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不會特地替她擋這一下的吧?
他有這么好心嗎?
“還不起來?等朕扶你嗎?”祁讓動了下腿,語氣冷冰冰很不耐煩。
晚余紅著臉爬起來,那一閃而過的念頭也有了答案。
他果然沒這么好心。
“研墨�!逼钭屧俅蚊�,隨手翻開一本奏折看了起來。
晚余定了定神,挽起袖子,拿起朱砂墨錠,往硯臺里倒了點水,研磨出紅艷艷的墨汁。
她在乾清宮鋪了五年的床,從來沒伺候過筆墨,動作卻十分熟練。
祁讓的目光落在她因袖子挽起而裸露出的一截皓腕上,久久沒法收回到奏折上來。
晚余研好了墨,不見他動筆,不由停下來抬頭看他。
祁讓心頭一跳,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清了清嗓子,不緊不慢道:“你在家經(jīng)常寫字?”
晚余點點頭。
祁讓又問:“你寫字跟誰學(xué)的?”
晚余比劃說跟阿娘學(xué)的。
祁讓挑眉:“你阿娘一個外室,居然還懂筆墨?”
晚余回說只是略懂一點。
祁讓來了興趣,又問:“你阿娘還教了些什么?”
晚余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表示沒有了。
其實她阿娘當(dāng)年就是因為才學(xué)出眾,容貌脫俗,才被父親看上養(yǎng)在了外面。
阿娘生下她之后,父親養(yǎng)外室的事情被大夫人發(fā)現(xiàn),兩人大鬧了一場,父親漸漸的就很少去看阿娘了。
阿娘日夜思念父親,為了打發(fā)寂寞的時光,便將一身才學(xué)都教給了她。
但這些事她不想讓祁讓知道。
她的目標(biāo)是出宮,而不是引起祁讓的興趣,自然是越平庸越好。
祁讓靜靜看她,鳳目幽暗如同深海。
想當(dāng)初,安平侯江連海把她獻(xiàn)給自己的時候,可是說過她深得其母真?zhèn)�,一身才學(xué)遠(yuǎn)在京中貴女之上。
她卻說她阿娘除了寫字什么也沒有教她。
這本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可她卻連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都要騙他。
真打量他是什么慈悲為懷的菩薩嗎?
他怒上心頭,揮手拂落了硯臺。
“咣當(dāng)”一聲響,剛研好的朱砂墨汁灑了一地,點點滴滴如零落一地的紅梅。
晚余一個激靈,又要屈膝下跪。
祁讓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猛地用力將她拉進(jìn)懷里,翻身壓在了炕上。
晚余一點防備都沒有,就被他壓在了身下,鼻端聞到他專屬的龍涎香氣,驚惶的眼眸對上他憤怒與情欲交織的目光。
冷情帝王在這一刻化身為一頭被激怒的獸,呼吸間都充斥著令人戰(zhàn)栗的侵略性,仿佛下一刻就會將她拆吃入腹。
他向她俯身下來,涼薄的唇去掠奪她櫻花般嬌艷欲滴的唇。
晚余心慌如擂鼓,偏頭躲過。
“躲什么,賴三春都可以,朕為什么不可以。”祁讓字字誅心,刻薄至極,大手鉗住她的下巴,不由分說地吻上去。
眼前閃過那對大紅的喜燭,他心里壓抑了許久的怒火終于爆發(fā)出來,瘋了似的在女孩唇舌之間吮咬廝磨,疼得她發(fā)出難耐的呻吟。
晚余無法承受,羞憤之下,狠狠一口咬了回去,又借著掙扎的動作,用腳將炕桌踢到了地上。
“咣當(dāng)!”
“嘩啦!”
炕桌掉在地上,茶盞摔得粉碎,桌上的奏折散落一地。
門外,孫良言送完淑妃回來,正拉著胡盡忠在廊廡下問晚余的情況,就聽到東暖閣乒乒乓乓一陣響,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肯定是這倔丫頭又跟皇上拗著來了�!焙M忠撫額道,“你說她怎么就這么倔,皇上已經(jīng)給她天大的臉面了,換她個笑臉就這么難嗎?”
