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老師?同學(xué)?可是她離家出走時已經(jīng)麻煩過他們了,那些學(xué)生的家長都暗自叮囑自己家的孩子,不能再收留她。
她上次離家,是在附近的一個二十四小時汽車站窩了半宿。
打給警察嗎?她忽然想起了上次給他留電話的那位警察。
方佳悅顫抖著手翻看著通訊錄,想要找陸俊遲的聯(lián)系方式。她的手指卻忽然頓住了,腦海里想起了剛才張富民和她說的話。
那個警察會不會像是張富民說的那樣,說這是家庭糾紛,把她送回去?
那她還能夠打給誰?
打給廖清荷?可是姥姥說不定還在搶救中,她連他們是在哪個醫(yī)院都不知道。
廖清荷根本就不會理解她,張富民沒有碰到她,也沒有發(fā)生什么,回頭那個男人和她一說,就又是她的錯,她再也不想回到那個家里了。
方佳悅猶豫了一會,想起了安醫(yī)生,她記得他和她說,如果有困難可以找他。
方佳悅哭著撥通了手機(jī)里第一個號碼:“喂……”
“方佳悅嗎?你有什么事情嗎?”安醫(yī)生的聲音傳來。
方佳悅哇的一聲哭得更大聲了,她邊哭邊說,說得語無倫次,她時不時停下來抽泣,都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把事情說清楚,對面卻傳來了一個溫柔的聲音。
“不要怕,我來接你�!�
第65章
從十點(diǎn)開始,
窗外就開始電閃雷鳴,這注定是城市里一個不太平靜的夜晚。
陸俊遲坐在桌前,整理著白天查找出來的資料。
到現(xiàn)在,
這些意外殺人案終于形成了閉環(huán),
除了最初殺害柳夢瑩母親莊雪依的兇手還沒有找到,
他們逐漸鎖定了其他幾個案件的嫌疑人。
下一步,如果有了口供,他們就可以進(jìn)行突破。
他們終于從那些錯綜復(fù)雜的案子里發(fā)現(xiàn)了玄機(jī),雖然案件的構(gòu)成和他們想象之中不同,
但是數(shù)名受害人,隱藏起來的兇手……
這也絕對是華都近些年來的一起大案了。
接下來順藤摸瓜,
總是可以找到幕后之人。
案子查到了這里,
陸俊遲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扭過頭去,看著坐在沙發(fā)上的蘇回,蘇回的懷里抱著亞里士多德,
手指插在它松軟的毛里,時不時撫摸一下,亞里士多德舒服地瞇縫著眼睛,蘇回則是全神貫注地看著眼前的一幅拼圖。
從這個角度看去,蘇回的脖頸纖細(xì),
皮膚素白,
下巴低垂下來,看起來乖巧干凈,卻又冷清到了極致。
蘇回拼上了兩塊拼圖,不自覺地咳了幾聲,陸俊遲馬上緊張了起來,轉(zhuǎn)頭問他:“你藥吃了嗎?”
蘇回回答他:“吃過了�!�
不過他自己深知,
那些藥只是治標(biāo)不治本。下雨天他的胸口會更悶一些,像是身體里被壓了一塊石頭。
陸俊遲起身給自己沖了杯速溶的咖啡,順便熱了一杯牛奶遞給蘇回,他問他:“你好像很喜歡玩拼圖。”
蘇回低著頭,依然看著手中的碎片:“我在試圖把拼圖進(jìn)行還原�!�
拼圖是楊雨晴建議他進(jìn)行的,每當(dāng)完成一幅拼圖,他就覺得,好像自己的世界又變得完整了一些。
陸俊遲看了一下,蘇回在拼的拼圖和常見的完全不同,每一塊拼圖非常小,形狀又差不多,上面沒有畫面,都是一片白色。
他忍不住好奇問:“你這次拼的是什么拼圖?”
