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蹊林灣離學校不遠,她拒絕了庾佑之提出的來接她的提議,自己趕了過去。因為不確定庾佑之到底有沒有吃藥,臨出門前,褚楚又折了回去,摸黑在包里塞了自己之前買的退燒沖劑和藥片。
房門密碼沒有換,鞋柜里放著的也還是褚楚以前穿的小貓拖鞋。她盯著那雙拖鞋看了很久,久得眼眶都有點發(fā)酸,才慢慢換了鞋。
悄聲趿著拖鞋走到臥室門口,褚楚沒發(fā)出踢踢踏踏的聲音,她有點怕庾佑之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來了的事實,手輕輕搭在門把上,猶豫著是否要打開。
還想著,門卻突然開了,庾佑之穿著淺色的家居服,手里拿著只杯子,他頭發(fā)隨意耷拉著,看起來一點兒不像三十出頭的年紀。
褚楚驟然縮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抬眼和他對視。
庾佑之垂眼看著她,沒什么驚訝的表情:“來了?”
褚楚點點頭:“嗯�!氵好嗎?”
庾佑之沒回答,只讓出點位置,示意她進來。他喉嚨不太舒服,手抵著唇低低咳了兩下。
褚楚抿了抿唇,掃了眼空空見底的水杯,把它從庾佑之手里接了過來,道:“我去給你倒點兒水,你到床上休息吧,別亂走了�!�
再回到臥室的時候,庾佑之已經(jīng)躺下了。
他閉著眼,像是睡了,但睡得并不安穩(wěn),連此時眉都還是皺著的。褚楚跪坐在床榻邊,看他額上因為皺眉出現(xiàn)的淺淺的紋路,感覺有點心疼,便抬手去撫,沒碰幾下,就被男人攥住了手腕。
睜眼看了她一眼,庾佑之松開手,閉眼道:“做什么?”
“沒……”褚楚臉紅了一下。
他說話帶了點鼻音,有點像網(wǎng)上那些男主播的夾子音,震得她手心微微有點癢,立馬收回背到了身后。
庾佑之的聲音很溫和,像從前和她聊天打趣時候一樣:“什么時候回來的?”
褚楚起身坐在床邊,小聲道:“一個月之前,一直在隔離�!�
庾佑之嘆了嘆,側身看向她:“要上來嗎,我抱抱你�!�
還能上哪兒,自然是床上。
褚楚本就對庾佑之念念不忘,見他主動,膽子立刻就大起來。她看著庾佑之的眼睛,室內開著盞小燈,而瞳孔被其反射出的光卻幾乎被長睫掩住,整個人看上去有點消沉。
褚楚動了動腿,慢慢挪起身子,蹭掉拖鞋上床,就要從男人身上爬過去到床的另一邊。她看不到被子底下的景象,下腳沒輕沒重,一下踏在男人小腿上。
庾佑之輕輕嘶了一聲,被她踩得夠嗆,始作俑者卻因為重心不穩(wěn)歪斜著朝床尾栽過去,仿佛比他還要可憐。庾佑之幾乎是立即抬手把人拉了回來,后腦本就昏沉沉的,因為這快速的一晃又暈得厲害。
身上鋪毯子似的覆上一層柔軟,毛絨絨的腦袋拱在他肩頸的地方,腳則在他膝蓋下頭隔著被子亂動。有干干凈凈的,淺淺的香味,一點點從喉頸處浸進他的呼吸里,這讓男人感覺到難得的清明。
庾佑之靜了一會,緩聲開口:“……身上怎么一股痱子粉的味道�!�
褚楚伏在他身前,身下不是男人的身體,而是被子,這讓她覺得有些可惜。
她嘟囔道:“哪是痱子粉,這是小熊寶寶香水……香香的。”說著,又亂動了一下,甚至企圖再往上攀。
庾佑之慶幸自己和她之間還有層被子擋著,揉了揉太陽穴道:“……別再動了�!�
褚楚立即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她看到身下的男人抬手,慢慢地把她往上提了提,讓她的腦袋能舒服地埋進他的頸窩。
然后,他抽掉兩人之間的被子蓋在褚楚腦袋上,把她抱進了懷中。
褚楚的聲音在被子里悶悶的:“我可以把腦袋伸出來嗎?”
