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們從佛統(tǒng)東行回到曼谷,逛了金光閃閃的皇宮樓宇,拜了寶相莊嚴(yán)的臥佛,騎大象,做馬殺雞,在街邊喝各種鮮榨果汁,吃甜甜咸咸的芒果糯米飯、張牙舞爪的烤龍蝦、串成一排整整齊齊有如“冚家鏟”一般的烤香蕉、油光閃爍的烤豬蹄、涂了蜂蜜的肉丸串、清甜爽口的大蓮霧,還有“香”飄萬里的新鮮榴蓮、榴蓮冰淇淋、榴蓮糖、榴蓮餅、榴蓮粥、烤榴蓮,一直吃到兩人從頭發(fā)絲到腳趾都是榴蓮味,夜晚還在酒吧里聽歌手哼哼唱唱著不知名的曲子……
幾日后他們離開曼谷,一路向北,先去了滿是斷壁殘垣的廢墟之城阿育塔雅,然后經(jīng)信武里、素可泰,流連數(shù)日之后,抵達(dá)了北部小城清邁,一路吃喝玩樂自不必說。在清靜怡人的清邁又多住了幾日,休養(yǎng)生息。然后南歸回到曼谷,再東行而下,到了芭提雅的海邊。
十幾天玩下來,夏六一曬黑了一輪,臉也吃圓了,終于將面上那些病色和凹陷下去的臉頰都吃回來了,不再是歪歪扭扭斜靠在床上、面色蒼白、沒精打采的病美人了。他每日戴著墨鏡,穿著背心短褲,露出結(jié)實性感且又麥色誘人的肩臂、胸膛和大長腿,還有被褲子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翹臀,興致勃勃地逛集市、游古城,一口泰語說得比當(dāng)?shù)厝诉溜,風(fēng)騷浪蕩的形象吸引了不少路邊小姑娘的目光。泰國姑娘們個個生得嬌小可愛、臉蛋紅潤、笑容甜美,含羞帶俏偷瞄夏六一的模樣令一旁的何初三屢屢膽戰(zhàn)心驚,恨不得給他兜頭套個麻袋,趕緊扛回酒店去。
何初三在芭提雅海邊訂了一間獨棟的別墅,落地窗外就是蔚藍(lán)海面,后院還帶私家游泳池,想將夏大佬金屋藏嬌、兩人關(guān)在別墅里好好膩歪幾日。結(jié)果夏六一嫌私家游泳池太小氣,又新拆了繃帶,自覺活動自如,屁顛屁顛地要出門去海上浪。何初三水性不佳,平衡性更弱,第一天陪他潛了一次水,一腳踩中一只珊瑚劃傷了腳底,上岸就開始紅腫發(fā)炎,第二天只能包著腳坐在沙灘上,躲在大遮陽傘底下基佬兮兮地抹防曬油,遠(yuǎn)遠(yuǎn)地看夏大佬踩著滑板在海里翻騰。岸邊幾個胸大膚白的西方姑娘笑著對夏六一指指點點地贊美,何基佬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只覺夏六一這是從香江浪到了泰國灣,要是再去趟夏威夷玩玩,就能浪遍太平洋了。
晚上何初三想在別墅里訂海鮮大餐,開一瓶紅酒,點幾支蠟燭,浪漫浪漫。夏六一卻非要拉著他去夜市吃海鮮大排檔,在人聲喧囂、歌舞喧鬧中點了一大桌蝦蟹蛤魚,配冬陰功湯和菠蘿海鮮飯。
“要什么浪漫?”夏六一滿手油膩地剝著咖喱炒蟹,吮了吮手指,不屑道,“我看那別墅空蕩蕩陰仄仄的,不如外面熱鬧!噢,對了,來來來,我給你點支‘浪漫’的蠟燭�!�
他扯了把紙巾胡亂擦了擦手,從隨身的背包里翻出他今天在集市上逛買的戰(zhàn)利品——一支雞巴形狀的白色蠟燭。用打火機“咔嚓!”點上了,插到何初三面前去�!袄瞬焕寺�?榴蓮味!”
