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熄了燈,躺在床上。
被子有股潔凈的皂香味,人裹在里面,很有安全感,一會兒就睡著了。
睡到后半夜,周彌莫名醒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被吵醒的――好大的雨,天被捅破了窟窿一樣,噼里啪啦地澆在窗戶玻璃上。
陽臺那扇沒關的窗戶,簡直叫她患上了強迫癥,睜眼聽了會兒雨聲,還是受不了,爬起來,穿上拖鞋,輕手輕腳走出去。
窗簾打濕了,和紗簾亂七八糟地纏在了一起。
周彌小心繞過地上的一片狼藉,關上窗戶,再將窗簾解開。
不過就在窗口站了一小會兒,就讓雨水澆濕半身。她狼狽地回了臥室,去衣帽間再翻談宴西的衣服,找一件換洗的。
這么多的動靜,談宴西睡得再沉也該醒了。
他抬手按亮了燈,就看見周彌正從衣帽間里走出來,一件黑色T恤只穿到一半,平坦小腹至以下,一片凈涼的白皙。
周彌愣了下,趕緊把衣服拉下來,“吵醒你了?”
談宴西覺得好笑,“你這大半夜,做賊呢?”
“我去把外面的窗戶關上了。衣服打濕了,換一身�!�
“敞著就敞著,管它做什么�!�
“你鋪的是實木地板吧?”
“不知道。”
周彌看他一眼,“都泡了水,怕是要不成了�!�
“……”談宴西鮮少碰到這么接地氣的問題,心里還真去盤算著,該找誰解決。片刻,他反應過來,瘋了吧,大半夜的不睡覺,管什么地板泡水?
談宴西笑了聲,“你幾點起床,還能睡幾個小時?還不趕緊過來睡覺�!�
“都怪你。剛才關上不就得了,害我老是惦記著。”
“……”
周彌回去床上躺下,談宴西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臂,“怎么這么涼�!�
說著,關了燈,翻身過去把她摟進懷里。
醒在一個早不早晚不晚的時候,外頭雨聲磅礴,再度入睡有點困難。
雨勢太大,在這高樓頂上,周彌總有種心驚感,好像世界也將傾塌。
談宴西也沒睡著。
兩人聽著彼此的呼吸聲,也都知道對方醒著。
微妙的氣氛,雨聲做背景音,又似在做他們的開場白。
談宴西出聲:“你買的二手書給你帶回來了,行李箱里。明天我找人給你送過去?”
“好呀。”
“……倒是這幾本書,你看得比什么都寶貝�!�
周彌笑一笑,“它們是絕版的。這回不買,可能下回去,就已經(jīng)被其他人給買走了�!�
“你要真跟它有緣分,不會錯過的�!�
周彌卻搖搖頭:“我室友學日語的,她很喜歡一個詞,一期一會。當然現(xiàn)在也被用得太泛濫了,而且有的人一知半解,經(jīng)常誤用它的意思。其實它的本意是,一生一面
,世當珍惜�!�
她清靈的聲音混雜雨聲,實在是很好的催眠曲,談宴西聽得很入神。
幾分遲緩地,他突然想到什么,笑了聲:“所以,那回你愿意上我的車?”
周彌沒想到還會被反將一軍,不作聲了。
談宴西忽然支起身體,撳亮了一側臺燈。
周彌瞇了瞇眼,不解地看他。
談宴西低沉的聲音里有點懶散的困頓感,“想看看你�!�
周彌怔然。
其實,一度,她以為今晚跟談宴西可能也就到此為止了,原本就是峭壁邊緣行走的一段關系,時時刻刻命懸一線。
是怎么莫名其妙地把這一命續(xù)下來的,她都想不通。
這會兒燈火親暖,講無關緊要的廢話,像他們前幾天在巴黎的街頭,手臂擦過手臂,走過亮燈的櫥窗,聊天氣,聊食物,聊久遠的瑣事。
怎么辦,她不得不承認,她還是貪戀。
又覺得自己所求的像個笑話,說出口,是人都會笑她荒謬――
她對談宴西做的,是最緣木求魚的事。
她竟然貪戀這樣一個空中樓閣一樣的男人身上的煙火氣。
燈光下,周彌也看著談宴西,誠然他生了過分優(yōu)越以至失去真實感的五官,可他擁抱起來,至少是溫暖的。
接吻好像是自然而然發(fā)生的事。
體溫升高,周彌身上的最后一點涼氣褪盡,談宴西那雙好看的手這會兒在她的衣服里,吻她的間隙,笑說:“我看用不著給你準備睡衣了,穿我的就很好。”后一句話貼她耳邊說的,當然,不穿更好。
周彌臉燒得一層薄紅,因為在燈下。
她還是習慣黑暗,燈光讓她變得拘謹。
都已在覆水而難收的邊緣了,談宴西動作卻停下來,手收回來摟著她的腰,親她微微濕潤的嘴唇,又抬了抬頭,一個吻落在她額角上。
隨后,伸臂去關滅了臺燈。
難得的,同枕共榻卻只是擁抱,什么都沒做。
外頭雨還在下,醒來怕是北城變澤國。
周彌晃神了一下,想到明早上班,路會不會淹。
就聽見談宴西問:“睡著了?”
