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夏大佬十分努力地狠了一把心——不能對那小子太好,免得他又會錯意!
……
夏大佬說忙倒是不假,圣誕之后他著實又忙了好一陣子,在床上躺了沒足一天就不得不綠著臉爬起來主持大局。時間打著滾躥得飛快,幾周時間眨眼而過。在他的地盤上蓄意鬧事的主謀一直沒能查出來,而諸位元老對他擴張?zhí)臁鋽程�、引起差佬注意的怨言也與日俱增,夏六一這頭派崔東東好言哄著長老們,那頭該打該搶是一步沒停。
他的重點打擊對象肥七,趕在春節(jié)前又跟他大戰(zhàn)了一場,帶人挑了他好幾個場子。他故意把葛老安插那紅棍調去打頭陣,那小子沒死沒殘,居然還挺爭氣地連砸肥七三個夜總會,連帶兜回來一麻袋現(xiàn)金。
夏六一把那紅棍叫去泡溫泉,溫泉室被清了場,偌大的池子里就他們倆。
夏大佬慵懶地仰著頭靠在池邊,臉上敷著一條濕毛巾,赤裸的上身大大小小的舊傷疤都被泡出了深紅色,在他流暢起伏的修長肌理上顯得格外猙獰。
這位兄弟一進來就被夏大佬滿身傷疤驚了一跳,想起“黑色兒童節(jié),雙刀血修羅”的傳說,頓時滿背森然,意識到這位大佬當真是刀山血海里殺出來的、半點水分不摻。他腰上圍著毛巾,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下了水。
房間里熱氣蒸騰,溫水煮得他骨頭都軟了,夏大佬仍舊是大刀闊斧地坐在他對面、一言不發(fā)。他看著大佬巋然不動的姿態(tài),愈發(fā)忐忑。
夏六一終于開了口,聲音低沉而冷淡,“你外號叫大疤頭?”
大疤頭立即將背脊挺得端端正正,“回大佬,我頭頂有條大疤,以前被人砍的。”
“后來你砍回去了?”夏六一道。
“回大佬,砍回去了。”
“現(xiàn)在他也是大疤頭?”
“不,他現(xiàn)在沒有頭�!�
夏六一嗤地笑了笑。
“知道我叫你來什么事?”
“大佬明示�!�
“你是個有種的小子,”夏六一懶懶地道,覆在毛巾下的聲音有些模糊不清,“英雄不問出處,過去的事我懶得過問,只看你想往哪里去。走對了方向,你不僅是大疤頭,還是大疤哥。走錯了,也只能沒有頭。明白我的意思?”
因為大佬始終懶洋洋地敷著毛巾,不能令他看到自己無比真誠的表情,所以大疤頭只能試圖用無比堅定的語調來聊表忠心,“明白,大佬!”
“出去吧�!�
“是!”
泡了半天溫泉,接受了這么一番看不出大佬情緒的警告,這位未來的大疤哥滿懷心事地出了水,一路竭力要走得腳步穩(wěn)重,裝那鎮(zhèn)定模樣,結果是磨磨蹭蹭,半天才過了走廊轉角。
夏六一在濕毛巾下頭悶聲不吭,直憋得滿額青筋,一直到他腳步聲聽不見了,才終于能夠一下轟出個大號噴嚏!激起一池漣漪!
“阿嚏——!”
他把毛巾從臉上扯下來,擤了把鼻涕隨手扔出老遠,“操!”
他媽的鼻子堵得要死,說話跟哭似的,不蓋毛巾根本不敢開口!這熊玩意兒滾出去也不知道滾快一點!
小馬光著腳板心啪啪地從外頭跑進來,“大佬,許探長打電話約您明天吃飯�!�
“媽的,”夏六一帶著哭腔罵道,“年還沒過就慌著要錢來了!讓崔東東去陪他,包五萬塊紅包,就說我今晚有急事飛泰國了�!�
“大佬,”小馬蹲在池子邊上猶猶豫豫地建議,“您要不要找醫(yī)生再來看看?我覺得您這像鼻敏感。”
“鼻敏感還有得治么?!看了有屁用!”夏六一熊掌一拍,撩他一臉水,“去給老子備衣服!阿嚏——!”
