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開玩笑說:“我特意叫人給你留了座,趕緊去吧,不然回頭談三得找我算賬,
還真把給你當(dāng)苦力用了�!�
周彌入座之前,先去一趟洗手間,
順便補(bǔ)妝。
好大一面鏡子,鑲一圈燈條,人照出來,皮膚都顯得好上三分。
而就在這時候,鏡子里人影一晃,周彌抬眼去看,頓了一下。來人也頓了一下,面上有淡淡的尷尬神色。明星都是有化妝間的,也有單獨的客房,周彌不知道她為什么會來這兒――
進(jìn)來的人,就是上回露露給她看過,叫做賀清婉。
上一個跟過談宴西的。
其實早些時候周彌就看見她了。
那時候是在入場,她在走紅毯,隔老遠(yuǎn)就覺得她白得發(fā)光,走近些更不由感嘆明星就是明星,那么小的臉,那么瘦的身材。
賀清婉走近到流理臺這兒洗手,周彌往她手里看一眼,好像是沾了些紅酒還是果汁。
鏡子里,造型團(tuán)隊給她做出來的妝造,底妝看起來沒有半分瑕疵。
賀清婉也在看她。
很明顯,她知道她是誰。
周彌記起顧斐斐說的,這圈子其實挺小。
兩人誰也沒出聲,目光只在鏡中有個來回,賀清婉垂眸轉(zhuǎn)身時,周彌明顯看見她臉上鄙夷之色一閃而過。
她莫名就有些想笑。
誰不是過同一條河,區(qū)別只在于一個已經(jīng)上了岸,一個沒有而已。
沒有誰能留得住那條河。遲早都是要回岸上的。
直到十點半,這宴會才結(jié)束。
衛(wèi)丞忙成這樣也還記得給她備車,她坐在車上才得空看手機(jī),有談宴西給她發(fā)來的消息,問她結(jié)束沒有。
周彌回復(fù):剛結(jié)束。
談宴西:去我那兒一趟,收拾兩件換洗衣服幫我送過來。我讓司機(jī)去接你。
周彌回復(fù):不用。衛(wèi)丞給我準(zhǔn)備車了。
談宴西就沒再說什么,發(fā)來一個位置分享。
周彌意想不到,那地址是在醫(yī)院。
她忙問:怎么了?
談宴西一直沒回復(fù)她。
周彌去了趟談宴西的公寓,也沒細(xì)看,隨意挑了兩件衣服,急匆匆便往醫(yī)院去了。
路上發(fā)微信問具體在哪兒,談宴西才回復(fù)她,發(fā)來病房號。
深夜的高層住院區(qū),冷白燈光,混合消毒水氣息,冷氣打得足,一出電梯,皮膚激一層雞皮疙瘩。
走近病房,隱約聽見里頭似有對話聲,周彌不由地停下腳步。
分辨一會兒,聽出來另一道聲音是尹策。
尹策說:“三哥,這事真沒考慮的余地?這回的投資案,到現(xiàn)在的進(jìn)度三哥你也看見了,也手把手地驗收過了,我不認(rèn)為自己做到了十全十美,但大體沒出過什么紕漏。我一直在等這個鍛煉的機(jī)會……”
談宴西說:“機(jī)會還有�!�
尹策說:“可是……”
談宴西打斷他:“你真當(dāng)這事我一個人拿得了主意?”
尹策不說話了。
談宴西說:“還有沒有事?沒事就趕緊走吧,也不瞧瞧已經(jīng)幾點了�!�
片刻,房間門打開。
尹策好似沒料到周彌在外頭,頓了一下,微微點點頭,跟她打聲招呼。
周彌也點點頭。
尹策走了,周彌推門進(jìn)去。
談宴西就躺坐在病床上,穿一身病號服,燈光偏冷,照在他身上,臉上蒼白,整個人過分的清癯。
神色更是厭煩。
周彌走過去,把裝衣服的袋子放在座椅上,翻他床頭病歷卡,上面病癥寫的是急性胰腺炎。
她坐在床沿上,偏過頭去看他,心里五味雜陳。
怎么回事啊這人,待在這兒冷冰冰的病房里,身邊沒半個人,連來個似有親友關(guān)系的尹策,也不像是探病的,而是來跟他索債的。
她手伸過去,握住他的手。
他頓了一下,好似準(zhǔn)備掙開去。
但到底沒有。
周彌低頭看,看他皮膚蒼白的手臂上有細(xì)小針孔,“你什么時候來的醫(yī)院?”
