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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那里有汩汩的熱氣撲過來,在玻璃的推拉門上,形成一層霧氣。

    談宴西站在流理臺前,手機(jī)擱在一旁,開了免提,那里頭的聲音,是姚媽的。

    他嘴上叼了一支煙,手里拿著一柄長杓,正在一只砂鍋里頭攪拌。

    談公子眉頭擰成一座山,那不耐煩嫌麻煩的神情,已經(jīng)處于下一秒就要撂挑子不干的邊緣了。

    電話里頭,姚媽正在指導(dǎo):“可以舀一點嘗嘗,熟了沒有。”

    興許是在打電話,興許是情緒煩躁,談宴西并沒有留意到自己走近。

    周彌有點犯難,要不要趕緊逃離這“案發(fā)現(xiàn)場”,給談宴西留一點面子。

    然而,誰想到這時候周鹿秋起床了,打開了房門,抓抓蓬松的頭發(fā),說:“你起來啦!退燒沒有?”

    直接暴露她的行蹤。

    周彌笑笑,“早就退燒了�!�

    “談公子呢?他不是到家里來看你了嗎?”

    詭異地沉默一瞬,周彌說:“……在廚房呢。”

    周鹿秋“哦”了一聲,就往浴室去了。

    周彌硬著頭皮,踏進(jìn)廚房。

    里面電話已經(jīng)掛了。

    談宴西要笑不笑的表情,讓周彌覺得,他可能在思考滅口的事。

    周彌只能走過去,故作輕松地笑說,“那個,你在給我熬什么好喝的……”

    她往砂鍋里看一眼,頓住了。

    她以為,需要姚媽電話遠(yuǎn)程指導(dǎo)的,無論如何得是什么花膠老鴨粥這種級別吧。

    砂鍋里一鍋平平無奇的白粥。

    而明顯,談宴西的不耐煩已經(jīng)突破臨界值,這時候?qū)⒒鹨魂P(guān),將蓋子往那上面一丟,扔了長柄杓,走過來撫她后頸往外頭帶,語氣平淡,“走吧。外頭吃去。”

    周彌一旋身,躲過了他的手,回到灶臺前,一面去接砂鍋的蓋子,一面說,“哪怕這是終極黑暗料理,我也要嘗了再說�!�

    談宴西只叼著煙地看著她。

    周彌洗凈了杓子,撈了些起來看,其實差不多已經(jīng)熟了。

    拿了只碗,盛出來大半碗,端在手里吹涼,用湯勺舀一勺送進(jìn)嘴里,而后毫不吝嗇地比了個大拇指。

    談宴西還是神色涼涼的,不大高興的樣子。

    周彌放了碗,走過去,一把將他抱住,低聲說:“洗手做羹湯的事,以后還是我來――當(dāng)然你也知道,我水平確實就那樣。你不嫌棄就行�!�

    抬眼看,談宴西終于面色稍霽。

    周彌又說:“真的。我心領(lǐng)了,我的本意絕對不是要為難你。上回提的那些要求,都是開玩笑的,我現(xiàn)在就正式全部收回。”

    然而,談宴西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今天難哄得很:“你說收回就收回?”