他又病又忙,高燒褪去之后到現(xiàn)在十幾天了,鼻涕依舊長流不止,酸癢難耐,日子過得是昏天黑地,故而早就將某個惹他煩躁的撲街仔拋之腦后。直到小馬一邊伺候他老人家打領帶一邊道,“大佬,下周就過年了�!�
“唔�!毕牧缓叱雎暜Y甕的鼻音。
“我后天要回廣州鄉(xiāng)下,東東姐下周一去泰國。您看您這……”
“都趁早滾,”夏六一不甚在意地說,“去找財務支五萬塊,當我給你奶奶包的紅包。”
“別,別,不用了,”小馬急忙道,“她八十幾歲人了消受不起啊,大佬。”
“少屁話!出去叫車�!�
小馬屁溜溜地往外滾,滾出兩步攀著門倒回來,猶猶豫豫地,“大佬,您看,我們這不是擔心您一個人,嘿嘿嘿……要不您跟我回鄉(xiāng)下?”
“老子不喜歡去田里喂蚊子!行了,瞎操什么心!滾!”
小馬滾出半個屁股又倒回來,期期艾艾地,“大佬,東東姐說姓何那小子之前問過她,想請您去他家里過年?您真要去?我覺得那小子鬼頭鬼腦,沒安好心……”
夏六一一皮鞋把他砸出去了,“你管老子去哪兒!滾!”
——再說老子還沒答應呢!
第18章
家的感覺
何初三也知道不能把夏六一當時那聲“哼”字當答應——更別提他倆當天夜里就大吵一架,直到現(xiàn)在還在鬧別扭。春節(jié)提前兩天,他一個確認電話打到夏六一的大哥大上,也不問你究竟來不來,問的那是相當有技巧,“六一哥,年夜飯除了叉燒餃子你還想吃什么?海南文昌雞喜歡么?”
夏六一正在地下室指揮阿永揍人,夾著煙打了個哈欠,“都行。”
“再蒸個魚好不好?”
“唔。”
掛了電話,何初三在那頭對著大哥大悄無聲息地笑了一笑。夏大佬在這頭一個噴嚏打出來,“阿嚏!”
阿永手一頓,跟被揍的倒霉貨一起抬頭看他。
“看什么看!繼續(xù)打!”夏六一一瞪眼睛,拽了吧唧地從阿彪手里接過餐巾紙,擤了擤鼻涕,隨手一扔。
他扶著昏昏沉沉的腦袋跨進電梯,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草!剛才電話誰打的?何阿三?我什么時候答應他了!
腹誹歸腹誹,猶豫歸猶豫,年三十那天下午,他還是自己開車到了何初三住的唐樓附近,找了條巷道停了車。
這邊街坊鄰居都是蛟龍城寨的老住戶,他不想被人認出來,戴了個墨鏡,將大衣領子一豎,跟個殺手似的鬼鬼祟祟上了樓。幸而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在家里準備團圓飯,偶爾幾個歡天喜地的小孩嬉笑打鬧著從他身邊擠過,因為樓道昏暗,也沒在意他。
他還沒敲門,何初三就從里面把門拉開了,帶著一臉按捺不住的微笑,“六一哥,新年大吉�!�
夏六一太久沒見人這么發(fā)自內心的開心過,在大衣領子后面愣了一下,才應道,“唔,新年大吉�!辈⑶译S手把拎著的一個果籃遞給他。
何初三將他請進屋里。房子不大,總共也就頂富裕人家的一間堂屋,但被巧妙地隔出了兩室一廳,瞧著比以前在蛟龍城寨那兩層陋室要寬敞透亮許多。何牙醫(yī)閑來無事,手剪了不少精致窗花,四處貼得紅撲撲的,電視機上頭還貼了一張白胖胖的招財童子圖,一派喜慶氣息。
廳正中擺了一張小方桌,上面已經排了三副碗筷,中間是一盤鋪了蔥姜的清蒸鯪魚,盈盈散發(fā)著白煙香氣。
夏六一這輩子都沒經歷過如此簡單溫馨的過年陣仗,小時候過年就是阿爸喝更多的酒、打他和小滿更厲害一些。后來住進了豪華別墅里,過的都盛大而冷清——青龍事務繁忙,慣常地很晚才回去,他和小滿對著一桌山珍海味,吃飽了事。他此刻站在這春意十足的小居室里,一時間竟有些茫然。
“六一哥你先坐,其他菜馬上就好了,”何初三招呼著,“阿爸!六一哥來了!”
