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非謝氏女?”
“貴人不要再猜測了,如今,天下都在猜呢,猜來猜去,也都只能知道一個,非榮樂縣主�!�
這么一看,榮樂縣主倒有些可憐。
鳳座的猜測如今人口耳相傳,猜來猜去,皇帝只有一句對淮安王說的“非汝女”,輕描淡寫三個字,也將榮樂縣主殷嬙推上了風口浪尖。
皇后是誰不知道,但是眾人都知道,皇帝肯定不喜歡榮樂縣主了。
然而榮樂縣主才來蘄年殿沒有兩日,連皇帝的面都沒有見到,不可能是因為本人的緣故惹怒圣顏。
王幼微心念如電,忽然從云波詭譎的選后局勢中,琢磨到一絲位尊者博弈的蛛絲馬跡:太后一開始說是選封世家、諸王卻趁機紛紛獻女,意圖逐鹿鳳座、在這個當口,皇帝公開表示不納榮樂縣主為后。
皇帝的“非汝女”三字絕非酒后玩笑這般簡單,他從一開始,就否定了此番待選佳麗中地位最尊貴的宗室女。
這是……什么樣的訊息?
一絲香甜的、馥郁的味道從香爐里溢出來,王幼微探身,袖拂香煙,細嗅其間芳香。
她方才黯如死灰的心,忽復燃起來,其中汩汩熱度,突突跳博于血脈。
剎那間,適才得知諸貴女身份而自卑自憐的心境一掃而空,她面露微笑,揮手讓宮人退下,手撐在案上,臻首微垂,抵在案上。
王幼微居住的宮室不大,窗前放著一尊香爐,香爐以銅鑄成,作并蒂雙蓮,兩蓬蓮花相偎相依,背對著背,兩朵蓮蕊上裊裊生煙,互相對抗,互相交融。
她目視著兩道白煙,在其中,慢慢的,耐心的尋找糾纏中的間隙。
忽而,白煙之中閃了一閃,出現(xiàn)了朱令月葳蕤華美的反綰蓮花髻——原來是朱令月不知什么時候過來了,站在她窗下,對著她笑:“幼微姐姐,我能進來么?”
王幼微目中一深,嘴唇揚起,眼窩之中,滿滿蕩漾出了極歡欣愉悅的笑:“傻站著干什么,快進來罷�!�
朱令月進得小心翼翼的。
她自從上白沙渚向阿姊的婢女求來這十分精巧的反綰蓮花髻,回去以后自己和侍女一起研究,分解股股青絲,以“髲”作假髻,慢慢研究還原,再日日嘗試,還原了七八成。
如今每一日,都要比前一日更加整齊端雅。
這一日她自己動手,也梳得尤其好,頭發(fā)襯著金笄,青得要滴出水來。
愈顯得她人比花嬌,美艷逼人——不得不說,朱恪生的俊雅不俗,兩個女兒都國色天香,朱晏亭又取其母之英華,端莊大方。而朱令月取其母的楚楚之態(tài),艷若桃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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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瑯琊(十)
王幼微望著朱令月頭頂上的發(fā)髻,流露出極為艷羨的神色:“令月妹妹,你頭上梳的發(fā)髻,真是美妙至極。我從小見的世面也不小,依我說,莫說章華貴女,就是王女,也沒有你梳的頭發(fā)好看�!�
朱令月聞言,面上飛紅,忍也忍不住唇角上揚的弧度:“真的?當真么?”