    ===64(逆子)===

    周彌笑了,

    “談總好難伺候。隨你咯,不過下回再這樣半路撂挑子,我才不要再哄你�!�

    談宴西揚了揚眉。

    周彌這才說,

    反正這粥熬了也是熬了,她感冒了正想嘗一嘗適口又清淡的,就別浪費了。

    談宴西也就不說什么了。

    周彌盛了粥,竟幸運從冰箱里翻到一袋爽口榨菜,

    端到餐桌那邊去,

    比吃什么大餐的神情更要樂滋滋。

    她讓談宴西也嘗嘗,談宴西說什么也不肯。

    周彌非要夸他,

    “對你這樣第一次下廚的人來說,這已經(jīng)是超水準(zhǔn)的發(fā)揮了�!�

    談宴西側(cè)坐身體,

    瞧著她,那表情仿佛嫌棄她,

    要求怎么能低到這程度――簡直如這粥不是出自他手的置身事外。

    周彌笑著喝完了手里這粥,又盛一碗。

    睡足以后,人已經(jīng)清爽許多。

    中午,周彌換了衣服,

    跟談宴西去外頭吃飯。同行的還有周鹿秋,

    談宴西請客性質(zhì)的一餐。

    談宴西在這方面客氣得很,

    凡是誰幫了他,大忙小忙,

    都是要還回去。這回請客的原因,自然是感謝周鹿秋對周彌的照顧。

    周彌調(diào)侃他:這是大男子主義做派。拜托,露露先和我是朋友,

    有沒有你,她也會幫我。有了你,

    她才是胳膊肘往外拐呢。

    周鹿秋看了看周彌,又瞥一眼談宴西,笑了笑,自覺還是別參與二人這話題。

    她以前是和談宴西打過交道的,知道這位公子哥看似隨和,其實禁忌多得很,至少,從前從沒誰敢拿周彌現(xiàn)下這種口吻跟他講話。

    而眼前的談宴西,不過微微地?fù)P了下眉,表情分明是接受良好。

    以前圈里那些姑娘不是沒私底下議論過,如談宴西他們這般的人,一生過得太順?biāo)�,太容易得到女人盲目的崇拜,甚而臣服,對所謂“愛情”這命題,從來是俯視態(tài)度。他們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屈就任何人。

    周鹿秋托腮看著周彌,心想,不過呢,有時候倒也可以信一信――

    這世界的利益規(guī)則再赤-裸,總也有例外的童話。

    下午,談宴西待周彌的房間里,開了幾小時的電話會議。

    而周彌戴著耳機(jī),坐在床上,抱著筆記本電腦剪輯視頻,兩人偶爾視線交匯,互不干擾。

    周彌很精神勝利法地想:不管是老板還是社畜,當(dāng)做的不都一樣不能撂挑子。

    到晚上,兩人一起出去吃了一頓飯。

    再回到家里,就只剩下了一個主題。

    但談宴西顧忌她還生著病的原因,步調(diào)就放慢許多。

    于周彌而言,便是另外一種性質(zhì)的“要命”,這過程未免像是嫻熟工匠在制配煙花,慢條斯理、精準(zhǔn)調(diào)算火-藥,硝-石的比例,緩慢累加到某個程度,只用最后一�;鸱N,引信點燃,轟然升空炸裂。

    她有灰飛煙滅般的瞬間空白。

    而顯然,談宴西享受她,享受這件事本身,更享受這個掌控的過程。

    周彌神思渙散地被他撈進(jìn)懷里,沾了汗水的皮膚相貼,涼與熱重疊的矛盾觸感。

    談宴西扳了她的腦袋去吻她,還要輕浮的調(diào)侃兩句,趕緊好起來吧,這才到哪兒,就受不了了。

    周彌幾無力氣去反駁什么了,也不想推開他。

    在這瀕死又復(fù)生,滿足又空虛的體驗中,等待呼吸和心跳平靜下來。

    沖過澡,再回到床上。

    談宴西整個人暖和極了,周彌手腳并用地纏著他。

    他明早很早就要起床,趕早上的航班回北城去,中午還有應(yīng)酬。當(dāng)真是專為她而來的忙里偷閑。

    周彌忽說:“你上回提到的那個婚房……”

    談宴西以為她要翻舊賬,警告的一記目光。

    周彌笑說:“不是。我是想說,有時間,你帶我去看一眼,我先看看什么樣子的,夠不夠有動力讓我愿意跟獵頭們聊一聊。”

    談宴西聽明白她的意思了,笑說:“終于舍不得我舟車勞頓了?彌彌,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心軟。”

    周彌說:“我也只說聊一聊,有沒有合適機(jī)會還不一定。薪資、工作內(nèi)容和title都是要挑的,三樣都滿意了,我才會愿意回去。”

    抬眼一看,談宴西若有所思的模樣。

    周彌揶揄:“談總這時候是不是在想,麻煩死了,不如隨便收購一家媒體公司,給我量身定制一個職位?”

