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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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洄收到了王教授的郵件,邀請他參加今年的學術(shù)研討會,7月12日,地點是美國紐約。
他久違地感到開心,并且第一時間分享給了自己的家人,但得到的反響并不好。
季亞楠認為他的狀態(tài)不適合出國,而她自己在那一天正好有個商會,沒辦法陪同參加。
季泰履在飯桌上對此事表明態(tài)度,“沒必要去,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會議,你如果想研討,我可以請最好的金融專家線上給你開個短時會議�!�
“外公�!碧K洄不理解,“我想去不是因為它有多重要,是因為我每一次有類似的機會,最后都沒能去成,總是有好多理由,就不能讓我試一次嗎?我不可能永遠只困在這個城市�!�
季泰履面色凝重,一旁的徐治為他添了碗湯,笑著說:“其實小洄說得也有道理,孩子嘛,總是比較想出去見見外面的世界。
不過美國治安不好,小洄的精神狀態(tài)也不太穩(wěn)定,如果真的要去,我們是不是要提前和那邊的大使館打個招呼?”
季泰履不是不認識駐美大使館的人,但一聽到要和外人托人情,就更加反對,“這件事沒得商量,吃飯�!�
蘇洄的外婆給季泰履夾了菜,“我倒是覺得小洄可以去試試,他最近都很乖的,多囑咐幾句,孩子會記住的。”
蘇洄立刻點頭,走到外婆身后摟住她,很開心:“謝謝外婆!”
“好好吃飯,成什么樣子�!�
“別這么嚴肅,又沒有外人�!蓖馄排牧伺奶K洄的手,語氣溫柔,“你們的弦都繃得太緊了,哪有那么多問題。要是實在不放心,可以給他配幾個保安,出什么事也好有人照應。或者我和我們小洄一起去?”
“不用了外婆,我可以的,你也很忙啊。”蘇洄坐回自己的位置,“這是集體活動,我不會亂跑的,保證平安回家�!�
在外婆的協(xié)調(diào)下,蘇洄去參加研討會的事終于獲得了外公的首肯,盡管他們會安排人跟著,和他想象中的自由還是差了一個臺階,但起碼是一大進步。
由于這個進步,蘇洄展開了對未來的無限幻想,譬如他能爭取到去國外進修,能學自己想學的專業(yè),能隨時隨地見想見的人。
興奮和愉悅感操控著他的大腦,像是發(fā)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蘇洄克制不了自己的分享欲,而寧一宵則是他與這個世界唯一的接口,只要告訴他,他就有被全世界人了解的快樂。
蘇洄連續(xù)發(fā)了很多消息。
[小貓:寧一宵,我可以去參加研討會了��!!]
[小貓:是我外婆幫我的,我好愛她,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外婆]
[小貓:不知道會怎么安排住宿,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和你住同一間,行嗎?]
[小貓:你有想好帶什么東西嗎?]
[小貓:為什么不理我?我是不是很煩。]
[小貓:我想去找你,如果五分鐘內(nèi)你不拒絕我,我就當你同意了]
他發(fā)了一個貓咪打滾的表情包,盯著時間等待寧一宵的回復。
如他所料,寧一宵并沒有在五分鐘內(nèi)給出拒絕的答案,于是蘇洄收拾了東西,沒有從大門走,而是從自己的房間來到后花園,從花園的小門離開了家。
他給媽媽發(fā)了一條消息,告訴她自己要去書店,很快就會回來。
上一次從秘密基地分別時,他從寧一宵口中獲悉了他的實習地點,就在中關(guān)村,蘇洄攔了輛車鉆進去,滿懷期待,側(cè)臉看著窗外一點點下沉的太陽。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找到寧一宵要做什么,只是被一種想見到他的沖動驅(qū)使著。躁期的他感受不到挫敗,哪怕行駛到公司樓下,他依舊沒有收到寧一宵的回復,蘇洄也不覺得失望。
他很新奇地走近寫字樓,刷卡機擋住了去路,一旁的保安上前詢問,“你在這兒上班?”
蘇洄搖頭,“我找一個人,他在這兒上班�!�
保安并不接受這個理由,“我們這兒不讓隨便進,你打電話讓他下來�!�
蘇洄站在原地想了想。
還是不要打擾寧一宵比較好,說不定他很快就下班了。
“他們什么時候下班��?”
