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年讀書讀不好,干這種活兒倒是有一套。”周迎彩站在謝嶠身側(cè),也看向遠(yuǎn)處的莫綰,眼神滿是贊許和喜愛。
直到下午夕陽成了一條線,田間機(jī)械聲終于止歇。
莫綰從收割機(jī)上跳下,又跑回謝嶠身邊,“強(qiáng)子,你累不累?”
“不累�!�
謝嶠發(fā)覺,即便是離開了這么多年,干農(nóng)活兒肌肉記憶還是烙印在身體里。他拿起鐮刀那一刻,他就不是謝嶠了,而是周有強(qiáng)。
莫綰摸著腦袋傻笑:“我也不累,開收割機(jī)一點兒不累。”
天快黑了,眾人紛紛扛起裝滿稻粒的編織袋,淌過剛及腳踝的小河,送到馬路的三輪車上。
周迎彩一個人在家,大部分田地都租給村里人,自己只種了一小塊,今日收下來就裝了八袋稻粒。
謝嶠身體強(qiáng)健有力,上百斤的稻子抗在肩上,腳步依舊利索。
他將自家的稻子都扛到馬路邊裝車,周迎彩就開著三輪車回去了。
他扭頭看到莫綰家還在忙活,折返回去幫忙,一聲不吭將一袋袋稻子往肩上扛,健步如飛淌過小河。
他今天從頭到尾都穿著長袖,嚴(yán)嚴(yán)實實蓋住身上的紋身,這會兒汗水沁透了衣服,仿若淋了一場暴雨。
“強(qiáng)子,你不用扛這么多,休息吧�!蹦U看他滿頭大汗的模樣,制止道。
“沒事,我不累�!彼樕先呛�,抬手擦汗,不經(jīng)意間露出手臂的紋身。
莫綰二舅站在田坎上,朝高建峰使了個眼色,揶揄道:“國家改造過的就是不一樣,壯得跟頭牛似的�?此羌y身,嘖嘖嘖,你這女婿不簡單�!�
這話讓高建峰本就黑壓壓的臉,更是烏云聚結(jié),重重冷哼一聲,走了。
所有稻粒都搬到公路上,一輛輛三輪車不緊不慢駛向村子的方向,發(fā)出日落疲憊的悶響。
稻田里沒剩幾個人了。
莫云棠和高建峰坐著三輪車回去,留下一輛電動車給莫綰,讓她給收割機(jī)蓋好篷布后就趕緊回家。
莫綰整頓好收割機(jī),跑到河邊洗手洗腳。
謝嶠一直在等她,這會兒沒人了,他才脫掉被汗水浸濕的衣服,露出一身的傷疤和紋身,到河里和莫綰一起洗手。
莫綰余光掃去,對謝嶠這具飽經(jīng)滄桑的身軀熟視無睹,謝嶠在出租屋做家務(wù)時,太熱了會脫掉上衣,她看過好多次了。
謝嶠拿衣服當(dāng)毛巾,甩河里投了投,撈出來擰干用來擦洗一身的汗水。他收拾好自己,過來拉莫綰的胳膊,讓她坐到石頭上,“你坐這兒,我給你洗。”
“哦�!�
謝嶠彎身握著她的腳不停搓洗,又用自己的衣服給她擦腳,莫綰問道:“你拿衣服給我擦腳了,等會兒穿什么?”
“我有帶了另一件�!�
他握著她的腳,撫上緊致的小腿肌肉輕輕按揉,河里的水響嘩啦啦掩蓋住雜沓的心跳。他無端端覺得,此刻比白天日頭當(dāng)空時還要熱,還要燥。四肢血液發(fā)了瘋地躥涌,渾身涌動的躁動無法安撫。
他抬眉看莫綰的臉,依舊圓圓的,依舊像貼在空中的滿月。
再看莫綰的唇,他忽而磨熬出一種詭譎的渴盼,好像餓了,又好像渴了,這種滋味沒法說,想把莫綰的嘴唇咬下來,慢慢嚼研到底是個什么滋味。
莫綰和他對視,覺得他很奇怪,“強(qiáng)子,你中暑了?”