庾佑之把她攬得更緊,他低聲道:“別說話�!�
地暖烘得屋子甚至熱得有點悶,庾佑之發(fā)著燒,除卻腦袋,身上的熱度并不明顯。
懷里柔軟的女孩子緊貼著他,這讓他終于在煩躁的熱里尋到了持續(xù)的涼意,呼吸逐漸平穩(wěn)下來,腦海里也慢慢浮上入眠的念頭。
原本蜷在他胸前的小手,在此時從被子里探出,摸索上他的額角輕輕揉了起來。褚楚的聲音像滾落在地上的膠質小皮球,一彈一彈的:“頭很疼吧,我給你揉一揉,揉揉就好啦�!�
庾佑之喉嚨里溢出一聲當做應答,把她的腦袋從被子里放出來。他低頭看著她,在屋外一點兒月光的映照下,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疲倦和專注清晰可見。
他在很認真地看她。
褚楚也仔細回望他的眼睛,沒在里面看到一絲色欲的意味。他叫她來,好像真的只是想看看她。
沉默許久,他開口:“白天怎么跑那兒當志愿者�!�
褚楚老實回答:“我上個學期志愿時長太少,這學期不湊一些,沒辦法評獎學金�!�
男人的眉再次皺起來:“你缺錢?”
褚楚呆了呆,不明白評獎學金和缺錢有什么關系。她在想怎么回答他,庾佑之卻已經(jīng)伸手把她手撥下來,而后把她抬起來的腦袋按了回去。
“一年半載的玩夠了,是不是該回來了�!�
他陳述似地開口,尾音若有似無地拉長,帶了點偽裝后的祈求意味。
褚楚一愣,沒發(fā)現(xiàn)這些細節(jié),一板一眼認真回答他:“怎么是‘回來’?咱們倆的關系,現(xiàn)在應該屬于兩個自由人�!�
庾佑之眼里露出些無奈,他笑了一聲,抱著她的動作愈緊,他轉移了話題:“Instagram上總是給你拍照片的男生,和你是什么關系?”
褚楚驚訝問他:“你怎么知道我——”
庾佑之聲音平靜:“你社交賬號幾乎都是同一個昵稱,我如果想找,很容易就能找到�!�
褚楚噢了一聲,小聲道:“我同課題小組的同學,叫大川。”
“姓大川?”
“不是,他姓岡本,……我毛病多,總覺得怪怪的,心里還是叫他大川。”褚楚囁嚅了一下,還是犟道:“他和我什么關系的這種問題,你為什么要問……”
庾佑之沒說話,靜了一會兒才道:“褚楚,你真是養(yǎng)不家�!�
養(yǎng)不家,向來是形容慣于離居流浪的野貓。
褚楚怔了一下,抬頭看他:“什么意思?”
庾佑之深深看著她,他的手很規(guī)矩地扣在她后腰中,沒有亂動一下。他像是想說什么,又忍下改口道:“不說這個了,繼續(xù)剛才的,……如果缺錢,那要不要回來我身邊?”
褚楚慢吞吞噢了一聲,她縮回手到庾佑之的胸前,看著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不缺錢,評獎學金是因為成績夠呀,不評白不評。而且——”
她頓了頓,繼續(xù)道:“我不想用‘回到你身邊’這樣的說法,這顯得我像是你隨意拿捏的物件,我覺得——”
話還沒說完,庾佑之已經(jīng)捏住她后頸提上來,然后抬頭吻住她,堵住了她后面的話頭。
他的吻很輕,像頭發(fā)絲刮過臉一樣。褚楚當真了,抬手在自己的臉上亂摸,想把頭發(fā)撩開。庾佑之眉眼仍斂著,動作卻很是精準地把她那只亂動的手攥住扣在了身前。
他親得很專心,也很淺,慢慢似乎是覺醒了什么回憶,才開始逐漸變重,直到和她完全纏在一起。
褚楚被他壓在了身下。
她竭力仰頭迎合他,這才隱約嗅到他身上藥的味道,有些像中藥。她更努力地去聞,唇舌上的動作便遲鈍下來。
庾佑之咬著她的耳垂,聲音在齒間泄出來:“……怎么這么容易分心�!�
褚楚回神,注意到他的吻已經(jīng)到衣服領口的邊緣,再往下的話,就需要撩起來她的衣服了。
庾佑之感覺到她的等待,動作停了下來,他盯著她,平淡開口:“你覺得我會直接脫你的衣服,所以在等?”
褚楚點頭,沒說話。
庾佑之的聲音帶著點涼意:“你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是覺得你是個物件,還是覺得我會在這么久再見你的第一面,就急不可耐和你上床?”
