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憑什么要她來做決定?
她還有臉?
現(xiàn)在還有臉說她狠心?
小雨淅淅瀝瀝,漸漸變大,梁新禾無知無覺地站在了門口的樓梯,雨水從屋檐落下,落在她的額發(fā)上,一滴兩滴,又冷又痛。
她眨眨發(fā)酸的眼,那雨好似也飛入她的眼里,視野模糊了起來。
哭,她不會哭的。
她的眼淚已經(jīng)在母親逝世時流干了。
哪怕是周宴,她也不會為她哭。
她強力咽下喉嚨間的酸楚,側(cè)一側(cè)身,這時她先看見濕透了一截濕透的褲腳,沒被沾濕的地方是淺灰色,與濕透的灰藍色形成了對比。
她往上一瞧,不知道身側(cè)不遠處站了一個女人。
梁新禾站在外沿的臺階,而女人是站在靠墻的那處。
女人她略高一點,穿著單薄的白色的圓領(lǐng)襯衫,淺灰色的西裝褲,一雙白色的皮鞋掩蓋在濕透一截的褲腳里,只冒出一點點尖。
長發(fā)松松地扎著,幾縷發(fā)絲黏在鵝白的臉頰,也落在她頸側(cè)的衣襟里。
半垂著眼,從梁新禾的角度看過去只有一點淡淡的烏色的長睫,像鉛筆落在素描紙的一抹。
整個人像一樽細瘦的雕像一動未動,凝視臺階下的一小洼積水出神,手里握著一副眼鏡。
梁新禾感到有一股悲傷在心底蔓延開,不止是她自己心生,還是從她處涌過來,密密地寂寂地在周邊漫開,將她與這陌生人一起籠罩起來。
她眼尾燒了起來,淚意彌漫。
這時,女人也似有所感,她抬頭慢慢朝梁新禾看過來。
只短短地一觸,她就收了回去,如同看了一眼無人的空氣般。
可梁新禾收到的觸動明顯要更大一點,好安靜,好幽淡的眼神,似是燃燒殆盡的灰。
她怔然,手機再次震動起來,又有無數(shù)的事情要處理,她深吸一口氣,邁步離開去取車。
作者有話要說:
三次元生活有了大變動,比以前的碼字時間更少了。這本劇情和人設(shè)都比較平淡,節(jié)奏慢,文章不長,無法保證日更,沒耐心的小可愛也可以養(yǎng)肥再看。
本文涉及的設(shè)計師和作家職業(yè)細節(jié)并不專業(yè),請不要當真。
合眼緣就看,覺得沒意思就棄,謝謝理解,鞠躬。
第2章
Chapter
2
寧??十分不喜歡醫(yī)院,除了每年必須要的體檢,她幾乎不到醫(yī)院去。
年年體檢沒有大的事情,輪到今年就出了意外了,B超照出來說是有超過2cm的結(jié)節(jié),邊界不太清楚。
醫(yī)生問有沒有家族遺傳病史。
寧??記起母親曾說過她有個表姐還是堂姐就是得了乳,腺癌。
醫(yī)生多加了一個鉬靶檢查,說先不要慌,需要具體檢查。
此刻她呆坐在科室走廊的椅子里,包里裝著檢查報告,掌心窩著一點點冰冷的汗。
BI-RADS4A,惡性的可能性2%―10%,考慮到她也有一定概率的家族遺傳病史,醫(yī)生介意做活檢檢查再判斷。
“很小的手術(shù),今天在門診就可以做,不需要住院,半個多小時吧,你先去交費,等會給你排個時間……”
醫(yī)生的語氣鎮(zhèn)定而溫柔。
人來人往。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走動,她的手機,手表里的時間一點點在流動著,寧??覺得有水泥從她的腳底蔓延起來,來勢洶涌,封住了她的上身,脖子,直沖向她的口鼻……
她眨了下眼,機械化地佝起身子,再過了一會兒,才從包里取出自己的手機,翻開了微信。
她長長的睫毛幾乎不動,一連串名字從視野里晃過:母親,表姐,朋友,以及……
最后她的視線落在一個名字上。
她點開了對話框。
最新的信息在三天前。
她說:“好吧,我暫時消失幾天,等你氣消了我再回來。”
現(xiàn)在是3月10號,上一條信息還是2月份,剛過完新年不久。
她的手指滑下來,不,不止一條,是好幾條長長的語音。
她:“你有完沒完?你要鬧脾氣到什么時候?每次都是我熱臉貼你冷屁股!寧??!我們這么多年了你一點改變都沒有我也是會累的好嗎?”
她:“有什么問題你就說�。课也痪褪呛腿顺鋈ズ攘藘杀瓎�?那是因為你整天躲在家里寫你的東西,你老是不陪我!你這個老毛病我說過多少次了你為什么就不能改一改呢?”