王幼微伸手托著腮,雙目盈盈:“是啊,遠視若芙蕖出波,近觀如翠山疊峰,襯得妹妹娥眉若蹙,美不勝收。是哪位巧手梳成的,可否也借來給我梳一梳?”她自顧銅鑒,蹙眉道:“被妹妹襯得,我真像蒲質(zhì)無鹽一樣了�!�
朱令月心生驚醒,鹿眸滴溜溜的轉(zhuǎn)了好幾圈,道:“這是我自己梳的,練了好多天了。我也只會這一種……姐姐……嗯……”她吞吞吐吐,顯然是不愿意將唯一的發(fā)髻給王幼微分享。
王幼微拆了自己頭頂上一支玉發(fā)笄,拿在手中把玩著,將冰涼的玉雕貼自己面上,蓋住嘴角一抹會意的笑容:“原來妹妹有這樣的巧手,我哪會這樣奪人所好,我羨慕得很,白問你一句�!�
朱令月自覺心內(nèi)藏私,對不起她,便如實說道:“我不是托言騙幼微姐姐,是真的�!彼那臏惖酵跤孜⒍呎f:“悄悄跟你說,這是我阿母帶我去找晏亭姐姐的仆人梳的發(fā)髻,聽阿母說,晏亭姐姐小時候就是梳這發(fā)髻進宮得的陛下青眼。我梳了個樣子回來,我阿母、我、還有良桃,我們?nèi)艘黄鹉弥徥崃四W臃胖�,我日日對著梳,今日才好不容易梳得好一些�!?br />
王幼微不料輕輕一試,她就透底了,眼睫一垂,掩住眼底驚疑之色,笑了兩聲:“原來還有這樣的來頭,這發(fā)髻如意吉祥,是個好兆頭�!彼幻虼剑糜耵⑤p輕戳一戳朱令月的面頰:“從前陛下贊你阿姊‘神女瑤姬’,依我看,你比她姿容更勝三分。此番應(yīng)選,必驚艷君上,到時候不知用什么好詞夸贊你呢,可是妒壞我了�!�
朱令月被她說得粉頰生暈,啐道:“幼微姐姐最不正經(jīng),什么好話也沒有�!闭f著起身一跺足,走出去了。
王幼微望著她含羞帶怯的背影,目中笑意慢慢涼下來,重新將冰涼的玉簪插回發(fā)中。
午后,佳麗云集,于雅正堂聽女官的禮儀訓導。王幼微刻意不跟朱令月坐在一起,尋了另一個和她門第差不多的吳地貴女呂氏呂嘉毗鄰而坐。
暗中觀察,發(fā)現(xiàn)女官十分尊重坐在前排的一個身著煙紫色單裙,披淡桃絲帔的女子,那女子發(fā)飾與常人都不一樣,乃是垂曳玉珠,眼含紅寶石,雕琢繁復的金蟬步搖。
這是王幼微第二次看到這樣形制的步搖,上一次——是在章華長公主的發(fā)上。
諸女中唯有榮樂縣主有封爵,必然是她無疑了。
留心她身,果見神色懨懨,顯然不大暢快。
王幼微察其宮室方位,暗暗記住。
次日晨起,趁蘄年殿中宮人還不多,約著呂嘉漫步庭中,在靠近榮樂縣主宮室時,悄悄給她說了朱令月發(fā)髻之事。
呂嘉大吃一驚:“朱令月這樣有來頭,怕是至少要封個少使罷?”
王幼微眨眨眼,低聲玩笑道:“焉知是個少使?焉知不是皇后呢?聽說,西垂殿根本沒住人,是個幌子,否則陛下為何不肯昭告天下呀?從前陛下小時候見她姐姐梳此髻,驚為天人……男人嘛,長到多大,喜歡的模樣都差不多。這朱令月有幾分像她姐姐,又比她姐姐還要美,怕是來日你我都要俯首稱臣了�!�
這邊二人笑語,那宮室窗牖猛地推了開。
王幼微一直警覺著,才聽到一點響動,就拽著呂嘉一溜煙走了。
窗后榮樂縣主殷嬙正晨起梳妝,一字不漏將二人玩笑之語納入耳中,她披發(fā)垂肩,雙目通紅,又氣又急,偏偏又沒有看清是什么人。
只由那窗開著,對窗垂淚。
良久,與她毗鄰而居的豫章王后胞妹謝白真過來問好,見她形狀,嚇了一跳。拉著她細細詢問,方知是有人刻意而為。
在榮樂縣主的窗前造勢說皇后將出自世家之女,且還是區(qū)區(qū)一朱氏——若說朱氏朱晏亭也就罷了,她乃公主血脈,血統(tǒng)高貴,不可與常人同日而語。
可偏偏說的是朱恪這尚公主的鰥夫與繼室生的小女子,區(qū)區(qū)一沒落世家背景,也妄圖來逐鹿皇后之位?
