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溫暖燦爛的陽光傾灑在兩個人的身上，卻沒有絲毫的溫度，反而像是融雪天氣，空氣里泛著絲絲縷縷的冷意。
一班和三班的人似乎察覺到這氛圍的不對勁，但是沒人說話，只是安靜地坐著自己的事情，不時把目光移到對峙的向晚星和洛望飛身上。
時間似乎在他們身上暫停，他們兩個人就一直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動也不動，誰搭話也不理。
明明一個字都沒說，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這是一次比以往都要厲害的爭吵。
直到預(yù)備鈴響起，洛望飛才動了，臉上掛著沒有溫度的笑，雙眼也是冷的，扔給向晚星一句“那我拭目以待，希望你別輸了就哭。”
向晚星扭頭回到自己位置上，一言不發(fā)抽出一張試卷，埋頭就開始寫。
葉雪看著這一切，小心翼翼在她停筆休息的間隙問了一句：“怎么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沒什么�！毕蛲硇敲鏌o表情地回答，給沒了油的筆換了根筆芯，絲毫沒有轉(zhuǎn)頭和葉雪八卦的打算，“我就是想清楚了，洛望飛這人，壓根就不能給他一點好臉色�！�
說完向晚星從桌面上的小山里抽出英語試卷開始寫，下筆的聲音極為用力，仿佛是在拿刀劃著報紙。
葉雪不敢再問，課間去找余亮，余亮聳了聳肩，也一臉諱莫如深，把葉雪拉到樓梯角落，說洛望飛臉色差的能結(jié)冰，在教室狂寫試卷，壓根不回答問題，問就是沒事。
葉雪和余亮對視一眼，嘆了口氣，有一種深深的無力，越發(fā)感覺到向晚星和洛望飛之間似乎有越來越多的秘密，讓人摻合不進去。
到了放學(xué)，向晚星和洛望飛直接抓起書包，也不管什么八卦和籃球了，飛速地跑回家中，然后掏出練習(xí)題。
洛望飛還住在學(xué)校對面的小區(qū)，七分鐘就到家了。
向晚星到家比他晚上十分鐘，本想一回家就趕進度，結(jié)果推開門，看見一個人在沙發(fā)上躺著睡大覺，還開著電視空調(diào)。
向晚星說了聲對不起，然后退出去，仔細想了想自己的門牌號。
不對啊，這就是308，劉助理給她租的房子啊。
向晚星郁悶地蹲在樓道里，不時驅(qū)趕著試圖咬她的蚊子，掏出手機決定麻煩劉助理過來一趟。
畢竟對方是個成年人，她一個十七歲的女生，不可能硬上。
樓道的感應(yīng)燈熄滅了，向晚星也沒管，打開手機找到聯(lián)系人里L(fēng)開頭的，直接撥了過去。
嘟嘟嘟。
電話一直不接。
向晚星很有耐心地等著，也理解，畢竟晚上十點多了，劉助理說不定在家里照顧孩子或者睡覺了。
她深夜打擾別人，理虧。
向晚星發(fā)了一條短信過去，先是為深夜打擾抱歉，然后說明了具體情況，最后再非常誠懇而不失謙卑地問對方能不能過來一趟。
信息發(fā)送，向晚星清楚地看到短信旁邊亮起一個小勾。
代表信息已送達，劉助理應(yīng)該是看到了信息的。
向晚星又蹲在樓道等了一會兒，對方?jīng)]有任何回復(fù)，也沒有回她的電話。
和當(dāng)初熱情幫助的樣子判若兩人。
向晚星也沒時間失落了，看了看時間，十一點了，她得趕緊找個住的地方。
要么深夜走回老城區(qū)的家，要么花錢打車去同學(xué)家蹭一晚。
旅館不考慮，她還沒有成年，沒有身份證。
最好最近最省錢的選擇當(dāng)然是六百米之外，和洛望飛合租的房子。
但是她已經(jīng)和洛望飛鬧翻了，估計老死不相往來。
向晚星調(diào)低了手機屏幕亮度，盡量維持著電量，也懶得私聊了，在空間里發(fā)了一條說說。
第一個給她發(fā)信息的人會是誰呢？
葉雪？還是其他的女生朋友呢？
向晚星苦中作樂地玩起猜謎游戲，從書包里拿出以前買的小方塊紙，等的時候開始折起紙玫瑰來。
去人家家里做客總要帶禮物吧，今天先帶這個，明天再請吃飯好了。
向晚星疊完九朵玫瑰的時候，手機上亮起一通來電，她滿心歡喜地摁下接聽，正要朝對方喊一句：“親親！我愛你！此等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結(jié)果聽到一道冷淡的男聲。