他見過很多拼圖,名畫的,卡通的,上次還在這里見識到了那個月亮的大型拼圖,但是唯獨(dú)沒有見過這一種。
堆在一起的散落拼圖就像是在桌面上下了一場雪。燈光照射在上面,反射著光,把蘇回清俊的面容映得更白。
蘇回拿起一小塊白色試了試,拼接在了一起,那些白色面積又延展了一分。
“這是純白地獄�!�
陸俊遲第一次聽說,地獄還有白色這么一說,看上去是一片美好,其實(shí)卻是無比殘酷的光景。
光聽名字就可以讓人知道,這個拼圖有多么的難。
如果是耐性不好的,會被它折磨到抓狂,甚至瘋狂。
陸俊遲問:“你為什么要買這個��?”
蘇回說:“因?yàn)樗銐螂y�!�
其他的拼圖他也拼過,總是很快就能夠拼出來,他想要難度大一點(diǎn)的,慢慢地拼湊而出,就像是拾起他紛亂的記憶。
純白地獄他買的是1000片的那一種,從這個案子開始,每天拼一點(diǎn),已經(jīng)斷斷續(xù)續(xù)拼了一個星期。現(xiàn)在只剩了八分之一大小。
他會努力在腦子里記下每一片的形狀,然后耐心反復(fù)嘗試。
在蘇回的眼中,這復(fù)雜的白色拼圖像是有生命和靈魂一般。
陸俊遲更好奇了:“沒有顏色,沒有圖案,你是靠什么來分辨?單獨(dú)靠形狀?”
可是在他看來,那每一片的形狀也都是差不多,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差別。
蘇回說:“有區(qū)別的,這里面一共有七種基本的形狀,每一片又各有不同�!�
陸俊遲又問道:“這萬一拼錯了一塊,豈不是就要從頭再來?”
蘇回的手依然不停:“無論怎么拼,每個位置上對的那一片拼圖,只有一片。它是獨(dú)一無二的。也許在拼接之前,你不知道它在哪里,但是一旦放上,你就會知道,那就是它的位置了�!�
他頓了一下又道:“就好像那些案件的事實(shí)一樣,看起來有無數(shù)種的可能,可是其實(shí),真實(shí)發(fā)生過的過去,只有那一種�!�
說到這里,蘇回想起了眼前的案子。
在拼著每一片拼圖的時候他的腦子沒有閑著,也在思考著這個案子。
整個案件到了現(xiàn)在,感覺很快就要水落石出,蘇回卻有點(diǎn)迷茫,他還有一些問題沒有想明白,事情里面還透著一種古怪。
他感覺,一切可能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簡單……
陸俊遲聽了蘇回的話,他的心里也浮起了一絲微妙的感覺:“每個案子只有一種真相掩藏其中。有人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
蘇回道:“是嗎,那他一定很優(yōu)秀�!�
陸俊遲岔開了話題,提醒他:“你的牛奶快涼了。”
蘇回這才停下動作,拿起杯子來喝了一口,現(xiàn)在不涼不熱,溫度正好。
陸俊遲默不作聲地望著蘇回,相處越久,陸俊遲就對蘇回越發(fā)了解,他不說話時像是一座不可靠近的冰山,有一種孤寂之感。
平時生活的時候,像是一杯沒摻東西的溫水,懶懶的,散漫的,隨遇而安著。
可是一旦他投入了工作,分析起那些案件,面對那些罪惡之時,他整個人都會鋒芒畢露,鮮艷奪目,就像是一把銳利的劍,折射出劍光,讓人移不開目光。
那時候的他,總是讓他想起小舅舅,還有那個人……
窗外打了一個響雷,打斷了陸俊遲的回憶,他轉(zhuǎn)頭看著陽臺:“雨好像越來越大了。”
蘇回嗯了一聲:“天氣預(yù)報說,今晚到明天早上都有雨�!彼肫鹆耸裁�,“你的那把傘挺好用的,是哪里買的?”
