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燕綏之說:“我智能機這兩天出了點問題,數(shù)據(jù)庫被鎖定了�!�
他說著,順手調(diào)出屏幕,把一連十條安全警示通知劃拉了一下,讓菲茲領(lǐng)略了一下那一整排觸目驚心的紅色感嘆號。
“數(shù)據(jù)庫被鎖定?”菲茲聞言皺起眉,她略微思索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她在目光一動,看向燕綏之問,“怎么好好地會被鎖定呀?查過么?我做行政人事接觸的事情比較雜,以前所里好像也有哪位數(shù)據(jù)庫被鎖定的,好像是因為遠程干擾?”
她說著又擺了擺手道:“當然,那次聽說的是這樣。這年頭有些人疑神疑鬼的,就愛用這些流氓手段�!�
“在查,其他到還好,就怕是被種了病毒或是別的什么,導(dǎo)致資料泄露�!毖嘟椫f著沖辦公室里面指了指,“之前翻找卷宗,你給我開了不少權(quán)限。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把這些權(quán)限關(guān)了比較好,免得被盜用�!�
燕綏之說起瞎話來眼睛都不眨,更何況他說的這些也不算全是瞎話,至少混了不少真實情況,四舍五入算個真實理由了。
“顧老師的光腦管不了你這邊的行政后臺,只能下來借行政公用的先把我的通訊號封上。”
“哦——”菲茲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說你們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呢�!�
“夜長夢多�!毖嘟椫f。
菲茲點了點頭,抬腳進了辦公室。
從燕綏之的位置,能越過磨砂玻璃墻看到里面辦公室的一角——
光腦屏幕上,進度條終于跳了一下,變成了100%。
界面轉(zhuǎn)換成了搜索完成的狀態(tài),然后以極快的速度滾出一個信息長條,上面是各種目標文件的縮略圖和備注。
顧晏選擇了全部導(dǎo)出,目標路徑定義為房東那個沒有登記過的智能機上。
光腦界面又是一閃:
傳送進度23%
顧晏:“……”
燕綏之遠遠看見又他媽蹦出一個進度條,頭更疼了。
傳送進度47%
菲茲把外套和包掛上衣架。
她只要再轉(zhuǎn)個身,繞過一個助理辦公桌,就可以看見里間辦公室,那個明顯特別的進度條就會落進她的眼里。
傳送進度76%
菲茲開了濕度調(diào)節(jié)器,正要往里間的方向走,燕綏之忽然叫了她一聲,“菲茲小姐�!�
“�。俊彼D(zhuǎn)過頭來。
燕綏之朝一旁的花臺指了指:“你落了一瓶酸奶�!�
“哦對!差點兒忘了!”
傳送進度97%
菲茲走回門邊,從燕綏之手里接過酸奶。
這一次,再沒什么理由能絆住她。況且再來兩次,即便她沒看見什么也要起疑心了。
顧晏皺著眉,手指在桌面上敲著。
這晚的菲茲沒穿高跟鞋,走起路來沒那么清脆,但依然能聽見她的腳步越走越近。
傳送進度98%
傳送進度99%
數(shù)字跳成100的瞬間,顧晏當即關(guān)了程序,永久刪除。
……
菲茲走進辦公室里間的時候,
公用光腦上,行政后臺的界面果然開著,顧晏戴著耳扣,不緊不慢地在名為“阮野”的實習(xí)生管理界面審看。
而旁邊的權(quán)限版面河山一片紅,全部被他強行關(guān)閉了。
十分鐘后,燕綏之和顧晏回到了樓上。
菲茲跟他們聊了一會兒,喝完了一瓶酸奶,留在樓下辦公室開始處理她的急事。
兩人剛進門沒一會兒,那位活在智能機里的專家朋友就給顧晏撥來了通訊。
“還是跟你交流最痛快,不管多見鬼的時間,你都醒著,你究竟用不用睡覺?別是個仿真人工智能吧?”那位朋友開著玩笑。
顧晏:“有點事,在辦公室多加了一會兒班。順便實驗了一次從你那學(xué)來的東西�!�
“什么?”
“同信號源下的數(shù)據(jù)庫聯(lián)通�!鳖欔陶f,“是叫這個吧?”
“哦!對!我想起來了�!蹦俏慌笥颜f,“你最近這個案子好復(fù)雜,怎么什么都要試。試出來效果怎么樣?”