“人呢，你在哪？”
第22章
分不清是愛情還是錯位的友情
向晚星坐在臺階上不吭聲，
想假裝手機誤觸自動接通了電話，并沒有搭理他的打算。
倘若洛望飛識相點，他就應(yīng)該自己掛斷才是。
可惜他并不是一個識相的人，
至少在她的事情上不是。
在這個初秋的深夜，
洛望飛一直舉著手機碎碎念。
“向晚星，別裝死啊�！�
“不會有人一邊裝死一邊掉眼淚吧，
葉女士睡覺了，
你哭也沒觀眾的�！�
“向晚星，
我都聽到你打蚊子的聲音了，嘖，我猜蚊子還活著，你自己給了自己一巴掌�！�
十七歲的少年聲音清亮，
細碎的調(diào)笑透過手機屏幕的擴音器傳出來別有一種磁性和疏朗，像是一場溫柔的絮語，
落在昏暗寂靜的樓梯間，陪著形單影只的向晚星。
她想著，
如果此刻有第二個人給她打電話，或者能給她提供住所，她就掛斷洛望飛的電話。
可是余亮在打游戲，葉雪在和李彥吵架，
其他的同學(xué)在捧著手機看或者查作業(yè)答案。
時間逐漸駛向十二點，
夜色昏沉，人聲消亡，社交軟件上也是一片黯淡的灰和慘淡的白，唯有蚊蟲和冷風(fēng)穿過鋼鐵森林，
拂過向晚星的身邊。
洛望飛的聲音像是黑夜里的螢火蟲一樣圍繞著她，電話一直保持著通話中的狀態(tài)。
直到樓梯間響起腳步聲，
嘟的一聲，長達半個小時的通話結(jié)束。
向晚星抓起手機，警惕地看向消防通道的門，在通話頁面上摁下110三個數(shù)字以防萬一。
刺啦一聲，鐵門被推開。
感應(yīng)燈此刻重新亮起，照到洛望飛的身上，映得他如同天神下凡，周身都暈著一層白光。
“我就知道你在這種地方躲著，這么多年都沒長進的�！甭逋w開口的聲音并不是如電話里一般從容，氣息有些不穩(wěn)。
向晚星此時才注意到他額頭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在燈光下亮晶晶的，往常蓬松的碎發(fā)也搭在額頭上，顯得有些狼狽。
她抱著膝蓋仰頭望著洛望飛，抿著唇不開口，覺得關(guān)心他太過曖昧。
洛望飛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開始數(shù)落她，“啞巴了��？剛剛問你在哪不說，單元樓也不說，選個這么里面的樓，是生怕有人能找到是吧。”
向晚星意識到這話里似乎藏了許多信息，遲疑地問：“你不會挨個搜了一遍才找到這棟的吧？”
洛望飛驟然冷了臉，說話語氣也涼颼颼的：“那也不看看拜誰所賜�！�
他的耐心在此刻也消磨殆盡，毫不猶豫轉(zhuǎn)身就走，推開鐵門，沒聽見腳步聲，很是不耐煩地回頭問向晚星：“你是凍傻了還是蹲得腿麻了？”
向晚星如夢初醒般站起身來，滿是復(fù)雜又歡喜地接受了洛望飛為了找她跑了很多棟樓的事實，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問：“你累不累啊？要不要給你買瓶水�。俊�
洛望飛聞言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笑得無比開心的向晚星，扯了扯嘴角淡淡問她：“真稀奇，你是打算買一塊錢的冰露還是兩塊錢的農(nóng)夫山泉？”
向晚星登時不說話了，在洛望飛的譏諷目光下垂著頭，小聲回答：“五塊錢的脈動也可以啊，我也不總是那么摳門的�！�
“五塊錢。”洛望飛呵笑一聲，“那你真大方啊，小富婆。五塊錢能買你那些書的一頁紙還是你裙子上的一朵花瓣��？”
“我也沒那么奢侈啊，那些書也就幾十塊錢，一頁紙也就幾毛錢，裙子上的花瓣換算下來其實也很便宜的�！毕蛲硇呛苷J真的在算著洛望飛提到的這些物品的價格，仰頭看見他冷淡的眼神，話頭一下子停了。
哦，他只是在單純的開玩笑，單純地奚落她而已。
夜風(fēng)將向晚星的頭腦吹得愈發(fā)清醒，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誤會了一些東西。