褚楚愣愣看著他,而他還在繼續(xù)說:“我有時候覺得你就是在逼我,逼得我背棄所有的處事原則,和你說最袒露直白的話,你才肯聽,才肯信�!�
“我們的關系這么久了,在你這里,永遠停留在第一天�!页�,人是會變的,我不否認我之前私生活的不講究,但我也不是完全放縱的禽獸,而且和你這么久以來,我自認為做得最好的一點,就是忠誠�!�
褚楚聽到“忠誠”這個詞,慢慢睜大了眼睛,她看著庾佑之平靜的臉:“你……”
“你是不是真的聽不出來,我剛才讓你回來,是在求你�!�
他終于把所有的話說盡,如釋重負埋頭在她的發(fā)間:“……我在求你回來,和我重新在一起�!�
懷中女孩子的身體僵直,明顯嚇得不輕。
他低聲道:“嚇到了?”
褚楚點點頭,又迅速搖了搖頭,她慢慢開口:“我……我沒想到這都一年了,你還是一個人,我以為……”
庾佑之似乎是真的困倦極了,沒怎么動,半晌才模糊開口:“你以為什么,你貫會以為�!�
他沒來得及聽到褚楚是否愿意,白天強打精神去參加交流會議,中午的飯局再加上晚上沒忍住喝了點酒,只換了個發(fā)燒已經(jīng)是老天保佑,困意與身體的乏累讓他說罷自己想說的話,就沉沉睡了過去。
清早因為生物鐘按時睜眼的時候,身邊人已經(jīng)不在了。
女孩子在十五分鐘前發(fā)來消息:“我給你買了早飯,東街張記的鍋貼!放在廚房微波爐保溫,你記得吃。”
他起身到廚房,打算把鍋貼端出來,這才看到保溫的除了鍋貼,還有兩個穿了衣服的水煮蛋。
——是用水筆畫上去的小裙子小衣服,性別男的蛋上,衣領間的領帶畫得歪歪扭扭。
庾佑之拿過手機拍了張照片,把那個畫了小裙子的蛋拿了出來,像覺不到燙似地顛了兩下,徑直剝掉蛋殼。彩色水筆的痕跡果然泅到了雞蛋上,他看著卻只想笑。
白白嫩嫩的,穿著粉色裙子的雞蛋。
0034
皇帝的新裝
褚楚離開得早,吃過早點沖進教室剛剛七點五十五。
她舒坦地癱在座位等著上課,沈松松坐在旁邊看了她兩眼,本來打算說話,卻見講師已經(jīng)拿著水杯走了進來,遂在微信給她發(fā)消息:“我以為你今天要翹課了�!�
褚楚迅速回復:“那怎么會,課還是要上的�!�
沈松松問她:“看你這么高興,是和好了?”
褚楚頓了頓,摸了摸自己的臉,她本來沒覺得自己在開心,然而當擺出了故作平靜的表情時,才意識到方才自己的嘴角翹得有多高。
褚楚突然不想用手機發(fā)消息,轉而在教材紙頁上給沈松松寫:“還沒有,不過應該快了。”
沈松松做個“我明白了”的表情,也在紙上給她寫:“任騰他們叫我們宿舍月底的時候,一起去轟趴跨年,你要不要叫你男朋友也來?剛好給我們也看看嘛,藏這么久了,一張合照也不發(fā)��!”
褚楚埋頭苦寫:“噫!他不是我們學校的,還是不要了。不過跨年的話,我要去!”
-
周榆最近感覺自己的老板又不對勁起來了,或者說是在不對勁了很長時間,以至于成為習慣后,又突然對勁了起來。
……不,他還是覺得不對勁,不然為什么他的老板微信頭像,會變成兩顆雞蛋,還是在上面畫了拙劣兒童畫的兩顆雞蛋。
這周要到海市出差談個合作,周榆在匯報日程的時候,難得見庾佑之露出這樣一種表情——好像是惦記什么,但又不欲明說,但又惦記。
周榆最會察言觀色,此時善解人意地開口:“老板,是時間上有什么……”
庾佑之手上鋼筆的動作一停,他道:“沒有,一切按日程照常�!�
他和褚楚在那天之后,暫時還沒再見過面。
待周榆出去,庾佑之倚在座椅靠背,看了眼這幾天兩人偶爾的聊天內容,給褚楚發(fā)去消息:“我這周要南下出趟差,估計月底跨年那幾天不一定能回來。”
褚楚消息很快回了過來:“嗯�!彼l(fā)了個流淚貓貓頭的表情包,繼續(xù)道:“沒事的,但是你要注意安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