謝嶠突然摟住她,僻靜的小河里只剩下他和莫綰,他難以啟齒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出現(xiàn)了異樣的勃變,小腹往下像灌了巖漿,有了失控的反應(yīng)。
他倉皇失措放開莫綰,轉(zhuǎn)身向河的下游跑,一頭扎進(jìn)了下游的深水區(qū)。
“強(qiáng)子,你干嘛呢?”莫綰站起來大喊。
河面咕嚕咕嚕冒泡,謝嶠的騷動尚未消退,不敢出來,只是露出腦袋:“莫小年,你先回去吧,我在這里待會兒�!�
第
14
章
莫綰站到岸邊俯視,
看到謝嶠大半個身子都藏在水里,水流順著他線條漂亮的背肌不斷沖刷。他胳膊抬起時,隆起的肌肉更為明顯,
彰顯出?常年搏斗的錘煉。
看到他的背,莫綰想到電視上《動物世界》里的黑豹,
謝嶠就像年輕力壯的黑豹,一樣富有?力道,一樣散著兇悍的原始野性。
“強(qiáng)子,你到底在干嘛呢?”她又喊道。
謝嶠躺在水里,
悸動燥熱的血液逐漸回歸原位,他不?作反抗地舒展著四肢,像浮草一樣沒有絲毫力氣,任由河水推著他,沖著他,
啞聲道:“莫小?年,你先回去吧,
我?等會兒再回
�!�
“我?把車開回去了,
你怎么辦?”
“我?走回去就行,
不?用管我?�!�
莫綰回到馬路邊,坐在電動車前,也沒有?走,隨意撿起地上?的稻桿編著玩。她有?些愧疚,能夠看出?謝嶠回到村里后變了個人,變得話少了沉默了。
可能謝嶠不?喜歡村里,她不?該催他一起回來的。
謝嶠在水里待了十?來分鐘,
出?水上?岸,水滴順著他的身體往下?落,
在腳下?聚成一小?灘。他抖動四肢甩掉水跡,拿出?掛在樹上?的干衣服穿上?。
他只?帶了一件更換的長?袖,褲子沒法換,就這么濕著走。
回到路邊,看到莫綰坐在路沿玩稻桿,她的電動車就停在旁側(cè),謝嶠走過去:“怎么還不?回去?”
“我?等你啊�!彼齺G掉手中的稻桿,撿起草帽站起來,細(xì)細(xì)盯著謝嶠還泛著水汽的臉,“強(qiáng)子,你是?不?是?不?高興?”
“你哪里看出?我?不?高興了?”
“從昨天回到村里后,你就不?怎么話。”
謝嶠笑?了,水滴順鬢角落下?,笑?容也跟著潮濕:“別多想,我?很開心,真的,謝謝你,莫小?年。”
“咱倆啥關(guān)系啊,你還謝我?。”莫綰推起電動車,跨坐上?去扶住車把手,意氣風(fēng)發(fā)朝他揚下?巴,“快上?來吧�!�
謝嶠坐到后座,一只?手搭在她的肩,目光牢牢鎖在她后頸被曬紅的肌膚,有?只?小?蜜蜂飛來停在她的后頸。謝嶠忽然喉頭焦渴,喉結(jié)上?下?滾動,“莫小?年,你脖子這兒有?只?蜜蜂。”
“蜜蜂?”莫綰抬手就想抓。
謝嶠按住她的手:“你別動,小?心被蟄了,我?幫你吹掉。”
“你小?心點,別讓它蟄著我?了�!蹦U身子僵住一動不?動。
謝嶠悄無聲息靠近,吹走了逗留的蜜蜂,他湊得很近,溫?zé)嶙齑皆谀瞧杭t的肌膚上?擦過,真的很想舔一口。
莫綰覺得癢,不?自覺歪頭蹭:“強(qiáng)子,好了嗎?”
謝嶠板正了身子:“好了�!�
莫綰發(fā)動車子,電動車鄉(xiāng)村靜謐的砂石路平穩(wěn)行駛。謝嶠坐在她身后,問?道:“莫小?年,我?怕掉下?去,摟著你成不??”
“摟唄。你擔(dān)心個什?么,我?開車很穩(wěn)的,村里再沒比我?開車還穩(wěn)當(dāng)?shù)娜肆恕!彼穆曇艉屯盹L(fēng)混揉成絲絲縷縷的涼意,質(zhì)樸而純粹。
謝嶠兩只?手緩慢抬起,速度慢
殪崋
到像在進(jìn)行某種鄭重的儀式,終于是?摟住了她的腰。他緊靠著她,稍微側(cè)了身,頭低下?來,側(cè)臉偎貼在她后背,眼神?平靜柔和看著路邊的風(fēng)景。
莫綰開車不?算快,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有?種超越年紀(jì)的老練。
一路上?兩人都沒話,謝嶠摟她的腰,俯身側(cè)臉貼在她背上?,聽著風(fēng)聲在耳邊呼響。自己好像在外流浪多年的旅人,被莫小?年開車載回了家,飄飄蕩蕩的一顆心終于有?了降落的平臺。
莫綰一路開到院門口,天都黑透了,她把車停下?:“強(qiáng)子,快下?來,你該不?會睡著了吧?”
謝嶠放開她的腰,長?腿一跨從車上?下?來,“你明天還去田里不??”