“……”何初三。
夏六一獻(xiàn)寶一樣又從背包里拿出一塊雞巴形狀的黃色香皂,得意地晃了晃,“還有這個,芒果味!晚上用來洗澡,嘿!”
“……”何初三只想回家跪抱著阿爸的大腿默默淌淚:孩兒不孝,給您找了個什么鬼模鬼樣的兒媳婦!
吃飽喝足,兩人肩并肩地沿著海灘大道溜達(dá)消食,前方路上人聲鼎沸,是一處人妖表演正要開場驗票,何初三問夏六一要不要也去看看。夏六一一聽就直搖頭。他想到人妖就想到玉觀音,想到玉觀音就想到小馬,心里一陣刺痛。
何初三見他面色不好,很識趣地?fù)Q了話題,“不然我們?nèi)ツ沁吋y個身吧?”
夏六一順著示意的方向看過去,見是路邊一家畫一次性紋身的小店。
“那是畫上去的,”夏六一道,“女生才喜歡。”
“就是要畫上去的,”何初三推著他往那邊走,“要是真紋身,被我阿爸看見了,要打斷我的腿�!�
“你阿爸把你當(dāng)囡囡養(yǎng),”夏六一擠兌他,“放開老子,老子不去啊�!�
“去紋個情侶紋身嘛�!�
“老子不要!放開!”
……
五分鐘之后,夏大佬生無可戀地坐在紋身店內(nèi)。店里除了他們,還有兩個十幾歲年紀(jì)的小女生,正由著畫師往手腕和腳踝上紋妖冶曼妙的花朵圖騰,向夏六一和何初三投來好奇又好笑的目光。夏六一面色發(fā)綠,何初三倒是興致勃勃地從畫師那里要來了一大疊畫冊和照片,“你看!好多男人也紋的,你看有的人紋了這種太陽圖騰,還可以紋金塔,紋蓮花……我想紋這個大象。”
“我警告你,你紋了以后可能會過敏,”常來泰國的夏六一提醒他,“有些細(xì)皮嫩肉的女生紋上去之后又紅又腫。”
“我又不是女生�!�
“你阿爸把你當(dāng)囡囡養(yǎng)�!�
“你再說這句,我當(dāng)她們的面親你了�!�
“你敢�!�
兩人膩膩歪歪地掐了半天嘴,畫師送走了兩位小客人,來問他倆挑好圖案沒有。何初三要在手臂上紋一只憨厚溫順的象頭,夏六一則豪氣萬丈地要在背上紋一只大猛虎。
何初三先上陣,一邊看著那只象征著莊嚴(yán)與力量的象頭在自己手臂上漸漸成形,一邊腦子里嘎達(dá)嘎達(dá)地轉(zhuǎn)起了小齒輪。他偷瞄到夏六一正懶洋洋且毫無防備地趴在紋身床上、偏著腦袋翻雜志,于是揮手將夏六一的那位畫師招來,用英文耳語了幾句——加了三倍的價錢,請他在夏六一背上改紋一只虎斑貓。
一個小時后,陰謀得逞。畫師在何初三天花亂墜的胡吹解釋和舍命力保下,留住了性命。始作俑者則被夏大佬一路連踹帶打地揍回了別墅。洗澡的時候,夏六一對著鏡子仔細(xì)一照,更氣不打一處來。
“何阿三!你給老子進(jìn)來!這他媽的哪里是花豹!明明就是貓!”
“是豹。”何初三蹲在行李箱前翻安全套,睜著眼睛說瞎話,臉不紅心不跳。
夏六一“碰”地打開浴室門沖出來,光溜溜地背過身去,一邊示意他看,一邊咆哮,“是貓!你眼瞎了嗎?!”
