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可又隱約刺激人的神經(jīng),讓人直觀感受,他們在不潔凈的關(guān)系里,是聲名狼藉的共犯。
談宴西也坐起身,背靠著床頭,伸手一把將她的后頸一摟。她臉一時湊近,煙霧燎得他微微瞇眼。
他抬手,要去把煙拿回來,她卻先一步,手指夾著香煙,轉(zhuǎn)個方向,把幾分濕漉漉的濾嘴送到他嘴邊。
他目光沉黯,望著她笑了一聲,張嘴銜住了。
周彌撈起被子,將自己裹緊,就這樣蹲在談宴西身側(cè),偏頭看著他,“你是不是覺我是很矛盾的人。”
談宴西坦言:“多少有點�!�
“我也時常搞不懂我自己。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第三回見面,我或許不一定還會上你的車。”
“怎么,跟著我不開心?”談宴西笑問。周彌搖頭。
恰恰相反。跟他在一起,做任何事情都仿佛有種靈魂驚醒的顫栗感。
談宴西伸手,捉一把她的長發(fā)繞著手掌,笑著追問:“那為什么呢?”
“因為……已經(jīng)嘗試過一遍了,我還得試試別的�!彼谷徽f謊。
談宴西望著她,卻說:“要再給我一次機會,第二次見面,我就會把你拐走。――不,第一次�!�
“可你那時候往我靴子里塞錢。”像打點歡場舞女。周彌現(xiàn)在都覺得耿耿而不能全然釋懷。
談宴西說:“我現(xiàn)在給你道歉,好不好?”
周彌說:“不稀罕�!�
談宴西笑出聲,“你說,那錢你拿去買了幾斤糖炒栗子。但我看見的可不是這樣。”
“……”周彌瞪他。
“那時候我想,小姑娘真有趣,不上一刻還在那兒訛詐孟劭宗嗎,怎么扔錢的時候,一點兒不肉痛?”
“你可別告訴我,那時候你就對我感興趣。”
談宴西笑說:“你不信?你不也第二回見,就對我感興趣?”
周彌不作聲了。
雖然承認這事不丟人,但她別扭地不想親口承認。
沉默一會兒,她說回今天想跟他說的正題:“你那時候跟孟劭宗吃飯,知道了我的身份。當時孟劭宗是怎么跟你說的?”
“他說年輕時不懂事,在外頭荒唐一晚,沒留神鬧出人命。后來給了錢,簽了協(xié)議,跟人兩訖了�!�
“原話?”
“原話。我跟他非親非故,可沒什么替他描補的必要。”
周彌一聲冷笑,“鬧出人命。好輕巧的說法�!�
談宴西看著她,目光溫和,仿佛告訴她,倘若她不介意,跟他說說也無妨,他愿意聽的。
周彌承認,最初叫她淪陷的,就是他時而展露的這樣一種年長者的寬容,不干涉、不評判。給人安全感。
她蹲得腳幾分麻,便還是躺下去。
猶豫著沉默了好一會兒,方說:
“我媽因為家里重男輕女,只供了我舅舅讀書,高中沒畢業(yè)就在商場里當銷售員。工資低,主管又不和氣,吃了不少苦。那時候孟劭宗主動追的我媽。因為地位懸殊,我媽一開始就沒打算答應(yīng)。但我媽性格很柔弱,有這么個人呵護她、照顧她,她很就招架不住。
“后來懷了孕,她才知道,孟劭宗已經(jīng)訂了婚,婚期都安排好了。她跟孟劭宗的事情被孟家和他未婚妻家里知道了,兩家上陣連環(huán)施壓,她咬死了不墮胎。后來協(xié)商簽訂協(xié)議,一次性支付三百萬,往后老死不相往來。
“那錢,其實到我媽手里不到三分之一。家里抽了兩百多萬,說是她生了孩子住在娘家,還得娘家照顧。但轉(zhuǎn)手,我外公外婆就把錢給了我舅舅,買房、創(chuàng)業(yè)、娶媳婦……也是那時候,我媽才終于看清楚現(xiàn)實,帶著我從娘家搬出去了。她手里有點錢,自己買了套小房子,倒過得不算拮據(jù)。后來又認識了我繼父。在我繼父生前,她過得還算幸福。我繼父的事,上一回,已經(jīng)跟你說過了……”
一縷煙灰落了下來。
周彌一頓,轉(zhuǎn)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談宴西仿佛是在出神,半天沒動,香煙蓄了好長一截灰。
她伸手輕推談宴西手臂,“你在聽嗎?”
談宴西回神,垂眸看她,目光一時極深,無限的意味在里頭,但她有點兒看不懂。
他神色猶豫,欲言又止:“彌彌……”
周彌等著,他喊了這么一聲之后,卻沒后話了。
她倍感疑惑,“你想跟我說什么?”