“那說不準,現(xiàn)在的年輕人加班到十二點的也有�!北0残攀牡┑�。
十二點?
蘇洄看了眼時間,現(xiàn)在才六點鐘。
“那我在外面等�!�
保安看著他歡快離開的樣子,走回到自己的崗位前,和另一名同事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好啊,每天都高高興興的,不知道在開心什么�!�
外面溫度很高,好在蘇洄找到了一處絕佳的等待地——寫字樓外的樹下。
這似乎是槐樹,生長得并不算高大,或許是因為被困在了一個圓圓的花壇里。這花壇的大小看上去就像是為這棵樹量身打造,可樹難道不會繼續(xù)長大嗎?
再長大一些,會怎么樣?
一個小孩跑著過來,撞到了蘇洄的后背,打斷了他四溢亂竄的思緒。
蘇洄轉(zhuǎn)身,小朋友已經(jīng)跑遠,還很大聲地對他說“對不起”,然后和另外一群小朋友匯合,他們在一起說話、玩飛盤和滑板,像很有活力的小狗。
蘇洄自己坐到樹蔭下,小聲回答“沒關(guān)系”,然后打開了一本書。
他經(jīng)常需要帶一本書,這樣可以讓這個時期的他專注力稍稍提高,可以安靜地做一件事,而不是對每一個出現(xiàn)在身邊的事物都保持高度好奇。
天黑下來,晚霞消失的速度很快,像一塊深藍色的絨布罩住了橘色燈泡那樣快。
坐在花壇邊,蘇洄每隔一小段時間就會抬起頭,看寧一宵有沒有出來。
但他始終等不到,也沒有得到寧一宵回復的消息。擔憂的情緒開始從心底涌出。蘇洄覺得自己就像一只生病的小蜘蛛,從身體里不可控地、不斷分泌出綿長黏膩的蛛絲,但攻擊的敵人卻是自己,一點點裹住了自己。
應該不會出事,寧一宵會出什么事呢?
就在快要被黏絲完全裹住的時候,手機震動了幾下。
[寧一宵:你來了嗎?不好意思,我一直開會,手機放在工位上,沒有看到,而且我還要加班。]
[寧一宵:你回家吧,太晚不安全。]
這個答案顯然不是蘇洄想要的。
他自暴自棄地把自己埋在幻象中的蛛絲里,沒有回復,一動不動,依舊望著寫字樓的大門。
后來他又收到了新的消息,但并沒有點進去看。
也不知道究竟等到了幾點,周圍的小孩子都回家了,外面變得有些冷清,蘇洄覺得渴,去馬路對面的便利店買了杯水,等待結(jié)賬的時候,好巧不巧正好看到寧一宵走出了寫字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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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第24章
P.舔舐傷口(22)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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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了一聲,聲音不大,寧一宵似乎沒有聽見。蘇洄拿了水便要去找他,但紅燈攔住了他。
寧一宵好像有些著急,步伐很快,他沒有過馬路,出門后便右轉(zhuǎn),蘇洄想知道他是不是急著坐公交,可還沒等他走到站點,就被三個男人迎面攔住。
他們大約四十歲,正值壯年,皮膚黝黑,其中一個手臂滿是紋身。感覺不太對,蘇洄趁綠燈跑過了人行道,人潮散開,寧一宵和他們都消失了。
在周圍找了許久,蘇洄跑著,從寫字樓找到公交站,都沒有看到人,直到他跑到附近一處建筑工地,在那里的巷子口看到了寧一宵的身影。
他在打架,被圍堵著,蘇洄親眼看到其中一個男人狠狠砸下來的一拳。
一時情急,他立刻大喊,“你們在干什么?”蘇洄拿起手機,放在耳邊,“警察嗎?這里有人斗毆,你們快來。”他快速報出地址,不遠處的幾個男人停了手,方才打得最狠的那個惡狠狠朝蘇洄走來。
“你管什么閑事!”