夏六一甫一聽這聲呼喚,條件反射地牙根一痛。何阿爸拎著一壇糯米酒從屋里出來,瞇縫著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嘖嘖嘖,夏先生已經是龍頭大佬了,還肯賞面光臨寒舍,蓬蓽生輝,蓬蓽生輝。”
夏六一對著這位阿爸,比對著他兒子還沒有辦法,僵著臉說,“何老先生,你請坐吧。”
“不敢不敢,來者是客,你先請�!焙窝泪t(yī)十分禮讓。
“你坐吧�!�
“你請你請。”
兩人在客廳互相謙虛良久,誰也不肯先坐下,眼看著夏六一耐不住了要炸毛,何初三端著一盤海南雞走出來,“你們都站著做什么?快坐下吧。阿爸,六一哥送了水果來。”
“不敢不敢,夏先生客氣了,”何牙醫(yī)說,“夏先生,聽說上次我生病也是你開車送我們進醫(yī)院,老朽感激涕零。料不到夏先生雖然是在外‘做生意’的人,卻如此宅心仁厚……”
何初三又往廚房外端了一盤餃子出來,笑道,“阿爸,你快別掉書袋了。”
何牙醫(yī)一瞪眼,“掉什么書袋?阿爸這是禮數!你沒文化,當人家沒文化嗎?人家是大佬!”
夏六一牙根一個勁兒發(fā)酸,僵著臉道,“何先生客氣了,送一送你們不算什么。之前在城寨里,勞你費心幫忙�!�
“沒什么沒什么,夏先生近來牙口還好?等會兒吃完飯幫你看看?”
“咳!不用了�!�
“夏先生別這么客氣嘛,免費看!不要錢的!”
“不用……”
“夏先生,這個牙齒啊,是我們人體很重要的一部分,你不能不重視……”
“不……阿嚏!”
在吸著鼻涕的夏先生忍無可忍炸毛之前,何初三端著一大缽盆菜出來解圍,“阿爸,吃飯了就別說牙了。看電視吧�!�
何牙醫(yī)不開診所久了,憋得發(fā)瘋,見到生人就起興,唧唧歪歪還要跟夏先生講解牙齒的重要性,被何初三塞了一碗湯在手里,暫且住嘴,品湯。
何初三給夏六一也盛了一碗湯,川貝銀耳燉雪梨,清潤解火,對噴嚏鼻涕最有效。他只字不提功用,只轉頭跟阿爸一起望著電視,等夏六一放下碗了,才裝作漫不經心地起身又給他盛了一碗。
夏六一此次有備而來,時刻提防著何初三搞小動作,誰料何初三一派坦然淡定,偶爾問他一兩句最近忙不忙、小馬哥東東姐身體可好之類的閑話,半點越矩的言行都沒有,怎么看都是一副老實誠懇、別無二心的樣子。
房間里燒了火爐,暖意濃濃,夏六一被熱氣拂背,烘著烘著,就開始慢慢放松了些戒備,開始將注意力轉移到飯菜上頭——何小癟三手藝青澀,其他菜的味道一般,但魚倒是蒸得不錯。夏大佬一雙筷子忍不住往那兒移了好幾回,連尾巴都扒拉了一下。
何初三不動聲色地把魚翻了個面給他。
夏六一木著臉吃魚,一聲不吭。比起以往跟何初三出去吃飯的時候二人針鋒相對、你來我往,今天的他,一方面當著何牙醫(yī)的面不好發(fā)作,另一方面也想跟何初三拉開距離,所以守緊話頭,除了被問話之后,幾乎不開口,面色冷淡,瞧著十分不好親近。何家父子對他這冷淡態(tài)度是半點不介懷,自顧自地在那里互相碎嘴,拉扯家常。
何阿爸吃得不多,不一會兒就放了筷子,往空碗里倒著糯米酒,“何阿三啊何阿三!不是阿爸我說你!一有錢就長出息!周末也不看書了也不打工了,一逮到空子就出去追女仔!追女仔也就算了,也不知道牽回家來看看!——夏先生,自家釀的糯米酒,來一口?”
