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塌了,
地陷了,這世界都灰暗了。
葉雪木然看著站在一塊兒的向晚星和洛望飛,倔強地不肯承認他們倆此刻居然看起來感情很好的事實,強撐起一個笑,
“洛望飛,你什么時候知道的這事兒啊?”
洛望飛淡然回答:“一個月前吧�!�
葉雪說不出話了,
默默咬緊了牙。
一個月前正是高三提前開學的時候,她苦苦哀求向晚星原諒她隱瞞了和李彥的戀情,發(fā)誓以后和向晚星之間沒有秘密,兩個人天下第一好。
結果向晚星轉頭和洛望飛有了秘密?!
如果向晚星非得背著她和其他人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這個人可以是共同認識的女生好友,或者新認識的朋友,實在不行,余亮那群一根筋但是人不壞的直男也可以。
但絕不應該是洛望飛。
如果連洛望飛都知道了向晚星的事情,那么就說明這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她葉雪,就是最后一個知道自己閨蜜談戀愛的人。
真是好極了。
葉雪露出一個浮夸的笑,雙手不自覺握撐拳輕輕擊打著桌面,恨不得把這個世界立刻毀滅。
洛望飛瞧見了,又轉頭看了一眼像個隱形人一樣完全不出聲不動作甚至在一邊默默寫試卷的李彥,臉上掛起一個笑來,“你不會不知道吧?”
葉雪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尖叫出聲,激動地拍著桌子站起來回答:“我肯定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向晚星聽到這話面露驚恐,心里盤算著葉雪什么時候看出來自己喜歡洛望飛的。
一個月前自己悄悄偷看洛望飛?
還是半個月前自己在紙上寫了洛望飛的名字?
還是一周之前自己偷偷地在貼吧下詢問洛望飛戀情真假被發(fā)現(xiàn)了?
糟糕,破綻太多了,她不知道是哪個將自己出賣了。
向晚星反復回憶著這些日子以來的細節(jié),倒也懶得掙扎。
反正她喜歡洛望飛這個事情洛望飛都知道了,葉雪說出來也沒什么了。
洛望飛還把她寫的情詩拿出來讀了,還有什么比這更慘嗎?
除非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再背一遍,再羞辱她一次。
向晚星正想著,便聽洛望飛對著葉雪說了一句“那你也看過她寫的東西了嗎?”
向晚星頓時仰起頭一瞬不瞬盯著洛望飛,呼吸驟停。
洛望飛瞧著葉雪的臉色瞬間變得僵硬,了然一笑,“哦,看來你沒看過啊,真可惜,她寫得挺好的,那文采,我甘拜下風�!�
葉雪不說話了,仿佛已經死去多時,一動不動看著洛望飛轉頭又敲打起向晚星來:“我不會永遠替你隱瞞,給你收拾爛攤子,所以呢,你自己提高點覺悟,不該有的想法,不該接觸的人,早早都戒了。你以前不是很會躲我嗎?知道怎么做吧?”
向晚星站在原地,緩慢而沉重地點了點頭。
洛望飛滿意地笑了笑,卻又不經意間把她本就垂得很低的腦袋再壓了一下,“你要是不情不愿陽奉陰違,我也不介意用些你過去的手段,給各位家長拜個早年�!�
向晚星抖了抖,似乎極為害怕,聲音也極為微弱,“不會的�!�
洛望飛這才真正滿意了,往外面走,吩咐小跟班一樣對著向晚星說:“走吧,今天你拖了太多時間,以后不準有第二次。”
向晚星委屈地應了一聲,跟在洛望飛身后,低著頭,腰板也微微彎著,好一個小可憐模樣。
葉雪本該仗義執(zhí)言,卻什么也說不出來,滿心都是一種無力感。