顧晏簡述了一下過程。
那位朋友先是贊同地“嗯”了幾聲,聽到最后卻忽然打斷:“等等,你怎么清除痕跡的?”
“照你說的,點永久移除�!�
“只點了永久移除?”
顧晏聽出他話外的意思,皺起眉來:“除了這個還會有別的痕跡殘留?上次沒有提過�!�
那朋友訕訕地說:“對,上次我把這點漏了。永久移除之后,按理說是沒有痕跡的,但是有一小部分光腦比較有病,它會把你最后那個永久移除的行為本身記錄下來,里面會有一些詳細信息,就在運行日志里�!�
燕綏之靠在桌邊,撩著顧晏那盆常青竹。
接過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顧律師臉比常青竹還綠。
“怎么了?”他非常自覺地從顧晏西褲口袋里摸出另一只耳扣,戴在自己耳朵上,搭著顧晏的肩膀光明正大地聽通訊。
耳扣中,那位朋友還在倒豆子似的補充:“……沒事,其實痕跡也不會留太久。有人開關(guān)光腦前喜歡查看一下當天的運行日志,就比較容易發(fā)現(xiàn),不查看就沒事,第二天就自動刷新掉了�!�
一句話說完,兩位律師臉都綠了。
“菲茲小姐有這個習(xí)慣么?”燕綏之用手指敲了敲顧晏的臉,用極低的聲音問道。
“……有。”
而且不止查她自己的光腦,也包括那兩臺公用光腦。
顧晏敢打賭,他們上樓之后,閑下來的菲茲小姐第一件事,一定是先把運行過的公用光腦打開,看一遍日志。
這是律所那幫行政人事的固定習(xí)慣。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運氣不好,菲茲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剛才做了些什么。
頂多再過幾分鐘……
那位朋友在智能機程序方面是個天才,但察言觀色方面的智力大概相當于胚胎。
他沒有注意到顧晏那邊令人窒息的沉默,又嘰嘰喳喳地說:“哦對了,我找你是說另一件事的。你之前不是說,查信號源的時候,原始信號源的數(shù)字碼有個角標的星號對嗎?我沒翻到最初的草稿,所以剛才搭了不同場景試驗了很多次,弄明白這個角標的意思了�!�
“什么意思?”
那位朋友說:“這個角標表示,發(fā)送信息的人實際做了雙重偽裝,包括本質(zhì)和兩個偽裝在內(nèi),一共有三層信號源。但在你們之前,有人已經(jīng)費力解除了他的一重偽裝,這時候如果有人再捕捉,就比較輕松。”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幫我們?”
“也不一定啊�?赡芩⒉恢滥銈冊谧鍪裁矗銈円粯�,都想讓那個干擾者暴露出來。不過他不是搞技術(shù)的,只能動點簡單的手腳,悄悄降低那個干擾者的隱蔽性�!�
“能解除一重偽裝,怎么不是搞技術(shù)的?”
那個朋友嘿嘿一笑:“因為沒那么復(fù)雜,同信號源的網(wǎng)絡(luò)就很容易做到,知道點皮毛技術(shù)就行,關(guān)鍵在于權(quán)限�!�
同信號源?
知道點皮毛?
權(quán)限高?
燕綏之和顧晏相視一眼,幾乎同時想到了一個人。
一分鐘后,他們再一次站在一樓的行政人事辦公室里。
磨砂玻璃墻將辦公室隔成了兩個空間,里面那間亮著舒適的落地冷燈,夜里加班辦公最合適不過。
菲茲的光腦和一臺公用光腦都亮著屏幕,兩邊運行的都是日志界面。使用過的記錄一條一條排下來。
光標停留在其中一行上。
而菲茲小姐正坐在那臺公用光腦前,卷曲的長發(fā)披散著,一邊撩在耳后,露出夸張又精致的耳墜。
眾所周知,這位高挑漂亮、脾氣直率的姑娘,有著南十字最廣的人脈。
律師和合伙人,律師和事務(wù)官,合伙人和事務(wù)官,這些不同的關(guān)系中間,總有一個她做媒介和紐帶。
她知道最多的東西,對各種消息有著莫大的熱情,算南十字年輕人中的元老。
實習(xí)生報道手續(xù)要經(jīng)她的手,律師和學(xué)生各種權(quán)限申請要由她來決定上不上報。
如果真有那么一個人,能夠無聲無息地在南十字內(nèi)部動一些手腳,幫一些忙,并且不會讓人覺得意外,也不會引起太多不必要的關(guān)注……
非她莫屬。
第184章
前夜(六)
夜色深重,濃云低垂。
杜蒙高速上,兩輛飛梭車一前一后行駛著,前面那輛是張揚的鮮紅色,后面那輛是低調(diào)的啞光黑。車燈灑下的光如水般悄然劃過。
燕綏之記得菲茲曾經(jīng)說過:“不管顧晏怎么想,至少我單方面把他當做很好的朋友�!�
他一直想跟這位姑娘說:“不是單方面的,顧晏也一樣�!�
朋友之間在某些時刻總會有別樣的默契,心照不宣。
他跟顧晏去到一樓的時候,菲茲就什么也沒明說。
她只是盯著兩人的眼睛看了好半晌,然后忽地笑起來,如釋重負的那種笑。接著一把掏出飛梭車的光感啟動鑰,頗為任性地晃了晃:“辦公室憋得慌,我想飆車。去不去?”