周彌搖搖頭。
沉默時,便覺得雨聲又變大了。
寂靜昏曖的氛圍,叫人昏昏欲睡。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意識已在渙散的邊緣,卻突然被談宴西沉黯的聲音喚回。
她幾乎是心臟停了一拍。
頭一回聽談宴西有這樣語氣,遠得像縹緲一聲嘆息,近得又像標點符號里都漲了潮,拖著尾音往下墜,變成雨點子,一陣澆在她心里面,叫她思緒也跟著潮濕。
――他說:“彌彌,往后別跟我吵架了�!�
周彌媽媽叫周寄柔,一個看穿了現(xiàn)實,為母則剛的女人,稱呼自己女兒永遠擲地鏗鏘的連名帶姓,所以周彌和宋滿都是沒有小名的。
但今晚開始,談宴西叫她“彌彌”。
周彌好像耐受不了這樣一種親昵,一面覺得奇怪和陌生,一面又被最最柔軟的情緒迎面擊中。
顧斐斐愛好聽粵語歌,跟她不一樣,她的歌單多半是Edith
Piaf,非常長情,非常老派。有一回跟顧斐斐在公寓里喝酒,她聽到一首歌,喜歡極了,問什么意思,顧斐斐就翻譯給她聽。
此時此刻,她是突然想到了那首歌的歌詞:
但愿我可以沒成長,完全憑直覺覓對象。
模糊地迷戀你一場,就當風雨下潮漲。
===22(管殺不管埋...)===
雞飛狗跳的清晨。
周彌睡迷瞪了,
順手按掉了鬧鐘,醒來已是半小時后。
慌忙爬起來洗漱,時間都不夠她化個淡妝。
她正在衣帽間的鏡子前面最后一遍整理衣服,
談宴西醒了,打著呵欠走進來,笑說:“這么大動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要上前線去打仗�!�
他還要在這時候給她添亂,
湊過去摟她的腰,
準備親她一下。
周彌伸手將他臉頰往回推,“我真的來不及了!我連衣服都沒時間回去換�!�
談宴西笑了聲,
“我也沒把你衣服弄臟啊,臟的不都是我的?”
周彌已沒空譴責他這幅浪蕩公子樣,
“不換怕人議論�!�
“議論什么?議論的人自己沒有性-生活?”
“……”周彌轉過頭去瞪他一眼,“下次麻煩你要見我,
請至少提前一天通知。我也好做準備。”
“那要不要我再正式給你發(fā)個函?”
趕在周彌徹底跳腳之前,談宴西手指抬她下巴,迅速成功偷個吻,再及時撤退,
轉身往進浴室去,
一面說:“車應該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了,
直接送你去公司,遲不了�!�
“可是今天路多半淹了,
路上會堵車�!�
“那估計不止你一人遲到,更不用慌了�!�
周彌并無半點放寬心,“你這種做老板的,
根本沒法共情我們這種社畜�!�
東西都已收拾好,周彌準備走。
這時候浴室門推開了,
談宴西探出身說:“我有個主意�!�
周彌腳步一頓,瞧見他睡衣敞開,腹部肌肉線條緊實,不由地別過目光,等他有何高見。
談宴西說:“買幾身衣服放我這兒,隨時想來就來……”
周彌就知道他沒什么好話,“管你!我真的要走了!”
