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劉老太祖孫三人搬離西廂房,收益最大的其實是姜菱和宋觀書。
從前住在一個院子的時候,這三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跳出來惡心你一下,現(xiàn)在換成前后院,距離變遠了,韓家姐弟三人或成最大受害方。
夏天天黑得晚,兩人吃完飯又在街上遛了一圈,外面的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
西廂房已經(jīng)被搬空了,孫老頭責令劉老太今天就搬出去。
孫老頭和方老太坐在院里納涼,一旁的井臺邊上還放著個收音機,應該是才買的,從前沒從正房里聽見過收音機的聲音。
不過姜菱也拿不準收音機到底是什么時候買的,按理說方老頭才買了收音機,應該會跟周圍人顯擺。
收音機正在放歌,大概是給孕婦方老太胎教。
收音機外放的音樂聲很大,都蓋住了院里人交談的聲音。
走近才聽見,不知道方老太的哪個女兒,正勸她媽拿掉孩子。
“這孩子比我家小寶的年齡都小,等他成年,你都快八十歲了,怎么給他操持婚事,怎么給他照顧孩子。”
五十多歲的媽突然懷孕要生孩子,擱誰身上都受不了。
方家三姐妹也擔心,老媽萬一真生出來個兒子,家里的錢和房子她們姐三個一分錢都撈不著。
“您也生過孩子,應該知道,生孩子就跟過鬼門關似的,您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要是有個萬一,你讓我們姐三個可怎么辦啊�!�
方老太的確有過這個擔心,可她這輩子生了三個閨女,一直沒兒子,永遠低別人一頭。
可是,萬一這次就能生出個兒子呢。
姜菱和宋觀書沒有在外聽太長時間,只聽到這里就回了家。
北城日化廠的洗發(fā)水自從面世以來,銷量算不得好,但也稱不上不好。
跟廠領導想象中,一經(jīng)問世,便迎來搶購潮、供不應求的場景相距甚遠。
這可是北城日化廠投入了全部精力的大項目,就等著靠新款洗發(fā)水翻盤。
原本的熱銷產(chǎn)品,梅花香皂的生產(chǎn)都被排到了后頭。
北城銷量不好,廠領導考慮銷往其他地區(qū)。
丁廠長去找主管領導魏主任申請,能否再提供一些便利,銷往其他地區(qū)試一試。
“正好你來了,省得我讓人去找你。”魏主任遞給他一個淺綠色的圓瓶,他先看了眼下面的生產(chǎn)廠家,沒有聽過的海城小廠。
“這是如今市面上非常火的一款洗發(fā)水。”
丁廠長以為魏主任是讓他了解精品,他先打開瓶子聞了聞,
“這跟我們的絲潤洗發(fā)水香味一樣嘛�!彼孕艥M滿地說,“肯定是仿我們的�!�
“人家的洗發(fā)水比你們更早面世!”洗發(fā)水被魏主任摔到丁廠長身上,讓他仔細去看生產(chǎn)日期。
丁廠長看到瓶底下的鉛字。
確實,比他們的還要早六天。
丁廠長一下子慌了神,難道他們廠洗發(fā)水的配方泄露了?
是誰做的?這個配方只有他、書記、技術科的科長,還有研發(fā)者王強知道全部。
是他們廠的洗發(fā)水配方被泄露出去了,還是有其他的可能性?
丁廠長立刻回去查,為了不引起騷亂,只是廠里的幾個高層知道這件事。
偷偷摸摸報了警,去查這些人的社會關系,查通話記錄。
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查王強在二十多天前,曾經(jīng)聯(lián)系往海城寄過信件,那是在他將研制出洗發(fā)水告訴廠里領導之前四天的事情。
當所有證據(jù)擺在王強的辦公桌上時,他整個人都傻了。
他大喊著冤枉,“不是我,我沒有,我怎么會泄露廠里機密!”
