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曲明聽到這里,長出了一口氣。然后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些細思極恐的事情,他竟然不自覺在按照錄音說的方法,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呼吸……把你們的視線放在頂層的鐘擺上……”站在樓梯上的人,不自覺抬頭,那挑高頂部垂下來的鐘擺樣圓球還在不停擺動著。
“媽的,誰能把音樂關掉?!煩死了!”
“那個晃來晃去的是什么東西,我閉上眼睛還能看到�!�
“視覺暫留吧?”
“沒事,堅定意志,催眠不去配合的話,根本就催眠不了的�!�
一群人中,只有曲明意識到了事情不妙:“這不是錄音!這是群體催眠!別去看那些東西,別聽他的引導!”他飛速在對講機中說著話。他們太輕敵了,這些人,包括他,都對催眠并不了解……
人們對不了解的東西,就會產(chǎn)生輕視,可是催眠這種現(xiàn)象,原本就比他們所知的復雜深奧。
那個聲音還在繼續(xù):“……所有外面的聲音,各種的意志抵抗,只會讓你對我說的話越來越專注�!�
這一句話,就抵御了他們所有的掙扎。
“……現(xiàn)在很冷,你的身體幾乎要被冰凍住了。你手里的武器很沉。你的手指已經(jīng)和槍連在了一起,你的手非常的沉……沉到你的肩膀都抬不起來�!�
曲明已經(jīng)努力不去聽那些話,他覺得自己神智清晰,沒有被控制,可是隨之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件可怕的事,自己握著槍的手低了幾分……
必須盡快找到聲音的源頭!
他們在聲音里往前走著,眾人面前出現(xiàn)了一間全是鏡子的走廊。
眼前像是一個迷宮,四周圍都是反光的鏡面,唯有抬頭,可以看到外面那些晃動的圓球。
“……動用你超凡的想象力……越來越沉……你的身體是僵硬的,步子越來越沉,你邁不動自己的腳……你的腳下連接著流沙,每走一步就陷入進去,陷得越來越深……你動不了了……”
“老邱,這地方不對,我們先撤出去吧!”曲明說著話用一只手塞著耳朵,努力不被那些聲音干擾。
邱葉林沒有回答他,然后曲明發(fā)現(xiàn),剛才還在他前方的邱葉林拐了個彎兒就消失在了鏡子里。
“放下手里的武器,你現(xiàn)在是安全的,反抗才是危險的。不要反抗你的意識�!�
“你的眼皮非常沉,非常沉重,你的記憶模糊了……”
“閉上你的眼睛……”
“你的周圍都是沙,這是一片沙漠,你陷入了中間,你的身體也變成那些沙了�!�
曲明感覺到自己的眼皮開始變沉,要努力才能夠睜開,而且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步開始變慢。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他根本沒有和對方見面,僅是聽到那些音樂和話語,就對他產(chǎn)生了影響。
他只要閉上雙眼,眼前就仿佛看到那些巨大的鐘擺在不停地晃動。
想要昏睡,快要失去意識……
他努力搖著頭,趕走腦中的幻象。
“你一動也動不了,你完全放松,你會陷入睡眠狀態(tài)……”
“現(xiàn)在,只有你一個人了,你孤立無援……”
“不要再反抗,不要再掙扎……放松……”
忽然之間,曲明發(fā)現(xiàn)他的周圍沒有人了。
一直在說話的警用頻道里安靜了下來。他只能聽到一些清淺的呼吸。
“他媽的,都醒醒!”曲明低吼了一聲,這一幕在他聽來,無比詭異和恐怖。
面前的一面鏡子忽然反轉過來,一道黑影沖到他的身后,砰得一聲用手中的木棒擊中了他的后腦。
曲明的眼前一黑,陷入了一片黑暗。
“三……二……一……”