    談宴西:“……”

    談宴西接下的動作,讓周彌緊跟就后悔了,連連求饒。

    談宴西油鹽不進(jìn)、軟硬不吃的冷酷樣,知會她:“晚了�!�

    -

    談宴西回北城后,沒多久便去了趟洛杉磯出差,考察合作商,兼出席幾個商界的高峰論壇。

    回來征塵未洗,家里頭,談?wù)裆揭粋急電召他回去,說有要緊事要問他。

    一聽這語氣,談宴西便知談?wù)裆娇赡芤蛩l(fā)難。

    然而出師得講名頭,他這兩周甚至都不在國內(nèi),又招誰惹誰了?

    去之前,便先給衛(wèi)丞去了個電話,搜集情報。

    談宴西回家一看,談?wù)裆焦鏀[的三堂會審般的盤問架勢。

    他由來反骨得很,見此,反而更吊兒郎當(dāng),當(dāng)談?wù)裆降拿�,沒個正形地坐下,點了支煙,又去撈幾上小壺自顧自斟茶,這才笑問,“父親找我什么事?”

    談?wù)裆矫嫔F青。

    他是最看不慣談宴西的這做派,什么嚴(yán)肅的事兒到了他這兒,都能消解得一干二凈。

    談?wù)裆秸Z氣沉冷:“荒唐也該有個限度�!�

    談宴西故作愕然,“這話從何說起?我這剛出差回來,飯都還沒吃上一口,又哪里惹得您不高興了?”

    “談宴西�!闭�?wù)裆骄嫔裆�,“我不管上回你跟文華那事兒鬧到什么程度,那都是談家內(nèi)部的事。你既冠了這‘談’姓,就給我守點規(guī)矩。別以為老爺子不在了,沒人勒得住你。”

    談宴西分外的不以為然,這話,放以前說,他說不準(zhǔn)多少的會怵三分,可上回跟談文華爭權(quán)這事兒,是他贏了,他早就試探出談家人的底線。

    他面上倒是帶笑,問道:“我是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還請您明示?”

    談?wù)裆揭幌铝塘吮�,“你少給我裝相!我就問你,那傳聞是不是真的?”

    談宴西分毫未收斂笑意,“是真的,您打算如何?”

    ――先頭跟衛(wèi)丞打聽,這兩周發(fā)生了什么事。

    衛(wèi)丞告訴他,孟劭宗這一陣是真走投無路了,也不知該不該夸他“急中生智”:

    之前,談宴西替周彌轉(zhuǎn)交了還給孟劭宗的錢,雖然孟家生意上的那攤子事,談宴西依然袖手,絕無可能親自插手,但還是給孟劭宗指了一條別的門路。

    談宴西的想法很簡單,先前,孟太冒犯的事,他已經(jīng)“教訓(xùn)”過了孟劭宗,一碼歸一碼,那事兒已然了結(jié)。

    眼下,自己懶得沾一身泥,但也不至于真要眼觀孟家家破人亡。這也有他的三分遠(yuǎn)瞻在里頭,萬一孟家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說不準(zhǔn)要狗急跳墻地去騷擾周彌。

    不如留人一線,給他指條生路,各自安生。反正,事情能不能真的轉(zhuǎn)圜,還要看孟劭宗自己的造化。

    然而,衛(wèi)丞說,也不知道姓孟的是不是試探出了周彌對你的重要性,有恃無恐地舉著你的招牌去拉合作,談融資。

    談宴西問,什么招牌。

    衛(wèi)丞說,孟劭宗逢人便暗示,談家三公子,可是要給自己做女婿的人!