事實勝于雄辯,丁廠長憤怒地將記錄信件往來記錄摔在他面前,“那個時候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配方,就連我們這幾個廠領導都不知道,不是你還能是誰!”
說實話,查到是王強的時候,丁廠長雖然憤怒,但也松了一口氣,只要跟他沒關系就行,當時聽魏主任說洗發(fā)水的配方泄密的時候,他差點以為是有人要害他。
王強臉色蒼白地看著郵局的信件記錄,那上面寫著他的名字。
那個時候,當然不止他一個人知道全部配方,甚至那個時候他并不知道全部配方。
知道配方的人只有.......宋觀書!
王強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向宋觀書,他正溫和地笑望向他。
第49章
唇瓣在她的瑩白小巧的耳垂旁輕輕劃過
海城小廠生產(chǎn)的洗發(fā)水并未進入北城,
更無從談起對北城日化廠洗發(fā)水銷量造成沖擊。
只是如今新款洗發(fā)水銷量慘淡,并未解決廠里的燃眉之急。
北城日化廠洗發(fā)水銷量不好,
跟配方泄露無關。
可是廠里急需有人來背鍋,這時候,王強就成為最好的人選。
剛好這人還在不久之前被提拔成為副科長,職位不算太低,有資格背鍋。
王強還沒有想到這一點,他腦中只在思索一件事。
是承認自己是小偷偷了宋觀書的配方,把泄露配方的罪過按到他頭上。
還是說寧可被廠里處分調(diào)查,也不能承認自己偷盜了同事研究的配方。
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無論怎樣選擇,對他來說都不好受,這就只看哪一種選擇對他的傷害更小了。
想了想,還是承認自己是小偷,
偷了配方的罪名更輕,畢竟這只是道德程度的污點。
泄露廠里配方,
重則是要入獄的。
宋觀書能夠猜到王強的想法,
猜到他會選擇怎么做,
這個人大腦簡單,以為承認是他偷了配方,泄露配方的問題就與他無關。
事情當然不會這么簡單。
王強可以承認他偷了配方,卻沒有人會相信他。
王強漲紅著臉,
“不是的,不是我,其實這個洗發(fā)水的配方是小宋研究出來的,
是我冒領了他的功勞�!�
他指著領導帶來的信件記錄,“這上面顯示的海城寄信的時間,
那時候我并不知道洗發(fā)水配方,那個時候只有宋觀書知道。是他,都是他,都是他泄露廠里的配方,有罪的也全是他,真的不是我,我只是想要得到廠領導的重視�!�
他不斷給自己的行為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沒有壞心的,我看到廠子即將面臨著倒閉的困境,我想要拯救廠子,我太想幫廠里解決問題了。”
“我廠里的老人了,在廠里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不可能做傷害廠子利益的事情�!�
其實曾經(jīng)技術科的干事們都曾經(jīng)懷疑過,洗發(fā)水是否是王強獨自研制出來的,畢竟他這個人有多大的本事,同事們都有目共睹,這洗發(fā)水完全不像他的水平能研究出來的東西。
可他太過理所應當?shù)叵硎苤窗l(fā)水給他帶來的一切,名聲、金錢、官位.......
洗發(fā)水也的確不錯,似乎能夠解決廠里的困境,那么是誰研制的這款洗發(fā)水并不重要,只要這洗發(fā)水能夠解決廠里的燃眉之急。
同理,廠領導們現(xiàn)在也并不在意是誰泄露的配方,廠子需要一個能夠背鍋的人,既然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了王強,那么就是他了。
至于說真相是什么?那不重要。
只有孩童才會刨根問底追求正確答案,成年人不看對錯只看結果。
既然你享受到了洗發(fā)水研發(fā)者帶來的好處,就應該承擔弊端。
總不能所有好處都讓你一個人得去了吧。
宋觀書無辜地說,“我不知道王科長為何要說是我研制的洗發(fā)水,是想要把泄漏配方的罪過扣到我的頭上嗎?我沒有理由把自己研制的洗發(fā)水以王科長的名義,將配方寄給其他的日化廠,泄露配方的目的是收錢,可我留了其他人的名字,錢到了其他人的手上,我從中又獲得了什么呢?”