她的好姐妹喜歡了一個野男人因此被洛望飛拿捏了,地位驟跌,從食物鏈頂端淪為了洛望飛的小奴隸。
而葉雪什么都做不了。
她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不知道向晚星什么時候寫了情書,又是什么時候屈辱地和洛望飛簽訂了不平等條約。
明明是離向晚星最近的人,葉雪卻恍然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
九月初秋的天氣,葉雪卻如墮冰窟,像是被零下二十度的風雪吹得失去感覺,只剩下微弱的疼痛。
葉雪只能沉默地跟在他們倆身后,看著一米六八的向晚星費力地舉著傘給一米八六的洛望飛遮雨,視錢如命的向晚星面色蒼白地被洛望飛拿走手機買了份夜宵,還得心如死灰地吃一口說味道不錯。
慘,太慘了。
看得葉雪悲憤不已。
她正要不管不顧仗義執(zhí)言,卻發(fā)現(xiàn)這倆人過了馬路想學校對面走去,看也不看停在路邊的夜班公交車。
這可是末班車了。
葉雪忍不住出聲提醒他們倆,“你們倆往哪走呢,公交站在這里�!�
同撐一把傘的兩個人停了腳步,向晚星卻咬著唇沒有回頭,不知道怎么和葉雪解釋,還是洛望飛轉身坦然交代:“我和向晚星租房了,就在這小區(qū)里面,不搭公交了,你自己回去吧�!�
葉雪如遭雷劈,撐著傘卻感覺被暴雨淋了個透心涼,“這又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洛望飛聳了聳肩,“就昨天啊。哦對,我們倆以后有門禁了,向晚星以后不能跟你一起去浪了,我媽不會同意的,她得和我一起坐牢。”
葉雪想直接把傘扔掉迎接暴雨,對著向晚星的后腦勺緩慢開口:“你們倆,住一起了?”
向晚星眨巴著眼睛不敢承認,像是被狂風吹著的蘆葦,瑟瑟發(fā)抖。
洛望飛倒是坦然,“嗯。就六棟一單元十三樓,有時間來玩,我媽得查崗了,再見�!�
洛望飛朝前邁了一步,卻發(fā)現(xiàn)向晚星一動不動,緊閉著眼睛,仿佛在面對電閃雷鳴狂風暴雨。
“干嘛呢你,走了。”洛望飛握著向晚星的胳膊把她半推著往前走,留葉雪一個人站在馬路對面的雨里面對漆黑天色傾盆大雨。
轟隆一聲,一道驚雷乍起,向晚星瑟縮了一下,不禁轉頭看到天邊亮起一道閃電,照得雨中的葉雪面色如紙。
向晚星知道,她和葉雪堅不可摧的友誼出現(xiàn)了一道無可彌補的裂縫。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覺得自己仿佛也在陪葉雪淋著這場大雨,渾身濕透,遍身發(fā)寒。
向晚星停了下來,猶豫要不要干脆破罐子破摔,丟開雨傘跑到葉雪面前承認對洛望飛的喜歡。
她正想著,忽然被洛望飛捂著耳朵,半摟著往前走。
向晚星抬頭,瞧見昏黃的路燈落在他的臉上,豐神俊朗,令人心神蕩漾。
他笑著說:“向晚星,你這么大人了,還怕打雷啊�!�
向晚星的心如同一尾鯉魚越出水面。
就是這么短短的猶豫瞬間,向晚星再轉頭去看葉雪,卻發(fā)現(xiàn)李彥給葉雪撐起了傘,把她拉入懷里,捧著她的臉。
葉雪推搡著李彥,似乎在說些什么,不太高興,李彥卻強硬地捧著她的臉不撒手,緩慢地低下頭。
雨夜之下,曖昧橫流。
閱書無數(shù)的向晚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畫面,心神一晃,又忍不住看向身邊的洛望飛,突然生出些貪婪和失落來。
李彥當初也很討厭葉雪啊,現(xiàn)在兩個人感情這么好,那,她和洛望飛,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丁點的可能呢?
