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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哇,油錢也是大佬出?”

    “想得美�!�

    ……

    沒過一個月,阿應(yīng)樂呵呵地又來匯報——“小兔崽子在賽車場上認(rèn)識了一個姑娘,瞧著兩人有點(diǎn)戲。不過那姑娘挺瘋的,性格比小子還小子�?磥硇⊥冕套硬幌矚g男人,只是口味特殊了些�!�

    “你監(jiān)視他做什么?”青龍說,“少去管他�!�

    阿應(yīng)自討沒趣,“嘖!”了一聲走了。走到門口被青龍叫住,“那姑娘叫什么?”

    “西西?東東?反正挺怪一名字�!�

    青龍派人去查了一下那位西西東東姑娘,得到的反饋并不太好:小姑娘名叫崔東東,跟六一同歲。生于長于雞竇,十二歲就被賣給了一個富商,前兩年富商家里突然失火,連人帶尸被燒得精光,只有這小姑娘逃出來了。警方懷疑火是小姑娘放的,但找不到證據(jù)。小姑娘拿出一份遺囑,繼承了富商剩余的財產(chǎn),在城寨里扯起大旗,成立了一個僅有十幾人的姑娘幫,手下都是小太妹,天天不務(wù)正業(yè),喜歡在車場賽車。賽起車來不要命,比男人還野。

    道上還傳這小姑娘的媽是梅毒死的,她自己身上也有不少臟病。

    青龍心中擔(dān)憂,考慮良久,慈父一般地找六一約談。

    “雞竇里出來的姑娘,玩玩就好,不要認(rèn)真,更不要輕易上床�!�

    六一懨懨地站在他面前,垂著眼看向自己的鞋面。他身量已經(jīng)快和青龍一般高了,穿著貼身背心,兩邊胳膊上露出青澀的肌肉線條�!澳悴皇窍胱屛遗耐蠁�?”他看也不看青龍,硬邦邦地說,“我知道,那時候是你讓應(yīng)哥帶我去雞竇的�!�

    青龍噎了一噎。孩子大了,聰明了,叛逆期也來了。

    “我想你跟好人家的女孩拍拖,而不是……”

    “東東不是他們說的那樣!”六一打斷了他。

    青龍一時無言。他并不能言善辯,也不是一個剛愎自用、武斷蠻橫的家長。對著這個他自小呵護(hù)長大的孩子,他虎不起臉來。

    良久之后,六一自己低著頭道,“你放心吧,我不會跟她拍拖。我沒有喜歡她,不是那種喜歡。所有你想讓我做的事,我都會去做。你不想我做的,我都不會做。”

    青龍看見一滴水滴墜在了地上,他趕緊上前托起六一的下巴——少年眼睛微紅,濕漉漉的。

    青龍嘆息一聲,將他攬進(jìn)自己懷里,“做什么這么委屈自己?阿大說什么了?罵你了嗎?”

    “不是。沒有。”六一別過頭說,慌亂地抹了一把眼淚。

    “你想怎樣就怎樣。阿大什么時候強(qiáng)迫過你?阿大只是擔(dān)心你……”

    他話未說完,少年突然轉(zhuǎn)過頭,臉頰無意間輕觸在了他的唇上。少年渾身一僵,霎時滿臉通紅,飛快地從他懷里掙脫了出來。

    “你……”青龍。

    少年扭頭就跑,躥得飛快,眨眼就沒影了。

    青龍尷尬地留在原地,唇上還留有軟嫩而清新的觸感。他剛才看清了少年羞澀而不知所措的神情——同樣的神色,他在小滿臉上也時常見到。

    他不是傻子。

    青龍僵硬地站了良久,最后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他想不出該怎么辦,只想把阿應(yīng)拎出來揍一頓屁股。這個烏鴉嘴!

    番外三:兄弟(7)

    一旦知曉了少年心事,生活氣氛就十分尷尬起來。早上起來一家人同桌吃早餐,青龍襯衫扣子忘了系,露出大片胸脯。小滿先低下頭去也就算了;連六一都別開臉去,嘴里的蛋卷忘了嚼,渣渣碎碎地紛紛落到地上。

    青龍把他倆當(dāng)親弟妹撫養(yǎng)長大,自覺對他倆毫無非分之想,哪知自己不知何時成了倆姐弟的公共男神。他心中苦愁,關(guān)心這個也不是,疼愛那個也不是,跟個良家大閨女一般攏緊衣襟,“都愣著做什么?快吃。”

    小滿仰慕他,他還能理解一些。小姑娘剛剛長成,有了兒女心事,接觸的男人不多,對大哥移情,也屬當(dāng)然。待她日后出去多結(jié)交些男子朋友,那便好了。六一的心思卻令他更為頭疼。他不想六一成為阿應(yīng)等人口中的“兔二爺”,更不想阿應(yīng)那把匕首當(dāng)真剁向六一的子孫根。他想找六一再談?wù)�,但六一仿佛叢林中的小野獸一般憑直覺覺察到了危險,成天一見他跟見了鬼似的躥得飛快。