何初三眼看那只身姿妖冶修長、神情冷蔑傲嬌的虎斑貓趴在夏六一背上,挺翹的貓屁股陷在了夏六一的腰窩里,貓尾巴彎曲著環(huán)繞在了夏六一的后腰上。他被萌得一陣心顫,抖著肩膀低下頭去了。
“撲街!你還有臉笑?!”夏六一沖上來一通家暴。
何初三一邊抬臂擋臉,一邊忍不住笑,還火上澆油地遞出那塊芒果味的雞巴香皂,“大佬,別打了,快拿著你的雞巴去洗澡吧�!�
夏六一拎著他耳朵將他也拖進(jìn)浴室里去了,扣著肩膀就要將他的腦袋往盛滿了水的雙人浴缸里按,何初三抵著浴缸壁垂死掙扎,“謀殺親夫……唔唔唔……”
……
半個小時之后,他一身芒果味、落花流水地被夏六一拎出來,扔到大床上。夏六一接著騎了上來,手往下一摸,摸到精神抖擻的阿四,隨便逗弄了幾把,便已經(jīng)一柱擎天。
何初三還要起身去找安全套,被夏六一按了回去。夏六一騎在他身上不讓他動彈,摸過床頭的潤滑油,往阿四身上抹了一抹,這就扶著它往下坐。
緊致而火熱的包裹感讓何初三的呼吸驟然急促,他扶舉著夏六一的腰讓他減緩速度,然后撐著床坐了起來,抱住了夏六一,吻他因為疼痛而緊蹙的眉頭。
“慢一點,你太緊了,太亂來了,”何初三輕聲說,“我還是去戴個套�!�
夏六一強忍著顫抖的呼吸,皺著眉頭道,“不喜歡跟你隔著東西……”
他的尾音被何初三吞了進(jìn)去,還吞下了他隨之而來的顫抖呻吟。出口成章的情話王看似是何初三,但他冷不丁這樣的只言片語就能讓何初三瞬間血脈賁張、潰不成軍。
第69章
不對等的感情
落地窗外孤懸一輪明月,在幾近混于一色的墨藍(lán)天空與海面上,傾瀉下一抹金黃,仿佛深色背幕中一筆明亮的油彩,襯照出兩個起伏而交纏的身影。
他們擁抱成一團(tuán),在寬闊的大床上激烈地律動。滾燙的呼吸氤氳成霧氣,消融在空氣中,汗水順著互相廝磨的眉角耳鬢而緩緩淌下。
洶誦的沖擊持續(xù)了許久,體力還未完全恢復(fù)的夏六一被沖撞得漸漸向后仰躺在了床上,上身淹沒在了漫染著月色的柔軟被褥中。他的臀部仍坐在何初三的大腿上,后腰緊繃著上挺,被體內(nèi)火熱的楔子牢牢釘附,兩條長腿顫抖著夾緊了何初三的腰,麥色的肌膚呈現(xiàn)出綢緞一般的質(zhì)感,點綴著斑駁水意。
“啊……嗯……啊啊……”
他將臉埋在被褥間發(fā)出斷續(xù)的呻吟,拖長的尾音低沉而沙啞,是海上雄性塞壬的歌聲。何初三被他蠱惑,神色愈發(fā)沉迷而兇狠,雙手用力搓揉著他汗?jié)竦难危_兩瓣韌性十足的臀瓣,更深地將自己埋入。