顧晏當時一臉懷疑地看了她片刻,上樓拿了外套:“走吧�!�
那時候燕綏之還沒弄明白他為什么一臉懷疑,直到上了懸浮軌道。
這位口口聲聲要飆車的小姐,愣是壓著速度底線跑完了杜蒙高速全程,這過程中,只要是個四輪的,就能超她的車。
就這樣,她還膽敢指使飛梭車拐進速度更快的云中懸浮道,然后依舊壓著規(guī)定速度的下限。
期間顧律師沒忍住,開了車內(nèi)通訊,跟前方帶路的菲茲連上線,冷靜地問:“小姐,你知道飆車的意思么?我懷疑自己之前可能聽錯了,你說的應(yīng)該是散步?”
菲茲的笑聲在通訊頻道里傳出來,“別拿刻薄嚇唬人,連實習(xí)生都不怕了,我又怎么會怕你。實話說吧,我平時一個人開車根本不會上懸浮道。這對我來說已經(jīng)是風馳電掣了。有不滿意盡管提,反正我是不會提速的�!�
顧晏沉默片刻:“那你是出于什么心理買車的時候選了飛梭?”
“因為帥�!�
“……”
顧晏想了想,一鍵關(guān)了車內(nèi)頻道。
對于顧律師的脾氣,燕綏之太了解了。他也就是嘴上凍人而已,而且關(guān)系越好越不客氣。你看他刻薄了半天,掛掉通訊之后還不是老老實實地跟在菲茲車后,一直跟到了終點。
他們在懸浮道上疾馳了一個多小時,早已出了法旺區(qū),進了邊郊山林。
這里跟法旺區(qū)正中心甚至是有時差的,他們驅(qū)車沿著盤山路開上山頂時,當?shù)貢r間是夜里12點整。
這座山是這一帶的海拔最高處,頂上有座風塔,大門全天候敞開。只要有興致,隨時可以上到最高層的景觀臺,俯瞰遙無邊際的整片林區(qū)。
風塔春夏兩季總是很熱鬧,到了秋冬的深夜才會冷清下來。
他們選擇的時間很好,頂層的景觀臺空無一人。
菲茲熟門熟路地開了天窗,所有的遮光屋頂撤向兩邊,只留下巨大的沒有任何支架和分割痕跡的玻璃,頭頂?shù)穆强站瓦@樣無遮無攔地籠下來。
菲茲甚至不用去找,就指著某一顆遠星說:“誒看見沒,那顆你們認識的吧,是我的老家,從曾曾曾祖父輩開始就定居在那里了,不過我已經(jīng)很多很多年沒回去過了�!�
燕綏之作為資深的迷路派,天生跟方位有仇,離了地圖就永遠找不著北。
他對上菲茲小姐的眼神,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臉就撥拉了一下顧晏的耳朵,用口型無聲發(fā)問:“這指的是南是北?哪顆星球?”
顧晏動了動嘴唇:“西。冬天西方最亮的一顆是云橋星�!�
那是聯(lián)盟所有宜居星球中,幾大奇觀之一。因為大氣組成特別的緣故,那里的天空永遠緋金似火。離它最近的一顆恒星又總會被它自帶的衛(wèi)星遮擋大半,像一道銀色的月牙,永遠倒掛著橫跨整個天空,像云中的橋。
星球由此得名。
據(jù)說云橋星的人總是天真直率,像他們永恒的天空一樣熱情而浪漫。
燕綏之熟悉的云橋星人不多,但從僅有的幾位,尤其是菲茲小姐看來,這話確實有幾分道理。
他問菲茲:“你經(jīng)常半夜來這里?”