洛望飛費心費力找她并不是關(guān)心和在乎，大概是因為事關(guān)重大，她出了事情他肯定也無法逃脫責(zé)任，所以他只能過來找她。
這中間的付出并不是愛和在意，而是他并不情愿的負擔(dān)。
愛情是一種親密關(guān)系，但是不是所有的親密關(guān)系都是愛情。
言情里的男主只會對女主好，對其他人全都不假辭色，也沒有任何女性朋友。
但是洛望飛不是男主，他是活生生的人，還是一個頗為仗義的人。
他自然會擔(dān)心朋友，會為朋友奔走。
或許葉雪出事了，他也會這么做。
向晚星這么想著，自己澆熄了內(nèi)心的小火苗，再也沒有熱絡(luò)地和洛望飛搭話，只是沉默地走著。
他們倆的影子挨在一起，但卻陌生得像是完全不認識。
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十二點半，向晚星困得要命，直接爬到床上準(zhǔn)備睡覺，又被洛望飛拎住衣領(lǐng)阻止了。
他幾乎是一種命令式的語氣，而不是一種協(xié)商：“去洗澡，換衣服，不然不準(zhǔn)睡覺�！�
向晚星不愿意，“不要。十二點半了，洗澡還要吹頭發(fā)，我得什么時候才能睡覺！而且我沒留衣服，沒衣服換�！�
向晚星眼睛已經(jīng)睜不開了，直接掰開洛望飛的手往床上倒，準(zhǔn)備投入被窩和床褥的懷抱，迎接一場美夢。
一只手攬住了她的腰，直接把她整個人從床上抱了起來。
向晚星睜眼看見大床離她而去，洛望飛的俊臉近在咫尺。
臥室的燈光傾灑下來，向晚星甚至可以看見他的睫毛。
便是這片刻的怔愣，向晚星整個人被洛望飛丟進了浴室。
他直接搬了個凳子坐在門口，再一次重申了態(tài)度：“快點洗，你別跟我說你今天跑了兩次一公里沒出汗，還有你那衣服，你都不知道在那樓梯上坐多久了，衣服不能不換�！�
向晚星反駁不了，站在浴室里和他喊話：“那我把衣服換了穿什么？”
洛望飛沉默了片刻，聲音風(fēng)輕云淡：“我衣服借你，以前的舊衣服應(yīng)該剛剛好。”
向晚星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答，腦子里閃過許多問題。
洛望飛，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你是覺得這樣對我無所謂，還是覺得這種行為本身無關(guān)緊要，把衣服借給誰都可以？
不需要問洛望飛，向晚星也會知道他的答案。
洛望飛會笑著說“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向晚星，你想太多了吧�！�
是啊，這有什么大不了呢，畢竟小時候還互相看過對方穿開襠褲的樣子，洛望飛穿過她的裙子，她穿過洛望飛的牛仔套裝，小時候過家家還演過武則天和李治，一起卷了一張黃色被單當(dāng)作龍袍，挨著坐在一起演二圣臨朝。
青梅竹馬這層身份，在最初就已經(jīng)模糊了界限，友情和愛情混淆在一起，動心的人要么假裝遲鈍，要么只能狠心抽離。
因為你分不清，對方給的好，到底是愛情的回應(yīng)，還是錯位的友情。
“給我你的校服好了�！毕蛲硇菍χT后的洛望飛開口，“不要其他衣服，校服就行，這樣沒人能看出來，沒有麻煩�！�
“能有什么麻煩�！甭逋w的語氣渾不在意。
于是向晚星便懂了，洛望飛壓根還沒有開竅。
學(xué)生物的時候老師說過，女生比男生早熟，同齡的人之間也會有兩歲的心理年齡差，這也是為什么國家規(guī)定女生20歲結(jié)婚，男生卻要等到22歲。
所以，17歲的向晚星已經(jīng)嘗遍了情竇初開的歡喜和酸澀，而17歲的洛望飛卻依然嘻嘻哈哈游戲人間。
他依然什么都不懂。
仿佛是為了驗證這個想法，向晚星在他又一次提起他的校服太長對向晚星不合適的時候開口問他：“要是被人認出來了，你不會覺得麻煩嗎？”
洛望飛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能有什么麻煩的，不就是衣服，能怎么著啊，又不會撞衫，總不能有人說你17歲的身高和我14歲一樣吧�！�
想到這里，洛望飛仿佛也覺得挺有趣，“那也不能怪別人說啊，這確實是事實，你確實和我14歲的時候一樣高�！�
