險,咱們再找辦法就是�!�
小小搖了搖頭,目光堅定:“那個惡人實在太壞,明珠說要拜我為師的,當師父的當然要救徒弟。”
落在呼延圖的手里,若不快些找到,只怕……只怕找回來,也是一付人皮架子了。
老道猛打一聲響鼾,咂吧咂吧嘴,翻了個身道:“給她護法便是�!�
小小執(zhí)意要找人,回房準備,用紅繩結(jié)陣法。
謝玄在外頭踱來踱去,對聞人羽道:“小小是離魂找人,損耗極大,還請聞人兄不要將此事宣揚出去�!�
聞人羽點頭道:“我知道厲害�!�
若找不到郡主,澹王之怒還不知如何平熄,他說完又道:“若是天明還沒有郡主的消息,那謝兄和桑姑娘還是……還是盡早離開此地。”
他雖受罰,可到底有師父護著,謝玄與小小兇多吉少。
謝玄挑挑眉頭,雖然知道,也還是承他的情:“我心中有數(shù)。”
小小打開門:“陣結(jié)好了,咱們開始罷�!�
謝玄手中握把寶劍,小小盤腿坐在床上,他便坐在床邊,劍尖戳地,屏住呼吸。
小小點起線香,也不知該念哪一段咒,請哪一位神,只好閉眼入定,心中反復想著明珠的模樣。
先時還能聽見謝玄的呼吸聲,等念上兩遍清心咒,煩躁之意漸去,氣息和緩,心神貫一,只覺得身子陡然一輕,再睜開眼,眼前一片白霧迷茫。
小小心中并不膽怯,也不迷惑,只要撥開霧氣,便能找到她想找的人。
她舉步往前,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水面之上,耳邊水鳥鳴叫,這淡白霧色便是從水中而起的薄霧。
天邊淡月迷濛,照見水面之中一葉小舟,小小輕輕走過去,腳步碰處,水面一圈圈漣漪漾開。
她走到舟邊,眼睛透過船篷,看見明珠縮在船中,船艙中還有一團黑色人影,正是呼延圖。
謝玄漸漸聽不見小小的呼吸聲,回頭就見她雙目緊闔,好似睡著了一般。
伸手摸她的腕間,氣停脈住,連心口都不跳了,知道她魂魄已遠,眼睛一瞬不瞬的看向線香,等線香燒到半截,便輕聲呼喚小小的姓名。
呼延圖猛然驚醒,只覺被人窺探,可他下了咒術(shù),無人能找到這小郡主的行蹤,看她累極而睡,推開艙門。
靜湖暗月,水面一點淡淡漣漪,呼延圖拍出黃符,那黃符繞舟身一圈,什么也沒找到。
小小睜開眼睛,離魂之后,她又變得虛弱,按老道說的,三元守一走上一個周天,這才緩過氣來:“郡主在城外野塘內(nèi)的一只小舟中�!�
作者有話要說:豆豆:何時才輪到本豆出場
第61章
故人否
小小額上冷汗涔涔,謝玄扶住她,將預備好的甜糖水送到她嘴邊,小小就著謝玄的手,先痛飲兩口。
聞人羽就在屋外等著,聽見屋內(nèi)有了動靜,趕忙推門進來:“如何?可有郡主的消息了?”
謝玄看了眼小小,蹙眉道:“郡主在城外野塘內(nèi)的一只小舟中�!�
聞人羽跟著皺眉,商州水道四通八達,水路總有百來條,要找野塘野湖可不容易。
小小一口氣喝了一盞蜜水,放下碗道:“再來!”這回她要看得多一些,看看四周是什么樣子的,有沒有能指明方向的東西。
“不成,這樣損耗太過了�!敝x玄當即搖頭,小小從沒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離魂兩次。
聞人羽看小小唇無血色,也勸道:“桑姑娘,咱們不如先將桑姑娘看見的情狀稟報給澹王,也好先派人去找。”
聞人羽帶著謝玄和小小去見拜見澹王,澹王大約三十五六的年紀,龍行虎步,面白端方,眉間有焦急神色,問聞人羽道:“有明珠的消息了?”
聞人羽趕緊將小小看見的稟報上去。
小小抬頭一看,就見澹王本命金光熠熠煌煌,除了師兄之外,她還從沒見過這么亮的命火。
她怔忡片刻,這才接話:“赤霞郡主被呼延圖打扮成老婦的模樣,藏在一只烏篷船中,她雖萎靡,但并沒受傷。”
澹王將目光投向小�。骸澳闶侨绾沃赖模俊�
“我看見的�!�
“看見的?”竟還有如此大能?