她:“我真的好氣你啊,本來像我們復(fù)合之后我們兩個說過要好好珍惜的,我也知道我之前做得不太好,可你……”
寧??沒有回。
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樣,只要章妮思指責她,她就沉默。
只要她沉默,這種無休止的指責,這種帶著情緒的話語就會停止,因為章妮思的脾氣一上來,往往就剎不住,聽不進去任何的話,只是一味的發(fā)泄,等她發(fā)泄完就好。
發(fā)泄完她就會說:
“算了算了,是我態(tài)度不好,我先冷靜冷靜,你不要生氣�!�
一次一次的,反反復(fù)復(fù)。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兩人就是這種耗心耗肺的溝通方式呢?
寧??闔了闔眼睛,無聲地嘆出一口氣,收起了手機。
寧??辨認不出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什么心情,這條走廊像是森白的,無盡的,她的意識懸吊著,吊著她走去了收費處交了費,再恍恍惚惚地走了出來。
她需要一點新鮮的空氣。
她憑借本能朝安靜的地方走。
一出去,視野里全是???韉乃?霧,再走出去,幾縷夾雜了雨水氣息的風吹了過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為什么會這樣?
都知道今年是她第三個本命年,可是她還沒過生日呢,
年前開始她就寫不出東西來了。
她已經(jīng)兩年沒有出過新書了,上一本還是三年前,那時她的系列懸疑剛寫完最后一本,想著試試非懸疑題材的書,然后她就寫了一本祖孫親情向的,她那次的新嘗試不能說是失敗的,因為是她的作品,所以書照樣賣得很好,因為是她的反響大部分還是正面的,肯定她的嘗試,可是比起之前的系列得到的熱烈好評,這本書得到的確實要遜色很多。
寧??記得上市之后她非常緊張,隔了一段時間才敢去看豆瓣的評分――比她想象得還要低一點。
再隔了一段時間,她才去看一些評論,業(yè)內(nèi)的,相關(guān)行業(yè)人員的,普通讀者們的,她接受得比自己想象得要好。
也就是這時,章妮思回來了,她想要復(fù)合。
那時她們已經(jīng)分開了兩年多。
她說:“寧??,其實我當時訂婚之后一直沒結(jié)婚,我撐住了,沒聽我爸媽的�!�
“我是為了你才堅持的,但是我又拉不下臉來找你,我們上次結(jié)束得挺難看的……”
是挺難看的。
她們狠狠地大吵了一架。
章妮思抵不住家庭的壓力,她父親告訴她如果不結(jié)婚,她的名字不會在遺產(chǎn)上,她甚至會失去她的信托基金。
章妮思的父親是西城著名的富商,有過三次婚姻,有六個孩子,每個孩子分到的無需她們工作,足夠她們富足地過一生。
章妮思舍不得那么大一筆錢,她原本是想要假結(jié)婚,熬到遺產(chǎn)到手,她甚至將一切都計劃好了,找一個gay,形婚,不用一起生活,逢年過節(jié)在父親面前露露臉就好,不會影響她們兩個。
可寧??不同意,態(tài)度非常堅決,她不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
她們16歲認識,20歲的時候談戀愛,在一起十年,都是寧??在包容著她,那是第一次寧??對她說分手。
章妮思一氣到出了國,一去就是兩年多。
當她再次出現(xiàn)在寧??面前的時候,她們彼此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答應(yīng)了章妮思與她復(fù)合。
接下來的兩年沒有多少安靜的日子,都是無休止的爭吵,重復(fù)著私信里的一切。
寧??身心俱疲,越來越沉默。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她整個人像卡住了似的,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了。
漸漸地她更想一個人待著,什么都不想,所有的思緒都如凝固不動的水泥,一寸一寸地將她封存,生硬地將她封印起來,她完全不能呼吸。
哪怕是現(xiàn)在,她也完全沒有想到要去通知章妮思。
不但是不想,而且是根本就沒想過和她說。
伴侶做到這份上,也沒什么繼續(xù)的必要了吧?
寧??的眼前漸漸失焦,似乎被外頭寒春的這片雨霧蓋住了視野,她微闔了闔眼瞼。
累了,實在不想繼續(xù)了。
等她反應(yīng)過來,那一行字已經(jīng)在微信對話框里生出來了―
我們分手吧。
她以為自己會猶豫,誰知道發(fā)送鍵輕輕松松地就滑了出去。
過往十幾年的記憶瞬間有翻涌上來的趨勢,可很快地就蔫了下去。
回憶太沉重了,她這副身軀載不動了。
她緩緩地吁出一口氣,還是先想想自身吧。
萬一真是惡性……
理智上,寧??覺得自己應(yīng)該通知一下誰,要應(yīng)付萬一。
可那條私信仿佛耗盡了她所有的精力,她沒法再動了。
小雨越下越大,淅淅瀝瀝,很快臺階上就積了水,沾濕了她的褲腳。
天越來越黑,越來越低,直逼眼前。
雨滴落下來,落在了路面的一個個小水坑里,激起薄薄的漣漪。
寧??默默地盯著,看著,她的眼鏡漸漸變得一片模糊,入了神,失了魂。
那邊應(yīng)該是要通知她去做那個活檢的小手術(shù)了吧
做了才能知道是不是惡性……
2-10%的概率……
拖延也不是辦法,她得動起來,走過去,才能知道結(jié)果。
可萬一真是惡性呢?