    小滿倒還乖巧,天天在家跟聲樂老師練習(xí)唱歌、舞蹈,看見他依舊大大方方地喚著“阿大”。她今年十八歲,正是青春年華,秀麗清雅。青龍跟尖東一間文娛公司的老總?cè)隋X,想給她出一張唱片看看情況。

    唱片很快便上了市。文娛公司太小,制作欠佳,宣傳沒有跟上,銷量十分慘淡。然而又因?yàn)楸粋魇球札埑钦杏忻摹扒帻埓罄小钡拿米铀�,城寨中宵小之徒無事生非,紛紛去唱片店圍觀——小滿那張封面海報,梳著兩只小辮子,坐在滿天星花海中,嬌俏可愛,十分動人。不少猥瑣人士便印張海報回家,夜里對著消遣;甚至還有敵對的幫派將海報公然貼在自家雞竇門口招攬生意……

    阿應(yīng)帶人砸了對方的場子,大鬧一通之后,將收繳所得的復(fù)制海報全都帶回來給青龍看。海報上被畫了不少淫穢不堪的字句、圖畫,小滿從樓上看到,沖下來哭著撕掉了那些海報,躲進(jìn)房間里,從此連聲樂老師都不見,再也不唱歌了。

    她不唱歌,也一連幾天不再出門。青龍怎么勸她,她也不肯出來——她心里愛慕青龍,這樣污穢的事被青龍見到,她更覺得沒臉相見了。最后還是她弟弟從窗戶里翻了進(jìn)去,倆姐弟在房里待了好久好久,六一最后用外套擋住小滿的臉將她牽出房間,跟青龍說要帶她去外面散散心。

    青龍當(dāng)然表示同意,并且想派保鏢跟著他們,卻被六一嚴(yán)詞拒絕——保鏢們也都看到了那些被涂抹得一片臟污的海報,他怕見到他們會刺激小滿。

    ……

    倆姐弟傍晚時分手牽手地出去,到半夜都沒回來。當(dāng)阿大的心急火燎,差點(diǎn)發(fā)動全幫派的弟兄出去找孩子。突然一個短發(fā)的高個姑娘騎著一輛摩托“轟隆隆隆”地出現(xiàn)在別墅外,還沒進(jìn)門就在院子外面嚷嚷,“喂!青龍大佬!快出來!你弟弟腿摔斷啦!”

    短發(fā)姑娘——后來青龍才知道她就是六一的“緋聞女友”崔東東——騎著摩托帶著青龍大佬的大隊人馬往就近的一間醫(yī)院里去了。路上她跟青龍說車場上有個賽車手借海報的事侮辱小滿,六一跟對方賭氣賽車,對方傻不拉幾差點(diǎn)撞上大貨車,被六一跳車給救了。人家沒屁事,六一這個鐵膽憨蛋自己摔了個骨折。

    青龍對她叫自家弟弟“鐵膽憨蛋”的事略有不爽,進(jìn)病房后看見六一摔得鼻青臉腫的那張衰臉——不是鐵膽憨蛋,又是什么?

    六一的腿已經(jīng)被打上了石膏,看到他進(jìn)來,心虛地別過臉去不看他。小滿在一旁心疼得眼淚汪汪,瞧著好像也在地上蹭了一輪,身上的裙子臟兮兮的。

    青龍瞧著他們倆姐弟這個苦模樣,真想仰天長嘆。阿大真的不好當(dāng),他當(dāng)?shù)糜绕涫 屝M出唱片是他的破主意,給六一買摩托車也是他的破主意。

    他在這邊反省自我,那邊聞訊趕來的阿應(yīng)將躲在病房角落里的賽車手給拎出來了。阿應(yīng)一邊臭罵一邊要上手抽賽車手,還要絞斷賽車手一根手指頭賠數(shù)。六一掙扎著坐起來喊住手:“他已經(jīng)道歉了!我摔斷腿不是他的錯!”

    “他媽的,不是他的錯是誰的錯!”阿應(yīng)手下沒停地抽人,罵那賽車手道,“驍騎堂大佬的弟弟妹妹你也敢惹?!說了我們阿妹什么難聽話?老子燙了你這條狗喉嚨……”

    “就是你的錯!”六一打斷他,怒喊,“貼小滿海報的那家雞竇是定勝會的,是你前幾天私通城寨外的探長、黑吃黑吞了定勝會的貨,他們不爽你又抓不到證據(jù),才拿小滿的海報撒氣!”