伴隨著三個數(shù)字,回答他的是沉靜,無邊的沉靜……剛才的一隊人,仿佛都被這詭異的建筑所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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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的三樓,空曠的房間響起了腳步聲,幾個人走入了廣播室,他們望向坐在監(jiān)控前的安郁辭:“安醫(yī)生,那些人已經(jīng)被抓住了�!�
他們把從那幾位警員身上取下來的手機還有武器放在桌子上。
“謝謝。把他們綁好,放到水療室里,你們就可以走了�!卑灿艮o扶了一下眼鏡,轉頭望向面前的幾個人,他們之中有男有女。
這些人中有的人沒有參與連環(huán)謀殺,只是他的病人,所以警察還沒有找到他們身上。
他們愿意在這種時候還相信他,幫助他,已經(jīng)足夠了。
病人們逐漸離開了,安郁辭取了一把槍帶在身上。
然后他走入水療室,用曲明的指紋打開了他的手機,隨后退出來,鎖好門扔掉了鑰匙,按下了水流的開關鍵。
安郁辭回過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是羅偉。在警方開始通報時,他就一直藏在這里。
“安醫(yī)生,我愿意跟著你。”羅偉剛才并沒有和其他的人一起離開。
安郁辭道:“那就留下來吧。你幫我看好樓上水療室的入口,不要讓其他人進去�!�
他抬起頭,看著水療室里的水位逐漸上升,仿佛在欣賞什么絢麗美景。
安郁辭把這一幕用手機拍攝了下來,又翻找著曲明的通訊錄,找著里面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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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都,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暗夜。
蘇回凝眉沉思望向車窗外,在那漆黑之中似有野獸蟄伏其后。
陸俊遲的車已經(jīng)到了那片建筑之外,他迅速剎車。
眼前的白色建筑門開著,里面亮著柔和的燈光,一片寧靜。
現(xiàn)在距離那些人進入已經(jīng)過了十分鐘,可是無論是對講還是手機都已經(jīng)完全無聲。
可以預測,整隊人很可能都已經(jīng)遭遇不測。
陸俊遲放棄了聯(lián)絡,發(fā)送了支援請求。但是就算支援的人再快,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喬澤剛才也聽到了曲明的留言,開口道:“他們太輕敵了,這些人根本不了解什么是催眠�!�
陸俊遲皺眉:“難道安郁辭是一位催眠大師?”
蘇回從窗外收回目光:“大師說不上,但是他絕對掌握了一些催眠的技巧,有時候群體催眠會互相影響,反而比單人催眠更為容易�!�
他進一步解釋道:“催眠是一種誘導,一種強烈的暗示,并不一定需要催眠師和他們面對面,催眠所處的環(huán)境非常重要,安靜的環(huán)境,有規(guī)律移動的物體,人們聽到誘導的聲音,甚至一些觸碰,輕撫,都有可能讓人進入催眠狀態(tài)�!�
陸俊遲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可是整隊七個人,難道一個能夠抵御的都沒有?”
蘇回簡單道:“我不認為他們是因為被催眠才失去了聯(lián)絡,也可能受到了一些襲擊。在催眠一階時,被催眠者不認為自己在被催眠,卻已經(jīng)進入了催眠狀態(tài),小的肌肉群可能開始受到語言控制,還可能出現(xiàn)眼皮膠黏反應。這個時候,他們的反應會變得遲鈍,也更加容易被制服�!�
意識越是掙扎,就越是適得其反。除非馬上脫離催眠環(huán)境,這種催眠狀態(tài)會不斷加深,讓他們的動作遲緩,陷入困境……
三個人說到這里,陸俊遲的手機忽然一響,他低頭去看,是曲明打來的,陸俊遲皺眉接起了電話,安郁辭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恚骸瓣戧牐覀冇忠娒媪�。�?br />
陸俊遲道:“安郁辭,你對那些警員做了什么?”