“不用了,我開車,”夏六一說,筷子扒拉著魚肚子。
“哎,糯米酒,不醉人,夏先生別客氣,來我給你倒一碗……何阿三你扯我干什么!有話好好說!我還沒說完呢你,你阿爸我是這么不開明的人嗎?!你讓夏先生評評理,找個媳婦該不該帶回來給阿爸過過眼?”
“阿爸!”何初三小臉瞧著居然還有點微紅,“我跟人家八字還沒一撇呢�!�
“喝!八字沒一撇!我聽阿華嬸說了,都牽她店里去了!還親手給人家做飯!臭小子瞧著不吭不聲,追起女仔來一套跟一套,�。俊�
夏六一不知道為什么牙根酸得要死,面不改色地把最后一塊魚腹肉咽下去,他起身去廁所。
何家父子仍在后頭互撓,何初三伸手把他阿爸倒進夏六一碗里的糯米酒給倒回自己碗里了,小聲道,“他感冒呢,喝這個上火�!�
何阿爸瞪著眼,“阿爸我這是熱情待客!”然后壓低聲,“臭小子,收了人家錢是吧?感個冒都伺候得這么殷勤?再怎么說都是個黑社會,不干不凈的錢咱不能收!”
“真沒有,阿爸,”何初三說,又往夏六一碗里添了半碗湯。
夏六一在廁所里漱了個口,揉著腮幫子出來的時候,何阿爸正拿煙桿子敲他兒子的腦袋,“阿爸我能花幾個錢,還不都為了給你攢老婆本!”
“您這么大年紀就別辛苦了,”何初三說,“我有工資。”
“什么大年紀?!我老了嗎?!我正當壯年!臭小子!”
夏六一眼瞅著那煙桿子一個勁兒往何初三腦門上磕,忍不住問了句,“怎么了?”
“阿爸想年后開間雜貨鋪,”何初三捂著紅通通的腦門,“六一哥你幫忙勸勸他�!�
夏六一一對上何阿爸就頭疼又牙疼,還勸個屁勸,喝了口湯咳了一聲道,“何先生想開店就讓他開吧,你攔什么�!�
何阿爸頓時覺得夏大佬看起來順眼了許多,十分通情達理,“看到沒?大佬都說OK!OK!臭小子一邊兒去。”
一頓飯就這么在何家父子嘟嘟噥噥中吃過去了。夏六一聽家常聽太入神,沒留意喝了三大碗湯、大半條魚、十幾個餃子、半只雞、半碗雜菜兼兩碗米飯,撐得是要死要活,不得不全神貫注于壓制打飽嗝的沖動,以免影響自己的大佬形象。
餐后樓下幾位獨居的老街坊上門來邀請何家父子一起去逛花市,何阿爸欣然同往,讓幾位街坊在樓下等候,自己回屋穿大衣。何初三推說看書,留在家里陪夏大佬。
“我去年逛過了,也沒什么,”何初三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我們一會兒到樓頂看煙花吧,六一哥�!�
“你跟你阿爸去花市吧,我回去了,”夏六一道。
何初三愣了一下,隨即微笑著勸道,“還早呢,六一哥。樓頂上人不多,清凈�!�
夏六一捂著微微凸起的肚子,只覺得自己在這越來越暖意的房間里待不下去,再待下去,好像有什么東西不對勁——是了,就是這種“家”的感覺,讓他熱得難受!