談宴西笑了笑,搖頭。
伸臂把煙幾下碾滅在煙灰缸里,赤腳下了地,踩在地毯上,又霍然探身,一把掀開被子,將她攔腰扛起來,“走,去沖個澡�!�
周彌身上什么也沒穿,羞惱地踢著腳要下地去,未果。
談宴西給她做的清潔,到一半,又到浴缸里去。水是半滿,開了水閥,還緩慢地蓄著。陶瓷的材質(zhì),碰上去是冰涼的。
滿屋子的熱氣,那換氣扇都好似工作不及,人長久待在里頭,有種缺氧之感。
談宴西強硬地吻她,又加劇了這種感覺。
中途,他往她腳腕上看一眼,那細細的金色鏈子還繞在那上面,燈光下反射微微光澤。
他將她的腿抬起來,俯身,親在腳踝上。
可這么臣服的動作,他眼神里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俯視之感。兩相矛盾,讓周彌感覺要瘋了。什么都是真實的,卻又都那么不真實。
-
洗過一次的頭發(fā),這會兒又打濕了。
周彌站在鏡前拿吹風(fēng)機吹頭發(fā),十足的不耐煩,“我回去要剪頭發(fā),太長了好煩�!�
談宴西笑:“有什么脾氣沖著我來,跟頭發(fā)較勁什么�!�
他走過去,拿了她手里的吹風(fēng),“要不我?guī)湍�。�?br />
挺受罪的體驗。
談公子何曾紆尊降貴做過這種事,手法可謂是沒有手法。
一會兒吹風(fēng)挨得太近,頭皮發(fā)燙發(fā)燙;一會兒手指纏住了微微打結(jié)的發(fā)絲,牽得一痛。
片刻,他仿佛也失去了耐心,甚至還點了一支煙,叼在嘴里,聊以忍耐。
饒是如此,周彌也沒推開他。
往鏡子里看,他微瞇住了眼睛,浴袍里露出一截鎖骨,燈光照得皮膚清霜一樣白。因瞧不見他的目光,這過分立體冷峻的五官,顯出一種風(fēng)雨不動的薄情感。
可在他十分生疏的動作里,有叫她恍惚的溫情。
一度相信了那是真的。
===32(焦躁的、無法忍受的...)===
隔日,
談宴西的那些公司高管和家屬組團去爬山,周彌身份尷尬,跟他們又不熟,
自然沒跟著去。
她不去,談宴西也不去。
上午睡到九點半,卡著餐廳關(guān)門時間去吃頓早餐,再往露天咖啡座消磨時間。
尹策也在,
活脫脫病秧子模樣,
分明昨晚剛發(fā)過高燒,這時候卻坐在風(fēng)口里,
身上只披一件黑色薄毛衫。
他向著談宴西看一眼,微笑打招呼:“三哥早�!�
目光觸及周彌,
卻多兩分克制,有意修飾過的言辭里聽不出語氣,
只有妥帖的禮貌:“周小姐早�!�
周彌微笑:“早�!�
表兄弟兩人在一起,聊不上兩句就開始談工作。不過自從上次在醫(yī)院,談宴西點名了周彌無需回避之后,他們聊什么都不怎么避著她了。
但畢竟沒周彌插話余地,
她喝著冰美式就開始走神,
手肘撐著沙發(fā)扶手,
手托腮地打量著談宴西。
她發(fā)現(xiàn)談宴西對尹策的態(tài)度,和他對自己手下那些高層還是有所不同,
可能到底是親戚,又覺得是可塑之才,言行里多了些引導(dǎo)的意思,
比及表兄興許更像老師。
談宴西究竟是做什么的,周彌一直沒興趣去詳細了解,
但跟他待得久了,隱約也能知曉大概,似乎同時涉獵地產(chǎn)、城投、交投和金融多個領(lǐng)域。而交由尹策練手的,更偏向虛擬經(jīng)濟那塊,新興互聯(lián)網(wǎng)產(chǎn)品的投資。
中途談宴西離席,去了一趟洗手間。
上午稍顯空曠的咖啡座,除了遠處還有三個外國人,便只剩下周彌和尹策兩人。
周彌側(cè)身向外看風(fēng)景,聽見尹策溫和地出聲,“昨晚謝謝你通知三哥�!�
她轉(zhuǎn)頭微微笑說:“不客氣,應(yīng)該的――后來退燒了?”
