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葉雪勸了她幾次,還故意叫了其他人問向晚星今天有什么變化,其他人要么回答沒看出來,要么說今天向晚星好看了許多。
可是向晚星就是高興不起來。
她也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里。
她熱絡(luò)而無望地愛著洛望飛。
單戀本就是一場盛大的庸人自擾。
再小不過的事情,只要沾上洛望飛,就像一把刀劍懸在她的頭頂,使她輾轉(zhuǎn)反復(fù),亂了手腳,仿佛天塌地陷。
放學(xué)的時候,向晚星趴在座位上,看著自己的褲子,那里的痕跡其實(shí)已經(jīng)幾乎消失,但還有些淺淺的輪廓。
但她就是無法忽略。
于是洛望飛停在一班門口的時候,她沒有說話,只是趴在位置上。
洛望飛開口叫她,她也只是把頭埋進(jìn)胳膊里,“你回去吧,我跟葉雪一起�!�
“哦�!甭逋w走得毫不猶豫。
周五的時候,向晚星故意磨磨蹭蹭到六點(diǎn)二十五出門,擠上了六點(diǎn)半的車。
但這次她沒有看見洛望飛。
她慌慌忙忙跑過長廊,路過三班的教室,看見洛望飛坐在里面讀書,也沒有轉(zhuǎn)頭看她一眼。
倒是余亮瞧見了向晚星,跟她打了招呼,然后悄悄問洛望飛:“你們倆怎么不一塊兒了?”
洛望飛拿著語文書,二十分鐘過去也沒有翻頁,“她心野了,我哪管得著�!�
余亮聽了覺得奇怪,“怎么個野法?”
洛望飛把語文書立起來,擋住了余亮的視線,“你問她去,我不清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余亮聳了聳肩不再說話。
誰敢管向晚星那個姑奶奶啊,撒嬌哭鬧樣樣都行,誰碰上都得挨家長一頓收拾。
只是課間的時候,向晚星和葉雪路過三班教室,余亮一側(cè)頭就能看見向晚星頭上的蝴蝶結(jié)發(fā)圈,忍不住“哇哦”一聲,習(xí)慣性撞了撞洛望飛的胳膊,“她是挺不一樣了,怎么感覺一下子兄弟變美女了,她是不是談戀愛了,你知道誰嗎?”
洛望飛把余亮的手甩開,“說了不知道,別煩我,向晚星的事情你問我干嘛。”
余亮終于發(fā)現(xiàn)了洛望飛似乎也不對勁,“你怎么了?”
洛望飛忍著生理性的惡心寫著數(shù)學(xué)試卷,冷淡的聲音里帶著些勢在必得的狠勁,“我看李彥不爽,不就是個第一,得瑟什么,我要把他踹下去�!�
余亮抖了抖,不就是個籃球場的事情嗎,至于這么記仇嗎。
但是他不敢說。
洛望飛平時總是笑著的,難得冷了臉,動了真格,讓人有些害怕。
余亮覺得,有什么大事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悄然發(fā)生,而他不僅一無所知,更無力阻擋。
連著兩天,洛望飛路過一班門口,向晚星在位置上看到了,猶豫要不要開口的時候,他已經(jīng)走了。
而她精心打扮路過三班門口,葉雪夸她,余亮夸她,很多人都看她,唯獨(dú)洛望飛從未轉(zhuǎn)頭。
甚至有幾次,向晚星看到洛望飛和宋惜說話,帶著禮貌的淺笑。
她覺得自己在做無用功,又不甘心。
周六放學(xué)的時候,向晚星又去銀行取了一筆錢。
她決定要買一件華麗的禮裙作為初戀的紀(jì)念,向洛望飛要一個確切點(diǎn)的答案。
禮裙華而不實(shí),穿一次就要掛在衣櫥里,永遠(yuǎn)不能穿到學(xué)校里去。
但是正好,暗戀本就是無法訴諸于人前。
第12章
暗戀到此為止,她和洛望飛一刀兩斷
七夕這天,
向晚星天沒亮就醒了,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腦袋放空,
聽著窗外不時有車鳴,
有人聲,有貓狗的叫聲。
手機(jī)叮咚叮咚響個不停,
她沒有看信息。
漫畫堆在一邊,