夏六一如大浪孤舟,身不由己地隨著他的撞擊而翻騰,將到未到的高潮感逼得他臉頰通紅、呼吸急促。他清晰地聽見了交合處啪啪的水聲,不堪地閉上了眼,然而孤獨而空虛的身體卻潛意識地叫囂著渴望更多,他聽見了何初三低笑的氣音一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自己下意識地抓住何初三的手掌按在了自己胸前。“不……”他趕緊低叫出聲。但何初三已經(jīng)非常聽話地俯下身來吮住了他一邊的凸起,用唇舌舔咬安撫著這空虛寂寞的小可憐,又燙又癢的觸感令夏六一渾身都戰(zhàn)栗了起來。
“滾開……”他口是心非地推拒,開字被何初三又一記兇狠的頂撞帶出一個高亢的顫音,浪得他自己都不忍聽。何初三咬著他的小尖尖,壞兮兮地笑了起來,口鼻間溫?zé)岬暮粑鼪_擊著他的乳暈,燙得他忍不住又一陣戰(zhàn)栗,引來何初三又一陣壞笑,連埋在他體內(nèi)的阿四都跟著抖了抖。
他惱羞成怒地往何初三腦門上拍了一掌,何初三將他的雙手壓至頭頂,下身更加兇狠快速地抽插起來。體內(nèi)驟然炸開了一層又一層的煙花,高潮紛迭而至,夏六一喘得幾乎緩不過氣來,突然一口氣滯在喉口,內(nèi)壁抽搐著攪緊了何初三,從前端斷續(xù)地噴出白濁,是自顧自地達(dá)到了高潮。
何初三停下動作,強忍沖動,親吻安撫他汗?jié)竦拿佳�,等他高潮余韻過去。
他在床事上從來都是這樣竭盡所能地溫柔忍耐,甚至絲毫不顧及自己的欲望,一心觀察和體味著夏六一的感受,不想令夏六一感覺到絲毫的痛苦與逼仄。而夏六一對性事一無所知,以為自己只要積極主動地索求,以補償和獻(xiàn)祭一般的心態(tài)向他毫無保留地開放身體,就能最大程度地令他感受到歡愉。
這樣不對等的性愛關(guān)系,就像他們之間其實并不對等的感情付出,而他們都沒有察覺和在意。他們互相深愛著彼此,這是毋庸置疑的,他們都以為只要確定了這一點,就能忽視平靜海面下的暗涌,忽視似有若無的傷害與隔閡。
因為沒有戴套,何初三在最后一刻還是強忍著退了出來,射在了夏六一的大腿間,并且搓擼他的器官,幫著他達(dá)到又一次高潮。
休息片刻后,他們在落地窗前站著又做了一次。夏六一雙手抵著光滑的玻璃,被深埋在體內(nèi)的何初三和窗外呼嘯的海潮聲勾出了滿身心的碧波浪蕩,對著夜潮翻涌的海面放肆地高叫,搖擺著圓翹的屁股向后迎合著何初三的沖擊,濕潤的唇間喘出的霧氣濕花了大片的玻璃。
何初三站在他身后,一邊喘息著律動,一邊忍不住撫摸著他背上的虎斑貓,溫?zé)岬氖种疙樦呛節(jié)穸龅募∧w,順著緊繃而光滑的肌理曲線,從貓脊一路撫摸到貓尾,在他小巧誘人的兩個腰窩處來回徘徊。
他在黑暗的小巷中撿到了、誘拐了一只野性而寂寞的大貓,飼養(yǎng)它,陪伴它,安撫它,疼愛它。而它也愛他,舍不得他,只向他露出自己最柔軟的腹部,只讓他看到自己最脆弱的傷痛——卻依舊不能全身心地屬于他。
它的心里在想著什么?它在為了什么而豁出命去?他還要見到它這樣奄奄一息、重傷虛弱的模樣多少次?