身后,談宴西哈哈大笑。
周彌聽到這笑聲,有點被氣到,抬腕看一眼手表,也不差這兩分鐘了。于是霍地轉身。
談宴西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jīng)順著門縫溜進來。
花灑還沒開起來,浴室里只有頭頂白光,談宴西睜眼瞧著周彌走近,跟他不過半步之遙。她抬起手來。
兩人面對面站著,他垂下目光,即能瞧見她長長的睫毛,落在臉頰上,淡灰色的一排影子。
她分明耳朵泛紅。
談宴西喉間不由自主地悶哼一聲,抬手去捉她手腕,也不知是想阻止她,還她叫她繼續(xù),但不要這么不得章法。
然而,周彌卻輕巧一步退開,“再見了,談總!”
說著一推浴室門,跑得比什么都快。
談宴西低頭看一眼自己,哭笑不得。
……這人,管殺不管埋啊。
路上果真淹了水,堵得十分鐘挪不了幾步。
但周彌因為捉弄得逞,心情格外好,反正遲到已成既定事實,便掏出手機來,給談宴西發(fā)消息:“談宴西,我真的要遲到了,保底半小時,上不封頂�!�
發(fā)過去沒一會兒,談宴西拍過來一封微信紅包,名頭是:誤工費。
周彌笑著點開了,整整二百塊錢,夠承包她一周的提神咖啡。
-
隔了一周多的周五,才又見面,這回談宴西當真提前一天告訴她,跟他去趟朋友那兒,有人過生日。
司機開的車,但談宴西坐在后座來接他。
他穿一件休閑款式的白色襯衣,黑色長褲,衣袖挽了上去,手腕腕骨分明,戴一塊深藍色表盤的手表,表帶是銀色金屬材質。
周彌坐上去,談宴西身體坐直些,手臂自她背后繞過去,摟著她肩膀,低頭看。
白色吊帶打底,外面罩一件杏仁色薄開衫,很輕薄柔軟的材質,搭黑色綢光感的半身裙,系一條棕復古腰帶,束出腰部的線條,沒有半分贅余。
談宴西低一低頭,就吻上去。
周彌轉頭躲,小聲說:“車里呢……”司機在。
談宴西笑一聲,側了半邊身體,將她摟在自己懷里,“替你擋著了,總可以?”
……好像也沒她說不可以的余地。
不知是因為一周多沒見,還是上回走的時候,她故意把他晾在浴室,這回僅僅接吻已有情熱的意思。
談宴西忍了再忍,才不舍地退開去,大拇指蹭一蹭她的嘴唇,她睜開眼,目光也有幾分迷離。
看他一眼,頃刻把臉再埋到他胸膛,小聲說:“以為做你的助理夠煩了,可能做你的司機更煩,狗男女不分場合……”
談宴西沉沉地笑出來,“罵自己呢,倒是留點口德。”
“反正是連你一塊兒罵了。”
他們去的不是lounge或者cb,而是某個別墅區(qū)的私宅,里頭是意式現(xiàn)代風格的裝修,家具單品設計風格分外小眾,看得出屋主性格特立獨行。
談宴西直接帶她上二樓去,一間娛樂室,兼有吧臺。里頭人不多,算上她和談宴西,攏共十個人。室內有點兒煙味,并不重,音響里在播Troye
Sivan的歌。
正中擺了一桌麻將,坐東邊的男人這會兒抬起頭來,打了聲招呼,“來了啊――你先坐,這圈打完了換你上桌。”
談宴西說:“你們打吧,我歇會兒�!�
周彌被談宴西帶去吧臺那兒點飲料,她照例要了杯金湯力,小口啜飲,轉頭看。
剛打招呼的那男人生得叫人印象深刻,留著胡子,眉眼深邃,有點兒憂郁氣質,叫她想到日本有個明星竹野內豐。
而挨著他身邊坐著的人,周彌認識――熒幕上見過,這一陣宋滿在看一部古偶,吃飯時她也跟著瞥了幾眼,那里頭演男主角的少年氣十足的英俊小生,就是眼前這人。
談宴西注意到她的視線,主動介紹說:“衛(wèi)丞,今兒的主角。小學跟我一個學校的。初中就去美國了,前幾年才回�!�
“他是做什么的?設計師?”周彌想到方才樓下看見的那些家具。
“那是他愛好之一。主業(yè)就雜得很,你看到的什么時尚雜志,什么明星慈善晚宴,都有他在背后摻合�!�
周彌又瞥了一眼,小聲說:“那,那個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