安郁辭看向他:“他們現(xiàn)在還活著,再說了,是他們侵入了我的領地�!�
陸俊遲:“你觸犯了法律,就該面對懲罰�!�
安郁辭的聲音聽起來溫文爾雅,人畜無害,“陸隊,我沒有對你的同事做太多,只是讓他們進入了催眠狀態(tài)以后,關入了水療室。你是可以在這里等待救援,但是他們能不能支撐那么久,我就不清楚了�!�
談話到了這里被掛斷。
隨后,陸俊遲的手機一動,從曲明的賬號里給他發(fā)過來了一段視頻。
那是一間全是玻璃的水療室,幾名警員被手腳綁縛著,靠坐在玻璃幕墻旁,此時有水不斷注入其中,深度已經(jīng)臨近了他們的胸口。
陸俊遲一時有些猶豫了,這很明顯又是一個陷阱,這里只有他們?nèi)齻人。
那棟建筑的門大開著,就像是在邀請他們進入。
里面絕對是有詐的,可是現(xiàn)在陸俊遲感覺自己似乎已經(jīng)走到鋼索之上,難以抉擇。
這個人是想要做什么呢?殺害警員?拖延時間?似乎都不盡然。
蘇回在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安郁辭應該沒有說謊,救人要緊。如果要進入的話,不要盯著看移動的物體看,注意力不要集中在微小的事物上。”
喬澤在電腦上迅速查詢著:“我調出了這里的地形圖,水療室的主體在一樓,控制室是在二樓,有一條近路可以過去。”
看了一下逐漸上升的水位,陸俊遲下了決斷:“喬澤,我們先去救人。蘇老師,你待在車里,不要下車�!�
陸俊遲和喬澤走下車,他最后回頭看了蘇回一眼,蘇回沖他點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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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警員拿出槍握在手中,走入了那棟白色建筑。
建筑里十分空曠,看不到一個人影,遠遠就可以聽到嘩嘩的水流聲。
喬澤帶著路,很快就來到了水療室的入口外,巨大的水療室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面前。
那是一間四方形的玻璃屋子,四周密封著,大概有十平米左右大小。這么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水族館之中常見的那種巨大魚缸,又像是一個透明的泳池。
這是前幾年流行過一段的高端水療室,目的是為了讓患者像是嬰兒一樣完全沉浸在羊水之中,更為接近自然狀態(tài)。
可是現(xiàn)在,這里卻被安郁辭做成了一處可以奪人性命的水牢。
水療室里歪歪斜斜坐著了幾名警員,他們靠坐在玻璃墻邊,低著頭,被束縛著雙手。
無色的水早就開始注入,水位在逐漸上升,已經(jīng)臨近了脖頸處,可是那幾個人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一般,全無意識。
“老曲!邱隊?!”陸俊遲喊了一聲,里面的人沒有絲毫反應。
陸俊遲圍著玻璃房間轉了一圈,房間密封著,水從頂端像是瀑布一樣淋入。
喬澤試圖去找各種的出口,他看到了上方有個鎖孔:“這里有鎖孔,可是沒有鑰匙打不開�!�
陸俊遲扣動了一下扳機,沖著一旁的一處空白玻璃處打了一槍,那玻璃堅硬,紋絲未動。他又沖著鎖孔處射了一槍,子彈彈飛了出去,這裝置顯然十分牢固。
喬澤在一旁道:“陸隊,根據(jù)流速推算,我們大約還有五分鐘的時間�!�
耳邊的水聲還在嘩啦嘩啦響著,水線分分秒秒都在上漲。
陸俊遲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眼前的玻璃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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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治療中心外,漆黑的停車場之中,一道人影走到了停靠著的警車前。
蘇回從車中抬起頭來,似乎對安郁辭的出現(xiàn)毫不意外。
“現(xiàn)在,麻煩的人都不在了�!卑灿艮o笑著說,車玻璃沒有完全隔音,把他的話傳了進來。
安郁辭的手中握著一把槍,他扣動了扳機,車的后側玻璃就應聲而碎,他從破碎的玻璃之中伸入手去,打開了車門,這下子,聲音清晰多了。
“陸隊長應該叮囑了你不要外出吧�!卑灿艮o笑著看向坐在一旁的蘇回,做了個請的手勢,“不過,現(xiàn)在形勢所迫,蘇老師你還是去我那里坐一會吧。”
蘇回沒有多說什么,跟著安郁辭下了車。
安郁辭沒有走正門,而是帶著蘇回從一處側門進入了那棟建筑,來到了一間不大的房間。
這是一間白色房間,擺設簡單,只有兩個沙發(fā)以及一個小茶幾,沙發(fā)和茶幾都是白色的,頂面上的燈映出橙黃色的燈光。
整間房間看起來既整潔又溫暖,而且安靜,特別安靜。
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墻與門隔絕在外了。
這里是一間完善的心理治療室,蘇回不知道墻壁是用的什么材料,他甚至聽不到陸俊遲和喬澤的一點聲音,也聽不到一絲水聲。
安郁辭用手里的槍沖著蘇回比劃了一下,然后示意道:“蘇老師,不要見外,坐。”他臉上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位好客的主人。
蘇回看向了眼前的安郁辭,他沒有配槍,也沒有帶著任何的武器,或者說,配槍對他的視力來說也根本沒有絲毫的用處。
他依言坐在了沙發(fā)上,看向安郁辭,兩個人之間僅有一個圓形小茶幾。
安郁辭笑道:“蘇老師現(xiàn)在,很平靜啊。”
蘇回道:“你的目的并不是殺了我。而且根據(jù)我的側寫,你也并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
蘇回的心里十分明白,他到現(xiàn)在還是很安全的。
安郁辭并不是真的想殺人,他如果有殺念,那么他們趕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可以看到一地尸體了,用不了這么麻煩。
但是安郁辭做的每一個步驟,都是有目的的。
“我本來還有點擔心你不會來,但是看到了你的一瞬間,就放心了。”安郁辭說著,取出一個小的沙漏,倒轉之后放在了一旁,那是心理治療師常用的計時工具,這樣的小沙漏,正好是十分鐘。
眼前的景象像是一次心理治療的開始。
安郁辭繼續(xù)道:“蘇老師,我之前就聽人說,華都有個很好的心理側寫師。我專門調到楊雨晴的診所來,積極去接待那些被診治的警察們。從那天在診所看到的你的第一眼,我就一直在想,那個人是不是你�!�
蘇回問:“你是聽誰說的?”