何初三的心里一陣難熬的苦澀,忍不住向前貼近了夏六一,胸膛貼上他的后背,兩人毫無間隙地貼合在了一起。他不知道夏六一能否感受到他此時疼痛的心跳。
夏六一轉(zhuǎn)過頭來與他蹭磨著臉頰,喘息著輕吻著他的眉角、鼻梁。
何初三看著他的眼睛,在心里道,“我愛你。”
夏六一吮咬住了他的唇瓣,逼近高潮的眼中泛著水意,在心里道,“都給你�!�
……
夜已深沉,他們對坐在雙人浴缸中,有一搭沒一搭地朝對方撩水,懶洋洋地閑聊。夏六一下午時給阿南打去了一個電話,得知秦皓的傷勢大有好轉(zhuǎn),而崔東東那邊已經(jīng)連連叫苦叫累、催著大佬趕緊結(jié)束私奔回去主持大局了。兩人商量著再過幾天便回佛統(tǒng),跟大家匯合后一起回香港。夏六一臨走前還想帶何初三去普吉島玩玩,決定明天一大早便動身,抓緊時間趕往普吉島,最后浪上一浪。
何初三聽聞明天一早要啟程,索性便從浴缸中坐起來,想出去收拾明天的行李。他將已經(jīng)泡軟的芒果香皂扔給了夏六一,再三囑咐他不能久泡背后的紋身——原本紋身師傅就交代需要等明天一早脫殼了才能碰水。
夏六一巴不得趕緊把這只丟人現(xiàn)眼的貓給泡沒掉,敷衍地答應(yīng)了幾聲,這便催著他趕緊走走走。
何初三濕漉漉地從浴缸中爬了出去,披著一張大浴巾,敞著阿四在屋里走來走去,撿夏六一到處亂扔的衣褲、吃了一半的零食、帶回去作禮物的各種當(dāng)?shù)靥禺a(chǎn),將它們收進(jìn)行李箱內(nèi)。
行李箱底有一件夏六一的外套,因為之前的翻撿而有些凌亂。何初三將它從箱底拉扯了出來,想重新疊好放回去,冷不丁摸到衣服里一張硬硬的東西。
他疑惑地在衣服口袋里摸索了一番,從隱蔽的內(nèi)袋中,摸出了一張照片。
黑白照片已經(jīng)泛黃,看背景裝飾和人物的衣著,約摸也有快二十年了。瞧著像是舊時的照相館內(nèi),三個三十來歲左右的男子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其中一人十分臉生,有一些泰國當(dāng)?shù)靥┳迦说拿嫦�;還有一人五官形似青龍;另一人一時看不出來,但也有幾分眼熟。
他將照片翻了過來,神色突然一僵。他竟然看到了一行熟悉的筆跡,與驍騎堂那本賬冊最開始幾頁的筆跡一模一樣。照片背后用中文寫著:
K,威,杰
金蘭之交,義氣長存
18.12.1973
他一下子想起了那本賬冊中最初始的第一條記錄,所有驍騎堂黑暗交易的源頭:
7.3.1974
K,威,杰
1,587,000
——正是同樣的三個代號。這張照片中的三人,應(yīng)該就是第一條記錄里的三人,形似青龍的那人很有可能就是青龍的父親,而另外兩人是他的同伙。他們在1973年的12月拍下了這張照片,紀(jì)念兄弟友誼,又在三個月后,達(dá)成了一單價值158萬的大生意。也正是這筆在當(dāng)時來說的巨款,成了驍騎堂的發(fā)家之財。
——夏六一為什么隨身帶著這張照片?連出來游玩也不離身?這跟他來泰國、跟他的重傷、跟小馬之死有什么關(guān)系?上面的那個泰族人是誰?另外一個香港人又是誰?
……
夏六一泡在大浴缸,哼著小曲把玩著那只雞巴香皂。冷不丁何初三打開浴室門走了進(jìn)來,身上披著一件睡袍,沉默不言地走到水池邊洗手。
夏六一沒抬頭看他,隨口道,“行李收好了?”
何初三沒有答話,細(xì)致地洗干凈手,走到浴缸旁,從架子上取了一條大浴巾,平靜道,“你泡太久了,出來吧�!�
他伺候著夏六一沖掉身上的泡沫,擦頭擦身,用浴巾裹著他將他送回床上,又找了一條內(nèi)褲給他穿。
夏六一陷在柔軟的被褥里,長手長腳地舒展著身體,舒爽得飄飄欲仙,聽到何初三依舊在外面收拾行李。
他又問,“還沒收好?”