她也沒有翻開。
她只是安靜地躺著,
等待天光大亮,朝陽升起。
她不敢讓自己的腦袋運(yùn)轉(zhuǎn),她害怕自己退縮,害怕自己后悔。
勇氣的天敵是理智和思考。
好不容易熬到八點(diǎn),
城市蘇醒,向晚星慢吞吞從床上起來,
穿了那套粉白色運(yùn)動服,草草扎了個馬尾,
揣著巨款就出了家門。
路上遇見早餐店面的老板打招呼,向晚星也只是笑了笑,像是丟了魂一樣茫然地向前走著,似乎完全沒有聽進(jìn)去他們的話。
向晚星的家離市中心有相當(dāng)一段距離,
大概要走上40多分鐘,
原本16路公交可以直達(dá),但是她路過幾次公交站都沒有停下,只是頂著朝陽在路上走著,像是一個朝圣者感受著召喚,
以一種自苦的方式表達(dá)著她的虔誠。
她不敢讓自己喘息,害怕絲毫的懈怠會讓內(nèi)心的畏懼探出頭來。
八點(diǎn)半的時候,
向晚星就到了市中心的千和里。
它的構(gòu)造像是一張陰陽面具,左右兩邊以春明路為分界線,涇渭分明,截然不同。
左邊是熱鬧擁擠的街邊小店,花式的特價牌子掛在各種鮮亮顏色的店鋪前,像是廉價奶油蛋糕上五彩繽紛的點(diǎn)綴,沒有任何高級感,但對于青少年來說是致命吸引。
千和里的右邊則完全不同,它非常地優(yōu)雅而寂靜,各種大牌的獨(dú)立門店像是高門貴女一般,素雅大方,從容地立在寸土寸金的土地上,以噴泉或者花木作為彼此的分界,絕不肯讓半點(diǎn)塑料制品出現(xiàn)在視野里。
它們不需要任何的宣傳,只要在小樓前標(biāo)上一個簡單大方而又無人不知的logo,就足以傲視群英,逼退一干預(yù)算不足的學(xué)生黨和普通人。
左邊是普通人的現(xiàn)實(shí)生活,右邊是言情的常客。
向晚星之前經(jīng)常和朋友一起來左邊的飲食街閑逛,大伙一起買幾串烤面筋烤肉串烤土豆烤年糕,端著幾碗臭豆腐雙皮奶,然后互相到對方碗里舀一勺,張嘴隨便叼一個烤串,在各種小彩燈下合影,然后在春明路的街邊站著,安靜地凝視著右邊高貴冷艷的建筑物,幻想哪一天她們的對象會從右邊的長街走出,然后上演那些令人尖叫不已的言情橋段。
從十四歲到十七歲,向晚星是最后一個開竅的,是其他人愛情的目睹者。
現(xiàn)實(shí)比狗血,卻沒有里的浪漫和破鏡重圓,大多都是聲嘶力竭,指甲斷裂,血淚齊飛,沒有體面的告別,只有撕破臉的謾罵和流不完的眼淚。
一起追愛情,一起坐在街邊幻想愛情的少女們,最后只有向晚星還會來這里看著千和里的高奢街,只有她還會幻想,還會造夢。
洛望飛不會從右街捧著鮮花走出來,送給她漂亮的禮服,所以她自己來買。
她一定要一個漂亮的禮裙,盛大的儀式,美麗的花束,足以成為經(jīng)典場景的畫面,才配得上她的愛情,哪怕只是一場謝幕。
九點(diǎn)的時候,慵懶的右街終于蘇醒。
向晚星捏了捏自己的巨款和手機(jī),走過了春明路,推開了玻璃門,站在明亮的燈光下,迎著穿著黑白小西裝的工作人員的目光中說:“請給我拿一件長裙�!�
接待她的工作人員掃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站在原地不動,皮笑肉不笑道:“小妹妹,你來錯地方了,我們這兒不賣校服和學(xué)生裝�!�
向晚星的臉色被燈照得慘白。
里浪漫高雅的地方,原來內(nèi)里也是如此世俗粗鄙,不講禮貌,并沒有高端到哪里去。
“我買得起�!毕蛲硇峭崎_了一個又一個的玻璃門,站在華麗的吊燈下,對著工作人員說,“我想要看最漂亮的裙子。”
有的無視她,有的嘲諷她,有的假裝帶路把她趕出門外。
到最后一家的時候,向晚星的心已經(jīng)碎得七零八落,但依然固執(zhí)地推開玻璃門,站得筆直,對著店員說:“我要看禮裙,價格多少都可以。”
店員看著向晚星稚嫩青澀的臉龐,又掃了掃她身上的平價運(yùn)動服,“小妹妹,你一個人來的嗎?”