蘇洄后退了一步,好在另外兩個人拉住了花臂男人,說著“算了,都報警了,先走吧”之類的話。
男人啐了一口,“他媽的,多管閑事�!�
經(jīng)過寧一宵時,他發(fā)出一聲嗤笑,“小白領(lǐng),我們說的你可別忘了,再拖幾天,我們就只好去你們公司鬧了。你都進這么好的公司了,怎么都不差錢了吧。”
罵完,他們?nèi)齻從巷子另一頭離開了。
確認他們不會折返,蘇洄才松懈,他心跳得很快,渾身都泄了力,他望著靠在墻上的寧一宵,握著手機,一步步朝他走去。
寧一宵嘴角出了血,看上去比往常狼狽很多,他半垂著頭,用手背擦了擦血,沒有看蘇洄的眼睛,“我不是說讓你先回家�!�
蘇洄的嘴唇動了動,想說話,又沒說,歪著頭去看寧一宵的臉,發(fā)現(xiàn)他顴骨也有傷,于是拽住他手腕,把他往外拉。
“干什么?”
“那邊有間藥店�!�
蘇洄長大這么大,只見過兩次這樣的打架場面,一次是在初中,放學的他坐在家里的車上,學校附近很堵,透過車窗他看到胡同里有一群男生打了起來,校服落到地上,被踩的很臟。
第二次就是這一次,他親身參與。
蘇洄后知后覺感到害怕,動作很快地買了消毒的雙氧水和紗布,可剛付完錢,一回頭才發(fā)現(xiàn),寧一宵并不在藥店。
以為他在外面等,蘇洄快步出去,門口也沒有。
他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一種不受控制的躁動將他的思緒弄得一團糟。蘇洄無助地拿著藥袋,騰出一只手打電話,眼神四處瞟著,在馬路邊四處尋找著寧一宵的蹤影。
寧一宵躲在不遠處的公交站牌后面。
上班的時候,他就不斷地收到催債人的騷擾短信,實在沒辦法,只好關(guān)了手機,開機的一瞬間,消息涌進來,原本很厭惡,直到看到蘇洄的消息。
他當然想見他,最好是立刻下樓�?伤恢朗遣皇怯腥烁约�。
蘇洄和他不一樣,應該被保護,不應該受到任何傷害。
手機一直震動,寧一宵站在不遠處看著焦急的蘇洄,像只被遺失的小貓。
好像下一秒還不出現(xiàn),就會應激,會很難過。寧一宵知道這是自己沒有依據(jù)的想象,但還是不忍心,自己走了出來。
他從背后靠近蘇洄,低聲喊了他的名字。
蘇洄嚇了一跳,回頭看他,手不自覺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去哪兒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又被他們抓走了�!�
“我去買了點別的東西。”寧一宵隨口扯了謊。
這么拙劣的謊言,蘇洄卻因為急切要沒有絲毫懷疑,“那你要告訴我啊,我很擔心�!�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呼出來,寧一宵覺得很可愛。
蘇洄帶著他,走到一間店門口的露天長椅外,期間抓著手腕的手一直沒有撒開,直到確認寧一宵好好坐下,才拿出雙氧水和棉簽,給他消毒。
“我自己來。”寧一宵說。
蘇洄搖頭,“你看不到,我給你弄,我會�!�
“可能會有點疼�!碧K洄小心地把棉簽湊過去,輕輕點在寧一宵嘴角,連詢問的聲音都不自覺放得很輕很輕,“疼嗎?”