技術科還有廠里的一些領導聽見王強說他偷了宋觀書的配方,大家都有點相信。
畢竟宋觀書是大學生,他進廠這么多年雖然沒有建設性的成果,但要說這配方是宋觀書研制出來的,就比王強這個酒囊飯袋研制出來的更讓人覺得合理。
可是正如宋觀書所說,如果他想要賣配方又為何要署王強的名字呢,這不合理。
王強曾經(jīng)不擇手段成為新型洗發(fā)水的研發(fā)者,如今他卻拼了命地甩掉這一稱號。
廠里保衛(wèi)科把他帶走了,在廠領導商量出他的處罰結果之前,他要一直待在廠里。
就在一棟樓里辦公,在下班之前,姜菱也聽說了這件事,老唐從水房回來跟大家說了這件事。
現(xiàn)在外面全在議論他,當初王強被抬得有多高,現(xiàn)在就摔得有多慘。
他從廠里的科技新星,成為泄露了廠子機密的罪人。
“搞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要是想要賺外快,大可以將研制的配方賣給外頭的廠子,到此為止了。不把配方兩頭賣,他也能賺了個盆滿缽滿,外面的廠子應該給了他不少錢�!�
“還是貪心鬧的,既想要錢,還想要功成名就,靠著配方升職當領導�!�
老唐又說:“何止啊,這人真是道德敗壞,眼瞅著自己要完蛋,還想要拉姜菱你們家宋觀書下馬�!�
“這是怎么說的?”這件事跟宋觀書有關,姜菱一直默默吃瓜,不發(fā)表任何的意見。但是老唐叫了她,她就必須表現(xiàn)得很正常。
老唐說,“我聽人事科老李說,王強說他那配方是偷了小宋的,是小宋誣陷他。”
姜菱表現(xiàn)得很著急,“這人不要太離譜,怎么可能是宋觀書,宋觀書真是老實人,他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老唐讓她別急,“我還沒說完呢,你看你這性子也太急了,領導們又不是傻子,怎么會任他蒙騙,證據(jù)確鑿、鐵證如山,就是他想把屎盆子往你家小宋頭上扣都不能。”
“領導英明。”姜菱配合地罵了兩句王強,
那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姜菱雖然表現(xiàn)得很義憤填膺,她了解宋觀書,結合他前一段時間變得有錢了,以及陳向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段時間。
王強他可能真的不是死之前想要拉一個墊背的,他是真的沒有泄露配方。
不過就算不是他泄露的配方,他也算不得有多無辜,誰讓他好好地任不當,非要當小偷呢。
姜菱不同情王強,心里有點惱火,宋觀書明明早有應對之策,當天回家卻表現(xiàn)得十分低落沮喪。
她還傻傻地心疼他,覺得他可憐,合著她才是最無辜的那個。
下班之后,看見宋觀書,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還不能讓同事們看出什么異常,等只有兩人的時候,姜菱坐在自行車后座不像往常一樣扶著他的腰,而是把著自行車的后座。
這時候正在騎自行車的宋觀書還沒有察覺到異樣,回家之后姜菱對他十分冷淡,跟往常大不相同。
宋觀書最受不了姜菱這種冷淡的態(tài)度,仿佛他們下一秒會是陌生人一般。
飯桌上,他放下筷子,率先開口問。
“你不開心?為什么?”宋觀書凝眸認真問道。
他還有臉問。
姜菱瞪他,“王強那事,是你干的唄!”
宋觀書目光閃了閃,所以姜菱不開心,是因為這件事。
是覺得他手段下作嗎?可是他曾經(jīng)問過她,姜菱說過不討厭。
所以是要厭棄他了嗎?
宋觀書微微低下頭,承認了。
姜菱本來就不是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早就猜到了是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王強想要做什么,或者是你早有應對的方法?”
