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周六清早,談宴西來接她,開著輛黑色的奔馳大g。
她東西還沒徹底收拾好,叫談宴西再稍等等,談宴西說待車里無聊,就上樓來了。
宋滿也準備出門,姐妹兩人在臥室和客廳之間進進出出。
周彌猶豫要不要帶上一件厚外套,談宴西蹺腿坐在沙發(fā)上,轉頭看一眼說:“帶著,山里晚上冷�!�
宋滿往書包里塞鉛筆盒速寫本,開玩笑說:“三哥,什么時候你們出去玩,也帶上我啊�!�
談宴西笑說:“想去哪兒玩?”
“想去大阪或者新加坡環(huán)球影城�!�
周彌插一句嘴,“去了也是浪費。里頭有大半的項目你玩不了�!�
“玩?zhèn)氣氛總行?”
談宴西笑說:“那等你高考結束,請你去玩�!�
“我能帶家屬嗎?”
周彌:“我不就你家屬?”
宋滿:“我說的是小白……”
周彌白了她一眼。
談宴西說:“想帶就帶著。機票食宿全包�!�
宋滿比個“耶”的手勢。
她東西先收拾好了,準備走。
談宴西問她:“你們學校周六還上課?”
“不是。我去圖書館,跟我同學自習�!�
“那順便送你一程吧�!�
宋滿笑說:“三哥真好!”
最后,周彌收拾出了一只很小號的行李箱,用得著的東西都裝在里頭。
談宴西開車,繞了段路,把宋滿送去圖書館之后,再拐個方向往遠郊去。
北城秋日天高氣爽,天空湛藍得晃眼睛。
越往外開,高樓越見稀疏,等上了繞城高速,已是另外光景。
周彌那側車窗大開,她手肘撐在上面,看遠山近野層林盡染。
一個半小時就到了。
下高速是在一個鎮(zhèn)上,談宴西問周彌酒店訂在哪兒的,先把車開過去辦入住。
周彌笑說:“我沒訂。這鎮(zhèn)上最好的賓館均價兩百,你要住嗎?”
談宴西果真一臉嫌棄。
繼而笑說:“那你準備住哪兒?住我車里?我倒是不介意在車里……”
最后半句明顯意有所指地不正經(jīng),周彌抬手打他手臂一下。
叫他往山上開。
這“野山”也是今時不同往日了,不要小看那幫搞民宿的人,越荒僻的地方,他們越能給你搞出花樣。
她定了山上一家民宿的小木屋,在湖邊上,看買家圖片,住宿和風景都還不錯。
一路平緩的盤山路。
越往上走,葉子紅得越深。
小木屋條件不錯,北歐風格的裝修,什么都好,就是不夠寬敞。
周彌問談宴西:“你覺得怎么樣?不行我們就還是傍晚下山回去吧�!�
談宴西掃一眼,那表情絕對稱不上是滿意,但還是說:“將就住吧�!�
中午在民宿的餐廳吃了頓中飯,下午,他們在附近散了散步。
傍晚吃過飯,天就黑了,周彌跟談宴西回到小木屋那兒,屋前空地上,老板已經(jīng)幫忙把火盆升了起來――一千五一晚的民宿,這所謂的私人篝火,怕就占了三分之二的票價。
好在火盆倒挺大,里頭燒著白炭,嗶嗶剝剝地響。
坐下來,前面便是一汪小湖泊,墨藍湖水里倒映淺淺的一彎鵝黃色月亮。
談宴西這會兒坐在篝火旁,才覺得這次出行有了那么一點意思。
周彌就坐在他身旁,腦袋靠在他肩膀上,手里捏著一根樹枝,手臂探遠了去撥一撥火盆,一霎,火光便跳躍著更亮了兩分。
她眼里也是亮的,忽地出聲:“小時候,我媽帶我來這兒秋游過�!�
正是她此行原因。
談宴西聞言,低頭看她一眼。
她說:“那時她還沒跟我繼父結婚,宋滿也還沒出生。就我倆,她背個大包,我背個小包,公交車倒大巴車,過來三個多小時。那時候這里當然沒現(xiàn)在開發(fā)得這么好,路不好走,我又還小,我們爬不到半山腰就停了。桌布鋪在樹下,把包里裝的食物都拿出來擺上。哦,她還帶了那種傻瓜相機,給我拍照。”
談宴西問:“照片還在?”