上次下雨的時候,陸俊遲去接過他,那時候給他打過短暫的傘,陸俊遲拿的傘是墨藍(lán)色的,骨架是暗銀色的金屬,質(zhì)量很好。
他記得那個傘的傘冠很大,很結(jié)實(shí),拿起來卻非常輕便,在雨中時,那樣的一把傘,給了他一種很奇妙的安全感。
陸俊遲起身去拿了兩把傘,一把放在了自己的包里,另外一把放在了桌子上:“你如果喜歡,我可以把這一把送給你�!�
蘇回瞇起了眼睛抬頭問:“你有兩把一樣的傘?”
陸俊遲看了看手里的傘:“是啊,一把是我媽媽出國以后帶給我的,一把是我找代購買的�!�
蘇回有些奇怪:“為什么要買兩把?”
陸俊遲看著桌子上的傘,聽著窗外的雨聲,目光不自覺柔和下來:“我過去有個同事,總是會忘記帶傘。有一次我聽說他沒帶傘把我的傘借給他了,我本來算著隊長外勤回來可以借傘,卻正好趕上要去辦個急事,就冒雨去了。同事知道了以后,特別歉意。我怕他不敢再借我的傘了。就會每次都會多帶一把傘,好把多余的借給他�!�
蘇回拿著拼圖道:“那你這個同事記性夠差的,為什么自己不記得帶傘非要和你借?”
陸俊遲說:“其實(shí)我是想送給他的,但是我又怕送了以后,他越發(fā)不記得帶傘�!彼A似逃盅a(bǔ)充說,“而且這樣每到下雨,他就會找我說話,天晴了會找我還傘�!�
“你喜歡她?”蘇回說得心不在焉,他拿著一塊拼圖怎么也找不到位置,緊緊盯著拼圖皺了眉,“你要是送給我了,萬一同事再和你借傘……”
陸俊遲頓了一下,看向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了……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這邊了。”
“那謝謝�!碧K回的手落了下去,又有一塊拼圖被拼合了。
窗外的雨沙沙的,和陸俊遲好聽的聲音交織在一起,蘇回有一個瞬間,感覺自己腦海里的那些記憶的碎片,好像在陸俊遲的聲音里逐漸拼接在了一起。
在過去的某個時候,他好像就是打著一把這樣的傘,站在華都市局的三號樓門口。
他記得那時候雨很大,打在傘上沙沙地響著,他把傘沿壓得很低,擋著自己的臉,冷漠而小心地拉開和其他人之間的距離。
傘是借來的,他只是隨口問了一句,對方就慷慨地給他了。
他還問了一句,那你有傘嗎?
對方說,你別擔(dān)心我,我同事這里有,等下我和他一起走,我開了車,只需要走一小段路。
他美滋滋地走入雨中,身邊都是打著傘和穿著雨衣的人。
這么大的雨沒有雨具的話肯定會淋個透濕,他不經(jīng)意地抬頭,遠(yuǎn)遠(yuǎn)望著有個熟悉的身影沒有打傘就跑入了雨中。
騙子……
那時候的他抿了唇想。
這段記憶不知為何冒了出來,虛幻到蘇回都無法確認(rèn)是自己聽了陸俊遲說得話幻想出來的,還是真實(shí)存在過的。
雨太大了,那個人的臉,他看不清楚。
.
