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朱晏亭應皇后之責,走過去為他整理衣袍,拿起侍者捧的一柄蟠龍劍首、赤金劍格、白玉劍璏、玉虎尾劍珌的玉具佩劍,微低著首,替他慢慢系在左側。
他身上殘余著昨日的氣息,因身高之便,透過肩頭,撲在鼻息。
齊凌一動不動,似乎還沒睡醒,視線越過她發(fā)頂,雙目毫無聚處。
宮娥為他披上玄底紋繡長袍,戴上長冠。
威風凜凜的佩劍掛好,玉冠一襯,眨眼間變回熟悉的那個年輕君王,端的是龍姿鳳表,冠帶威儀。
朱晏亭撫摸劍璏,捏著其上雕琢出的虎豹的尾巴,道:“劍之在左,青龍之象,刀之在右,白虎之象,黻之在前,赤烏之象,冠之在首,玄武之象,陛下為天下臣民表率,穆穆君威,當輔以相應的容止,勿恣情意才是�!�
她聲音毫無波瀾,也不管他會不會怒,會不會聽,算是在君王品行不端時,履行了勸諫之責。
未料到話音剛落,他就俯首就頸側,在敷上粉遮掩那里,笑了笑:“朕恣情縱意,惱我了?”
朱晏亭渾身一僵:“長信少府魏倉來催過兩道了。”
他解釋:“朕不能飲酒,是孟浪了些。”
“……請陛下移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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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長安(八)
等帝后到長信宮問安,
已經(jīng)是日昳時,日過中天,
微微西斜。
鄭太后面沉得似要滴下水來。
皇帝問過安后,
揉著自己的額頭,沉默不語坐在一側。
皇后禮節(jié)周全,行禮問安后,
在下首斂裾安坐。
外面驕陽流灼,殿里涼沁沁的。
太后不悅的目光在殿內逡巡了一道,投向了曹舒,
聲音低沉慍怒:“早些年看著你還忠貞盡心,
怎么越來越不像樣?”
曹舒惶恐不已,
唯知伏地請罪,眼神依依的向齊凌坐的方向偷望,冀圖求救。
皇帝按著自己額頭,非但無只言片語的開解,連目光也沒往下面投,一派袖手旁觀的架勢。
鄭太后說了幾句,只有一殿前奴婢唯唯請罪,
便有些意懶,朝曹舒揮了揮手:“罰俸一月,
小懲大誡,
下去吧�!�
她說完,便將目光轉向了朱晏亭,視線有意無意的,在她脖頸上停留了一瞬:“昨日丞相持節(jié)迎親,
皇后出殿的時辰怎會晚了一刻鐘?聽說長亭殿里拘了一個女史,
天地交泰的好時辰,
這是因何緣由?”
朱晏亭稍稍側轉過身,微傾上身:“蘭池殿女史侍奉不周,用金簪劃破了妾的頸項。妾也顧忌昨日是良辰,不好處置,暫且拘押,三日之后再行責罰�!�
鄭太后蹙了蹙眉:“哀家聽說那蘭池殿女史一直喊冤,可真有此舉?”
朱晏亭答道:“戴罪之人束枷時,無人不喊冤,或意圖減免處罰,或者意圖脫罪。妾會廣納殿中之人所見,秉公處置,請?zhí)蠓判摹!?br />
鄭太后笑了:“……皇后傷到哪兒了?怎么不請?zhí)t(yī)令來看看?”朝魏倉下令;“去請少府太醫(yī)令師廣,讓他攜幾個女侍醫(yī)一同來�!�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兀自休憩養(yǎng)神的齊凌突然按了按桌案,站了起身。
鄭太后的目光倏然轉至他身上。
“兒子還有要務,先行告退,飧食后再來�!饼R凌說著,眼風掃過朱晏亭:“皇后替朕多陪陪母后�!�
“是�!敝礻掏っ嫔绯#Ь磻Z。
鄭太后沒料到他這個當口要走,掩下驚色,蹙了眉:“大婚休沐,還有什么事這樣忙?皇后的身體你也不上心?”