    阿應(yīng)臉色鐵青起來,黑吃黑是道上為人不齒的重罪,他鷹隼般的目光瞪向六一,“誰他媽跟你胡編的?是這小子說的?!”他拎起賽車手,伸手拔了腰后的匕首,“胡說八道的臭小子,冚家鏟……”

    “阿應(yīng)!停手!”青龍眼看要出人命,出聲喝道。

    “你信他說的?!”阿應(yīng)怒道。

    “刀收起來!”青龍道,“收聲!”

    阿應(yīng)恨恨地扔開賽車手,賽車手連滾帶爬地躲到六一床后邊去了。

    “小孩子說的話,你當(dāng)真什么?我什么時候不信你了?”青龍皺眉對阿應(yīng)道,“病房里喊打喊殺的成什么樣子?帶你的人先回去。”

    阿應(yīng)惡狠狠地瞪了那賽車手一眼,帶著兩個馬仔出了病房。那年輕的賽車手還鬼龜縮縮地躲在角落里,“青龍大佬,我真沒有胡說。六一兄弟今天救了我的命,我不會騙他的。我大佬是定勝會的人,親口跟我說的……”

    “我回去查清楚,會給你們定勝會一個交代。”青龍對他道,“但一碼歸一碼,我弟弟的醫(yī)藥費(fèi)計在你頭上�!�

    “是是是,我馬上回去把摩托車賣了賠他。對不起大佬,對不起六一兄弟,對不起小滿姐姐……”賽車手點(diǎn)頭哈腰地道完歉然后溜了。

    剩下青龍、六一、小滿在病房里。青龍將驚魂未定的小滿喚過來,牽著她坐在床邊,撫了撫她的頭發(fā),“這件事委屈你了。阿大已經(jīng)派人全城寨巡邏,看到唱片海報就收回來。誰敢說你一句話,就是跟整個驍騎堂作對,阿大不會輕饒他。阿大和小六都心疼你,你別太傷心了,好嗎?”

    “謝謝阿大,”小滿眼淚汪汪地說,“我不傷心這個了,我傷心小六的腿。”

    青龍也傷心六一的腿,掀開被子看了看六一渾身上下的傷勢,又按了按他那條石膏腿,“疼嗎?”

    六一疼歸疼,犟著脖子不開心,嘴還硬著,“都是應(yīng)哥!”

    青龍嘆息著道,“傻仔,以后別當(dāng)著外人的面跟你應(yīng)哥過不去�!�

    “那件事確實(shí)是他做得不對!”六一犟道,“是他害小滿被別人報復(fù)!”

    “他拿命救過你,你再怎么說都該給他點(diǎn)面子。你已經(jīng)磕頭入幫,從此以后就是一家兄弟。當(dāng)著外人的面,哪怕他有一百個不是,你也不該當(dāng)眾指責(zé)他�!�

    “那他犯了錯,你就不管了嗎?!”六一仍是道。

    青龍從沒被他這樣咄咄逼人地瞪視過,有些心燥,“管不管他是我的事,你先養(yǎng)好自己的傷。出院以后回家療養(yǎng),腿沒好之前不準(zhǔn)出門。機(jī)車再也不準(zhǔn)騎了�!�

    六一小老虎一般地嚎叫起來,氣他偏袒阿應(yīng),氣他不講公義不講道理,氣他禁足自己,還沒收了自己心愛的摩托車。青龍心里是很想留下來哄哄六一,但硬起心腸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他希望六一越氣他越好——這樣也許就忘掉那離經(jīng)叛道的少年心事了。

    ……

    阿應(yīng)“黑吃黑”的事,青龍后來親自去查,但查到一半,就不想再深查下去——他心里知道,再查下去,就過了。阿應(yīng)也知道自己做得過了,不久之后交出了一個手下,手下痛哭流涕地承認(rèn)了自己“黑吃黑”的事實(shí),向定勝會賠了貨,以及兩根手指。青龍親自向定勝會大佬登門致歉及調(diào)停,對方也只是個掀不起風(fēng)頭的小門小派,沒有多做為難,此事便算作了結(jié)。

    但這事在青龍心里打了個結(jié),年底許諾阿應(yīng)的轎車,他沒有購車,而是折作錢款給了阿應(yīng)。一方面做到了身為大佬的言出必行,另一方面也是變相地警示阿應(yīng)。阿應(yīng)當(dāng)著他的面笑嘻嘻地收了錢,第二年果然謹(jǐn)言慎行,瞧起來收斂了許多。

    阿應(yīng)這位大兄弟倒還省心,六一卻著實(shí)是個不令人省心的小兄弟。他那野性子哪里在床上躺得住,斷腿在家剛養(yǎng)了半個月,就把床單擰成繩子,從二樓窗戶偷跑了出去,坐在崔東東的機(jī)車后座上翹著石膏腿滿城寨兜風(fēng)。結(jié)果因?yàn)槎惚苈愤呉恢灰柏�,而撞到護(hù)欄,雙雙撲到街上,都跌了個鼻青臉腫。怕被青龍罵,不敢回家,只能去崔東東的小太妹窟睡覺。當(dāng)天晚上被青龍親自率人逮了回來,索性將他軟禁進(jìn)了沒有窗戶的一樓客房。