“我回去還有事,”他作出一副冷淡的神情道,起身去拿自己的大衣。何初三先他一步,將他掛在門后的大衣取了下來,沒給他,“剛吃了飯,再坐會兒吧�!�
夏六一一把將大衣扯了過來,“不用�!�
何初三眨了一下眼,沒有再堅持,“行,不耽誤你的事。我送你下去吧,六一哥�!�
夏六一隨意擺了擺手,“不用,別被人看到�!鄙锨耙徊揭ダT,突然被何初三緊緊抓住胳膊。
夏六一腦子里一根弦蹦地彈了一下,下意識地一使力抽了手!擰頭瞪向何初三。
何初三一臉無辜,很平靜地道,“等一下,有東西給你�!�
夏六一強忍著站在門口,何初三匆匆進了廚房,不多時拎了一個小鐵壺出來,是上次用來裝皮蛋瘦肉粥那個壺,“今天的湯煲了一大鍋,我跟阿爸喝不掉。你拿回去放冰箱吧,想喝的時候讓保鏢幫你溫一溫。放到后天就不能喝了�!�
他面上神情坦然又正直,沒等夏六一開口再拒絕,就將湯塞到他手里,主動幫他拉開門,往后退了一步,微笑道,“那我就不送你了,六一哥,慢走�!�
夏六一裹著大衣,拎著那傻不啦嘰的鐵壺下了樓。他走在昏暗的樓道里,細碎的冷風迎面襲來,稍稍緩解了他頭臉上的溫熱。即便是這樣,他仍然是十分不習慣地,將大衣領子掀開了一些,想讓自己再冷一點,再冷一點,跟平時一樣。
他將鐵壺隨意扔在副駕駛座上,然后又在它倒下漏湯之前,伸手將它扶正。有氣無力地捶了駕駛盤一把,他仰頭靠在座椅上,徐徐地呼出一口白氣。
……
何初三站在窗前,看著夏六一街燈下的身影,戴著墨鏡匆匆地走進小巷,然而過了好一會兒,黑色的平治車才從巷子里開了出來。
那好一會兒,是一根煙的時間。
他俯下身,將臉貼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牽起嘴角默默地笑了一笑�,F(xiàn)在他知道自己在對方心里的分量——至少值得坐在車內煩擾地抽一根煙。
遠處維港的煙花綻了起來,從層層遮擋的樓宇中,隱約漏出了一點五彩斑斕的星光。何初三趴在窗臺上,手指摳著紅紅的窗花,回想不久前黑道大佬微皺著眉頭坐在桌前聚精會神挑魚刺的樣子,忍不住呆呆地又笑了起來,覺得心里十分安寧喜樂。
第19章
生日快樂。
夏六一回家路上,剛過第二個紅綠燈,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跟蹤。
跟蹤者訓練有素,分兩輛車交替進行,這一輛跟過一個路口,轉岔路離開,下一輛接替而上。之所以短短時間就被夏六一發(fā)現(xiàn),實在是車牌號掛得太沒考究:一個尾號六一(61),一個尾號阿三(R3)。
夏大佬心里正煩躁,看著這他媽跟情侶號一樣的兩輛車就來氣,二話不說打了方向盤就沖此時正跟著他的冒牌阿三撞了過去。
阿三車一個急煞,險險地避開了。它倒后幾米,急轉車頭從夏六一后頭溜開,奪路而逃。倒車途中夏六一看清車內,前排坐著兩個青年,都十分面生。
膽敢在驍騎堂的地盤跟蹤大佬的人并不多,夏六一表面上孤身前來,其實暗地里有一幫手下在附近游蕩,一有狀況隨時可以前來支援。他掉轉方向盤,一踩油門追了上去。
狗仔跟老虎變成了老虎追兔子,阿三車上那兩位小青年才真是叫苦不迭。夏大佬車技彪悍,死咬不放,從九龍?zhí)辽狭烁C打老道,一路狂馳追到了旺角,途中找著機會又撞了人家車屁股一下,直接把那塊阿三的牌子給撞歪了。
越往前車越多,兩輛車一前一后在鬧市區(qū)追尾,無視紅綠燈,在車流中穿來插去,混亂的剎車聲、喇叭聲與轟鳴的馬達聲遠遠可聞,斑馬線上的行人們驚呼著讓開。
大過節(jié)的,這樣超速行駛,驚擾了民眾也震驚了交警,兩個騎著摩托車的大蓋帽交警跟在他們屁股后面,警鈴一陣嗚嗚啦啦。冒牌阿三車見勢不對,乖乖靠邊停下,夏六一偃旗息鼓,也跟著靠停。
他仰靠在座椅上,偏頭點了一根煙,愜意地吞吐一口,搖下車窗。
“駕駛證,”頂著大蓋帽的年輕交警道,“你們涉嫌闖紅燈、超速……夏六一?!”