“肯定去啊�!�
“我?也和你一起。”
“好嘞,我?明早起來叫你�!�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莫綰從墻頭上?探出?腦袋,大清早她的聲音就很響亮:“強(qiáng)子,你快起來呀,該去田里了,你坐我?的電動車去�!�
“馬上?就來�!敝x嶠的聲音從屋里傳出?。
謝嶠家的水稻都收完了,謝嶠還是?每天都和莫綰下?地,幫莫綰家收割。
來到村里,他話很少,幾乎只?和莫綰交流,別人問?一句他才答一句。有?人他心虛,這是?坐牢回來了,才不?敢和人聊天,怕露餡兒呢。
謝嶠整天和莫綰黏在一塊兒,他自己帶了新毛巾來田里,用瓶裝水潤濕毛巾給莫綰擦臉,還買來酸奶,自制水果撈給莫綰吃。
晚上?,莫云棠在臥室梳妝臺前梳頭。
高建峰走進(jìn)屋,站在妻子身后沉默許久,抬起手搭在她肩上?,嗓音粗厚:“小?年和周有?強(qiáng)是?什?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周有?強(qiáng)天天纏著她,這么下?去不?合適,你找小?年談一談�!彼灿�?老繭的手摸了摸妻子的耳垂,溫柔摘下?耳環(huán)。
莫云棠轉(zhuǎn)過身看他:“怎么談?小?年臉皮薄,了恐怕她不?高興,他倆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總不?能讓他倆鬧掰吧。”
高建峰接過她手里的梳子,手勢熟稔幫她梳頭,想了想道:“那我?明天找周有?強(qiáng)談一談�!�
“你可別亂話。”
“我?有?分寸�!�
次日,天陰沉沉,天氣預(yù)報今天會有?小?雨,大伙兒都沒下?田,就待在家里休息。
莫綰開電動車帶母親去鎮(zhèn)上?采買。謝嶠本來也想一起去,但電動車只?能載一個人,莫綰讓他在家等著,她給他買好吃的回來。
上?午,謝嶠在自家院子打電話處理酒店的事,剛掛斷電話,院墻那頭傳來聲音:“有?強(qiáng),你得閑不??”
謝嶠看過去,是?高建峰在叫他,他收好手機(jī)朝院墻走去:“我?不?忙,叔,怎么了?”
高建峰不?像平日那么嚴(yán)肅,露出?罕見的笑?容:“不?忙的話,能不?能過來幫叔個忙?”
“可以。”
他走出?院門,來到莫家院內(nèi),高建峰手里拿著一條粗麻繩,對他道:“家里有?頭公豬發(fā)情了,正好獸醫(yī)今日過來,就讓他幫忙給閹了。那頭豬勁兒挺大,叔一個人怕是?按不?住,你幫叔一塊兒按。”
“好。”謝嶠頷首。
他隨高建峰來到菜園里的豬欄,豬欄是?水泥房,收拾得很干凈,異味也不?重。其中一個豬圈外頭站著個老獸醫(yī),披著污漬油膩的白大褂。
以前村里要閹豬,都是?隨便找閹豬匠來弄。
這些年政府開始人情化治理,不?讓閹豬匠亂搞了。要閹豬,就得找鎮(zhèn)上?獸醫(yī)站的正規(guī)獸醫(yī)來閹,刀法又快又利,創(chuàng)口小?,不?到一分鐘就能閹好,減免給牲畜帶來的疼痛。
獸醫(yī)打開藥箱,解下?暗扣,露出?一排寒光凜凜的手術(shù)短刀、挑鉤、角針,看得謝嶠臉皮發(fā)麻。
高建峰跳進(jìn)豬圈,按住那頭公豬,他力氣大身手利落,麻繩一穿一捆就把豬的腿固定住了,對謝嶠道:“有?強(qiáng),你進(jìn)來,幫叔一塊兒按。”
謝嶠點頭,也進(jìn)入豬圈幫忙按壓。
老獸醫(yī)扶著眼鏡,擺弄手里的短刀,笑?道:“建峰,這豬又不?大,你一個人按著也足夠了,把娃娃叫進(jìn)來干啥,年輕人沒見過這種場面,當(dāng)心嚇著他。”
“我?腰扭傷了,一個人按不?住�!备呓ǚ宓馈�
豬發(fā)出?刺耳的叫聲,高建峰往它嘴里塞了個糖饅頭,咬牙切罵:“發(fā)情的畜生,害了淫瘋病,整日就會亂叫,早點閹了才老實,省得哪天跑母豬圈里耍騷去了。”
“現(xiàn)在有?些男的呀,也和這豬一樣,看人家小?姑娘單純不?懂事,就處處耍騷使壞騙人家,這種畜生也該閹了才會老實。”高建峰看向謝嶠,仿佛意有?所指,“有?強(qiáng),你是?不?是??”