“行了,閉嘴吧你!”孫良言打斷他,“你守在這里,我進(jìn)去瞧瞧�!�
“我也去�!焙M忠不肯放過這種湊熱鬧的機會,把小福子留在外面,自己屁顛屁顛跟在孫良言身后。
孫良言走到暖閣外,沒敢貿(mào)然進(jìn)去,先試探著朝里面叫了一聲:“皇上�!�
祁讓舔著滲血的唇,望著身下可憐又無助的小羊羔,見她的嘴唇也和自己一樣滲了血,眼中情欲退去,松開她坐了起來。
“既然這么喜歡跪,就給朕去墻角好好跪著,跪到天黑為止。”他指著墻角冷聲命令。
晚余逃過一劫,抿著唇下了炕,順從地走到墻角跪下。
跪下的瞬間,她的心也隨之平靜下來。
這才是祁讓原本該有的態(tài)度。
對她來說,罰跪遠(yuǎn)比應(yīng)付一頭隨時都會吃人的野獸要容易得多。
“皇上?”孫良言又在外面叫了一聲。
“進(jìn)來。”祁讓整理了龍袍,端坐在炕上,又是一派清冷內(nèi)斂的君王氣度。
仿佛剛剛那個為非作歹的人不是他。
孫良言走進(jìn)來,看到那一地的狼藉,以及跪在墻角發(fā)髻凌亂的女孩子,心里咯噔一下。
再看祁讓,雖然裝作若無其事,唇上的血色卻出賣了他。
孫良言假裝沒看見,垂下眼簾,走上前跪地行禮:“皇上,奴才送完淑妃娘娘回來了�!�
“嗯。”祁讓嘴疼不想說話,嗯了一聲算作回應(yīng)。
孫良言又道:“奴才聽胡二總管說皇上讓晚余姑娘做御前隨侍女官,奴才想問問皇上這御前隨侍女官都干些什么,回頭好給晚余姑娘派差。”
祁讓沒好氣地看了晚余一眼:“她除了氣人,還能干什么?”
“……”
這話孫良言真不知道怎么接,回頭看了胡盡忠一眼。
胡盡忠就裝傻充愣,對晚余斥責(zé)道:“江晚余,你怎么回事,頭一回伺候筆墨就闖這么大的禍,你瞧瞧,奏折都被你弄壞了,這可是殺頭的死罪你知道嗎?”
說罷又向祁讓提議:“萬歲爺,這丫頭確實挺氣人的,以奴才之見,應(yīng)該立刻推出午門斬首�!�
祁讓蹙了蹙眉,幽幽道:“怎么,朕在你眼里就是個暴君嗎?”
胡盡忠忙磕頭:“萬歲爺宅心仁厚,胸襟寬廣,奴才就是覺得這丫頭太氣人,太不識抬舉,奴才是替萬歲爺生氣,就算萬歲爺慈悲,不砍她的腦袋,那也得杖責(zé)八十以儆效尤。”
話音未落,祁讓一記眼刀子掃過來。
胡盡忠趕緊改口:“要不然,就罰她和奴才一樣打更,叫她嘗嘗紫禁城四更天的冷風(fēng)……”
“滾出去!”祁讓一聲怒斥。
胡盡忠轉(zhuǎn)頭看向晚余:“聽見沒有,皇上叫你滾出去�!�
“朕是叫你滾!”祁讓忍無可忍,“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朕就讓人拔了你的舌頭。”
第45章
孫良言忍著笑,對胡盡忠擺手:“去吧,皇上該用午膳了,你叫人準(zhǔn)備著�!�
胡盡忠委屈巴巴地退了出去。
孫良言撿起炕桌重新擺好,對晚余吩咐道:“你也別跪著了,先過來把這里收拾干凈再說�!�
晚余看了祁讓一眼,祁讓陰沉著臉冷哼一聲。
晚余就爬起來,跟孫良言一起拾撿散落在地上的奏折,把碎掉的茶碗掃走,拿了抹布擦拭地上的紅墨水。
祁讓冷眼瞧著她忙忙碌碌,心到底還是軟和下來,自己穿鞋下了炕,起身就往外走。
“皇上要去哪兒?”孫良言問。
“不是你說該用午膳了嗎?”祁讓丟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孫良言也得跟著,就對晚余說:“你留在這里打掃,我先服侍皇上用完膳再說�!�
晚余點點頭,雙手合十向他表示感謝。
孫良言追出去,小心翼翼跟在祁讓身后。
祁讓出了門,一回頭,沒看到晚余,冷聲道:“人呢?”
孫良言說:“奴才叫她在暖閣打掃�!�
祁讓皺眉:“你知道隨侍是什么意思嗎?”
孫良言搖頭:“奴才愚鈍,請皇上指點�!�
祁讓的臉色又有些不好。
小福子及時湊過來:“奴才知道,隨侍就是隨時隨地的服侍,要和皇上寸步不離。”
祁讓嫌棄地看了孫良言一眼:“朕看你是真的老了,連你徒弟都不如�!�
孫良言無語。
他當(dāng)然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不就是覺得那丫頭一離開他的視線就出事,所以才想出隨侍女官這么個差事,好叫人家時時刻刻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確保萬無一失嗎?