何初三沒有回話,過了一會兒,才關(guān)了外面的燈,走到落地窗邊拉上窗簾,摸黑上了床。夏六一閉著眼睛懶洋洋地翻了個身,一條大腿騎到了他身上,在他微涼的臉上親了一口,半夢半醒地問,“你啞巴了?怎么不說話。”
何初三伸手?jǐn)堊×怂募绫�,指尖摩挲著他的鬢發(fā),突然平靜地開了口。
“六一哥,之前你不是去廣州了嗎?”
“嗯�!毕牧幻悦院卮饝�(yīng)了一聲。
“為什么會來泰國?為什么會受傷?”
夏六一就像原本愜意地漂浮在云端、突然間從三千米高空墜了下來,他睜開了眼睛,頓了一會兒才道,“你一定要在今晚問?”
他早就準(zhǔn)備好了一套說辭,小馬得罪了泰國當(dāng)?shù)氐膸蜁�、被綁架了,他帶著秦皓臨時趕往泰國救小馬,但小馬還是在混戰(zhàn)中不幸去世了�?墒撬F(xiàn)在享受著何初三給他的歡愉和疲憊,留戀著何初三溫暖的臂膀和懷抱,實在無法昧著心向何初三長篇大論地撒謊。
何初三沒有回話,手仍然輕撫著夏六一的頭發(fā),偏過頭來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
“睡吧�!彼届o地對夏六一道。
……
夏六一做了一個夢:何初三不相信他的那番說辭,在回香港的船上與他激烈地爭吵,激動之下不慎跌出船外,眨眼間淹沒在浪濤中……
他滿頭冷汗地從夢中驚醒,入耳是窗外起伏的早潮聲,房間里一片昏黑。他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下意識地以為何初三沒了,緊張地轉(zhuǎn)頭一看,卻看見了何初三寧靜的睡臉。
他松下一口氣來,微偏了頭在枕頭上蹭了蹭汗水,然后挨上前去,動作輕柔地將何初三摟進(jìn)懷里。何初三睡得很沉,并沒有被他吵醒。
就著這個姿勢發(fā)了一會兒呆,他想起了何初三昨晚臨睡前那些微妙的表現(xiàn),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他小心翼翼地放開了何初三,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走到客廳去打開行李箱,伸手進(jìn)去一番摸索,摸到那件外套還嚴(yán)嚴(yán)實實地壓在箱子最底層,摸到照片依舊在內(nèi)袋的隔層中,于是又松下一口氣來。
他覺得自己是多慮了,就算何初三翻到照片,也看不出里面的人是誰,猜不出個前因后果來,他解釋成他的幾個泰國老友們的舊照片就行了。
他看了看客廳的掛鐘,發(fā)現(xiàn)時間還很早,于是躡手躡腳地回到床上,重新將何初三摟進(jìn)懷里,腦袋往對方肩膀上一擱,放心地睡起了回籠覺。
……
夏六一一覺睡到中午,伸著懶腰坐了起來,發(fā)現(xiàn)窗簾還閉著,許是何初三怕陽光將他曬醒。他東倒西歪地下了床,拖拖拉拉地走到窗邊,“刷”一下拉開了窗簾,晃眼的光線射進(jìn)眼簾。他倚靠在玻璃邊,瞇縫著眼睛,眺望了一番窗外海天一線、飛鳥翱翔的美景,然后愜意地轉(zhuǎn)過身來,穿上了何初三給他折疊得整整齊齊擺放在床頭的衣褲。
他走出臥室,屋內(nèi)一片整潔,外廳的桌上擺放著一份西式早餐。他徑直走向浴室,準(zhǔn)備先去洗漱一番,一邊走一邊喚道,“阿三?”
沒有應(yīng)答。
水池旁只剩下了一支牙刷,何初三的洗漱用品盡數(shù)消失,想必已經(jīng)被收進(jìn)了行李箱。他不甚在意地擠了牙膏刷起了牙,一邊刷一邊出去滿屋晃蕩。
“阿三?阿三?”