“這是我門中法術(shù)�!敝x玄趕緊接口,將小小天生異瞳說成玄門法術(shù),反正道宗這么多,料想這個王爺也不會知道得詳細。
澹王的目光又落到謝玄身上,微一打量,便目色微凝。
這對師兄妹雖衣衫簡樸,卻自有卓然風姿,可讓他留意的卻不是這個,而是他乍然相見就覺得謝玄長得十分面善,偏偏想不起曾在哪里見過。
澹王自忖記性過人,照過一面,便不會忘,謝玄這點年紀,又是江湖中人,不該讓他如此在意,上下掃了謝玄兩回,確定自己沒有見過他。
澹王身邊的長隨曲正道:“必是歹人捉住了郡主,喬裝打扮出了城,不如叫咱們的人扮便漁翁,到塘邊湖邊去找,見著有異的船只便回來報信�!�
澹王沉聲道:“他既擄走明珠,就是有所求,依這個辦法派人暗暗去找,再看看他想要什么�!�
驛站內(nèi)外都已經(jīng)布下暗哨,只要有可疑人接近,就會有人悄悄跟上。
謝玄眉頭一挑,他還能要什么,要羊皮卷。呼延圖越是想要,就越不能給他。
澹王說完問聞人羽:“怎么這二位……少年俠士,從未向我引薦過。”他越看,越覺得謝玄眼熟,抬眉動目間這點神氣,熟悉無比。
謝玄抱拳道:“我?guī)熜置梅亲衔m中人,小門小派,便不擾王爺?shù)亩淞��!?br />
澹王微微一笑:“江湖豪士,少年英俠,我只看脾氣相和,不看出身高低。”不說他身邊這些門客道士,就連聞人羽也沒能找到明珠的蹤跡,偏偏是這個小姑娘找到了。
小小時不時瞥一眼澹王,又時不時瞥一眼謝玄,這赤金火色照得滿屋明亮,怪不得她在驛站中連一點臟東西都沒瞧見過。
謝玄怕澹王再讓小小離魂找人,拱手道:“王爺抬愛,我?guī)熋眠@功法一日只能用一次,待明日結(jié)陣尋找郡主的下落�!�
澹王雖好道術(shù),也頗通老莊之說,可并不依賴這些,治事還是靠人,不是靠術(shù)法,派出那么多人,沒有線索時如大海撈針,有了線索再找不到,那便是底下人無用。
小小謝玄一告退,澹王便問身邊的謀士:“曲正,你覺得不覺得那少年,像一個人�!�
曲正略一思索,搖頭道:“下官并未瞧出來,王爺覺得他像誰?”
“你跟我最久,你都不知,那當是我看錯了�!卞M跽f完,又道,“去京城的日子又耽擱了幾日,不知圣心�!�
妹妹落入險境,可他們的處境也是一樣兇險,今上病重的消息時有傳來,這回是打著要再見一見兒孫的旗號叫人召回去。
去時容易,要回去可就難了。
“王爺不必過于擔憂,咱們與恭王懷王已有盟約,進京之后不至孤立無援�!�
澹王眉間憂色未淡,擺一擺手:“先將明珠找到再說,那人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一人也抵不過千軍萬馬�!�
“王爺,此番正巧與紫微宮同路,可要走動一二?紫微真人雖是太孫一系,可他畢竟老了�!鼻f完又道,“穆國公府里出來的那位,難道就真的遠離朝堂,承襲道統(tǒng)?”