    有了談家這大樹給他背書,以前閉門不見的那些生意伙伴,立即又是另外一派笑容相迎的諂媚嘴臉了。

    孟劭宗這么招搖,很快圈子里都傳遍了,大家都知道了孟劭宗年輕時風(fēng)流得很,有女人跟他分手后,還不圖名不圖利地給他生了個私生女兒。

    這女兒更好本事,居然還鼓動得談三公子為了她跟祝家退婚。

    談家是這圈里的核心之一,自然比誰都更早知曉這些。

    談?wù)裆接蓙砜床黄疬@些商人陽奉陰違的嘴臉,這回孟劭宗是正正好地戳到了他的逆鱗。

    他一直叫家里低調(diào)做事,哪想到,談三一出手,就給他惹了這么大一個笑柄。

    孟家和孟劭宗的妻家,起勢緣由提起都是臟了他的嘴,孟劭宗長子吸-毒酒駕,社會新聞上還掛著呢,這一回,話題中心的女人,還是個私生女的出身!

    眼下,談宴西輕飄飄地問他,若是真的,打算怎樣?

    真不怕將老爺子從地底下氣活過來!

    談?wù)裆嚼渎暤溃骸皠e以為我不敢出手清理門戶。你做了多大的家業(yè),也只是談家的蔭蔽。橫豎是我跟你大哥一句話的事�!�

    談宴西笑問:“我想問問您,您是瞧不起孟家小門小戶,還是瞧不起人私生女的身份?”

    他有心拿這兩點去刺激談?wù)裆健?br />
    果真,談?wù)裆侥樕几y看了兩分,但只說:“這事,你自己出手料理了,別再讓我聽見一點風(fēng)言風(fēng)語。否則到時候我親自動手,別怪我沒個輕重。你自己掂量�!�

    談宴西目光驟然冷了三分,語氣卻十足的平和:“我也是在談家長大的。您說,誰家里沒點家丑?談家能不能例外,是不是真就鐵板一塊,禁得起細(xì)查?”

    《紅樓夢》里,探春說: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必須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

    談?wù)裆劫康匚⒉[了一下眼睛,盯著談宴西。

    他是真從他這幺子身上,覺出了森然的殺意。

    這話,已然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是,他是受了談家的蔭蔽;可他也沒少反哺談家。

    要將他連根拔除,他也不怕豁出去把談家的家底抖落出去。

    然而,下一瞬,談宴西又恢復(fù)那副混不吝的模樣,笑說:“你權(quán)當(dāng)我這人,就是個荒唐到底的逆子,但隨您怎么說,孟家這私生女,我還真是非娶不可了。你要覺得這是讓孟家人占了便宜,我這么做叫談家無光。不如,您把我這姓摘了去?往后我再做什么丟臉的事,丟的也不是談家的臉,是我自己的臉。”

    談?wù)裆綒饨^,“行!你現(xiàn)在就跟我滾出去!”

    談宴西拿了那幾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施施然地起身,甚而禮節(jié)不缺地沖談?wù)裆筋h一頷首,方轉(zhuǎn)身出去了。

    ===65(一棵樹)===

    談宴西踏出談家大門之時,

    瞬間地變了臉色,如覆霜雪的凜然。

    車在門口等著,他甚至不及走到車?yán)锶ィ?br />
    邊走邊拿出了手機(jī)撥打電話。

    一重重的囑托布置下去,主要內(nèi)容是安排人盯著些談?wù)裆胶驼勻q北的行蹤。

    他知道多半兩人投鼠忌器,不至于會貿(mào)然對身處于風(fēng)暴中心的周彌出手,但多一層考慮,

    總不會錯。

    -

    談宴西生日將即。

    交代下去的那些人,

    日常地匯報,談?wù)裆胶驼勻q北那頭并無任何的動靜。談宴西寧愿是自己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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