“中午。”
“怎么那時候不跟我說?”
“你不是去衛(wèi)丞那兒忙去了�!闭勓缥髡Z氣平淡。
由著她握了會兒手,他還是抽回去,一把掀開被子下了床,要去沖個澡,一面對她說:“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
周彌沒作聲。
過會兒,談宴西洗完澡,拿毛巾擦拭頭發(fā),從浴室出來,腳步一頓,“你怎么還沒走?”
周彌轉(zhuǎn)頭去迎他的目光,“我再陪你一會兒。”
談宴西盯著她看了片刻,神情一時緩和。
他丟了毛巾到一邊,就這么坐回到床沿上。
周彌說:“頭發(fā)得吹干,又患上感冒不更惱火。”
談宴西不甚在意,“沒找著吹風(fēng)機(jī)。”
“這是醫(yī)院,又不是酒店�!敝軓浾酒鹕�,“附近有超市吧,我看看去�!�
談宴西將她手腕一捉,“別折騰了�!�
周彌站了會兒,看見旁邊有個大紙袋,掙開談宴西的手,走過去打開一看,里面是好幾條單獨包裝的干凈毛巾,還有牙膏牙刷之類。猜想是莫妮卡準(zhǔn)備的。
吹風(fēng)機(jī)倒是沒有,估計一時沒想得那樣齊全。
周彌又拆了一條干毛巾,走到談宴西跟前,遞給他:“再擦干點�!�
談宴西抬眼看她,笑了聲:“你不幫我?”
然而,真當(dāng)周彌要上手的時候,談宴西又將她的手拂開了,自己低下頭去,拿毛巾隨意地盜幾下。
“你這……”周彌到底看不過眼,還是將毛巾奪過來,包著他頭發(fā),細(xì)細(xì)地擦。
他挺不耐煩,幾度想把周彌推開去,但不知道為什么,還是沒這么做。
過會兒,周彌總算松開,毛巾只能擦干到這程度了。
她把用過的毛巾都收拾整理,準(zhǔn)備下去一趟。
談宴西問她:“還要干什么?”
“買卸妝水�!�
“你不回去?”
“不行嗎?”
談宴西沒說好與不好。
可能生病的緣故,他情緒不高,平日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一點也見不著了,只有生人勿近的一種陰沉。
周彌倒沒覺得害怕,莫名覺得此刻的談宴西才有種真實感。
一個疲憊的、郁郁寡歡的普通人。
周彌看著他:“好歹,你陪過宋滿六個小時,我也得陪陪你,才算對等。”
談宴西也抬眼去看,目光一時明滅不定。卻沒說什么了。
醫(yī)院不遠(yuǎn)處就有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周彌買了牙刷、卸妝水、洗面奶和一次性內(nèi)-褲,再回到病房里。
她走去浴室,正歪著腦袋摘耳朵上耳飾,門口光線一暗,抬眼往鏡子里看,談宴西走了過來。
“你要用?”
談宴西搖頭,也不進(jìn)來,就在門口看她。她幾分莫名。
她身上還穿著參加晚宴的連衣裙,黑色,掛肩的一字領(lǐng),款式簡約,勾勒出勻停曲線。脖子上一條不大搶眼的鉆石吊墜,耳環(huán)和戒指跟它是一套的。黑色裙子和首飾都很襯她內(nèi)里沉靜的氣質(zhì)。
談宴西抱著手臂,打量神色,“衛(wèi)丞給你搭的衣服?”
“嗯。都是他借我的,還得還回去�!�
“不用還了。我跟他打招呼。”談宴西說。
衛(wèi)丞裝扮女人的眼光沒得說,可能是性向天賦,叫他覺得眼前的姑娘分外昂貴,像是孤品的古董瓷器,價值連城。
“我留著也沒場合穿。”
“跟著我還怕沒場合?”