“穆國公出爾反爾,小人也�?捎玫豢刹环馈!碑斈陜杉医Y(jié)親,信物已換,老王爺急病過世,聞人羽轉(zhuǎn)頭就進了道門,當了紫微真人的關(guān)門弟子。
穆國公棄下盟友,上趕著巴結(jié)紫微宮,不過因紫微真人能給的利益,比澹王府給的更多罷了。
他聞人羽才是“一女二嫁”。
“下官進京之后便以同路為由,備一份禮送到穆國公府,當年之事,他也理虧,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他不定就不想重修舊好�!�
澹王想到當年舊事,目光一淡:“如此也好,至于那一對師兄妹……你查一查來歷如何,能否招攬�!�
“謹遵王爺吩咐。”曲正一拱手,退出去安排暗哨,又安排了酒肉送給胡參將。
朱長文幾個入了道門也還是穆國公的家將,只有大胡子出身不同,倒可以跟他打聽打聽謝玄小小的來歷。
小小回到小院,閉緊了門窗,這才告訴謝玄:“那位王爺?shù)拿鹋c師兄的十分相似�!�
謝玄愕然,他方才想說這王爺穿得也著實簡樸了些,看著,還沒有戲臺上的王爺氣派,突然聽小這話,撓撓腦袋:“與我相似,那他也算是個英雄豪杰罷。”
澹王沒擺架子,說話又很客氣,倒比他們見過的大多數(shù)當官的都更平易近人。
比如朱長文,不過是長隨,初見面就呼呼喝喝,十分瞧不上他們,這樣一比,謝玄覺得這個王爺
著實不錯。
小小皺著眉頭:“不知道明珠現(xiàn)在如何�!�
她總不能心安,呼延圖本來是想抓她的,明珠代她受過。
謝玄從包袱里掏出塊羊皮來,交到小小身上:“你瞧瞧,能不能拿針啊胭脂呀,刺些字上去,就比著這個來,咱們造個假的,就算要換,也用假的換�!�
小小也知此事要緊,她點燈墨磨,將兩塊羊皮疊在一起,依樣剪出來,再用朱砂和墨調(diào)出暗紅色來,用針尖沾取。
子時已經(jīng)過,端陽節(jié)已經(jīng)過去,豆豆?jié)u漸有了精神,用尾巴卷一塊糕點,陪在小小身邊,看刺字。
小小靈機一動,讓豆豆吐些毒液出來,把毒液調(diào)在朱砂墨汁內(nèi),刺在羊皮卷上。
這些文字他們看不懂,但確實像是字,隔幾句便有重復的,小小便把羊皮卷上的字符調(diào)換,每隔兩個字加一個或者漏一個,做得有九成相像。
刺了大半,就聽見窗前瑟瑟兩聲響。
謝玄抬頭問道:“是誰?”
外頭傳進來懶洋洋一道聲音:“是我�!�
謝玄推窗一看,老道士酒醒了,倚墻敲窗,對他們一笑:“咱們走罷�!�
“干什么去?”
“教你們道術(shù),順便把人救回來�!�
謝玄小小面面相覷,老道士伸伸懶腰,就聽見他腰間骨頭一響,他捂著腰喘口氣:“傷著了,傷著了�!�
到底是拳怕少壯,跟呼延圖在城中打斗,他道術(shù)勝一籌,可功夫力氣是遠不如當年了。
老道士伸伸懶腰,帶著謝玄出去,不走正門,騰空上了房頂,謝玄背上小小,緊歸跟在老道士身后。
沒一刻就到了城外的亂葬崗。
小小掩住眼睛,這里陰氣太重,她的眼睛才剛用過,受不住這么重的陰氣。
謝玄將她放下,四周走了一圈,想把鬼給趕開,老道士一把搭住他:“等等,這些都有用�!�
“有什么用?”謝玄不知所以。
老道士笑瞇瞇:“這個法術(shù)只有她能學,你在旁邊瞧著就是�!闭f完沖小小招招手,“來,找人嘛,人不如鬼好用�!�
他從背后放下個布袋,里頭掏出一只燒雞兩壇水酒,搓土地為香,遞到小小的身上,在她耳邊傳授兩句咒語。
“人不能見你心中所想,但鬼能知你心中所愿,敞開心神,跟這里的鬼頭頭打個交道�!�
亂葬崗中鬼火螢螢,謝玄什么也瞧不見,小小卻能看見,一個個墳包上頭都站著黑灰影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鬼哭聲震動耳膜。
“怎么……怎么這么多�!彼窒胛嫜塾窒胛娑磉吀鴰熜�,還沒見過這么多的鬼。
“這兒原是一片古戰(zhàn)場,墳塋疊著墳塋,不知道有多少死鬼投不了胎�!崩系朗俊芭尽币幌陆o自己貼了一道開眼符。
黃符上密密麻麻寫著咒語,中間畫了一只眼睛。
謝玄道:“老前輩,給我也貼一道罷�!�
老道士又拿出一道來,吐了口唾沫,貼在謝玄的腦門上:“叫你也開開眼�!�
謝玄只覺眼前一片灰團團的霧氣,他什么也瞧不見:“老前輩,該瞧見什么?”
玉虛真人“咦”了一聲,貼上這道符,莫說修道之人,就是尋常人也能見百鬼,怎么謝玄還看不見?難道他天生就不是這塊材料?