“在呢�!敝軓浾f著,從外套口袋里拿出照片。
小時候的照片,她都專門拿相機翻拍過了,存在了網(wǎng)盤一個單獨的文件夾里。
這時候找出來,遞給談宴西。
談宴西接過,瞅一眼就笑了,伸手捏她的臉,“小時候的肉哪兒去了?”
她小時候肉嘟嘟的,渾圓的一雙眼睛,又大又明亮,人站在一棵楓樹底下,笑得開心極了。身上穿一件柿子紅色的毛線外套,看著很像是手織的。下面搭牛仔短裙,裙子還有一圈白蕾絲的花邊。腳上是白色中筒襪,和圓頭的黑色小皮鞋。
周彌久違地看見這張照片,也不由晃神。
那時她四歲多,不到五歲。更清楚的記憶丟失了,只記得傍晚跟著周寄柔下山,滿天紅霞。還有回程的大巴上,她被周寄柔抱在懷里,一路睡過去,像在一條微微擺蕩的小船上。
不過今天,談宴西替她革新了記憶。
往后,她想到這座山,這紅透天邊的北地深秋,也將同時想到談宴西。
回神時,是注意到談宴西點了幾下手機屏幕。
她急忙伸手去奪手機,“其他的照片你別看!”
談宴西背過身把手機拿遠了,“沒看�!�
過了片刻,他才把手機還給她。
屏幕倒還是停在這張照片上。
周彌沒明白談宴西點這幾下是在做什么,想了想,忽然醒悟,點開微信和他的對話框,果不其然,他把照片發(fā)過去了。
而且已經(jīng)過了兩分鐘,撤回不了。
“……”周彌無語地看他,“公平一點,拿你小時候的照片跟我換�!�
“沒有�!�
“我不信,怎么會沒有。”
“真沒有�!�
周彌愣一下,因為聽出來談宴西這語氣不像是推托。
“你小時候,總該出去春游秋游什么的,或者周歲紀念……沒拍照么?”
談宴西垂眸,好似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有學校拍的畢業(yè)照�!�
“那家庭照……”
談宴西笑了笑,火光在他眼瞳之中微微跳動,可他眼里并沒有半分的暖意,淡得幾無情緒,“不是說了嗎。沒有,沒拍過。”
===35(前路茫茫的現(xiàn)世...)===
周彌沉默一霎,
忽地舉起手機,“那我們現(xiàn)在來拍一張。也算沒白來�!�
談宴西一愣,完全沒料到她會這樣處理。笑了笑,
卻不說好與不好。
周彌說:“不愿意那就算了�!�
談宴西一把抓住她往回收的手,“拍吧。
”
周彌開前置攝像頭,將兩人框進屏幕,調整角度。
談宴西幾乎懶得動彈,
缺乏一點配合精神,
直到周彌提醒一句“看鏡頭呀”,方才抬了抬眼。
周彌第一時間按拍攝鍵。
她這部手機還是兩年前的型號,
水果機拍夜景一貫不怎么樣,哪怕燃起的篝火為他們臉上布了光,
出來的效果依然滿是噪點。
她不無遺憾,“……不太行,
還是刪了吧�!�
談宴西一把奪過手機,瞧了瞧,“這不挺好嗎。”說著,也把這張照片發(fā)到了自己微信上。
入了夜,
氣溫下降很快,
但眼前這盆火,
烘烤得周彌渾身都暖融融的。
夜靜深山,疑心時間已停止流動,
直到不知是什么的水生生物,在湖面上飛速掠過,劃開一圈淺淺的漣漪,
月亮也被揉碎。
氣里有一股干燥的氣息,時而響起白炭被燒得微微炸開的聲響,
夜愈發(fā)的靜。
這溫暖讓人慵懶而困頓,周彌枕著談宴西的肩膀,拿樹枝撥弄炭火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不愿動彈。
談宴西此時伸手,將她手臂一摟,低頭看一眼,閑聊道:“宋滿準備考什么學校?”