向晚星點(diǎn)了點(diǎn)頭,其他空閑的店員聞言散開,腦子里的想法和其他店差不多,一身平價運(yùn)動服的女學(xué)生有什么購買力呢,是個麻煩。
她們都或多或少碰見過這樣的顧客,試一大堆,挑三揀四,又買不起,拍完照就走人還算好的,最怕真心想買,花上好幾個小時講價甚至賣慘,得不到想要的結(jié)果就鬧得雞犬不寧。
接待向晚星的叫劉艷,是一名經(jīng)驗(yàn)豐富的銷售,自然也想到了這些,但并沒有表露出什么,而是給了杯水,微笑著問:“你預(yù)算多少?想要什么款式呢?先和我說說,我再給你推薦�!�
向晚星依依不舍地捏了捏口袋里的紅色鈔票們,和它們告別,然后拿了出來。
其他的店員頓時轉(zhuǎn)過頭來,憋不住事的輕輕說了句“臥槽�!�
向晚星輕輕再補(bǔ)了一句,“不夠的話,我卡里還有�!�
劉艷沉默了片刻,懂事的同事已經(jīng)拿了凳子給向晚星坐著,另外幾個去拿了春夏款的裙子送到她面前,“方領(lǐng)短裙,清純簡單,去學(xué)校也能穿”,“粉紅色蝴蝶袖長裙,活潑亮麗,只有你這種青春少女才能撐得起來�!�
向晚星仿佛是被蜜蜂包圍的嬌花,耳朵邊一片嗡嗡的嘈雜,有些聽不清她們的話。
她認(rèn)真看了看面前這些裙子,都很漂亮,但是不足以讓她心動。
她想要更隆重,更華麗,更高貴的裙子,不需要日常,不需要耐穿,只需要適合用來告白。
“我想要特殊一點(diǎn)的裙子,因?yàn)槲铱赡苤粫┻@一次,很重要的一次。”向晚星說出了自己夢中的那件白色裙子的模樣,“我想要一條很蓬松的裙子,裙擺很寬大,像是盛開的花朵一樣,然后裙擺很長很長,繡著許多的玫瑰花�!�
幾個店員面面相覷,劉艷沉思片刻,把手機(jī)拿出來,給她看了張圖片,問她:“你想要這種嗎?”
向晚星瞧見圖片里的蓬松大白裙,想點(diǎn)頭,又看見圖片左下角兩個字,騰地一下子紅了臉。
她極小聲給自己解釋:“因?yàn)殡娪袄锏呐鹘亲兩矶际沁@種裙子,就是從灰姑娘變成公主�!�
向晚星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面前的姐姐們看自己的目光變了,帶著一種隱隱的笑意和感慨,仿佛在說:啊,真是年輕的小孩子啊。
向晚星硬著頭皮繼續(xù)說下去,“我馬上十八歲了,我也想買一件這樣的衣服,在成年禮上穿,所以就想華麗一點(diǎn)。”
“好的,了解。”劉艷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去問面前的小姑娘為什么會指定一條白色的裙子,又為什么會夢到鮮花和長裙擺。
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啊,誰沒有一個情竇初開。
初戀和成年禮都是人生中僅此一次的大事,理解,理解。
“電影里的裙子總是蓬蓬的是因?yàn)樗鼈冇泄羌軗沃�,很重,婚紗也一樣,看起來漂亮,穿起來很麻煩又沉重,回憶起來可不是一件美事�!眲⑵G把向晚星帶到二樓去看更加華麗的禮裙。
劉艷拿了一件紅色的裙子出來,把裙擺鋪開,像是展開一柄折扇,“你看,這種裙擺也很長,足足有兩米五,轉(zhuǎn)一下,它就會在你身上盛開,垂著的時候也很好看,很大方,這個顏色也襯你�!�
向晚星也喜歡這件裙子,但還是搖了搖頭,“我想要白色的。”
“一定要白色嗎?”劉艷有些不理解,“你長相偏甜美,適合穿鮮亮的,白色有些悶�!�
向晚星很堅持,“我喜歡白色,所以我想穿我喜歡的�!�
所有的言情女主都是一襲白裙的,包括她喜歡的那些作家書里也會寫一襲白色棉麻長裙。
這讓向晚星天生對白色長裙有一種向往。
更何況,洛望飛提過,他喜歡的理想型,也是穿著白裙的文靜女孩。
在紛繁的漂亮裙子面前,向晚星始終記得清楚她的目的:給自己的初戀一個謝幕,給洛望飛留下驚艷的一面。
所以,一定要是一條白色長裙,其他的都不可以。
她絕不動搖。
劉艷也不再勸,畢竟顧客就是上帝,她把店里的白色系裙子都給向晚星拿來,給她挑。