安郁辭淡笑著所答非所問:“那個人和我說,當你沒有跟他見面時,無法確認他是誰,但是當你見到他,交談過,就會馬上確定,自己想要找的人是他了。我是該叫你蘇顧問,還是該叫你詩人?”
安郁辭此時的態(tài)度,讓蘇回想起了覃永辰重傷時候和他說的話,他越來越確認,是有人在聯(lián)系這些連環(huán)殺手。
而且那個人可能和他是舊識,可是無疑,他們是不愿意透露給他幕后人信息的。
安郁辭看向他道:“在進行整個布局時,我一直是極為小心的。其中的線索在普通人的邏輯推理之中,都是斷裂的,更沒有實質性的證據(jù)。即使警方有線索,覺得案件有疑點,也很難串聯(lián)起來。這個時候,除非是通過心理側寫來查詢兇手的軌跡,否則很難預測出所有的行兇模式。”他側了頭道,“換句話說,我覺得這個謎題只有你,或者是其他的側寫師才能夠看破。”
第72章
蘇回神色淡然問:“你今天把我?guī)У竭@里來的目的是什么?”
安郁辭看向他,
誠意道:“我想讓你給我做一次側寫�!�
然后他解釋道,“作為心理治療師,我經(jīng)常遇到各種各樣心理有問題的病人,
我感覺我可以看穿他們,
可是我卻看不懂自己。我也曾按時去做那些督導,
但是我從不敢袒露我的秘密,他們也從未發(fā)現(xiàn)端倪。我想聽聽你對我的分析。作為一個怪物,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在外人眼中是什么模樣的,
又是怎么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蘇回低頭猶豫了一瞬,抬頭開口道:“我的確從你的行為里看出了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但是因為你的檔案資料很少,
其中有很多的空白,
我只能進行部分的臆測�!�
安郁辭大度道:“沒關系,就算說錯了也沒關系�!�
蘇回用手指有節(jié)奏地點了點自己的膝蓋,他的手指修長而靈動:“我認為,
你的殺戮行為,源自于兩次重要的事件,那是三次死亡�!�
隨后,蘇回伸出手指,十指交疊繼續(xù)開始推斷:“第一次死亡,
是你姐姐的死亡。”
提起了這件事,
安郁辭的手指不自覺地收攏了,神情也嚴肅了起來:“是的,我姐姐是在我少年時自殺的,也正是因為此,我決定要當一名心理醫(yī)生�!�
蘇回繼續(xù)說,他的聲音低沉而柔軟:“我去查看了你姐姐的檔案,
才發(fā)現(xiàn)了更多的信息,那時候,你姐姐是被她當時的老板,一位有妻子的男人玷污了,事后她多方求助無果,反被男人反復羞辱,于是她在你的面前跳河身亡。這一次的死亡,在你的潛意識里,引起了世界觀的第一次扭曲。你姐姐的悲劇是外人造成的。這樣的事例,讓你把拯救與死亡連接到了一起�!�
安郁辭點頭道:“我曾經(jīng)想殺死那個男人,我時常在想,如果我能夠早點發(fā)現(xiàn)姐姐的變化就好了,如果死的是那個渣男就好了,如果姐姐還活著就好了。”
蘇回的聲音輕柔:“姐姐的這次死亡,在你年幼的思維里植入了一個錯誤的觀點,你認為只有通過死亡才能夠拯救死亡。只有那個男人死亡,姐姐才有可能活下來�!�
“第二次死亡是余甜的,我查看了她的資料,她是在一年多以前死亡的。你的童年的記憶被喚醒了。而且這次死亡,也在你的潛意識里形成了扭曲,這次死亡讓你下定決心想要去對病人進行拯救。你不再相信那些病人能夠靠著自身力量掙脫而出,從而放棄了讓他們尋找其他的解決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