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蘇洄還捂著臉頰,埋著頭,看上去像只挫敗的小貓咪。
貝拉想到剛剛看的通話記錄,故意調(diào)侃,“早知道不如打給第一個人。”
克洛伊笑了,“那估計還得再吃一顆檸檬�!�
蘇洄紅著臉頰,拿了酒杯撇過臉,語氣里不自覺帶了一點撒嬌的意味,“一片都吃不了了�!�
不知為何,這句話令寧一宵的心情明顯漂浮起來,就像是某種暗示。
如果真的是撥給第一個人,是不是就不想吃檸檬了?
會乖乖按照大冒險的挑戰(zhàn)來嗎?
寧一宵想象力不夠好,但還是很單純地為沒有發(fā)生的事而感到滿足和愉快。
游戲逐漸變成純粹的聊天,他們從時報上的政治事件聊到天文學(xué),又從天文學(xué)聊到藝術(shù),蘇洄也逐漸放開了社交的束縛,侃侃而談,尤其在自己了解的領(lǐng)域。
他談吐間展現(xiàn)出一種松弛與剔透,之前的畏縮與遲緩都因為郁期結(jié)束而褪去,像蛇換上新生的皮,完全變了樣貌。
克洛伊說“束縛的美感也是一種藝術(shù)”,可遭到了蘇洄的反對。
“可是藝術(shù)本來就是沒有規(guī)則的。”他用一張獵物的臉溫柔地笑著,帶著醉意,牢牢抓住每一個潛在的獵手的心,“如果不夠自由,所有感官上的體驗都會被扼殺�!�
貝拉已經(jīng)快醉倒,又回光返照那樣支起身子,問了他最后一個問題。
“那如果是這四個詞排序,你會怎么排?”
“哪四個?”蘇洄語氣懶懶的。
“生活,生命,自由,愛�!必惱种刚f完。
蘇洄幾乎沒有猶豫,他歪了歪頭,“愛,自由,生活,生命�!�
“我和你一樣!”貝拉大為驚喜。
景明卻說:“和我完全相反啊,為什么要把愛放在第一?”
貝拉一下子坐起來,“因為這個愛不只是愛情啊,是所有的愛,對朋友、家人、寵物、所有陪伴自己的一切,文明,藝術(shù),甚至是大自然和宇宙。如果人沒有愛的能力,感知不到任何愛,多可怕啊�!�
克洛伊笑了笑,“貝拉和Eddy倒是很合拍�!�
夜晚流逝得很快,他們喝了太多的酒,都醉倒在沙發(fā)上。貝拉整個斷片,沒了知覺,靠在克洛伊的懷里,景明也醉死過去,直接躺在單人沙發(fā)上睡著。
大約是沒喝太烈的酒,蘇洄還沒有完全斷片,但也快了,清醒的部分只剩下百分之五,輕易就會滑入深淵。
他看到寧一宵起身,關(guān)了客廳的燈。房間一下子暗下來,曼哈頓的夜色像畫一樣攤開來,隔著玻璃包圍住他們。
廚房還亮著昏黃的燈,寧一宵站在水池邊洗手。
蘇洄被一種復(fù)雜的、沒有源頭的情緒所操控,站了起來,踉蹌著走到廚房。
冰箱是隱藏式的,門與廚房的柜體一模一樣,對他這樣已經(jīng)快要完全醉倒的人來說,辨認哪一個是冰箱門實在太困難,蘇洄摸了半天。
一只殘留著水珠的手握住他的手腕,牽引著他找到正確答案,然后松開。
蘇洄沒看他,自己打開了冰箱的門,暖黃的光忽然間盈滿周身,像是一扇特殊的任意門,可以帶他們穿越回六年前。
蘇洄很執(zhí)著于為他過生日這件事,第一時間便拿出蛋糕盒子,但使不上力,于是坐到地板上。手有點抖,半天也沒解開上面的蝴蝶結(jié),有些喪氣。
寧一宵也坐了下來,就在他旁邊,伸手,很緩慢地解開了蝴蝶結(jié),將盒子打開。
蛋糕很漂亮,很對得起蘇洄這段時間的付出,在寧一宵眼里,比紐約所有昂貴甜品店的櫥窗里任何一款都要好。
“寧一宵�!碧K洄叫了他的名字。
寧一宵差點被他逗笑,提醒他客廳里他們都睡著,“小點兒聲�!�
于是蘇洄真的小聲地又叫了一次,“寧一宵�!�
“嗯?”