雨水滴滴答答的,遠處的樹木顯得更翠綠了,籠罩在???韉乃?汽中,
還是得承認自己是恐懼了吧?
寧??發(fā)起了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摘了眼鏡,眼尾掃到了附近有一道影子,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在她身旁站著。
烏黑順直的長發(fā)別在一邊的耳后,露出了一枚金色的香奈兒耳夾,麥穗形狀,底下吊著一枚小小的鑲碎鉆鉆雙C形狀。
寧??會留意到,也是因為自己有同款麥穗胸針。
沒看到正臉,側(cè)臉線條清秀,穿著簡潔大方,身影單薄,目光呆呆地凝在一處。
寧??的視線往下,看見對方非常用力地攥著手機,纖細的手背繃起了淺淺的青筋。
遇到了什么難事了吧?
她很快地斂回視線,生活里誰還沒有件難過的事情呢?何況自己都自身難保。
寧??再次失了神,她知道一個一個漫長的瞬間就在這雨聲中流逝了,她知道自己應(yīng)該回去門診,就是邁不開腳。
腦子里閃過的是很多很多的后果,最差的結(jié)果無非就是惡性,需要割除,或者化療,掉頭發(fā),光頭……
這些都是外行人可以聯(lián)想到的,不知道準確不準確,應(yīng)該也差不多吧?
寧??想,先預(yù)計最差的結(jié)果,建立起心理準備,過后會不會好接受一點?
只是一想到最差的結(jié)果,她的心尖還是顫了顫,掌心微微抖了抖。
又不知過了多少的時間,一陣涼風夾雜著春雨的寒意裹了過來,她還在原地站著,剛才離她不遠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了,只剩她一個人。
章妮思老是說她有拖延癥,做事不干脆,說她這黏糊糊慢吞吞的性子十分煩人。
也許是吧?
所以當她們兩個出現(xiàn)問題的是,她總是不太想直接去面對,加上章妮思又是容易急躁的個性,她也不想硬碰硬?所以總是冷處理?
寧??忽然輕輕地“嗤”的一聲。
其實還在給自己找借口,這段感情變成這樣,其實她們兩個都有責任。
這次真的分開吧,無論她的活檢結(jié)果都如何,這都是正確的決定。
分手都說了,也沒什么更難的事情吧?
她寧愿是個夢,但這是現(xiàn)實,必須要面對的現(xiàn)實。
很多不知名的情緒堵在了心口,夾雜著雨水的濕沉,堵得她眼睛酸澀起來。
寧??緩緩地透出了一口氣,將眼鏡在衣服上擦干,戴上,終于轉(zhuǎn)身朝里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半個小時后還有一更。
第3章
Chapter
3
接下來的一周照舊是雨天居多,本身的項目加上還要照看韓開亮的,以及各種瑣事,比如處理車的事故,應(yīng)對以前同事的應(yīng)酬,客戶的飯局等等等……梁新禾忙得兩腳不著地,每天晚上回家洗漱完沾枕就睡。
半夜朦朧聽到雨聲,綿綿細細的,似落在耳際,探手去摸,身旁空空,只有臉頰一片濕潤。
等到韓開亮出院后,梁新禾才意識到日子飛快,快到她的意識不到,而周宴一直沒給她確切的答復(fù)。
周宴的父母都是國內(nèi)醫(yī)療器械龍頭企業(yè)之一在西城的分公司的管理高層,她實習后并進入了里頭工作,今年29歲的她已經(jīng)是銷售經(jīng)理。
家世好,長得好,年輕有為,是非常出色的人,還是她的初戀。
周宴說她在出差,一切等她回來再說,好在她這次說話算話,真的來了。
前天晚上梁新禾做夢,夢到了和周宴初見見面的場景。
她那時已經(jīng)在外有實習,本來沒想去的,可那晚臨時有個女生有事缺席了,就被師姐們拉去湊數(shù)。
那晚聚餐聯(lián)誼的餐廳還挺特別的,隱在山林里,環(huán)境美如畫。
在二樓的陽臺外,地方寬敞,擺滿了木質(zhì)餐椅,往遠處眺望,就是幽靜蔥郁的山景。
梁新禾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記得那晚聯(lián)誼的男生的模樣,也不記得當時他們聊了什么,她只記得后來她累了,起來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