    六一在客房里老實(shí)了三天,到處摸摸摸,摸到墻角有一塊磚頭松動,日撬夜撬,把墻壁撬出一個狗洞,又鉆出去野了。

    這次被逮回來關(guān)了兩個月,一直關(guān)到腿徹底走利索了才被放出來。小老虎這次久不見太陽,虎皮都被關(guān)白了,頭發(fā)蓄得老長,蔫嘰嘰地坐在餐桌前故作乖巧吃早飯的模樣,活脫脫跟小滿是一對姐妹。

    青龍親自開車帶他出門,去理了個摩登小分頭,又給他置了兩身新衣。六一躺歸躺,個子沒少長,已經(jīng)快比青龍還高了。在裁縫店一照鏡子,身長腿長,一張青澀又俊逸風(fēng)流的小靚臉——青龍在一旁瞧著賞心悅目,十分欣慰;這小子卻一點(diǎn)美丑觀念都沒有,興致勃勃地對著鏡子做了一通鬼臉,又扒在鏡子上摳了半天眼屎。

    六一被青龍關(guān)了快三個月,不知道是不是氣過頭,倒真像把那些少年心事都忘懷了�;厝サ穆飞洗蟠筮诌峙试谇帻埜觳采�,也不羞澀,也不躲閃,和以前一樣嘟嘟噥噥地與阿大瞎扯淡。

    男女之事上六一似乎也開了竅,但開竅過頭,矯枉過正,開始隔三差五地伙同崔東東一起去逛窯子——對,崔東東這位靚妹居然是一位逛窯子的靚妹。青龍一聽見下屬匯報就覺得頭疼,但又不好暴力干涉六一的交友自由,只能焦心地繼續(xù)派人暗中查探。聽說這崔東東性情十分早熟,不僅擅長打架,還擅長算賬,自己也才十六七歲,就將她那個十幾人的小太妹幫管理得井井有條,這幾年光靠賭車都賺了不少。青龍一方面欽佩她才華,另一方面又擔(dān)心六一跟著她昏天黑地地胡混,索性親自出面向崔東東發(fā)出了橄欖枝——請她加入驍騎堂,為她投資做生意,允許她自成一派,不受管束。

    崔東東大方地答應(yīng)了邀約,從此成了驍騎堂一員。她也由此大方地出入過青龍家別墅,還大顯廚藝,做了一整桌飯菜給大家吃,吃得小滿與青龍都贊不絕口,對她刮目相看。

    六一見她獲得哥哥姐姐由衷的贊美,心生羨慕,私底下向她討了番經(jīng),也在家里學(xué)做起菜來。這天傍晚青龍的轎車駛回離家不遠(yuǎn)的山路拐角,只見不遠(yuǎn)處濃煙滾滾,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臭味,身后遠(yuǎn)處還能看到呼嘯而來的消防車。

    “什么地方燒起來了?”青龍疑道。

    司機(jī)探出腦袋去一看,“啊?老,老爺,是我們家燒了!”

    青龍沖下車一看:跑得快的女傭正拉著小滿不知所措地站在院外,管家和幾個男傭今天本來在二樓整修電視天線,現(xiàn)在被逼無奈全跳了后院的游泳池。始作俑者六一也泡在泳池里,頭上還頂著一條焦黑的廚師圍裙。

    番外三:兄弟(8)

    別墅被燒了大半。聞訊趕來的阿應(yīng)樂得哈哈大笑,他邀請青龍一家在別墅修繕期間去他那里住。青龍欣然同往,小滿從善如流,六一卻不很開心。一方面因?yàn)樗约宏J下了大禍,另一方面他并不想承阿應(yīng)的情——上次“黑吃黑”的事情之后,他一直對阿應(yīng)耿耿于懷。

    他有種小動物一般對于天敵的直覺,知道阿應(yīng)一直以來并不喜歡他。尤其他幼時年糕一般寸步不離地黏著青龍親昵時,阿應(yīng)看他就像看一只搶占地盤的狼崽子。

    但青龍說得沒錯,阿應(yīng)再有千萬個不是,也曾(在救青龍的時候順便)救過他。他調(diào)皮搗蛋歸調(diào)皮搗蛋,卻并不驕縱任性。當(dāng)著阿應(yīng)的面,他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叫“應(yīng)哥”,不挑釁也不生事,如青龍所訓(xùn),給了阿應(yīng)幾分“面子”。