黑夜從來沒有這般漫長,她好像身處極地,迎來永夜,那些濃郁的黑色吞噬了所有的光明。
雨越下越大,方佳悅坐在方椅上,雙手抱著膝蓋,她的眼淚已經(jīng)流干了。
明明是夏天,她卻冷得發(fā)抖,似乎所有的其他感覺都消失了,她只能感覺到冷。
這是一個公交站臺,背后的廣告亮著柔色的白光。
這是她能夠找到的,方位明確,又能避雨的地方了。
她的手機(jī)已經(jīng)沒電了,不確定沒有有人會來接她。
馬路上已經(jīng)積了厚厚的水,有車開過的時候,會分開水面,發(fā)出嘩嘩的聲響。
她感覺自己像是坐在一個孤島之上,孤獨(dú)無助。
在這時,她不經(jīng)意地抬起頭,看到有個人打著一把黑色的傘,穿過了雨幕走向她。
那個人穿了一件黑色的上衣,一條黑色褲子。
他沒有帶眼鏡,氣質(zhì)有些陰冷和白天穿著醫(yī)生的衣服時完全不一樣,讓方佳悅有瞬間沒有認(rèn)出來。
但是那一瞬間,當(dāng)方佳悅仰著頭,他向她伸出了一只好看的手。廣告燈牌的映照下,他的身上仿佛籠罩有一層微弱的光。
那一瞬間,在方佳悅的眼中,他仿若人間的天使,驅(qū)散了黑暗之中所有的魑魅魍魎。
第66章
午夜十二點(diǎn),
安郁辭坐在沙發(fā)上,毫無睡意,屋子里十分安靜,
只能聽到窗外的雨聲,
還有車輪壓過地面的聲音。
他剛洗過了澡,
頭發(fā)還是潮濕的,現(xiàn)在他帶上了金絲邊的眼鏡,坐在了沙發(fā)上,面色陰晴不定。
安郁辭的手里握著那只鳥,
那是被他救下來的小鳥,曾經(jīng)它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
可是此時在他的掌心里,
是微熱的,小小的一團(tuán)。
他的指端在它光滑的羽毛上劃過。
可惜,這只鳥還沒有完全好起來,
還不能飛。
可是如果,一切事情被人發(fā)現(xiàn),那這只鳥要怎么辦?
它會被關(guān)在籠子里,在沒人發(fā)現(xiàn),無人知道的地方,
活活餓死。
只有他在幫助它,
只有他在憐憫它,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會在意這可憐,可悲的小生命。
它曾經(jīng)那么頑強(qiáng)地想要活下來,可是那些掙扎又有什么用呢。
為什么它還沒有痊愈,不能飛呢?
安郁辭的眼眶不由得紅了起來,
悲傷得快要流淚。
與其那樣,不如……殺掉它,盡早結(jié)束它的痛苦。
想到此,他的手指逐漸用力。
安郁辭可以感覺到那只小鳥在他的掌心里不安地跳動著。
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安郁辭這才像是噩夢初醒一般,他把小鳥放回了籠子里,起身去開了門。
柳夢瑩左手拿著一把雨傘,右手拎著一個袋子,站在了門口。為了避免鞋濕掉,她穿了一雙厚跟的涼拖。
安郁辭給她拿了一雙干凈的拖鞋把她讓進(jìn)屋:“對不起,這么晚還要麻煩你,她的衣服都濕了,我只能臨時拿了我的衣服給她穿了,但是這樣不能長久,現(xiàn)在太晚也不方便買。”
“沒事的�!绷鴫衄摪咽掷锏拇舆f給他,里面放了兩套常服,然后她探頭往里看了一下:“那個女孩睡了嗎?”
安郁辭道:“剛才讓她洗了澡,現(xiàn)在應(yīng)該睡了�!�
柳夢瑩這才小聲說:“安醫(yī)生,你現(xiàn)在讓她住過來……”
安郁辭看了看屋里,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把她拉入了一旁的房間,關(guān)起門道:“我知道你在擔(dān)心警察那邊的事,沒有足夠的證據(jù),那些警察根本就無法查清楚案子里面是怎么回事,他們會害怕把案子拖太久,對于這種可疑的案件,查不出來就會息事寧人,現(xiàn)在只是風(fēng)聲有點(diǎn)緊……”
柳夢瑩看著他,她不敢這么樂觀:“安醫(yī)生,我承認(rèn)你一直很謹(jǐn)慎�?墒�,我覺得,那些警察絕對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什么了……”
她還記得當(dāng)時抓她的那兩名警察,他們給她一種威壓感。
柳夢瑩自從那一晚之后,就再也沒有睡好過,總是覺得自己將要被送進(jìn)監(jiān)獄,穿上囚服,帶上冰冷的手銬。她太害怕了,她更害怕自己會被不停的審問,讓她說出那些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