“我們本地最好的美院�!�
“有三所,你說的是哪所?”
“哪所要她她就去哪兒,這還有得挑?”
談宴西笑了聲。
周彌順著這話題問他,“我還不知道,你大學在哪里讀的�!�
“我們本地最好的本科�!闭勓缥鲗W她說話。
“真假?”周彌眼睛都睜大兩分。
談宴西笑說:“我看起來就這么像不學無術的人?”
周彌很誠實地點頭,“確實有一點顛覆認知。”她不由還要確認一句,“你自己考進去的?”
“……”
周彌笑了,“那也有兩所,你說的哪所?”
“偏文的那所�!�
周彌說:“不瞞你說,我其實有一定程度的學歷崇拜,以前一度把學歷列在我的擇偶標準里�!�
“是嗎?你前男友什么學歷?”談宴西玩笑語氣。
他倆當時立下的規(guī)矩,早就你一下我一下地打破得恍若虛設了。
周彌笑說:“……不巧,偏理的那所�!�
談宴西微微挑了一下眉。
周彌又說:“不過他走了捷徑,不知道他家里怎么給他操作的,他拿的是澳門戶口。”
談宴西笑說:“你跟他分手,總不至于就因為這?”
“當然不是�!敝軓浛此谎郏澳阋爢�?”
“話都說到這兒了,我不聽,你難道不會憋得慌�!�
“并不會�!彼鲃菀]嘴。
談宴西笑著哄道:“好好好,你說�!�
周彌這才說道:“他追我那會兒,我媽去世三個月,算是我最消沉的一段時期……”
追求到表白,到她接受,挺俗套的過程,沒什么可贅言的。
后來她出國交換,哪怕異地,竇宇珩也跟她堅持了下來。她那時候都計劃,畢業(yè)以后,工作穩(wěn)定,就跟他結婚也不是不行。
竇宇珩家里條件不差――不然也不會單方面認識談宴西。他朋友圈里,有很多年輕漂亮的女孩,學生、模特、網(wǎng)紅、三十六線的小女明星。
她在法國的那年,他們辦跨年聚會,竇宇珩喝了酒,跟一個追他很久舞蹈學院的女生睡了。
周彌語氣平淡:“這件事,是畢業(yè)的時候,有一回出去跟他朋友吃飯,有人說漏嘴我才知道的。他跟我道歉,說那時候真是醉迷糊了。也就那一次,后來從來沒有再偷吃過,而且之后凡有聚會他都特別警醒。我當然生氣他劈腿的事,但更生氣,他瞞了我一年多�!�
話音落下,談宴西沒立即應聲。
周彌轉頭去看他一眼,他也正好低眸瞧她,挺深的目光,但他開口,卻有那么點兒插科打諢的意思,“可見用學歷這東西評判一個人多不靠譜。”
“我也這么覺得。但一碼歸一碼,雖然你不是什么好人,但你能憑自己考上那么好的學校,這點我還是很崇拜的�!�
談宴西笑聲沉沉,“那你知道我研究生在哪兒讀的?”
周彌當然搖頭。
“penn,沃頓商學院�!�
周彌只差把“哇”這句稱贊寫在臉上了,然后便要求看看他的畢業(yè)照。
“我都畢業(yè)這么多年了,哪還存著�!�
“不管,你都順走了我一張照片。這樣才公平�!�
談宴西無奈地笑著,掏出手機來,修長的手指點滑屏幕,進的卻是衛(wèi)丞的朋友圈。
往下翻了好久,才翻到那組分組的照片,遞給她。
一共九張,談宴西只占一張,還是跟衛(wèi)丞的合影。他是那種把學士服都能穿出衿貴氣質的人,尤其這照片里他神色寡淡,隔屏幕都透出一股清冷,天上月,嶺上雪,多肉麻的比喻,也稱得上他。
周彌正忙不迭地將這照片轉發(fā)到自己微信上,忽聽談宴西語氣清淡而微沉:“彌彌,我有話跟你說。”
周彌手指一頓,按下發(fā)送鍵的瞬間,驟然想起,上一次留宿,談宴西似還有話要說,但她因為太困直接睡了過去,沒往下繼續(xù)。
她頃刻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