    但阿應(yīng)顯然并不想給他面子,當(dāng)著青龍的面對他和小滿仿佛二哥一般友善,背著青龍就開始明里暗里地敲打他們倆姐弟。某天夜里青龍去陪探長們應(yīng)酬,阿應(yīng)故意叫了一群狐朋狗友來家里胡鬧,其中還有兩個嗑“白面”的紈绔子弟,帶了幾個滿臂針眼的瘦“雞”。小滿嚇得躲進(jìn)了房間里,六一跑得慢,被阿應(yīng)拎住,硬要他跟幾位雞小姐一起樂樂。

    他被拎到青年們中間飽受戲耍。阿應(yīng)帶著幾個大兄弟硬灌他酒,逼他跟小姐們玩親親,其中一個紈绔子弟甚至要拉著他一起嗑“白面”。六一果斷地跳窗戶逃了,但不敢逃遠(yuǎn)——怕阿應(yīng)遷怒欺負(fù)小滿——躲在樓下的角落里緊緊盯著小滿的窗戶,一直到夜半時分看到青龍的轎車回來,他才扭頭而去。

    他去了崔東東那里,把睡得正香的崔東東弄醒,讓她陪自己“去海邊看日出”。崔姑娘起床氣頗大,把他按在墻邊一通狂削:“只有美麗的女孩子能吵我睡覺,你這個臭小子!誰要陪你看日出啊,撲街!”

    最后還是鼻青臉腫地坐在崔東東的機(jī)車后座上去了海邊,路上他向崔東東表達(dá)了想剁阿應(yīng)一刀的美好愿景,而崔東東一邊唾棄他的智障理想一邊與他分析利害關(guān)系:驍騎堂里長老眾多、派系復(fù)雜,青龍年紀(jì)輕輕出任堂主,少不了受長老們的節(jié)制與操控;阿應(yīng)是幫內(nèi)一股不小的勢力,而且與青龍是過命的交情,全心全意扶持青龍,是青龍手下唯一可靠的力量,青龍絕不應(yīng)該與阿應(yīng)反目,你也絕不能在這時去挑撥青龍與阿應(yīng)的關(guān)系;你這個臭小子嘴不會說、腦不夠用,一天到晚除了惹禍?zhǔn)裁凑露疾粫�,比阿�?yīng)差遠(yuǎn)了,阿應(yīng)要欺負(fù)你你就忍氣吞聲吧,誰讓他能幫到青龍呢?你能幫你的寶貝阿大什么?

    六一默不作聲了一路�?赐耆粘龌貋恚迻|東教他識數(shù)與算賬;又帶著十二分的恭敬,回去找阿應(yīng)磕頭學(xué)藝——表示過去都是自己年幼不懂事,多謝應(yīng)哥以前的救命之恩,仰慕應(yīng)哥的厲害身手,想向應(yīng)哥學(xué)習(xí)近身戰(zhàn)技,學(xué)學(xué)那套祖?zhèn)鞯摹敖谍埗苏啤薄?br />
    從此阿應(yīng)要他往東他不會往西,灌他多少酒他拼死照喝;在拳場上借教習(xí)之機(jī)不留痕跡地揍他,他也不還手不記恨,一口一個“應(yīng)哥”叫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明知阿應(yīng)教他功夫時有所保留,甚至故意誤導(dǎo)他,他仍然裝作認(rèn)真研習(xí),而且時常在青龍面前贊美感激阿應(yīng);只有“白面”他抵死不碰,好在阿應(yīng)始終忌憚著青龍,不敢在這件事上當(dāng)真將他踩下水。

    他依舊偶爾與東東一起“逛窯子”,繼續(xù)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有正常需求的青春期少男;并且拉遠(yuǎn)了與青龍的距離,再也不一口一個“阿大”叫得親密無間;行事言談規(guī)規(guī)矩矩,出門在外再也不惹事生非,而是學(xué)會了寬容施恩、廣收門徒,背后開始跟了一大串還在流鼻涕的黃毛小弟——漸漸地有了“小大佬”之風(fēng)。

    兩年時間,他突飛猛進(jìn)地成長。到他十八歲那年,連幫中的長老們都開始對他刮目相看。這一天裘叔和段親王參加了六月一日青龍為他舉辦的生日宴,在宴會上叨道:“小六這幾年懂事不少,是個男子漢了�!薄靶r候成天給你阿大找麻煩,還記不記得你那次斷了腿還偷跑?你阿大以為你被仇家綁走了,大半夜地連我們這些老東西都發(fā)動起來一起找你……”“還有幾年前,和盛會的強(qiáng)東哥花兩百英鎊在英國買回來的什么純種長毛狗,沖小滿吼了幾聲,把丫頭給嚇?biāo)ち艘货�。你這小子,半夜摸到人家院子里給那條狗下麻藥,把人家那身最值錢的毛剃得精光!和盛會是我們?nèi)堑闷鸬膯�?后來還是你段叔跟人家關(guān)系近一些,親自帶著錢上門去給人家賠罪……”

    青龍輕咳一聲,示意叔伯們在憶苦這件事差不多就可以了。于是叔伯們紛紛又開始思甜:“現(xiàn)在好啦,頂用啦,聽說上個月沙家?guī)偷娜藖碓覉鲎�,是我們小六帶人打跑的……”“跟東東合開的賭球生意也不錯哇,這幾個月的收益叔伯們都看在眼里……”

    “東東這丫頭也不錯,”段親王說,“元哥想讓她下個月去幫忙做做賬,青龍你看如何?”