結(jié)果這位小姐立刻搖了搖頭說:“沒有,林區(qū)太深了,一個人不敢來,我怕轉(zhuǎn)頭就上社會新聞�!�
她沖兩位律師眨了眨眼,毫不客氣地說:“就等著哪天哄上一兩個有安全感的人陪我來一趟呢。這里深夜的景觀很難得,我想看很久了,苦于騙不著人,今天總算讓我逮住了。”
燕綏之正兩手撐著欄桿看遠處的星帶,聞言搖了搖頭笑說:“小姐,社會新聞沒那么容易上的�!�
“是啊,但是你明白的,在有些地方工作久了,總會對這個世界產(chǎn)生一點誤解,什么變態(tài)總是特別多,每隔百米有一個之類的�!狈破濌割^數(shù),“像警署、法院、檢查署、醫(yī)院、律所,就屬于這種�!�
她說著頓了一下,又道:“我雖然不打官司,只負責行政,但每天也會接觸各種各樣的刑案,再加上家庭原因……有時候挺容易走極端的,尤其剛到南十字那兩年,一度快要有被害妄想癥了。后來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好辦法,這才免于淪落成神經(jīng)病。”
燕綏之順口問:“什么辦法?”
“周末休息的時候,去德卡馬甚至聯(lián)盟各地的廣場,或者福利院。買點喝的,甜一些的那種,找個安寧的角落,坐一個下午�!�
燕綏之微微愣了一下。
這是他很久很久以前曾經(jīng)跟學(xué)生提過的減壓方法。只不過當時是私下里,在他的生日酒會上,聽到的也都是他那些直系學(xué)生。
菲茲并不是其中之一,卻做了類似的事情,也算一種朋友間的緣分了。
“在那些地方坐著,你總會看到很多瞬間�!狈破澆[起眼睛回想著。
有很多人會站在某個流浪音樂家面前,安安靜靜地聽完一整首,然后送出一些心意和夸獎。有人因為坐在同一張歇腳的長椅上就笑著聊起來。有人會扶起玩鬧中跌撲在地的孩子,有人會對別人撒歡而過的寵物露出會心的笑。
“每次看到那些瞬間,就會抵消很多消極的念頭,會覺得好像變態(tài)也沒那么多,溫和充滿善意的人永遠占據(jù)多數(shù)。”菲茲聳了聳肩,“當然,這只是我的片面想法。不過當時有件事讓我樂了很久。”
她說著,朝顧晏的方向瞥了一眼。
跟顧晏相關(guān)的,燕綏之總是很有興趣:“哦?哪件事?”
“每年律所新來的人里,總會有一批沉迷于我們顧律師這張帥臉。男女都有,但他活像開了信號屏蔽儀你知道么。就是那種——方圓八公里以內(nèi)人畜不分,統(tǒng)統(tǒng)稱為活物,什么男士女士……世界上有男女?”菲茲繪聲繪色地槽顧晏。
“——就是這種。反正我剛進公司的時候,他根本不理我。我懷疑他當時連新來的行政人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菲茲小姐借機告狀。
燕綏之一直彎著眼睛在笑。
顧晏很想反駁說“那還不至于,我畢竟沒瞎”,但他不喜歡打斷別人的話,所以只得任由對方胡說八道下去。
“后來就有一次,很巧,我去福利院坐著看那些小朋友打鬧,看那些非親非故的捐贈人、志愿者跟那些小朋友聊天,結(jié)果被顧看到了。我不知道我這行為讓他聯(lián)想到了什么人或是什么事,反正從那之后他對我的態(tài)度就溫和些了。搞得我一度以為他看上我了,后來發(fā)現(xiàn)我想多了。”
“……”
顧晏默默捏了捏鼻梁,萬分無奈。
“你上車前喝酒了?”顧晏問。
“沒有啊�!狈破澱f,“干什么?”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今晚似乎非�!d奮�!鳖欔陶f。
菲茲點頭:“”沒有似乎,我就是很興奮。知道你們跟我在做同樣的事情,我實在很高興�!�
“你之前不知道?”這倒是有點出乎他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