“你要過生日了,21歲生日。”
寧一宵猜他是醉得太厲害,雖然有些難過,但還是溫和地糾正,“是27歲。”
蘇洄忽然扭頭,盯著他的臉,眼神迷離,透著不可置信,“你27歲了?”
寧一宵點頭,“嗯�!�
蘇洄垂下頭,“好吧,那要插27根蠟燭,不知道湊不湊得夠……”
他的關(guān)注點很奇怪,但又很像他。
寧一宵并不覺得他現(xiàn)在能數(shù)得清,“就插一根吧�!�
蘇洄費力拆了蠟燭盒,摸出一根來,對了半天,插在蛋糕的中心。
“打火機……”
寧一宵找出一個,遞給他。但這個打火機似乎不太好用了,蘇洄摁了好幾下才終于點燃那支孤零零的蠟燭。
或許這蠟燭看上去太孤單,他又突發(fā)奇想找出另一根,挨著那根插上,也點燃。
“許個愿吧�!碧K洄沖寧一宵笑。
寧一宵卻說:“我現(xiàn)在沒什么愿望可許了。”
蘇洄皺了皺眉,不依不饒,“你隨便想一個。”
“想了就會實現(xiàn)嗎?”他反問蘇洄。
蘇洄頓住了,酒精的作用令他的表達都有些艱難,說話的語調(diào)和語氣都是飄的,咬字不清,但又很認真,“不一定,他們說,說出來就會不靈驗……”
寧一宵笑了。
像是怕他不許愿了,蘇洄又立刻找補,“你不說就好了,會實現(xiàn)的�!�
于是寧一宵還是聽從了他的建議,閉了閉眼,腦海中短暫地冒出一個念頭,稍縱即逝。
睜開眼,寧一宵吹滅了蠟燭,但恰好只滅掉一只,另一只閃爍了片刻,還停留著。
“這個你來吧�!彼麑μK洄說。
“……為什么?”蘇洄醉得有些不清醒了,下意識伸手去抓那燭火。
寧一宵心一緊,猛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蠟燭自己滅了。
蘇洄的心跳得快極了,幾乎要竄出來,仿佛原本就不屬于自己。
他想到心之所向四個字,但很快又摁滅了,也抽出自己的手。
“生日快樂�!彼行┦Т�,沒敢看寧一宵,小聲地對他說了祝福。
頭腦暈眩,蘇洄一只手撐在地面,怕自己下一秒就倒下,“……不嘗嘗蛋糕嗎?”
“好。”寧一宵拿了刀,切下一小塊奶油蛋糕,用叉子分割出一小塊,嘗了嘗。
“很好吃。”
他的形容詞總是很匱乏,蘇洄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但喝醉的他又不同于平時,所以故意問,“還有呢?”
“很甜。”寧一宵又說。
蘇洄笑了,他拿起蛋糕刀,本想切一小塊試試,但忽然發(fā)現(xiàn)上面已經(jīng)沾了好多奶油,沒多想,幾乎是下意識地,便拿過來,伸出舌尖舔了舔。
他的意識接近渙散,唇邊沾著雪白的奶油,頭發(fā)松散開來,懶懶垂在臉側(cè)。
“是有點甜�!�
放了刀,蘇洄低頭,在口袋里摸索。
“找什么?”寧一宵看著他問。
“我想抽煙……”蘇洄低聲說,“沒有煙�!�
寧一宵不知從哪兒拿出一包,是他以前很愛抽的萬寶路極光。他抽出一只,遞給蘇洄。
蘇洄將煙含到唇邊,伸手去摸那個很難用的打火機,試了好半天,終于點燃了香煙。
一簇紅的亮點燃起,蘇洄修長的手指夾住細白的香煙,側(cè)過臉,吐出灰的霧。
“蘇洄�!�
他聽到寧一宵叫他,動作很遲緩地回了頭,聲音柔軟又慵懶,“嗯?”
