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像是一只野貓,蹭人褲腳,汲取體溫。
她說:“既然你還不困,我能點播一個睡前故事嗎?”
談宴西便也伸手,摟住她細瘦地腰,笑著抬頭,在她嘴唇上輕輕地碰一下,“想聽什么?”
“想聽談總為我退婚的全過程呀�!彼室獾�,幾分驕矜的神色。
這讓談宴西真覺得自己就活脫脫的一“昏他笑了聲,“讓我想想……”
周彌太了解他了,他一般說要“想想”,基本等同于是在想辦法怎么把這話題糊弄過去。
周彌當然不肯,學他一貫動作地去抬他下巴,“之前才說好的坦誠相待,我一回頭你就翻臉不認。談總,你這樣,我以后還怎么跟你開展更深層次的業(yè)務合作�!�
談宴西笑意幾分無奈,“好好好,告訴你還不成?我算是發(fā)現(xiàn)了,我們彌彌已經(jīng)找到怎么治我辦法了。”
周彌卻搖搖頭,笑說:“是你愿意,我才‘治’得住你;就像只有我愿意,你才傷害得了我�!�
這話叫談宴西心里簡直舒坦極了,也就悅?cè)唤邮芰俗约嚎峙略絹碓侥盟龥]辦法的事實。
他就從頭講起。
從尹策無意間聽來,勸誡他的,周彌和孟劭宗的那番對話;到那天凌晨開在路上,被交警攔下,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夾在駕照里寫了她微信名的電影票。
有個故事,說有人在海中溺水,抱著木板,即將沉沒。他祈禱上帝過來救他。后來來了一艘獨木舟,要救他上船,他拒絕了,說要等他的上帝。之后,又陸續(xù)來了兩艘船,都要救他上去,他依然全都拒絕,同樣說辭,要等上帝救他。最后,他淹死了,到了天堂,質(zhì)問上帝為什么不救他。上帝說,那三艘船,都是我派去的。
談宴西說,他由來不是唯心論者。
但就是這電影票,在他即將要踏入談家為他設下的網(wǎng)中,那么恰巧不過地出現(xiàn),讓他相信:如果真要論所謂天意,天意是站在他這邊的,不過,不是靠提前收走談老爺子的陽壽,而是靠這一記宛如晨鐘的提醒――想想清楚,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他最擅長抓住機會,絕境里的一絲生機,都能成為他翻盤的籌碼。
你相信嗎,彌彌,我真覺得,這張電影票的出現(xiàn),便是我在我們之間的最后機會。
在愛情這件事情上,他總結(jié)――“你把我變成宿命論者。”
你救了我。
周彌伏在他肩頭,心里無限的柔軟,“不是。是你救了你自己。就像我答應你,也是我救了我自己�!�
談宴西全然明白她的意思,偏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周彌再問:“可你退婚這件事,你家里怎么會同意�!�
談宴西笑說:“我從來是家里最混不吝的,要是我能豁出去,他們還真拿我沒辦法。你見過哪個光腳的,忌憚過穿鞋的?”
便又告訴她后面和談文華一家斗智斗勇的事,撿重點的說了,也是怕這里頭商場上彎彎繞的內(nèi)容,她聽得乏味。
周彌聽完,只有一個疑問,聽來,似乎他其實早就已有和他們抗衡的實力。
談宴西解釋:“不是這樣的,彌彌。我能贏真有三分的僥幸�!�
賭的是談文華沒他準備做得充足,也賭她不如他豁得出去――倘若,那時候談文華真拿到了某家也愿意豪賭的銀行的貸款,亦或是別的生意伙伴入伙共同開發(fā),再或者,臨近動工期限的最后,她破罐破摔地將這開發(fā)權(quán)賤賣出去。
那最后結(jié)果就真是兩說了。
慶幸的是他賭對了,高位者尤其投鼠忌器,談文華和談家是真正血脈交融的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不敢賭,而他敢賭,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區(qū)別。
而雖然最后是他賭贏了,可談文華接管公司的這半年,把內(nèi)部外部搞得一團糟,有形無形間蒸發(fā)的資產(chǎn),核算起來也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戰(zhàn)術(shù)。
聽到這里,周彌的第一反應是:“我錯了。”
談宴西笑了,轉(zhuǎn)頭看她,指尖輕輕摩挲她的耳垂,“錯什么了?”
“錯在不敢相信你會愛我�!彼曇魳O低,似耳語,也似嘆息,“……怎么辦,我覺得和你這……放棄江山的行為相比,我為你做的可就太不值一提了。”
談宴西被她這個措辭逗笑,然則語氣再嚴肅不過:“彌彌,到我現(xiàn)在這地步,錢、權(quán)、勢,再累積十分,也未必還能給我?guī)硪环值目鞓贰N乙阕鍪裁茨�?也給我掙一個五百強企業(yè)出來?”
周彌笑說:“那也要我有這本事呢�!�
“所以,只要你愿意陪著我。最好,這么一輩子陪著我……”
談宴西這樣的人,說“一輩子”。
太有殺傷力的措辭。
周彌低頭吻他。
綿長而溫柔。
一會兒,談宴西腦袋稍稍退開,便恢復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樣,笑說:“好了,我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輪到你了。”
“……我?”