可是,洛望飛,我們都認識十七年半了,我馬上十八歲了,馬上都畢業(yè)了。
你怎么還不喜歡我。
向晚星有氣無力走回了家,癱倒在床上,又想躲回自己的小被窩里釋放那些不為人知的想法。
還沒有沾到床就被洛望飛拎出房間。
“你干嘛啊?”向晚星在他手底下奮力掙扎著,但并沒有什么用。
“淋了雨,去洗澡。”洛望飛把她書包往沙發(fā)一丟,通知式的語氣,看了看時間,“現(xiàn)在九點半,十點之前洗完,十一點寫完作業(yè),上床睡覺,不準看�!�
向晚星從來沒有這么被人命令過,哪怕是她的母親向蘭,也只會溫柔地和她商量,不會逼她做任何不喜歡的事情。
向晚星的老師同學也都很好相處,不好相處的向晚星也沒搭理他們,果斷把他們踢出了自己的社交圈。
就連刺頭洛望飛,之前也是和她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話,順著她,并不能管她什么。
洛望飛的父母都是寵著向晚星生怕她受了欺負,再怎么罵洛望飛都沒有罵過向晚星。
她不明白洛望飛怎么就給自己抬輩分,開始給她定規(guī)矩。
葉芝都沒有規(guī)定她什么時候寫作業(yè)什么時候睡覺,只告訴她按時回家別早戀。
向晚星站在原地,看著在沙發(fā)上翹起二郎腿打游戲的洛望飛,出于本能對壓迫伸出了自己的刺,“洛望飛,我覺得你問題更嚴重,你腦子好像進水了�!�
洛望飛聞言看了向晚星一眼,靠在沙發(fā)上,十足的主人翁姿態(tài),“你到底要我提醒你多少遍,你才能記住你現(xiàn)在有求于我這件事呢?向晚星,你的那些還都是我給你偷運過來的,你只有兩個選擇。一,望梅止渴,只看不摸,二,看也別看了,讓它們去葉女士那里坐個無期徒刑�!�
向晚星握緊拳頭,雙目含淚地望著洛望飛,顫抖著嘴唇吐出“卑鄙”兩個字。
雖然洛望飛完全不喜歡看,也不愛看狗血電視劇,但常年被向晚星熏陶,陪著葉芝女士追劇,洛望飛也略懂那些的名場面。
這種情況下,向晚星就是被強取豪奪的倔強小白花,他呢,就是十惡不赦的惡人,為所欲為的高等階級,卑劣的壞種。
洛望飛頗有興致地點開音樂APP,給自己選了一個帶勁的BGM,配著屋外的滂沱大雨,對向晚星露出一個涼薄而又漫不經心的笑,“罵吧,你也只能這樣了�!�
洛望飛從前覺得這種橋段惡俗無聊狗血,但是當他真正開始帶入那個可以為所欲為的高層人物時,他只有一個感受:真爽啊。
滿心抗拒但是不得不聽話的向晚星,含著眼淚罵他又瑟瑟發(fā)抖的向晚星。
他滿是愉悅地欣賞著這樣的向晚星,忍不住再一次刺她,“向晚星,快點,按照我說的做,不要挑戰(zhàn)我的耐心�!�
向晚星屈辱地轉身去拿衣服了,洛望飛起身跟在她身后,悠哉悠哉看她拿起校服又不滿:“你一天到晚穿什么校服啊,又不是沒有衣服,演貧困生上癮了啊?”
說著洛望飛拉開衣柜,拿了一套蝴蝶結襯衫和百褶裙丟給她,“穿這個�!�
向晚星站在原地,垂著眼皮不吭聲。
洛望飛又開始敲打她,她才絞著雙手小聲嘀咕:“我穿不了。”
“什么?”洛望飛走到她面前彎下腰,把耳朵貼到她面前,向晚星幾乎可以看見他耳垂邊的小痣。
向晚星不好意思說出自己腿太長裙子只到腿根,也不好意思說出襯衫蓋不住肚臍眼,滿臉通紅地說:“這些太短了,我穿不了。”
洛望飛并不完全相信,拿起衣服比了一下,這才發(fā)現(xiàn),向晚星好像也挺高挑的。
他隨即想到一個特別好的主意,朝著向晚星笑得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像是個小惡魔,“這不簡單,周末去買衣服唄,富婆。”
向晚星不可置信地仰頭看著洛望飛,整個人如同在冰天雪地里,嘴唇顫抖,面色發(fā)白,“不去可以嗎?”
買衣服要花好多好多錢的�。�
那可不是一個二百五,那是好多好多個二百五啊!