最后,向晚星選了一條長款的吊帶花瓣紗裙,兩條白色寬帶從肩膀穿過背部,成為兩朵蝴蝶停留在向晚星的腰際,一層垂墜感極為漂亮的真絲長裙作為內(nèi)襯,像是牛奶傾瀉一樣順滑,外面籠了一層霧一樣的紗,上面點(diǎn)綴著淺粉色的花瓣。
它的名字叫做。
向晚星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情不自禁把綁著的馬尾松開,放了下來,讓長發(fā)披散在肩頭。
店員劉艷也適時走上來,幫助向晚星把頭發(fā)整理了一下,“你眼光很不錯,這個衣服挺適合你的,渾身上下都是一股仙氣�!�
向晚星直接把錢全給出去,怕不夠,把卡也給了出去,買了單,但是全程避開了店員的收款流程,就連小票也不要。
她深知自己的習(xí)性,害怕自己一旦知道數(shù)字就會后悔。
買完衣服已經(jīng)是中午,向晚星不敢吃飯,怕又弄臟了衣服,又去弄了個造型,把頭發(fā)拉直,剪了一個齊劉海,特意叮囑了理發(fā)師,要文靜,要淑女。
頭發(fā)弄完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diǎn),向晚星滴水未盡。
緊接著,餓得饑腸轆轆的向晚星開始在右街物色自己的餐廳。
雖然她很喜歡家常菜,很喜歡熱氣騰騰的火鍋。
但是里的浪漫都是西餐廳,燭光晚餐配著鋼琴或者小提琴演奏。
但是這個城市實(shí)在條件有限,壓根沒有現(xiàn)場演奏的西餐廳,也沒有什么82年的拉菲。
向晚星只能將就著,訂了一家高層西餐廳的靠窗位置,又給了老板錢拜托他放一首浪漫的鋼琴曲。
老板很懂事,還附贈了向晚星一個插著紅玫瑰的玻璃瓶。
做完這一切,向晚星才想起一個致命問題。
怎么約洛望飛呢?
哦豁。
完蛋啦。
向晚星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又連忙把劉海梳理好,坐在位置上,冥思苦想,坐在窗邊,拍了一張自拍照,然后發(fā)在空間里,僅洛望飛可見。
他看到了,應(yīng)該會問一句吧。
向晚星忐忑不安地等待洛望飛看到自己照片的反應(yīng),像是在坐一輛過山車,緩慢而不安地上升,等著下墜。
他會是什么反應(yīng)呢?說她漂亮嗎?還是損她?
向晚星搓著手期待著,一次又一次告訴老板等等再上菜,她約的人還沒有來。
終于,五點(diǎn)的時候,向晚星的手機(jī)發(fā)出叮咚的響聲,她看到了洛望飛的評論
這一刻,向晚星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渾身發(fā)寒。
在他眼里,這樣的自己,和鬼片里的貞子沒有區(qū)別嗎?
明知他可能是開玩笑,但是向晚星還是鼻尖一酸,視線被淚水模糊。
有人打來電話,向晚星接了,本以為是洛望飛,結(jié)果聽到了母親向蘭的嘆息:“初一,你喜歡的是十五嗎?”
十五是洛望飛的小名,因?yàn)橄蛲硇遣庞械男∶?br />
向晚星是大年初一生的,于是小名叫初一,也討個吉利萬事順?biāo)斓暮谜最^。
小時候起,洛望飛就和她不對付,有句俗話叫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于是本來是臘月二十六出生的洛望飛就自稱十五,他家里的人也跟著叫十五。
兩個人吵了許多年,鬧了許多年,沒人把他們倆湊一塊兒。
向晚星不知道母親怎么猜到的,又不好意思問,只是抽抽噎噎地委屈答應(yīng)了一聲。
向蘭又重重嘆了口氣,“其實(shí),之前他就給我發(fā)信息說你有喜歡的人了,暗示我勸你一下。今天我收到了他發(fā)的一張照片,是穿著白裙子的初一,很漂亮的初一,一看就是給喜歡的人發(fā)的照片,我就明白了�!�
向晚星不吭聲,只是低頭安靜地咬著嘴唇哭,生怕母親聽到自己在哭。
所以其實(shí)洛望飛看到了她的照片,也懂了她的暗示。
他只是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