齊凌笑道:“今日午后兒子要在宣室殿見列國使臣。其遠涉山河,上表恭賀,實不忍吝惜一面�!彼Φ哪抗鈷哌^端坐的朱晏亭:“有母后垂憐,皇后身體定然無恙�!�
鄭太后沉默了片刻,勸道:“太醫(yī)令會將脈案送去宣室殿,皇帝忙完,還是過一過目,否則哀家也要替皇后寒心了�!�
皇帝滿口答應:“這是自然,脈案送宣室殿不必過曹,直接遞書房,兒會親自過目的�!�
齊凌走后,本就空曠的長信宮大殿愈顯得安靜,鄭太后重新將目光投向了朱晏亭。
朱晏亭微微垂首,低眉順目。
從她面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情緒,仿佛木雕陶塑的偶人一樣。
她越是如此,鄭太后目光就越深沉。
從魏倉出門去請?zhí)t(yī)令,到太醫(yī)令師廣攜帶四五名女侍醫(yī)進殿叩拜,其間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鄭太后和皇后一句話也沒有說,殿堂內安靜得落針可聞,宮人們噤若寒蟬。
師廣行過禮,按照太后的旨意,為朱晏亭驗傷,號罷了脈,遲疑道:“殿下是施粉蓋了傷痕?”
朱晏亭一動不動,面色逐漸變得有些難看。
鄭太后在她一直不動聲色的面上捕捉到一絲狼狽,終于有一點笑意浮上了眼角。
“你們幾個”她吩咐女侍醫(yī):“扶皇后到殿內褪粉,讓太醫(yī)令診治�!�
朱晏亭猛然抬起眼睫,投向上首之人:“妾傷無憂,數(shù)日可愈,多謝太后關懷。只是……這傷口實在不必請?zhí)t(yī)令看驗。”
太后見她慌張,笑問:“為何不能驗?”
朱晏亭頓了頓:“傷口不雅,不宜宣之人前�!�
然而她越是推拒,鄭太后越是覺得可疑,她握著扶手,笑意滿盈于目:“
殊不聞扁鵲與蔡桓公?皇后不可諱疾忌醫(yī),毫厘之傷,也會腐侵肌骨,以后后悔莫及�!�
太后又道:“那金簪究竟是刺傷,還是挑傷,是不一樣的。診法不同,治法也不同�!�
這話一出,不啻于一道驚雷,滾在眾人之耳。
師廣不知內幕,也能察覺氛圍怪異。魏倉等駭然生懼,恨不得未在此間,無生兩耳。
“不知皇后可曾聽聞最近長安有一首童謠?”
太后一句一句,娓娓道來:“哀家偶然聞之,惕醒不已。讖緯之言,事涉王孫,不得不慎查�!�
朱晏亭著實被她一言驚住了,久久沒有出聲。
事實上,昨日的大婚關乎的并非她一人的顏面,也與皇帝休戚相關。這是齊凌親擬的詔書,親定的皇后,也是他登基之后自己做主的大動作之一。
故而,朱晏亭原本以為這等陰私丑事,頂多暗中博弈,無論如何不會鬧到明面上,讓各自太難看。
然而當下的場面卻是——不管鄭太后是否背后直接有參與童謠之事,她都覺得這是個可趁之機,不惜撕破表面的溫情脈脈、同傷皇帝顏面,也要借此給自己重重的打擊。
她怔然半晌后,微微笑了,輕聲問:“太后疑我?”
“是哀家老眼昏花,記不得皇后頸下是否有‘青砂’了。”
“太后,那童謠說的是‘鸞’,妾既聘與陛下為婦,為何是鸞,而不是鳳?”
“可哀家記得,從前明貞太主起宮臺,作了‘丹鸞臺’”
“妾母封爵比諸王,用鸞不僭越。妾住的是從前太后所居的椒房殿,執(zhí)的是太后用過的金印,便真是讖言有所指,也該是鳳吧?”