此舉恍若一記狠狠的耳光,非但抽在榮樂縣主的面上,也抽在所有諸侯王女的面上。
謝白真何等出身,何等驕縱之人,性子暴烈如火,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手撫榮樂縣主肩膀,安慰道:“莫哭了,不管西垂殿到底住沒住人,既然不是你我,也不會是她們。我這就去絕了這衰女子的癡心妄想�!�
當即率她宮人出門,狠拍朱令月之門,砸的整個蘄年殿都聽得一清二楚。
諸女或出門邊,或臨窗畔,竊竊私語,唯唯而觀。
伺候的宮人攔不住,忙去稟報女官和臨淄王后。
朱令月晨起才開門,還沒看清眼前人,不妨就被重重一記耳光,掄得身子都歪了半邊。
登時滿面紅腫,口角流血,頭頂蓮花髻也被打歪了去,墮在發(fā)側(cè)。
她既驚且怒,瞪大眼,看清是一身材長挑之女,臨門而立,背光看不清她的面貌,只聞到一股馥郁、凌厲的香味,兜頭兜腦而來。
“你……你豈敢?你是誰?我招惹你了么?”朱令月氣得渾身發(fā)抖,話才出口,淚水就先流了出來。
謝白真微微側(cè)首,光線一照,露出半張精致至極的面龐,小巧下頜輕抬,嘖嘖兩聲“果楚楚令人憐�!闭f著,伸手便去拽她頭上的發(fā)髻。
朱令月一路以來將她頭發(fā)奉為至寶,豈肯干休,拼死相護,屈指亂抓,與謝白真廝打起來。
當下場面亂做一團,數(shù)個女官來呵斥也拉不住,忙派人再去通稟王后。
謝白真本就為把事情鬧大,因此也不懼怕。
她出身燕趙之地,長挑有力,氣焰囂張,朱令月一土生土長的楚地女,腰纖肘細,哪里是她的對手。
朱令月片刻就吃了不少虧,好容易梳好的頭也歪的不能再看,飛如蓬草,怎一狼藉了得。
王后聽聞此事,駭然大驚。
蒼梧臺雖是諸侯王宮,宮人不多,不比長安未央宮宮規(guī)嚴謹,卻也守備森嚴。她日日耳提面命,囑咐諸女官小心行事,還是被鉆了空子,出了這等貴女相互廝打的丑事。
一問打人的,來頭還不小,竟是豫章王王后的胞妹謝白真,便知事一等一棘手之事,不由得一個頭兩個大。
她匆匆趕到,才至后殿,庭中聞得尖嗓厲吼,勸解之聲盈滿庭戶,一步邁入,厲聲震喝:“都給我住手!”
王后到了,謝白真自然不敢造次,悻然收手,拍了拍手上的灰,轉(zhuǎn)頭行禮;“拜見王后�!�
眾佳麗也行禮致拜。
朱令月頭發(fā)也亂了,衣裙也歪了,面上都是紅抓印,嗚嗚咽咽,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抽噎著給王后行禮。
王后目光掃過謝白真,再看朱令月,氣了個倒仰,當即呵斥道:“謝白真,你當這里是你家不成?由得你無法無天?”
謝白真規(guī)規(guī)矩矩,維持著行禮的姿勢,道:“回王后的話,正因為這里不是鄙人鄉(xiāng)野之地,是天子東巡幸駕之宮,也是古來最守禮的臨淄,臣女乃敢為此�!�
王后納悶不已:“那你說說,你是為何?”