“周小姐,你跟那個王若星,到底什么關系?”
周彌笑出聲,“你還糾結(jié)這個事?救命……他是向薇的人。你看,你現(xiàn)在也是‘嫉妒’。”
談宴西輕哼一聲,應下這指控。
周彌的最后一句情話,貼在他耳畔的,被他帶出來的三分狂野和浪蕩:談公子,你大可以自信一點,和你睡過之后,我哪里還瞧得上其他男人。
談宴西笑出聲,一副被恭維到的神色,拍拍她肩膀,低沉音色,哄人的口吻:“大公主,睡覺吧。”
七宗罪,只缺“懶惰”這最后一項了。
===62(廝混)===
周彌惺忪睜眼時,
憑遮光窗簾間隙透進來的一點光,判斷可能已經(jīng)是清晨了。
她眼皮沉重,撐不了太久便又闔上,
聽見遙遠的、隱約的水聲。
過會兒,是誰攜了微微潮濕的氣息湊近,像是清早出門,撲在臉上的蓬蓬霧氣。
她費力睜眼,
視線盡頭一張眉目清峻的臉,
正瞧著她,仿佛是在判斷她醒了還是沒醒。
看見她睜眼了,
談宴西就笑了聲。
清脆的“咔”的一聲,是他扣上了金屬的表帶,
而后,這手過來摸摸她的額頭,
“你繼續(xù)睡吧,睡醒了再回去。我把號碼發(fā)給你,你到時候自己給司機打電話開車送你。”
“……嗯。”
談宴西又整理一下領帶,最后折了折領子,
俯身過來親她一下,
“晚上要是有空,
帶你出去吃飯�!�
“好�!�
“那我先走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的手腕便被抓住了。
周彌借勢爬了起來,
就這樣跪在床上,一邊困倦地打著呵欠,一邊還是要伸出雙臂去擁抱他,
“路上小心�!�
懷里之人溫-軟的軀體,叫他不由地收攏了手臂,
然則,嘴上還是要慣性地、不著調(diào)地揶揄兩句:“就這么不想我走?我告訴你,我要是不出門,等下辛苦的還是你自己……”
周彌也沒被他這兩句話給勸退,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抱了他好一會兒,方才松開手。
談宴西撈她的腰,低頭,又在她唇上碰了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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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彌直睡到上午十點才起,回到顧斐斐那兒,宋滿已經(jīng)出門跟白朗熙約會去了。
顧斐斐難免打趣:“你們姐妹可真有意思,這是來陪我過年的嗎?一個個光陪男人去了。我告訴你啊,再這樣我要收食宿費了。”
為了安撫顧斐斐,周彌陪她出去逛街、吃飯、看電影一條龍。
春節(jié)檔的合家歡電影,那音響吵得能將影廳蓋子都掀翻,而周彌歪著腦袋,在里頭睡得巋然不動。
怎么說顧斐斐是好姐妹呢,也沒叫醒她,頂多散場時調(diào)侃她兩句:姐妹,昨晚上戰(zhàn)況是有多激烈?
周彌哪好意思說。
顧斐斐問她:“那現(xiàn)在你和談宴西是個什么狀況?”
周彌如實告知,在這之前,她其實很難去想象,和談宴西這樣的人,談一場正兒八經(jīng)的戀愛,會是怎樣的體驗。
他識人心懂套路,七分假里到底也有三分真,做他的情人,總有種頭暈目眩之感,像在一圈一圈的摩天輪上看煙花,驚喜目不暇接。可那也只是游樂園限定。
然而,現(xiàn)在她心放踏實了,他終歸還是能落地到煙火里,那么瑣碎、心甘情愿地與她消磨,做個飲水人生中的庸常之人。
她不妨可以貪心點,求一個最最俗套的圓滿結(jié)局。
顧斐斐聽得又笑又感慨,“那我是不是可以預定一個伴娘席位?”