鄭太后冷冷一笑:“是鳳是鸞,就要看有無‘青砂’纏頸了�!�
朱晏亭啞然片刻,將目光從太后身上挪開,直視前方,面無波瀾,語氣篤定,淡淡道:“我頸側無痣�!�
鄭太后覆掌于膝,好整以暇:“哀家也有意為皇后一清謬語,太醫(yī)令,驗傷吧�!�
……
當女侍醫(yī)擦拭掉覆在皇后頸側的厚厚脂粉,露出底下橫陳的傷口時,太醫(yī)令的面色就變了。
與女侍醫(yī)暗暗對了幾個眼神,女侍醫(yī)靠近細看,臉騰的一下變得通紅。
她深深埋首,不敢多言。
太醫(yī)令抬頭看太后,張口欲說什么,欲言又止,滿臉為難。
鄭太后沒有料到他們看了傷會是這種反應,皺眉:“怎么回事?”
太醫(yī)令結結巴巴,脖子一梗,硬著頭皮道:“稟太后,這……這已看不出是什么傷了、仿佛是……是……是咬傷�!�
說到最后幾個字時,太醫(yī)令聲音細若蚊蚋,腦袋幾乎埋到地磚上去。
鄭太后驟然變色,袍袖險些將案上幽幽生煙的博山爐打翻了去。
朱晏亭眼睛閉著,坐得背脊挺直,聲音凜然,對太醫(yī)令:“太醫(yī)令可還要驗此傷是何人所為?”
師廣忙不迭搖頭,身體往后縮,膝行退至殿中。
這樣看來,太后不顧皇后勸阻,堅持讓女侍醫(yī)擦掉粉的一刻,場面就十分難看了。更遑論擦開看到的還是這樣荒誕的一幕。
如此這般,顯得太后今日的行為也荒誕不堪。
而坐在殿中執(zhí)筆墨的小黃門還在一五一十,依照太后的吩咐,照著場景,錄下將要送到宣室殿的脈案,狼毫端正的在竹簡上滑過。
“先住!”鄭太后出聲喝止他,有些急躁望向太醫(yī)令:“這……怎會?”
偏偏此時皇后睜開了雙目,問:“母后究竟想查出什么樣的結果?”
鄭太后一時答不出,只覺得血逆上行,一股熱流猛撞額上,不由自主歪了背脊,靠在扶手上。
朱晏亭看向小黃門,吩咐:“接著記吧�!�
她又轉身問匍匐在地的太醫(yī)令,聲沉如水,徐徐道:“我傷深否?當用何藥?一日幾次?可否沾水,能否再傅粉?”
“有勞太醫(yī)令診斷,錄上脈案,并呈陛下御覽。”
*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雙更第一更,第二更還在寫。
昨天經(jīng)過我基友轉達,回答文下小天使一個類似小彩蛋的問題:女主身上究竟會不會聞到生辣的味道?
這其實并非作者之言硬拗堆砌情景,是去年在長沙博物館聞了出土的古香仿制品,也買過荀彧的十里香復原品來品過,辛追夫人是湘楚地區(qū)的貴族,生活習性對女主習慣有一定的參考價值,他們喜歡加丁香,丁香的味道是真的有點辛辣。漢朝用香在熏屋子這個意義上,更多偏向于辟邪和衛(wèi)生保健,味道真是微辣,是好聞的,也真有點上頭。這里是在架空的基礎上進行了一個小小的還原。
感謝這位小天使,連這里都看得這么細,讓我覺得沒有白用心思。
另外要跟大家道歉,我因為是很容易受影響的人,所以一直盡量控制自己不去看評論,失去了跟大家互動的樂趣,也錯過了很多小天使的鼓勵,錯過接受你們批評指正的機會,但是想想,回過頭專心致志為文負責,才是對你們最好的回饋。
感謝你們所有的支持,以及批評。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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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瓶;無黑病中知、森嶼
10瓶;納茲
5瓶;離你遠一點
3瓶;容禎、干祿
2瓶;洛書、shelly、獨舞半夏、潛水
1瓶;
第32章
長安(九)
燃燈時,
從長信宮出來的脈案,才傳到了宣室殿皇帝的案上。
被內侍放在了案臺顯眼的一角。
齊凌從宣室殿前殿回來,
大將軍李延照跟在他身后。
他進殿時還在笑,
聲音清朗輕快“卿可好好看了樓蘭使節(jié)?”
“見過了,聽說是樓蘭老國王的第八個兒子,不僅恭賀陛下大婚,
也順道送來長安作質子�!�
說話間,宮人奉上茶來,皇帝坐在了大案后,
接過茶盞,
輕呷一口:“樓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