“笨蛋�！毕蛲硇怯X得自己簡直就是庸人自擾，怎么能指望洛望飛能懂自己的想法，拉開門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看見他膝蓋上放了兩套衣服，一套是他以前的牛仔舊衣，一套是他的校服，都洗的很干凈。
“真不知道你為什么語文英語能那么好，明明大腦也沒發(fā)育好�！毕蛲硇呛藓蘖R了一句，生怕洛望飛反應(yīng)過來回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過校服關(guān)上浴室門并反鎖，然后打開花灑開始沖澡并且捂住了耳朵隔絕了洛望飛有可能的痛罵。
實際上，洛望飛并不把她這突如其來的挑釁當(dāng)回事，只是伸了個懶腰，回去把一筆沒動的作業(yè)補完。
過一會兒，他聽見浴室的水聲停了，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向晚星的房門打開，然后傳來一聲砰的悶響，像是什么重物猛然砸到床上。
洛望飛撐著腦袋寫著數(shù)學(xué)題，打著哈欠大聲說道：“向晚星，把你頭發(fā)吹干了再睡�！�
向晚星眼皮已經(jīng)完全合上了，聽見這話，頭還埋在被子里，悶聲回答：“找不到吹風(fēng)機！頭發(fā)會自己干的！”
洛望飛的聲音緊隨其后，“你把頭給我從被子里抬起來，睜眼看看床頭柜。”
向晚星不情不愿地抬頭，看見床頭柜上的吹風(fēng)機，胡亂打開吹了幾下，放在一邊讓它工作，鉆到被子里睡覺去了。
一點半的時候，洛望飛把作業(yè)寫完了，浴室清理好，推開了向晚星的房門。
意料之中，她又沒有鎖門。
吹風(fēng)機還在床頭呼呼地吹著風(fēng)，向晚星閉著眼睛絲毫不受影響，只露出一個腦袋對著吹風(fēng)機的熱風(fēng)。
也是虧她想得出來。
洛望飛把吹風(fēng)機拿在手里，把向晚星的被子拉下來，握著她的肩膀讓她翻身過來，看著她自動靠近。
向晚星小時候經(jīng)常一個人睡，等著向蘭回家，然后自動鉆到歸來的母親懷里。
長此以往，她便養(yǎng)成了一個習(xí)慣，自動朝著可以抱著睡覺的溫?zé)嵛矬w靠近。
抱枕和大玩偶一度是她的心頭好，但因為太柔軟容易變形且長度不夠而被她拋棄。
腦袋頂?shù)铰逋w堅硬而修長的腿之后，沉睡中的向晚星便慢吞吞朝他靠近，仿佛長了觸角一般，四處碰碰，確認好方位之后就挨著他，自動抬起頭，把他的大腿當(dāng)做枕頭，還砸吧著嘴，似乎很是滿意這個高度和硬度。
等她自己調(diào)整完之后，洛望飛才把她腦袋撥過去，然后握住她的長發(fā)對準(zhǔn)了吹風(fēng)機，精準(zhǔn)找出來那些還濕潤的發(fā)根，然后仔細把它們吹干。
向晚星說得沒錯，這是個麻煩事情，洛望飛給她吹完頭發(fā)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兩點。
他的睡覺時間只剩下四個半小時，而向晚星早就不知道在夢中云游到哪里去了。
洛望飛把吹風(fēng)機放到抽屜里，看著抱著自己腿的人，伸出手把她的長發(fā)揉亂了心里才暢快點兒，拿起手機拍了照之后才給她又弄好了，把她的腦袋從腿上挪開，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睡覺，盤算著明天得和葉女士說向晚星要搬回來的事情。
這么多年，一直都是這樣的。
打打鬧鬧，事不過夜。
鬧得再大再難看，睡一覺也就好了，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他們照常見面聊天一起回家，一起吃飯。
所謂青梅竹馬，千帆過盡，除了生死，皆無大事。
他覺得這件事情也是這樣，等太陽升起，便煙消云散。
洛望飛安心地睡去，第二天被向晚星房間里的鬧鐘吵醒，眼皮有些睜不開，伸了個懶腰把鬧鐘摁掉，然后把昨天晚上的衣服放到洗衣機去，再去叫向晚星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