    趁他們開始安排東東,六一端著酒杯跑路了,去向幫里的其他比他年長的弟兄們挨個敬酒。阿應(yīng)懶得給他面子,借口有事沒有出席這次飯宴,他找了阿應(yīng)手下的一個馬仔,畢恭畢敬地給這位什么哥敬了杯酒,并挑一瓶上好的紅酒請馬仔捎回去給阿應(yīng)。

    六一漸漸長大,學(xué)會了滴水不漏地處事,不動聲色地隱忍;而阿應(yīng)卻漸漸地開始恃寵而驕,肆無忌憚。仗著自己是青龍手下頭號馬仔,青龍最“親密無間”的生死兄弟,阿應(yīng)在幫內(nèi)越來越橫行霸道,除了對元叔和葛叔這兩位年長勢大的長老還多留了幾分面子,連其他幾位長輩都不再放在眼里。對內(nèi),他獨(dú)斷專行,擠兌異己,生活上荒淫無度,任性妄為;對外,他心黑手狠,趕盡殺絕,甚至暗地里又做起了“黑吃黑”的勾當(dāng),明里暗里為驍騎堂樹敵不少。

    寒冬臘月的這一天下午,室外刮著沁涼的海風(fēng),別墅大廳里烘著熱乎乎的暖爐。阿應(yīng)與青龍在客廳里大吵了一場,因?yàn)榘?yīng)未向青龍通報,就擅作主張燒殺了一個敵對幫派的場子,并且將對方堂主全家都綁作一塊從碼頭扔下了海,至今都還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青龍怪他做事太過狠毒,連對方家里十歲的孩子都不放過。他卻認(rèn)為青龍優(yōu)柔寡斷,這幾年被幾位長老們叨叨狠了,性情跟老頭一般婆婆媽媽了起來,遠(yuǎn)沒有當(dāng)年上位時的殺伐狠利。

    “你懂不懂什么叫恩威并施?什么叫收買人心?你要全城寨的幫派都跟驍騎堂為敵嗎?”青龍怒道。

    “我只知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阿應(yīng)吼道,“砍光那些個撲街,全城寨都要找驍騎堂進(jìn)貨!彌勒爺不也希望你盡快將生意路子做廣做寬嗎?我這樣做全都是為了你!我有什么不對?!”

    “你根本不是為我這么做!你這樣做全是為了你自己!”青龍厲聲道。

    阿應(yīng)的臉色瞬變,目光中霎時透出心寒來,“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他咄咄逼人地往前走了一步,逼近青龍,“我為你殺人,為你賣貨,為你把這個幾十人的幫派發(fā)展到現(xiàn)在兩百多個弟兄。我每天腦袋系在褲腰帶上出去為你做事,好讓你這個大佬當(dāng)?shù)冒舶卜(wěn)穩(wěn),當(dāng)?shù)蔑L(fēng)風(fēng)光光,你說我為了自己?!”

    六一從自己的房間里探出頭來,將一柄刀藏在身后,他悄無聲息地走下樓梯,隱藏在樓梯拐角處——他看見了阿應(yīng)越來越激烈的動作。他的手下出了一層薄汗,刀悄悄地出了鞘。

    阿應(yīng)臉色鐵青,突然一個箭步?jīng)_到了青龍面前!六一心頭一抖,持刀欲出,卻見阿應(yīng)只是雙手一扯胸襟,撕裂了自己的襯衫,露出一大片振翅兇鷹的刺青圖案:鷹翼之上,赫然一道深長而扭曲的傷疤,似折斷了鷹的一邊羽翼。那是他當(dāng)年替青龍擋的刀。

    “我為了誰?你有種對著它再說一遍?你說啊!”阿應(yīng)咆哮道,眼底甚至帶了血色。

    青龍痛苦地閉了閉眼,手抵在他赤裸而顫抖的胸膛上,輕輕地摸了摸那道傷疤,長嘆一聲,“對不起,阿應(yīng),我說得太過分了。”

    阿應(yīng)垂眼看向他的手,胸膛仍在激烈地起伏著。耳朵里聽見青龍又道,“但你也做得太過分了。當(dāng)年我們結(jié)拜,說好做一輩子兄弟,你也答應(yīng)這輩子都聽我的話,但現(xiàn)在呢?你做事全憑自己意愿,完全不問我的意見,明知道我會反對,干脆先斬后奏。阿應(yīng),你這樣太讓我失望了。”