不該呀?他明明靈光一點,便落筆成符,怎么貼上了符還看不見鬼?
那邊小小已經(jīng)握著香,問個小孩兒:“你們的頭是誰?”
小鬼嘻嘻一笑,取下自己的頭遞給小小,百來只鬼聞風而來,看他這樣,紛紛把頭拿下,捧在手里遞給小小。
老道分明看見,卻不相幫,倒要看看這女娃娃的本事,小小目色一沉,結(jié)咒起符,再次問道:“你們的頭是誰?”
那小孩兒見朱砂紅光微閃,趕緊道:“我就是這一片的鬼頭頭。”
小小不信,這小孩兒看著白白胖胖的,不過四五歲的年紀:“你才多大?就能管這么多鬼了?”
小孩兒鬼擺擺手,老氣橫秋:“我們當鬼的,不問生時年紀,只看死了多久,我生只生了四個寒暑,可我死已經(jīng)死了一百來年啦�!闭f完小手往背后一擺,上下掃了小小一眼,“你想請我們干什么?”
小小心中回想方才見到的靜湖小舟:“找到這條船,和船上的人�!�
小孩兒鬼伸出手來:“那你給我們什么好處。”他身后一窩鬼里竟站出一排鬼兵丁,身上穿的服色相隔百來年,紛紛聽他差遣。
小小想了想:“你要不要吃糖?”
孩兒鬼再死百年也脫不掉小孩心性,他要的都是些玩具牛馬,再給亂葬崗上坐一回道場,小小一一答應(yīng)。
小孩鬼便呼喝一聲:“去!”
一排鬼兵飛空而去,小小從小便能見鬼,可從沒想過,鬼還能這樣用。
那邊老道士已經(jīng)在敲謝玄的腦袋,敲一下就問一句:“看見了沒?”
謝玄捂著頭:“老前輩,我真的看不見�!�
老道士累得氣喘兩聲,擺擺手:“罷了罷了,你這朽木,控不了鬼,教你別的便是�!�
小小撲哧一笑,從懷里取出半包糖,塞給謝玄,這糖還是明珠給她的。
謝玄悶聲悶氣,師父教的就沒有他學不會的,這輩子還從沒被人叫過朽木。
玉虛真人對小小道:“許多道門中人,仗著自己道術(shù)了得,便捉了鬼來,驅(qū)使他們,以為這樣才與自己一條心,其實人死成鬼,鬼原來也都是人,豈可仗勢欺鬼?只要談得成,他們就肯相幫�!�
小小鄭重點頭:“我記住了。”
“縱是怨鬼厲鬼惡鬼,只要不害無辜之人,得放過且放過�!崩系朗棵坪J,抿了一口酒。
線香過半,一只鬼兵飛了回來,湊在孩兒鬼跟前說了幾句話,孩兒鬼小臉肅穆,招手對小小道:“船已經(jīng)找著了。”
老道士一下跳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地:“來罷,再教你一招御風術(shù)。”
作者有話要說:揭密!師兄的身世之迷!
謝·突然成了朽木·玄
聞人·一女二嫁·羽
第62章
不周風
老道抻抻腰伸伸腿,在亂葬崗那棵歪脖子大槐樹前轉(zhuǎn)了一圈,從樹上折了一根樹枝下來。
他在追呼延圖的時候,曾經(jīng)露出過一手御風術(shù),但因那林中鬼影密集,微風難透,所以飛得極低,只是掠枝而過。
他有心想顯一顯本事,把那樹枝擺到地上,用細枝畫上陣法,請飛天將軍入陣,然后對謝玄和小小道:“這御風之術(shù),得三元抱一,心神皆定,與天之風、水之風、松濤之風融為一體,方才御風而行�!�
說完又道:“這個法術(shù),當年我?guī)煹鼙銓W不會�!�
謝玄和小小不知他的師弟是誰,聽他說得得意洋洋,又不好意思問,怕擾了他的興頭,老道等了半晌,自己說道:“你們怎么不問?”
這是他生平得意事,恨不得說出來顯擺顯擺,結(jié)果兩個娃娃一句不問,倒讓他掃興。
謝玄立即捧場,墊話給老道:“老前輩這樣厲害,您的師弟必也是個厲害人物了,究竟是哪位,說出來也讓我們開開眼界�!�
老道士咂咂嘴:“紫微真人是我?guī)煹�,我�(guī)煾府斈暧袃商椎佬g(shù),兩套法術(shù)的道法相悖,入門之后便問我們,想學哪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