寧一宵盯著他鼻尖沁出的汗珠,“大聲說話不會碰到傷口�!�
蘇洄皺了皺眉,清了清嗓子,“看來你一點也不疼。”
他很安靜地幫忙處理傷口,動作雖然有點不熟練,但很認真,從頭到尾沒有詢問太多,譬如為什么會被打,打他的人是誰。
寧一宵知道他很聰明,他的聰明會輕巧地應用在相處的每一個細節(jié)里,或許是知道他們之間聯(lián)系的紐帶很脆弱,所以能不碰就不碰。
如果今天這些沒有被蘇洄親眼目睹,他也會一樣,謹慎維系。
但已經(jīng)無處可藏。
“剛剛那幾個是追債的人�!睂幰幌吐曢_口。
蘇洄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輕輕地哦了一聲,沒有多說一個字,抬手幫他把傷口包住。
“我家欠了很多錢�!睂幰幌敛槐苤M,很平淡也很冷靜地向他坦白,“準確說,是我媽后來的丈夫欠的,很多很多錢,怎么還都還不完。”
“后來他們不見了,追債的人就找到我。一開始是在學校附近守著,每個月會出現(xiàn)一兩次,如果不按時還錢,我連大學都沒辦法順利念完�,F(xiàn)在我出來實習,他們就有了新的蹲點位置。”
他很少說這么多話。
蘇洄的第一反應有些跑偏。
寧一宵不說了。蘇洄想了想,繼續(xù)處理傷口,“那……你愿意讓我?guī)湍銌幔俊?br />
“我不是這個意思�!�
寧一宵握住他的手腕,移開了,看著蘇洄的眼睛。蘇洄讀不懂他的眼神。
寧一宵聲音很低,仿佛盡力克制著什么,連握住他手腕的力氣都很小。
“我是說,蘇洄,你很好,不要和我這樣的人走得太近�!�
蘇洄定定地望著他,很安靜,眼神濕蒙蒙,帶著孩童的柔軟與天真。
原本他們就不是同個世界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一次次巧合,或許一輩子也沒有交集。蘇洄有著平順、干凈的人生,應該過無憂無慮的生活。
短短十秒鐘長得好像整整一年,寧一宵松開了他的手,想讓他自由地離開,像往常一樣。
可蘇洄卻不打算走,只是輕聲開口,帶著一點委屈。
“也沒有很近啊,就是想見一見,不可以嗎?”
第25章
P.紐約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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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咩,是不是漏掉了一些章節(jié),現(xiàn)在是隨機亂碼時間!
助理卡爾聽聞自己訂酒店的大失誤,飯也沒吃完便匆匆趕來,打電話寧一宵不接,便跑來酒店,透過落地玻璃窗,他一眼就注意到寧一宵。
令他驚訝的是,寧一宵在笑。共事了這么久,他從來沒有見過不茍言笑的工作狂上司露出這樣的笑容,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這些年做什么了?”寧一宵狀態(tài)輕松。
蘇洄的沉默顯得很是壓抑,花了很長時間才回神,“……治病�!�
寧一宵了然地點了點頭,盯著他垂下的眼,又問:“現(xiàn)在好點了嗎?”
“好了�!碧K洄說著違心的話,側(cè)過臉又一次看向窗外的馬路,喃喃重復道,“好很多了�!�
他的樣子看上去很像是想馬上起身,離開這里,朝外面走去。
寧一宵輕笑了笑,哪怕并不太相信,哪怕早已看到了他打顫的手,哪怕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他吃藥的副作用,也非�?蜌獾鼗貞�,“是嗎?那就好�!�
不,或許現(xiàn)在他并不是最清楚的那個人。
寧一宵不由得想到蘇洄方才躺在床上的樣子,那聲音不斷回響在他耳邊。
梁溫,這是他脫口而出的名字。
“剛剛你好像把我誤會成另外一個人了�!�
他的手指在杯壁扣緊,臉上卻保持微笑。
蘇洄有些精力不濟,連好好坐在這里都很難,他手撐在沙發(fā)卡座上,幾乎沒有聽見寧一宵的提問。
寧一宵默認他不愿談,笑了笑,“抱歉,我問題是不是太多了?”
蘇洄聽到了這一句,有些滯緩地搖了搖頭。
“因為很久沒見了,多少有點好奇�!睂幰幌f。
蘇洄好像很冷,又將身上的大衣裹緊了一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微微張開的嘴唇里呼出幾縷白的水汽,像霧一樣掩住那張頹廢、陰郁的美麗臉孔。
但與此同時,在他移開咖啡杯的時候,唇上又沾了些許奶泡,眼神純真。
蘇洄就是這樣的一個矛盾體。
寧一宵也喝了一口咖啡,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他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仿佛下一秒就會倒塌,風很大,每個過路人的心事都捂得很緊。
在沉默中,蘇洄喝掉剩下的半杯拿鐵,溫度和咖·啡·因似乎替他穩(wěn)固了一些精神。他看向?qū)幰幌�,對方和六年前似乎沒有多大的變化,但過得更好了。
依舊是那張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英俊臉孔,只是穿著不同于過去的名貴大衣,看起來疏離,難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