洛望飛笑著,在向晚星懇求的視線里緩慢地搖了搖頭,“不行。這么多年的交情,我居然忽略了你沒衣服穿,我有罪,為了贖罪,我一定帶著你逛遍市中心所有商場�!�
一道閃電乍起,雪白的光短暫映在洛望飛冷白皮膚上又轉瞬消失,他的聲音都帶著窗外暴雨的冷,“畢竟,富婆就該有個富婆的樣子嘛,向晚星,我來幫你吧。”
向晚星覺得他此刻就是一個惡魔,不僅攥住她的心臟,還試圖毀滅她視錢如命的靈魂,讓她平靜的生活灰飛煙滅。
而她在這窒息般的痛苦里甚至無力反抗,愣愣瞧著他蠱惑人心的臉龐,生出一種自愿獻祭的想法。
她似乎理解了許多恐怖故事里明知惡魔卑劣依然心存妄想的少女們。
愛本來就是單方面的一往無前。
錢是她的命,但是洛望飛伸手來取,她甚至自愿奉上。
到了周末,向晚星明明有許多辦法可以逃過這場劫難,但還是安然待在床上,等著洛望飛叩響她的房門。
她甚至生出一種隱秘的期待來。
因為這是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約會。
第18章
“你喜歡我��?”
九點的時候,
敲門聲響起,洛望飛的聲音像是陽光一樣透過門扉傾灑進來,“小富婆!起床啦!逛街去呀!”
向晚星已經坐了很久,
等了很久,
聽到這聲音,驟然慌亂起來,
躺倒在床上蓋上被子假裝自己剛醒。
洛望飛還在敲門,
“向晚星,
別裝睡了,我聽到聲音了,你明明就醒了�!�
向晚星縮在被子里,覺得立刻答應不符合自己的一貫作風,
像以前那樣嗆他又怕他真就收回了邀請。
洛望飛總是愛笑,也愛開玩笑,
所以向晚星也不知道他對于這次逛街有幾分認真。
他說過許多不著調的話,什么離家出走流浪天涯讓父母后悔莫及,
青春就應該對酒當歌美人相伴,也說過不知道多少次給向晚星點苦頭吃吃,讓她知道知道什么叫社會的毒打。
但實際上,洛望飛活得更像是一個照顧他人的角色,
體貼父母,
照顧朋友,就連向晚星這個總是作對的小冤家,他也不計前嫌的護著幫著,大方地給買早餐照顧生活,
還主動和她玩,把她帶進了社交圈,
慷慨地和她分享了自己的發(fā)小好友。
強硬地把視財如命的向晚星拎出來逛街才是有違他一貫作風的行為。
向晚星總覺得這場令人期待的約會到了最后會是一場空,有可能剛剛出門,洛望飛就伸個懶腰說“今天太陽好大哦,不去了,饒了你吧�!�
他總是這樣嬉笑著替人解圍的。
想到這里,向晚星越發(fā)不安,覺得這樣實在太過折磨,干脆她自己給自己一個痛快,把被子蒙過頭,說了一句:“今天太陽好大!不去了!你要去自己去!”
房門那邊卻沒有傳來聲音。
向晚星等了一會兒,依然沒聽到洛望飛的回答,警惕地把被子拉下來一點,剛剛露出一個腦袋,像是兔子從洞窟里伸出毛絨絨的頭,然后就被蹲在床邊的洛望飛抓了個正著。
向晚星大腦一片空白,連掙扎和反抗都忘記了。
洛望飛看見她身上的校服T恤和運動長褲,“咦”了一聲,說了一句“你睡覺怎么都不換衣服,算了,正好,直接出門。”
然后把她被子掀開,拉著向晚星的胳膊把她從床上撈起來,半推著出了門。
直到站在太陽底下,向晚星才確認這不是自己的幻覺,任由洛望飛推搡著上了公交車,還在琢磨他是怎么出現(xiàn)的。
總不能是他會魔法吧。
即使明知這個猜測很荒謬,向晚星在公交車上還是忍不住裝作不經意地去偷看洛望飛。
他正低頭玩著手機,給葉芝匯報行程同時搜索市中心的女裝店鋪。
燦爛的陽光從玻璃窗灑下來,落在他身上,溫暖明亮,熠熠生輝。
公交車駛過了一站又一站,窗邊的風景變換不停,從繁茂的香樟樹到飄香的月桂,朱紅色的少年宮,時代廣場的噴泉。
諸多風景,抵不過窗邊的少年。
洛望飛抬眼,向晚星轉頭假裝看窗外的風景,但還是被他抓了個正著。
“你剛剛盯著我干嘛?是不是想搞事情?”洛望飛撐著腦袋看著向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