可問題是,皇上為了一個宮婢,硬生生想出來這么一個本朝壓根沒有的職務(wù),叫后宮的娘娘們知道了,豈不又要恨得牙癢。
她們又不敢恨皇上,最終還是晚余姑娘一個人承擔(dān)所有人的怒火。
再者來說,晚余姑娘心心念念想出宮,如今成了皇上眼皮子底下的人,再想出宮只怕更加難如登天了。
孫良言嘆口氣,只好折返回去叫晚余。
晚余還跪在地上擦地磚,孫良言說:“別擦了,起來吧,去服侍皇上用膳�!�
晚余抬頭看他,眼里有本能的抗拒。
“我知道你不想去,可皇上的脾氣你也知道�!睂O良言彎腰將她扶起來,“好姑娘,既然你選擇用這種方式離開掖庭,就該想到會面臨什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但我還是那句話,天無絕人之路,不管什么時候,都要咬牙撐下去�!�
晚余鼻子一酸,用力點了點頭。
她知道孫良言是真心對她好,她卻不能把自己的目的告訴他。
她想好了,就算不為了見那人,她也不能一直待在掖庭。
在掖庭固然能避開祁讓,可她如果想出宮,最不能避開的就是祁讓。
只有祁讓點頭,她才有希望離開,只有待在祁讓身邊,才有可能找到讓他點頭的契機。
因此,現(xiàn)在的乾清宮對自己來說,即是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有可能看到希望的地方。
孫良言說得沒錯,路是她自己選的,咬著牙也要撐下去。
祁讓發(fā)了一通脾氣后,用膳的時候臉色緩和了不少,也沒有再刁難晚余。
乾清宮本就有司膳的宮女,祁讓也不用她做什么,老老實實待在他看得見的地方就行。
用過午膳,祁讓回到寢殿午歇。
雪盈已經(jīng)提前鋪好了床,見晚余跟著祁讓一起過來,擔(dān)憂地和晚余對視了一眼。
皇上讓晚余做隨侍女官的事已經(jīng)傳遍了后宮,雪盈也和孫良言一樣,擔(dān)心晚余會成為后宮娘娘們的活靶子。
晚余明白她心中所想,輕輕搖了搖頭,叫她不要擔(dān)心。
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擔(dān)心也沒有用。
她現(xiàn)在只盼著徐清盞快點回來,看他能不能幫自己在接風(fēng)宴上和那人單獨見一面。
祁讓今天終于沒有嫌棄床鋪的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晚余在旁邊守著的緣故,他躺下沒多久就睡了過去,并且睡得十分深沉。
晚余看著他沉靜的睡顏,心里想著,要是一簪子扎下去,他是不是就沒命了?
可他沒命的話,自己也會同樣沒命,整個江家都會被株連九族。
她倒不在乎江家人的命,但江家還有她的阿娘。
她也還要留著這條命,和她心愛的人長相廝守。
哪怕祁讓貴為天子,也不配自己為他賠上性命。
不過話說回來,祁讓倒是睡得安心,自己才捅死了一個人,他就一點都不在意嗎?
對于自己殺賴三春這件事,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賴三春不是他母親的救命恩人嗎,他怎么說喂狗就喂狗了?
看來那割血的情義,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畢竟他是一個連親爹親兄弟都能痛下殺手的人。
晚余想得出神,忽聽寢殿門口有人輕聲叫她,一抬眼,就看到素錦站在門口向她招手。
晚余連忙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問她什么事。
素錦說:“我給你打了飯,你去吃了飯再回來�!�
晚余往床上看了一眼,擔(dān)心祁讓醒來看不到她又會發(fā)脾氣。
“沒事的,皇上也不會叫人餓著肚子當(dāng)差。”
素錦拉著她往外走,出了大殿,孫良言和小福子都守在門外。
“去吃飯吧,這里有我呢!”孫良言說,“今兒個奏折多,皇上又荒廢了半日,只怕晚上要連夜批閱,你這兒吃飽了,晚上才能熬得住�!�
晚余聽他這么說,便放心地跟著素錦走了。
素錦打了飯放在茶水房,兩人圍著爐子吃飯。
素錦說:“掌印傳了信回來,明兒一早回宮,你今兒個先忍一忍,在皇上跟前軟和一點,其余的,等掌印回來再幫你拿主意�!�
晚余點點頭,心下稍覺安慰。
不就一晚上嗎,她會盡量遷就祁讓,一切都等徐清盞回來再說。
然而,一碗飯沒吃完,小福子就著急忙慌地找了過來:“晚余姑姑,快,皇上醒了沒看到您,正發(fā)火呢!”
晚余連忙放下碗站起來,打著手勢對素錦說辛苦她幫忙收拾。
“快去吧,就兩個碗,我洗了就是�!彼劐\推著她往外走,嘴里念叨著,“皇上怎么跟那睡醒了就鬧著找娘的小孩子一樣?”
晚余:“……”
第46章
晚余回到寢殿,祁讓就冷著臉坐在床沿上,身上還穿著寢衣。
兩個小太監(jiān)一個捧著龍袍,一個捧著腰帶,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弓著腰不知所措。
以前都是他們?yōu)榛噬细�,今兒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皇上好像看他們很不順眼的樣子。
孫良言站在床尾處,也是一臉的無奈。
見晚余進(jìn)來,孫良言對那兩個小太監(jiān)擺擺手,示意他們出去。
小太監(jiān)把龍袍搭在衣架上,便彎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