謝嶠頭一回從高建峰嘴里聽到這么多話,他尷尬點了個頭,明白了,高建峰這是?在警告他呢。
老獸醫(yī)用酒精給刀消毒,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的暗流涌動,笑?著:“建峰,你和娃娃這些干嘛�!�
“老哥,你別管,開刀吧�!�
老獸醫(yī)手法麻利,三下?五除二閹好,又打了一針鎮(zhèn)痛針,豬就躺在一旁啃饅頭了。
謝嶠跟在高建峰和獸醫(yī)后面,默默離開菜園,想到方才的場景,背后一陣陣發(fā)涼,高建峰的警告聲還在耳畔回響。
這天起,他不?再主動去招惹莫綰,也不?往墻頭那邊叫她。莫綰來找了他幾次,問?他去不?去田里玩,他借口打開筆記本電腦,自己有?事忙,就不?去了。
夜里,莫云棠問?丈夫:“你找強(qiáng)子聊過了?”
“嗯,聊了幾句�!�
“怎么聊的,別可太過激了讓小?年日后為難�!�
高建峰輕拍她的肩,低聲將閹豬一事出?。
莫云棠神?色復(fù)雜,最后輕嘆一聲:“這樣也挺好,他估計能明白咱們做父母的擔(dān)心�!�
莫綰和父母談好了要去學(xué)習(xí)挖掘機(jī)一事,父母起先抉擇不?下?。他們最希望的還是?讓莫綰留在村里,家里有?良田果林,管理好也能有?收入。
兩人一直覺得莫綰腦子不?夠靈光,她才十?九歲,又太單純,生怕她出?去闖蕩會被騙。
最后是?莫潯打電話來聊了許久,父母才放下?擔(dān)憂,同意了莫綰的決定。
臨走前,莫云棠往女兒包里塞了五千塊:“你拿著,城里用錢的地方多,想吃什?么就買什?么,別老省著�!�
“媽,我?有?錢,在廠子里上?班的錢我?都存著呢,夠用的�!�
莫云棠還是?執(zhí)意把錢塞給她。
等莫綰和謝嶠坐上?金桂嬸的面包車走了之后,莫云棠發(fā)現(xiàn)那五千塊又被莫綰悄悄放在廚房的餐桌上?,她捏著錢道:“小?年就是?太懂事了,那么乖,老想著家里�!�
高建峰望向面包車遠(yuǎn)去的方向,濃眉大眼愈發(fā)深邃:“太懂事了也不?好,容易吃虧�!�
莫綰這幾天一直在田里開收割機(jī),累壞了,上?車不?久就在座椅上?睡著。
謝嶠坐在她身旁,轉(zhuǎn)過頭靜靜看她的側(cè)臉。
突然有?個男生過來問?道:“帥哥,能和你換個座位嗎,我?是?你旁邊這個位置,我?和我?女朋友沒買到連坐,可以換一下?嗎?”
出?了村,沒有?莫家父母的壓制,謝嶠抑制了兩天的囂張跋扈又開始發(fā)作,冷冷掃了男生一眼:“和你換了,我?女朋友坐哪里?”
他眉目銳利似冷刃,身材又高大,惡犬氣息難以掩蓋。
男生不?敢再多言,了句抱歉,也沒坐到座椅上?,而是?站到后座自己女朋友身邊,低聲吐槽:“換不?了,兇死了。”
謝嶠整理腿上?的外套,蓋到莫綰身上?,自言自語冷哼:“有?女朋友了不?起嗎,誰還沒有?呢,炫耀什?么......”
回到京州,謝嶠打車帶上?莫綰直奔出?租屋。
一到屋里,讓莫綰去洗澡,他在網(wǎng)上?預(yù)定的菜剛好到,急匆匆洗鍋做飯。等莫綰洗好澡,吹干頭發(fā),差不?多都可以吃飯了。
他也迅速去沖了澡,出?來時只?穿著灰色運動褲,上?身赤著就坐在餐桌邊吃飯。莫綰斜睨他,撇撇
憶樺
嘴,也沒什?么。
吃過飯,他自然而然去洗碗,再前往臥室鋪床,同時也把瑜伽墊鋪在床邊,意味著他今晚要在這里過夜。
莫綰站在門口問?:“強(qiáng)子,你今天不?回家嗎?”
“哪里的家?”
“就是?別墅那里啊,那里那么豪華,住著大房子多舒服,你老窩在我?這里干嘛?”
謝嶠正過神?色看她,提取出?她話里的關(guān)鍵詞:“大房子舒服,你也喜歡別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