走遍了二樓都沒有看到何初三,他站在陽臺上朝下看去,私家泳池里也是空空蕩蕩,后院里租來的轎車不見了。
巨大的不安突然籠罩了他,他心口一陣發(fā)寒,趕緊扔開牙刷,隨地吐了滿口泡沫,就這么跑下了一樓,屋前屋后到處轉(zhuǎn)了一圈,壓根不見何初三的身影。他喘著氣狂奔回二樓,一把拽開了行李箱——只有他的衣物和各種特產(chǎn),何初三的衣物全都不見了。
他將箱里的東西胡亂揪扯出來,扔得滿地都是,扯出最底下的外套,往內(nèi)袋中一摸——那張照片也不見了。
……
清晨時分,何初三收拾打點好一切,結(jié)了別墅酒店的賬目,駕車從芭提雅回到曼谷,還了租來的車,搭乘最近一班的飛機回到香港。
出了機場,他先是打的士去了紅磡的一家倉儲公司,用密碼打開了一個小型儲物柜,拿出儲存在其中的一只小型相機,對著那張從泰國帶回的照片翻拍了幾張之后又放了回去。然后又打的士前往銅鑼灣的中央圖書館,辦了一張卡,進(jìn)入逾期報刊儲存庫,順著年月往回翻找,最后從報架上捧下了一大摞用牛皮紙包裹裝訂成冊的、1974年上半年的中文報紙《成報》。
他將報紙冊攤開在桌面上,一頁一頁泛黃的紙頁翻過,最后停在1974年3月8日那一天,在社會新聞一欄中找到一則占據(jù)了大半個版面的新聞——《驚天大案!惡匪洗劫銀行殺一警逃匿》。
他指著下面的報道一字一字細(xì)細(xì)讀去,報道記述了發(fā)生在前一日——即1974年3月7日——在港島地區(qū)某銀行分行的一起重大惡性搶劫案件,兩名蒙面劫匪持槍進(jìn)入銀行,劫走一百五十余萬港幣,與正巧巡邏至附近的兩名警察發(fā)生了激烈的槍戰(zhàn),當(dāng)場槍殺一名警員,另一名警員亦中槍受傷,劫匪攜款逃匿。
報上同時刊登了殉職警員的照片,殉職警員名為陸勇,照片上看十分年輕,大約只有二三十歲,微彎的細(xì)長眉眼里滿是笑意。另一名警員仍在醫(yī)院救治,因家屬要求保護(hù)當(dāng)事人隱私而未刊登姓名及肖像。
何初三越看神色越凝重,向后又翻了幾個月,遲遲不見該案件的后續(xù)報道。他將那張三人的照片擺放在報紙上,前后翻看著沉思,腦中零碎的拼圖漸漸成形:
二十年前,青龍的父親與另外兩人義結(jié)金蘭,爾后他們策劃實施了一起至今都未告破的銀行大劫案,殺死一名警員,劫走一百五十八萬現(xiàn)金。青龍的父親靠這筆錢創(chuàng)立了驍騎堂,其后漸漸發(fā)家致富、徒孫滿堂,驍騎堂又歷經(jīng)青龍、夏六一的執(zhí)掌,形成了今日之勢。
但還有一些疑問深深困擾著他。
——蒙面劫匪只有兩名,照片中的另一人是誰?這樁舊案跟青龍有什么關(guān)系?跟夏六一的遇險又有什么關(guān)系?夏六一貼身保留著這張照片,明顯有難言之隱,難道他還要接著做什么危險的事?!