    青龍冰涼的手按在他胸膛,輕輕推開了他�!斑@件事我不會原諒你,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我待會兒要去城寨跟幾位長老商量這件事,擺平你搞出來的麻煩。你走吧。”

    ……

    六一隱藏在樓梯拐角處,眼看阿應(yīng)神色復(fù)雜地離開了別墅。青龍獨(dú)自一人坐在沙發(fā)上,默不作聲地揉著太陽穴。

    六一收起刀走了過去,低聲喚道,“阿大。”

    青龍?zhí)а劭纯此�,示意他在身邊坐下。六一�?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離他一米遠(yuǎn)的位置,沒再近前。

    “連你也跟我不親了�!鼻帻垏@道。

    “阿大,”六一認(rèn)真道,“你讓我?guī)湍阕鍪掳�。�?br />
    “嗯?”

    “我滿十八歲了。我能做的比應(yīng)哥好,讓我?guī)湍惆��!?br />
    青龍笑了,抬起手來在他額頭上拍了一下,“說什么傻話?你背著我跟東東搞什么賭球生意,我還沒跟你算賬呢。小小年紀(jì)的胡搞什么?家里缺你掙的這點(diǎn)錢?”

    六一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青龍卻沒時間聽他解釋了�!拔荫R上要出門,叫張叔開車。”

    “我跟你一起去。”

    “跟長老開會,你去做什么?晚上早點(diǎn)睡覺,不要跟東東出街瞎晃。對了,下個月華探長的夫人過生日開派對,我?guī)愫托M去玩玩�!�

    六一把剩下的話都咽回了肚子里,站在家門口,沮喪地看著青龍的車離開小院。

    晚上東東果然打了個電話來,興致勃勃地約他出街瞎晃,被他嚴(yán)肅拒絕了。深更半夜地,小滿都睡了,他還在院后的練武房里“咚!”“咚!”地捶沙包。

    真想快點(diǎn)長大,真想趕快變得更有力氣,更聰明。真想早一點(diǎn)站在青龍身邊。

    練完功夫,洗完澡。他一個人站在客廳里,看著墻角里指向夜半一點(diǎn)的落地鐘,覺得哪里不對勁:幾個長老都有家有室,不常去什么“雞竇”、夜總會。青龍也不是沉溺酒色的人。若是夜里沒去消遣,怎么會這么晚還沒回家?

    他心里隱約有些不安,索性披了件長風(fēng)衣,背上一對雙刀,偷偷摸摸地出了家門。舉著手電筒溜到附近的樹林子里,他扒出了自己藏在里頭的一輛新摩托車,“轟隆隆”地騎著往城寨的方向去了。

    ……

    摩托車開著大燈,在城寨里漫無方向地滑行,在狹窄又昏暗的小街小巷里穿行,吵醒了不少疲于生活的居民,一路上收獲不少怨聲與怒罵。廣場上的夜市狗肉攤檔大都收攤了,亮著零星幾處暗黃的燈光,老婦佝僂著身收撿碗筷,腐敗腥臭的氣息順著空氣飄來。

    久尋不到青龍的蹤跡,六一心里有些燥熱。在廣場旁邊停下車,他摘下頭盔,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四下張望。

    他突然聽到了一陣隱約又詭異的廝殺聲,聲音順風(fēng)而來,似在離他很遠(yuǎn)的地方,在城寨的邊緣,像被甕在了狹窄的巷道里。有刀刃相交的聲音,還有大罵與慘叫。

    “殺了……別讓……跑了!”“誰……青龍……有賞!”

    他一把扔開頭盔!飛身躍上摩托,疾馳而去!

    番外三:兄弟(9)

    阿應(yīng)殺了廖家堂的大佬。雖然是對方挑釁生事,有錯在先,但阿應(yīng)趕盡殺絕地拿人家一家填海,不可謂不心狠手辣。廖家堂雖然元?dú)獯髠�,但尚有余忠,這天晚上他們糾集了六七十人暗夜上門,卯足勁殺阿應(yīng)報仇。一群人在阿應(yīng)家里撲了空,滿城寨亂轉(zhuǎn),好死不死撞到了與長老們開會出來的青龍。這下好了,你殺了我大佬,我就殺你大佬!幾十號人二話不說拔刀就砍,將青龍堵進(jìn)一條小巷。

    青龍帶了五名保鏢,因?yàn)殁Р患胺�,�?dāng)場就倒下三個。剩下兩人護(hù)著青龍被困在巷尾,雖然小巷狹窄,是個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地形,然而身后毫無他路,是一條死巷。深更半夜,當(dāng)時又沒有即時通訊工具,可謂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受地形與人數(shù)所困,三人再是奮力廝殺,也無法突圍而出。時間越拖越長,三人負(fù)傷愈多,漸漸不支。

    刀光血色中,巷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機(jī)車轟鳴。碰撞聲伴隨著慘叫,夜色太黑,人太多,誰也辨不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聽見隨之而來的此起彼伏的慘叫與砍殺聲。

    “驍騎堂的人來了!”擠在中間的人大喊,“去后面幫忙!”“是不是來了好多人?要不要撤?!”“不要走!殺青龍要緊!”