“肯定的�!敝軓浛此�,問,“你呢,斐斐?已經(jīng)快一年多了吧,你不至于為了一個梁行‘守寡’至今�!�
顧斐斐笑說:“那就大可放心。我睡過的毛子帥哥,能從海參崴排隊到圣彼得堡�!�
周彌沒說什么。
顧斐斐當然是在顧左右而言他,她不愿正面回應罷了――如她這樣凡事只跟人錢貨兩訖的女人,其實,最容易栽在男人的三分真心上。可她自覺污濁的手,撈不起一顆同樣栽在泥淖里的心。
顧斐斐笑說:“你可別犯那種自己找著了歸宿,就催婚他人的臭毛病�!�
“你知道我不是�!�
顧斐斐聳聳肩:“我只能說,隨緣�!�
她們在商場待到下午近飯點的時候。
談宴西開了車過來接周彌,見顧斐斐也在,也就邀請她一塊兒去朋友的場子里喝酒。
顧斐斐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拉開后座車門,笑說:“那就謝謝談總了�!�
路上的話題,倒都沒落下顧斐斐,談宴西在人情世故這方面,一貫的滴水不漏,主動問她些藝術(shù)投資相關的話題,也真誠不過的受教神色。
去的還是衛(wèi)丞給他的人投資的那間cb,尹策也在那兒,特別齊活的陣容。
除此之外,還有個長得柔情似水的女人,周彌覺得有些眼熟,更有些許疑惑,怎么自己一露面,她就一直在打量著自己。
衛(wèi)丞頭一個走過來,先跟周彌誠懇道歉,說上一回開那玩笑,是真沒想那么多。
他笑說:“談三回頭就罵我個狗血淋頭。要不是我跟他幾十年的交情,說不準友誼的巨輪早就翻船了�!�
衛(wèi)丞親自叫人來開的酒,黑桃a,都掛他這個大股東的賬上。
所有人坐一桌,衛(wèi)丞做東,他給不認識的人做引薦,介紹到那長相柔媚的女人,說,這是祝家大小姐祝思南。
周彌當下差點跳起來。
然而祝思南笑瞇瞇看著她,明顯的,只有好奇,而無惡意。
談宴西好似是覺察到了她的情緒,伸出手臂,搭在她肩膀上�?粗鴳袘猩⑸⒌哪�,實則再回護不過的派頭,好像是要讓她放心,有他在,好的歹的,都不至于使她難堪。
況且――談宴西湊攏到她耳邊,低聲說,“她就是那位‘哲人’�!�
呵氣成癢,周彌微微縮了一下脖子。
對面的祝思南一派的笑臉迎人,讓她也不由自主地回以笑容。
然而,待細看后,周彌終于意識到:“我好像在哪里見過祝小姐。”
衛(wèi)丞呆了一下,以為要有什么狗血的展開,還看了一眼談宴西,示意他,防微杜漸啊。
然而,周彌只是微微偏頭想了想,而后便說:“在米蘭,是不是?”
祝思南打個響指,笑說:“沒錯。”
周彌說:“那時候祝小姐不是想找一款中古包,后來找到了么?”
“沒。倒是找到持有那包的人,問了問不愿轉(zhuǎn)手,也就算了。”
“如果祝小姐還想要的話,我認識一個店主,她那里有。不過是孤品,微瑕疵,看祝小姐介不介意�!�
祝思南笑著,瞅了談宴西一眼,“愣著干什么?還不趕緊拉個群�!�
談宴西:“……”
大家開了酒,不拘話題地聊了會兒。
而談宴西摟著周彌,愈發(fā)坐到角落里去了。
他單獨有話要跟周彌說。
場子里不算太吵,但衛(wèi)丞他們在聊天,多少有點受到干擾,只能靠近了耳語。
談宴西告訴周彌,白天去拜年,兼去了一大老板閨女的十歲生辰宴掛人情,筵席上聽來一件事,跟她有關。
如此一說,周彌大概已經(jīng)猜到是誰的事了。
果真,談宴西說:“孟劭宗生意上遇到了大麻煩,這一回恐怕很難周轉(zhuǎn),僥幸破局,估計也是傷筋動骨。禍不單行,他跟孟太生的兒子,磕了藥大半夜飆車,出車禍送醫(yī)院了�!�
周彌微微一怔。
談宴西垂眼看她,“他托人給我?guī)Ь湓挘形�,哪怕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能不能搭一把手。彌彌,你怎么想�!?br />
周彌幾乎沒有猶豫,“我只欠他二十萬。我這錢我可以現(xiàn)在還給他。別的,我和他沒什么瓜葛�!�
她抬眼,與他對視,“談宴西,我比誰都珍惜跟你的情意。我不會拿無關緊要之人的事情,來消耗這份情意。”
談宴西笑了,伸手捏捏她的臉,“可你攢了幾個錢,還得起嗎?”
周彌苦著臉,“……勉勉強強吧。剛發(fā)的年終獎,還沒捂熱。”
“我替你還?”
“不要�!敝軓涄s緊握一下他的手,“這是我跟他的事�!�
談宴西也不勉強,只笑說:“可別還了錢沒錢吃飯。”
周彌也笑說:“不還有你嗎?三哥舍得叫我餓肚子?”
談宴西真有幾分消受不了她這么稱呼他,明明她也不是撒嬌的腔調(diào),可就是叫他心癢難耐。
然而是忍住了沒對她做什么,他太了解她了,當這么多人的面輕薄她,她是要翻臉的。
而大家已然瞧不慣談三這膩歪樣,衛(wèi)丞起頭嘲諷了兩句:什么德性,還帶單獨霸占著周彌,“拉小群”私聊的。
而談宴西只掀掀眼皮,毫不在意的倨傲模樣,還批他們,分明是嫉妒嘴臉。
引得一片噓聲。
大家沒到太晚就散了。
臨走時周彌接了個電話,宋滿支支吾吾地過來打申請:今晚她可不可以不回家呀?
倘若,周彌沒昨晚的夜不歸宿在前,多少還能發(fā)揮點權(quán)威,可已經(jīng)給妹妹當了一個壞榜樣,她哪里來的底氣理直氣壯。
她最后的交代,是特別嚴肅的家長口吻:記得我以前給你交代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