第70章
你走吧。
傍晚時分,何初三回到租住的公寓樓。電梯間的門緩緩打開,他看見了站在走廊上、緊張等待著的阿南與阿毛。
阿南和阿毛今天上午正睡著懶覺,被大佬一個電話叫醒,得知大嫂居然失蹤了!夏六一聽說何初三沒有回佛統(tǒng)的華人廟,于是篤定何初三回了香港。保鏢們趕往曼谷,跟心急火燎的大佬匯合,乘坐最近一班飛機回港,將何初三家里、何初三的公司、何阿爸家、甚至欣欣的美術(shù)學(xué)校都找了一遍,也不見何初三的身影,只能回到家中等待。此時見大嫂終于出現(xiàn),他倆都松了一口氣,隨即露出一臉同情之色。阿南指了指門內(nèi)的方向,用神情和手勢示意他“大佬很生氣”。
何初三面色平靜地對他們點了點頭,摸出鑰匙,開門進(jìn)屋。
房間里沒有開燈,走廊上的光從門口射入,照亮了夏六一坐在沙發(fā)上的身影和他陰沉的面色,也照亮了滿地狼藉。
何初三想起了當(dāng)年租住在上環(huán)那間小破屋時,夏六一翻出他偷拍的照片,等在家里向他“問罪”的場景。此時此刻與那時驚人的相似,但他卻完全沒有當(dāng)年那般心虛忐忑的心情,而夏六一又有什么資格沉下來臉來審問他?
他回身關(guān)上了門,并沒有開燈。兩人一站一坐,在黑暗中對視著。
“你去哪兒了?”夏六一焦躁地開了口,“為什么不接電話?!為什么一個人回香港?!”
何初三并沒答他,平靜地反問道,“你為什么去泰國?那張照片里有什么秘密?”
夏六一深吸了一口氣,壓住了心底瀕臨爆發(fā)的情緒,“不關(guān)你事,你不要多問。把照片還給我�!�
“我認(rèn)出來了,上面其中一人是青龍大佬的父親。你去泰國是不是跟青龍大佬有關(guān)?是去找這張照片?還是去找照片上的人?小馬哥怎么死的?你和秦皓為什么會受傷?你還想做什么……”
“我說了不關(guān)你事�!毕牧幻偷卣玖似饋恚瑹┰甑卮驍嗔怂B珠炮一般的質(zhì)問。
何初三突然扯下左手的戒指狠狠砸向了夏六一!戒指擦過夏六一的臉頰,砸到了身后的窗戶玻璃上,發(fā)出“叮!”一聲清響,鉆石的光芒消失在了房間的黑暗中。
“我是你先生!你所有的事都關(guān)我事!”他吼道,壓抑了多日的憤怒在這一刻徹底釋放開來!“你還要瞞我多少事?!你是不是要死在我面前你才甘心?!”
“你發(fā)什么瘋?!”夏六一道。他從未見過何初三如此發(fā)狂失態(tài)的模樣,并且覺得何初三這場突如其來的火氣簡直是莫名其妙。
“發(fā)瘋的是你!”何初三怒道,“你的戒指呢?我到泰國的第一天就想問了,你的戒指呢?!”
夏六一呆在原地,啞口無言。
——他掛在胸前的戒指,在那場狼狽不堪的逃亡中,不知何時掉落,湮沒在了茫茫林海中。
他無言以對,長久地沉默著。而何初三在黑暗中發(fā)出了一聲失望的輕笑。
“和我一起好好地生活,對你來說真的很難!”
他轉(zhuǎn)身開門。夏六一下意識地一個箭步向前,拽住了他的胳膊,兩人身體重疊的重量將已經(jīng)被拉開的門鎖又撞了回去。
“你聽我解釋!阿三!”夏六一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沖擊著他的耳膜突突作響。何初三被他壓在門上,并沒有任何掙扎,但他覺得對方仿佛隨時能從他指間消失。
何初三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尖銳的目光洞穿他無處遁形的靈魂。他沉默地等待夏六一的“解釋”。
然而夏六一不能解釋——他去泰國是為了復(fù)仇,小馬死于國際刑警的追捕和玉觀音的背叛,照片上的人害死了青龍父子,他還要繼續(xù)調(diào)查,他還要與危險的人物假意奉承來往,還要殺人,還要豁出性命去歷險——何初三一定會擔(dān)憂,一定會阻止他,更重要的是這樣也會將知情的何初三暴露在危險當(dā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