黑夜中,寧一宵的一雙眼很深邃,也很亮,里面完完全全映照著蘇洄的臉,也只有他的臉。
他問,“我的禮物呢?”
蘇洄覺得他也醉了,明明自己說過的。
“我說了啊,還沒做完……別一直問我啦,換個問題�!彼恼Z氣又像是撒嬌了。
寧一宵真的如他所說,換了另一個問題。
“你說我的生日愿望會實現(xiàn)的,真的嗎?”
蘇洄笑了,搖頭,“我不知道。”
“所以是騙我的。”寧一宵盯著他。
“我不知道�!彼斓刂貜�(fù)著這句話,“會實現(xiàn)吧,你現(xiàn)在想要什么都有,你很厲害�!�
煙霧繚繞在他臉側(cè),掩蓋住那張漂亮的面容,像是被霧氣環(huán)繞的美麗孤島,只會出現(xiàn)在夢里,清醒后便幻滅。
寧一宵望著他,“說出來就會作廢?”
蘇洄很小聲,幾乎用氣聲說:“應(yīng)該是這樣�!�
他露出孩子氣的笑容,湊近寧一宵的臉,“反正你肯定不會告訴我�!�
可下一秒,寧一宵也靠近,距離忽然間縮短,他們之間只剩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幾厘米。
指間的香煙被抽走了,蘇洄就像被抽取最后的理智,只剩下感受。寧一宵溫?zé)岬暮粑鼑芙�,帶著酒的馥郁香氣�?br />
冰箱燈將寧一宵的側(cè)臉照亮,線條、輪廓、棱角,每一寸都那么熟悉,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撫摸與親吻過,失去過,這六年里竟然也不屬于其他任何人。
但也不應(yīng)該再屬于自己。
“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其實我應(yīng)該先問你比較好�!�
蘇洄聽不懂,發(fā)出很單純的單音節(jié),“嗯?”
“但是,”寧一宵盯著蘇洄的眼睛,“如果我一定要實現(xiàn)這個愿望,就不能先詢問你的意見了,不然會不靈驗,你說的�!�
蘇洄有些迷茫,思緒混沌,并沒有完全聽懂這句話,于是就這樣望著。
寧一宵抬手摘了眼鏡,吻了上來。
這是一個混合著檸檬汁液與奶油的吻,被酒精與香煙包裹,他們躲在中島的后面,在冰箱前,昏聵地做出六年前才會做的事。
非常危險,但也很短。
短到蘇洄下意識的拒絕和推開都失去意義,寧一宵便松開。
蘇洄幾乎喘不上氣,嘴唇仍舊微張著,唇邊的奶油只剩下一半,胸口一起一伏,失去理智,只剩喘息。
“這就是我的生日愿望�!�
他很坦誠,嘴角勾著,抽了從蘇洄手中搶來的香煙,將煙圈吐在蘇洄臉上。
“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可以告訴你了�!�
第54章
N.燃燒余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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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吻了。
蘇洄的視線被灰白的煙所覆蓋,腦中似有散不去的濃霧,理智被酒精操控,神志不清,還以為自己真的回到了過去。
只有過去的寧一宵會吻他。
他說自己27歲了,蘇洄覺得他在撒謊,21歲的寧一宵才會吻他。
或者是夢嗎?還是他的幻覺?是不是病又變嚴重了……
困惑與欲念交織著,充斥在蘇洄每一根神經(jīng),或許寧一宵真的擁有某種會令他致幻的東西,他的氣味或是唾液,蘇洄不確定,但他此時此刻仿佛躺在一整片大而廣袤的草坪,那里下了很大的雨,很濃的霧,草尖摩擦著他的皮膚,很癢,令他想起來,而寧一宵就在眼前。
所以蘇洄用手掌撐在地面,真的起身,伸出一只手撫上寧一宵的臉。
他的眉眼垂著,從皮肉里透出酒精與愛欲,像條泛著水光的蛇,攀上來,所有的感官都如潮水般涌入頭腦,模糊真實與夢境的邊界。
是夢吧,蘇洄有些害怕。
他很怕自己靠近,寧一宵就消失了,變成蝴蝶或影子,再也不出現(xiàn),夢每次都是這樣結(jié)束的。
所以他很小心,一雙眼包含濕潤的水汽,很輕地問:“可以……親嗎?”