尹策點頭。
“換季是容易感冒�!�
尹策又點頭,“嗯�!�
兩人就無話可說了。
尹策端起面前熱茶,飲一口,目光順勢在周彌身上落了片刻,她米色針織連衣裙外套了件單寧夾克,頭發(fā)隨意披散,幾縷被風(fēng)吹得起起落落,拂在臉上。
她的熱情好像只向著談宴西一人,對其之外的人,永遠有一層客氣而疏離的隔膜。
遠遠瞧見談宴西回來,尹策適時收回打量目光,脊背不自覺地坐直了兩分。
談宴西走近之后卻不坐下了,挽了周彌的手將她從座椅上牽起來,說往外走走,散散步去。
尹策點點頭。
談宴西關(guān)照兩句:“感冒了就回去休息,別在風(fēng)口里坐著了�!�
尹策看著兩人身影走遠。
他們先是牽著手的,不知道談宴西對周彌說了什么,周彌打了他手臂一下。片刻,談宴西便伸手去摟住了她的腰。白襯衫亦或是裙擺,都被風(fēng)吹得幾分鼓起,像時尚畫報里的一頁。
他們拐過那砌作裝飾、爬了藤蔓的矮墻垣,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
不和談宴西碰面的日子,周彌仍舊盡心盡力地當好自己的上班族。
不管跟談宴西糾葛多深,她心里都清楚,這蕪雜的、庸常的、瑣碎的生活,才是真實的人生。
九月,宋滿升上高三。她因為第一志愿是北城本地的頂級美院,想和清北十拿九穩(wěn)的白朗熙“雙宿雙飛”,少不了比平日更用功。除畫畫之外,還得補足文化課,放假還會跟白朗熙一塊兒去圖書館,叫人給她補課――周彌打趣她,約會就約會,說得這么好聽。
日子這么波瀾不驚地過。
周彌和談宴西見面的頻率算不上多頻繁,通常一周能見一次,逢上他閑了或忙了,這頻次會稍稍有所變化。
但這一回,一個月過去了,兩人一次也沒照過面。
微信上倒一直有聯(lián)系,談宴西只告訴他,公司和家里都有些事兒,暫時脫不開身。隔三差五的,他便問問她在做什么。
有時候撥語音電話,閑聊些沒中心的話題。
通話時間都不長,通常是在臨睡前,談宴西困頓的聲音里,總有種說不出的疲憊感。
只到九月底的一天,周彌才接到談宴西的電話,照例叫她下了班過去找他。
衛(wèi)丞給上回那個年輕男明星投資了一家私人cb,剛開業(yè),談宴西過去捧場。
那地方有幾分隱蔽,藏在一條逼仄的小路里頭,但進去之后卻豁然開朗。
挺大的一地方,裝修得也有風(fēng)格,可見是下了血本。
周彌往里走,大廳里逛了一圈沒找見談宴西人,微信上發(fā)了消息給他,他也沒回。
她正準備給衛(wèi)丞發(fā)條消息問一問,結(jié)果碰到了今天的主角,那個男明星。
周彌猶豫了一下上去搭訕,問他見沒見著談宴西。
所幸人還記得她,告訴她往二樓找找去,可能是在棋牌室。
上樓的樓梯是鐵鑄的,踩上去聲響很大。
周彌上到中途,忽聽見咚咚咚的腳步聲自背后傳來,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就跟后頭那人一起愣住了――
上來的是賀清婉。和上回在那晚宴上碰見的人間富貴花似的裝扮截然不同,這回她穿了條緊身的黑色連身裙,高筒靴,小煙熏妝,桑葚紫色的口紅。這么刁鉆的一身,她卻適配得極好,整個人有種小惡魔般的性-感。
賀清婉沖她笑了笑,有點意味不明的,“你也是去見三哥的?”
也?
周彌沒有出聲。
賀清婉繼續(xù)笑說:“三哥喝醉了,在樓上休息,缺個人照顧。你去,還是我去?”
周彌笑笑,問道:“談宴西叫你來的?”
賀清婉微微歪了一下頭,“……不然呢?”
周彌便不再多說什么了,語氣平淡:“那賀小姐去吧。麻煩了。”
說罷,徑直往下走,與她錯身時,甚至沒看她一眼。
賀清婉倒停在了原地,轉(zhuǎn)頭去看周彌的身影。這么音樂喧沸,燈光迷亂的地方,她整個人格格不入的疏離沉靜。
賀清婉嗤了一聲,“沒意思”,繼續(xù)上樓去了。
周彌沒聯(lián)系司機,打算自己去打個車。
在拐角處,卻碰上尹策。
尹策裝扮比平日休閑,白色t恤外面搭一件藏青色襯衫,唯獨不變的細框眼鏡,整個人很是清正,有學(xué)生氣。
他估計以為她剛來,或是迷路了,指一指樓上說:“三哥喝了點酒,在樓上房間休息。”
周彌腳步頓了一下,臉上浮一層很淡的笑,“我知道。賀清婉照顧他去了�!�
尹策愣了下,“……賀清婉?她也來了?三哥叫她來的?”
周彌驟然心煩,一秒也待不下,轉(zhuǎn)身便往外走。
尹策飛快跟上去,“周小姐!”
周彌腳步不停。
尹策一直跟她到了門口,又喊一聲:“周彌!”
周彌頓步的瞬間,尹策趕緊兩步走到她跟前,“你等等,我上樓去看看情況,我覺得,應(yīng)該不至于。三哥找她來,多半可能是為了別的事�!�
周彌看著他,“這話你信嗎?”
尹策語塞。
“好了。我走了,你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