夏六一叼著煙略一抬眼,就見來人一臉驚訝憤怒,正是去年“救美”不得反成“奸夫”的那位小探長。
諸位看官如果還有印象,就是因為拒不同流合污,而被夏六一和崔東東設計、拍下艷照、以此勒索合作的那一位見習督察。后來他死咬牙關,連勒索都一并拒絕,艷照被直接寄去了各大八卦報社以及他那警衛(wèi)副處長叔叔的書桌。顏面掃盡之下,他被他叔叔暴打一頓,連降數級,踢到大街上吹哨子。
他明白自己是遭了夏六一的道。此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恨不得將夏六一從車里揪出來生吞活剝。而夏六一則是一派淡然鎮(zhèn)定,叼著煙答應道,“謝探長�!�
早就不是“探長”的謝交警怒火高漲,猛地一錘車窗,咆哮道,“身份證拿出來!現(xiàn)在懷疑你涉嫌藏毒及攜帶槍械,下車接受檢查,后車蓋打開!”
正這個時候,之前那輛尾號六一的轎車也追了上來,副駕駛座下來一個人,肅聲道,“住手�!�
謝家寶回頭,“阿華哥?!”
來人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他急忙挺直身敬了個禮,重新大聲道,“Sir!”
來人三十幾歲年紀,著一身硬挺西裝,身材瘦削,面部輪廓也好似刀削過一般堅硬,略顯蒼白的臉頰上沒有神情,雙眼黑得深不見底,整個人像一塊毫無生氣的鐵片。
“前面那輛車是自己人,”他對謝家寶低語吩咐道,又走上前來跟夏六一招呼,“夏先生�!�
夏六一取下煙,難得地以正眼打量了他。
“初次見面,夏先生果然身手不凡,”他道,“我是O記高級督察謝家華�!�
夏六一彈了彈煙灰,樂道,“又姓謝,警局是不是你們謝家開的?大過年的,謝Sir這個見面禮真是有心。你跟兄弟們這么晚不在家過年,反而要出來護送我,夏某實在過意不去。不如我給大家包幾個紅包,吃頓夜宵喝點酒,早點回家洗洗睡覺。”
“紅包就不用了,”謝家華道,“夏先生新的一年少做一些殺人放火的事情,兄弟們也好睡得安心一些�!�
夏六一笑了一笑,“夏某一向是守法市民,不勞謝Sir費心�!�
謝家華也笑了一笑,冷硬的臉上像化開了一陣春風,然而春風稍縱即逝,他不帶任何表情地直起身,沖謝家寶一揮手,“走�!�
謝家寶跟在他后面,急道,“可是表哥,他……”
謝家華往他肩上拍了拍,不動聲色地狠力按了按,低聲道,“現(xiàn)在還動不了他,慢慢來�!�
謝家寶委屈而憤怒地跨上摩托車,一行人嗚啦嗚啦離開現(xiàn)場。夏六一留在原地,剛抽了幾口煙,收到風聲的驍騎堂人馬趕來護駕。
四輛面包車嗖嗖地停在夏六一的車周圍,“紅棍”大疤頭拎著砍刀從車上跳下來,急吼吼地,“大佬!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