謝白真瞟了朱令月一眼,卻不肯說,放言要見到皇太后才肯說。
臨淄王后一意欲將此事彈壓下來,哪里想鬧到太后那里,給自己留下一個無能的印象,便搬出謝白真姐姐來壓她,正勸說得謝白真臺松口之際——
那朱令月聽出王后話中偏袒,豈肯干休,自覺受了天大的委屈,恨不得也鬧大才好,跺腳道:“我怕么,我白白挨了欺負,今日不告到皇太后那里,我也不肯善罷甘休。”
謝白真當即冷笑道:“王后且莫勸了,等皇太后來再作計較,皇太后不來,我也長跪不起。”
把臨淄王后氣得渾身發(fā)抖,直言“皇太后豈是你等想見就能見的?”然而無論她如何威逼,二人都沒有一個肯讓步。
王后一怒之下,直欲將二人驅(qū)逐出宮,話到嘴邊,又不敢太得罪謝白真背后的豫章王齊良弼。
眼看場面就要僵持下去,只得硬著頭皮,去六英殿向鄭太后問安回話。
……
正逢朱晏亭也在鄭太后處,王后進時,二人氣氛正恰,鄭太后滿面慈愛,撫著朱晏亭背脊低語“皇嗣”等事。
之后,又令王后不須避開她,直接陳事。
西垂殿的主人呼之欲出——短短數(shù)日之內(nèi),朱晏亭便已得到皇帝、皇太后的認可,從一千里迢迢投奔而來的喪母孤女,一躍而成為了炙手可熱的真正準皇后。
臨淄王后喜不自禁,雖也真心喜愛朱晏亭,更重要的是歡喜自己押中了寶,在雛鳳將臨風騰空之際送上最后一陣風。
她強忍喜意,又轉(zhuǎn)目視太后,將此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鄭太后一聽,不怒反笑道:“我就知道會出事,沒想到這么快�!�
王后一頭霧水:“那太后是見還是不見?”
鄭太后想了想,將目光投向了朱晏亭,忽然說:“我身體正疲乏,懶怠動彈,你去瞧一瞧?也正好見見她們?”
朱晏亭吃了一驚,她雖已位定西垂殿,見過太后,然而齊凌之意秘而不宣,必謀后事。封后詔書未下,三書六禮只行了納采,無半點名分,何以彈壓?
彈壓得好,必昭示身份,天子未準,提前上位,得罪齊凌。
推而不受,卻等于置太后“身體疲乏”之語于無物,是為不孝,得罪太后。
竟是兩難之局——鄭太后的下馬威果然還是來了。
她踟躕了片刻,站起身來,走到臨淄王后身側(cè),施了一禮,道:“雖愿為太后解憂,然臣女年幼無能,恐怕不能彈壓。請借太后金印,借您的威勢,臣女方敢去�!�
鄭太后聽她第一句推拒,先是皺眉,后又被她第二句話捧得喜笑顏開,佯作怒顏,笑責她:“你這是巧言令色,狐假虎威。”一面使人去傳金印。
朱晏亭鄭重其事接了金印,恭恭敬敬雙手托在掌中,隨王后走出了六英殿。
鸞刀所攜的密旨因皇太后說要睹物思人,留在了六英殿,納采的雁璧等物仍舊攜著,隨行而出。
甫一出殿,朱晏亭便對王后道:“勞舅母稍待,片刻即好�!�
擇一宮室,入復壁中,換上了鸞刀的宮人之衣,發(fā)髻拆解,僅留腦后單髻,以面衣覆面。
鸞刀換上她的衣裳,攜西垂殿玉牌,匆匆繞偏僻復道回西垂殿去。
王后見她裝束,驚了一驚。
朱晏亭輕聲解釋道:“陛下還不愿昭告天下,還望舅母為我守密。”
“這是自然。”王后見左右無他人,緊握她手道:“那日一見你,便知你將來貴不可言,我果沒有看錯,選的是你,我很歡喜。”
朱晏亭回握她手:“舅母至安危于度外,雪中送炭之恩,晏亭沒齒難忘,只期來日結(jié)草銜環(huán),望報一二�!�
“好孩子�!蓖鹾竽恐蟹簻I,悄悄轉(zhuǎn)過頭去,輕抬手臂拭去眼角濕潤:“我正艱難,有一樁事呢,等你登位,再來找你。”
朱晏亭大抵能猜到所為何事,輕輕點首。
二人不再言語,一人在前,一人受托太后金印在后,略行一盞茶的時間,到了蒼梧臺西北角的蘄年殿。
大事未決,諸女不敢離開,等候在庭中。
聽門外有齊整的步履聲,衣料窸窣之響,都道皇太后將至,謝白真與朱令月雙雙跪拜,殷嬙等貴女也匆忙從房前走來行禮下跪,跪了一整庭。
臨淄王后先走進來,卻讓到了一邊。
而后,一身形容長,梳螺髻,身著宮人服,臉覆面衣的人走了進來。
將手中所托太后金印,往前輕輕一舉,俯視諸女:“請起罷�!�
一聽到聲音,謝白真驟然抬起頭來,正撞上朱晏亭垂下的雙目,那雙半隱于障紗的鳳目流光溢彩,半遮半掩,仍生俯察迫視之威。她渾身上下,唯有一手、單眼未經(jīng)衣料遮擋,面衣外露出的一點肌膚,白若羊脂,吹彈可破。
何等宮娥竟有如此姿態(tài)?天家之奢竟至于此?