宋觀書不回答,又低下了頭。
姜菱要氣死了,她又問,“你既然有了應對的方法,又怎么會因為配方被盜,表現(xiàn)得那么可憐,我還想要帶你去找領導把事情說清楚,你根本不需要�!�
她還真心實意的同情他,她怎么那么傻,宋觀書是什么樣的人,他怎么可能吃了個啞巴虧。
也不知道那時候的自己中了什么邪,竟然會理智全無。
宋觀書敏銳抓到了關鍵詞,他一下子抬起頭露出漂亮的五官眉眼,姜菱不是因為手段下作而氣憤。
他微微側過頭,露出他生得更好看的左半張臉,眼波流轉(zhuǎn),他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姜菱,“那段時間我太累,精神壓力很大,雖然已經(jīng)有了應對之策,卻沒想過王強真的會做出這種事來,我們共事多年,還是有幾分感情在的,他卻為了利益,搶占了我花費許多時間和金錢研制的配方,還說出了那么多難聽的話�!�
姜菱又不可避免地心軟了,不管多么強悍,他也是人,是人就會傷心難過,那日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王強盜竊了他的配方,他是受害者,不能因為他及時發(fā)現(xiàn)挽回損失,就覺得他騙了她。
宋觀書輕聲說,“你不喜歡,我以后會盡量控制自己�!�
姜菱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行了,先吃飯吧。”
他低低嗯了一聲說好,卻悄悄地揚起唇角。
墻上掛歷上個月的這一天畫了個勾,宋觀書將水壺里的熱水倒進熱水袋里,灌好的熱水袋塞進姜菱的被窩里。
姜菱這段時間已經(jīng)很少吃冰棍了,只是偶爾喝點冰鎮(zhèn)汽水,事關自己的身體,她很重視。
她前兩個月月經(jīng)時間不準,因為好生調(diào)養(yǎng)的緣故,這個月準時來了。
只有那一次肚子疼,后面來的月經(jīng)她再也沒有疼過。
每次特殊時候,宋觀書都會給灌熱水。
夏天不動都要出一身汗,她不愿意抱著個熱水袋睡覺。
“好熱的�!�
小腹和腰會有酸脹感,跟肚子痛時兩種感受。
宋觀書沒說什么,“哦好�!敝皇锹曇糁袚诫s著些許落寞。
姜菱莫名其妙有一種飛黃騰達之后拋棄糟糠之妻的負罪感,尤其是宋觀書沒有強迫她抱著熱水袋睡覺,而是沒有怨言地將熱水袋里的水倒進盆里,喊姜菱起來泡腳。
姜菱那見鬼的負罪感越來越強烈。
不過起來泡腳倒不是出于負罪感,而是她本身就不抵觸泡腳。
姜菱有原則,沒道德。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也都不會逼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
宋觀書視線落在水中白皙如玉的雙腳上,只一瞬,便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姜菱猜測是陳向陽替宋觀書去聯(lián)系的廠家,結合他消失了一段時間,又突然變得有錢,姜菱才會有此猜測。
宋觀書應當給了陳向陽一筆可觀的勞務費,這人擺攤也不積極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經(jīng)常晚上過來蹭飯。
更過分的是,他還帶過來三只玻璃杯,其中有一只玻璃杯上用黑色水筆畫了個丑陋的太陽,以代表這是他的杯子。
姜菱看見他帶了三只玻璃杯過來,還說他太過破費,等看見他指著帶著標記的水杯,說那是他的杯子時,姜菱就只剩下了無語。
姜菱和宋觀書在家各有喝水的搪瓷杯,陳向陽每次來都是用飯碗喝水喝酒喝飲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給自己安排了個專屬的水杯。
三個杯子被放在桌子上,陳向陽怎么看怎么不滿意,他摸著下巴說,“明天我去找塊木頭打個托盤放水杯,應該就好看多了�!�
姜菱點點頭,“對啊,更像是一家三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