    “鬼!鬼啊——�。 焙竺娴娜碎_始凄嚎,“殺不死的血鬼啊��!”

    見鬼的尖叫聲嚇破了這些身負(fù)累累血債的古惑仔們的狗膽,人群開始驚惶而騷動。幾十號人排成長長地一串夾在小巷中,幾乎避無可避地被突襲而入的厲鬼挨個砍倒。擠在中間的人驚懼地聽著慘叫,看著刀光,鼻子里嗅見愈逼愈近、愈來愈濃的血腥氣息……

    伴隨著滿地死傷者的哀嚎與飛濺在小巷墻上的血肉,那個渾身是血的鬼人終于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面前。身披淋漓鮮血的少年身上數(shù)十道撕裂的血口,衣衫被砍得破敗襤褸,但仍如厲鬼一般屹立不倒,一雙赤烏色的眼睛里滿是森冷的殺意,兩手分別提著一把長刀——刀刃已被砍得翻卷破敗,上面沾染著黏糊的血肉,暗紅的液體順著刀尖滴滴下淌。

    先前問“要不要撤”的人腳下一軟,幾乎是一個跟頭跪倒在地。他去寺廟里拜過鬼神,曾見過這樣凌厲殺伐的神情,他扔開了手里的武器,哆嗦著匍匐在來人面前,“是修羅,是血修羅……饒命啊!饒命��!”

    血修羅面無表情地跨過了他,在他身旁留下一個鮮血染成的腳印,朝他身后的襲擊者而去,毫無畏懼地迎著對方高舉的砍刀,整個人如箭般射入了對方懷中,向后退身時,隨著轉(zhuǎn)動的雙刀刀刃,絞出了一串血淋淋的腸子。

    匍匐求饒的人目睹此景,被嚇得魂飛魄散,縮進(jìn)墻角篩糠一般地狂抖,除了慘叫再也發(fā)不出完整的話來。他哆嗦著扭頭朝后看去:漆黑的夜色中,小巷里遍地都是翻滾掙扎的人體,空氣中彌漫著濃郁腥臭的血肉味道,入耳全是凄厲痛苦的呻吟……他哇地一聲狂嘔了出來,一直到嘔出餿臭酸腐的胃液。這人間地獄一般的場景如烙印般刻進(jìn)了他的腦海,從此之后的每一天,當(dāng)他想起那個名字,都會立刻嗅到那絕望而可怖的死亡氣息。

    后來他才知道這個少年名叫六一。在這一夜,成就了“黑色兒童節(jié),雙刀血修羅”之名。

    ……

    青龍嘶聲大喊著沖進(jìn)了私家醫(yī)院的大門。護(hù)士們趕緊推來擔(dān)架車,將他橫抱著的血衣少年一路送往急救室。

    青龍緊緊攀著擔(dān)架車的扶手,步伐踉蹌地隨著車向前跑去。被扣上氧氣罩的六一睜開眼睛,虛弱地看著他,在白霧籠罩的口罩中露出一個模糊的微笑。

    青龍給了他一巴掌。很輕,掌心冰冷而顫抖。滾燙的眼淚一滴滴落在六一的臉頰上。六一的笑容僵住了,輕輕抬了抬手,似乎很想摸一摸以確認(rèn)那淚水。然而護(hù)士們七手八腳地分開了他們倆,分別推入手術(shù)室處理傷情。

    ……

    凌晨時分,六一從手術(shù)室里被推了出來。青龍屏退左右,獨(dú)自一人坐在他病床前。窗外透進(jìn)熹微的晨光,少年睡臉平靜而安寧,仿佛昨夜那場血腥的廝殺只是一個被遺忘的夢境。

    青龍輕輕地從被子底下摸出他的一只手。六一的手腕纏繞著繃帶,掌心與部分手指的關(guān)節(jié)全是成年累月刻苦磨礪而出的老繭——就連青龍自己年少時也不曾這樣拼命過。也許八年前的那一天青龍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對他而言就如天神降臨一般拯救了他。但青龍從不希望他的回報,更不希望是以這樣殘忍的方式。他為青龍豁出命去,他為青龍甘愿化身地獄厲鬼。他才十八歲。

    青龍握著他的手,痛苦地垂下頭去,被難以言喻的悲傷與心疼沉重地沖擊著胸膛。他早就知道六一的心意,這些年來,他何嘗沒有過剎那間的心動。他只是不能,他只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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