謝白真頭一個拂衣而起,想到自己跪拜一奴仆,便有些羞惱,冷冷問:“你是誰?”
朱晏亭回答:“我是誰都可以�!�
謝白真頓生惱怒之心,嗤道:“觀你衣,察你貌,不知是哪里的宮人。你難道不知道我等的身份?白受我等跪禮,既然看清了,還不速速向我等行禮?”
朱晏亭聞言,卻不惱怒,卻微微一笑:“你就是豫章王王后的胞妹,謝白真?”
謝白真不屑于多言,冷轉(zhuǎn)半身,拂了拂衣。
朱晏亭道:“你跪下�!�
謝白真勃然大怒,正待言語。朱晏亭衣袂微動,緩行一步,手中金印至她眼前。
謝白真先是讓臉,側(cè)頰瞬間驚了驚,發(fā)現(xiàn)臨淄王后竟對著她的手也屈身作禮,還未平起上身,立時省神過來,了悟這竟非尋常金器,能讓臨淄王后也行禮的,必是太后金印。
黃煌一片之物,直欲抵上面頰,她眼睛被光所刺,未及多想,已屈膝跪倒,匍匐在地。
朱晏亭眼眸低垂,看她埋下的脖頸:“皇太后宮中人執(zhí)印至,如同太后親至,你有什么要說的,可說與我聽�!�
謝白真輕輕喘息,慢抬雙目,轉(zhuǎn)過頭去,看向跪她身側(cè)的朱令月:“諸位女官未曾見過,我卻在畫冊上見過,她頭上梳的,分明是逾制發(fā)髻,乃昔日章華長公主大婚時所梳的反綰蓮花髻,曾名動長安,天下無二。長公主爵比諸王,封國治事,她的發(fā)髻豈是尋常一世家之女梳得?”
朱令月一聽,一張被抓紅的俏面,登時泛出雪白,忙道“你胡說,這分明是——”
她腦中回想那日去沙渚上令朱晏亭的侍女梳頭的場景,須臾之瞬,回想了一遍,卻發(fā)現(xiàn)她那個被囚于沙渚、等待嫁給吳郡守的姐姐,沒有只言片語定論過這是什么發(fā)髻。
她和阿母只知好看,竟然因為從沒見過,中了這么艱險的計謀。
朱令月登時如處冰窟,渾身發(fā)涼,著急辯解,卻嘴唇顫抖,不知從何說起。
她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那攜印而來的宮人,發(fā)現(xiàn)她也在看自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見她的眼睛,眼簾輕輕垂著,其間神態(tài),有些溫柔,又有些哀憫。
她恍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膝行而前,輕輕抓住她的衣擺:“我不知道,我是中了別人的計謀�!�
朱晏亭移過視線,對著謝白真,語氣漸沉:“她固然有過,這里是蒼梧臺,唯有陛下和太后有權(quán)處置她,豈容你越俎代庖?你過當逐。”
朱令月聽她要驅(qū)逐謝白真,顯然是站在自己這邊,一口氣終于從喉中呼出來,只覺一陣欣喜,自下而上,竄至頭頂,歡喜得說不出話。
方才還氣焰囂張的謝白真,猛地似霜打了一般,不敢相信的抬頭看著朱晏亭,又求助的望向臨淄王后。
王后輕輕搖頭,給了她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謝白真唯恐真要因為這宮娥的三言兩語,被驅(qū)逐出去,給豫章王和姐姐丟了面子不說,所謀大事休矣!
當下顧不得許多,叩首謝罪,顫聲道:“請貴人替我回稟太后,罪人年幼無知,不知輕重,一意維護上下尊卑之序,愿意受罰,只求千萬不要驅(qū)逐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