眼前的寧一宵并沒有消失,也沒有回答,就這樣看著他,很像過去。
蘇洄忽然掉了一滴淚,在沉重又急促的呼吸下,抬頭吻住了寧一宵的嘴唇,準確說是很輕地含住了他的下唇,慌張和畏懼就像是一張輕的薄紗,隔在他們之間。
鼻梁摩著鼻梁,蘇洄感知著這個真實的呼吸,與之交融,對寧一宵的渴望還是壓倒一切,舌尖探進去,激起的卻是自己渾身的顫栗。他幾乎站不住,半倒在寧一宵懷里,卻沒有被他擁抱,蘇洄下意識地感到難過。
“抱我……”唇齒糾纏的間隙,他提出很不像命令的命令,更像是哀求。
但如愿以償了。
蘇洄昏昏沉沉地享用這個綿長潮濕的吻,在酒精的作用下,褪下明知不可為的枷鎖,忘記了這些新交的朋友,忘了紐約討厭的冬天、結(jié)冰的街道、吃過的苦頭、電擊、封閉,所有可怕的東西都被拋諸腦后。
此刻他變回六年前那個蘇洄,不害怕失敗,想要的一定會得到。
寧一宵沒料到還會有第二個吻。
一別多年,蘇洄將自己的感情藏得很好,偶爾泄露出的一點令人動情的情緒,似乎也并不只指向自己。從蘇洄的表現(xiàn)上來看,他并不特殊了。但寧一宵總是自欺欺人地感覺到什么,很模糊的情感,折磨著他。
或許那不足以稱之為愛,但或許很靠近。
哪怕只有一些好感,寧一宵也不想放棄,他要的一定要得到。
只是他不明白,蘇洄主動與他接吻時,為什么會掉眼淚。
他吻去蘇洄唇邊的淚水,咸的,但很快被蘇洄的舌尖勾走,往更深處去。蘇洄的手垂下來時不小心碰到蛋糕,小指沾滿了奶油。他抬起手,毫無意識地舔了幾下,完全不知道這畫面具有多么強烈的感官暗示。
于是這由寧一宵代勞了。
奶油把一切都弄得很糟。
蘇洄快要接近昏迷了,他有些接不上氣,呼吸急促,伏在寧一宵肩頭。
突然地,客廳傳來聲響,似乎有什么掉到地上,寧一宵明顯感覺到蘇洄的身體瑟縮了一下,但還沒有停止親吻他的側(cè)頸。
來不及將蛋糕裝進盒子里,寧一宵將蘇洄攬在懷中,另一只手將蛋糕放回冰箱,關(guān)上了門。
廚房一下子暗下來,被淡藍色的潮氣包圍。
蘇洄的身體又燙又軟,被寧一宵打橫抱起來,手都搭不住他的脖頸。
寧一宵知道他喝醉了,完全不清醒,所以并不打算真的要做什么,這樣太不公平。
盡管他的理智也被磨得所剩無幾,但至少能思考。
“睡吧。”他將蘇洄放回他的床上,自己半跪在一旁,替他將被子打開來,蓋好。
可蘇洄像是根本聽不懂他說的話,蜷縮著靠過來,像小貓一樣用額頭貼近了他的腿,小聲呢喃著什么,但寧一宵聽不清。
他低了低頭,“你說什么?”
蘇洄用手摁住床墊的邊緣,有些艱難地支起上半身,低頭吻寧一宵的膝蓋,又抬頭,用濕漉漉的眼望著他。
“不要走……”
不要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