“可是,這都已經(jīng)是穿過一回的呀,談總的女人,不是該回回穿新衣?”她故意說。
談宴西就笑了笑。她慧黠得很。
周彌將首飾拿絨布袋子仔細(xì)裝好,往外走,也推他,“你讓一讓,我洗澡了�!�
她將首飾放回到自己的提包里,從給談宴西帶換洗衣服的紙袋里拿出件T恤,“借我穿一穿。”
談宴西笑看著她,“我是不是沒提醒過你?”
周彌疑惑看他。
“你穿我的衣服,效果跟不穿也沒什么兩樣�!�
“……”趕在臉紅之前,周彌趕緊進(jìn)了浴室。
周彌只沖了個澡,沒洗頭發(fā),出來時談宴西已躺坐在床上,掀眼看看她,又說:“你還是回去吧,這也不是什么需要陪護(hù)的病�!�
周彌定定地看他,“你真的要我走?”
仿佛只要他說是,她便會一秒轉(zhuǎn)身絕不拖泥帶水。
談宴西不作聲了。
片刻,朝她招一招手,“過來�!�
這VIP病房的床位,比普通病房稍寬了些,但不過也就八十公分和一百公分的差別。
躺兩個人稍嫌擠,但也還好。
周彌說:“護(hù)士晚上查崗嗎?這樣是不是不合規(guī)定�!�
談宴西說:“規(guī)定在我這兒不起作用�!�
周彌笑了聲。
怎么形容,因為擠得很,不挨近了就有掉落的風(fēng)險,這病房又是在走廊的當(dāng)頭,夜深人靜,一點聲息都沒有。
讓這像個孤島。
周彌太喜歡這種僅僅只是擁抱,體溫熨帖的感覺,無端心悸感。
后來意識到,自己可能更喜歡“孤島”這個形容本身。
周彌挨著談宴西,手掌碰到他后背的硬硬的骨骼,“你現(xiàn)在好些了嗎?“
“輕度的,也不嚴(yán)重,下午輸過液就好了�!�
“你怎么會來醫(yī)院�!�
“你不都看了病歷卡?”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
“中午去應(yīng)酬了一趟,談了個為他人做嫁衣裳的項目。”談宴西言簡意賅。
周彌不多問,猜想他估計也不會多說。
談宴西反過來問她:“你今天玩得開心嗎?”
“……嗯�!彼t疑了一下才應(yīng)。因為想到賀清婉。但只讓這人在自己腦海中停留了不到一秒。
今晚這孤島屬于她和談宴西的,別人都闖不進(jìn)。
過會兒,周彌又將話題繞回到談宴西身上,“住幾天院?”
“兩三天吧�!�
“我小時候生病,兩天就能好的,但我一定要多請兩天假,謊稱自己還沒痊愈,待家里不用上學(xué),還能有零食吃。”周彌頓一下,“……我覺得你挺累的,其實可以趁機(jī)多休息兩天�!�
談宴西沒出聲。
實話說,她的試探以及關(guān)心都挺直白,而他雖然不自在,卻并不排斥。
“哪有時間給我休息�!�
談宴西語氣還是清淡,但周彌不免捕捉到一絲疲憊的嘆息感。
她手掌微微用力,更緊地?fù)肀O乱庾R行為。
她的優(yōu)點之一就是從不評判別人的生活方式,尤其談宴西的――你已坐擁無邊財富,只要你想,有什么不可休息的。
但她憑借認(rèn)識以來,談宴西偶爾吐露的只言片語判斷,他無可奈何的背后,是更深重的野心。
她連他這個人都勒不住,更別談他的野心了。
但是,她也只讓這個念頭在心里過了一秒鐘。
她太喜歡今晚這樣說不出的氣氛,不愿掃興破壞。
他高半度溫度的體溫,潔凈的香味,平緩的呼吸……那種真真切切的,談宴西身邊就她一個人的獨占感。
“談宴西�!�
沉默一會兒之后,周彌輕聲喊。
黑暗里,她感覺他是低了一下頭,她就湊上前去,碰碰他的嘴唇。
他嘴唇有些干燥,因為禁食禁水。
其實也沒什么意味,像是情難自禁的一種下意識,一觸之后便就退開。
談宴西卻追過來,擁著她,奪盡她呼吸般,一個綿長而無盡頭的深吻。
===27(封口費(fèi))===
恰好隔天是周日,
用不著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