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勞拉的聲音還在繼續(xù):“昨晚在飛梭機上,我看見她了,一直在跟人連著通訊。我覺得她至少是那趟飛梭里的頭兒。所以我們沒有猜錯,那些悄悄運送的藥劑真的進了這里,不過……是用來做什么的呢?”
她說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兩人都沒有回應,不禁問道:“教授,顧?你們聽見我說的了嗎?”
“聽著呢。”
電梯門合上,燕綏之跟顧晏轉(zhuǎn)回頭來。
“那怎么不答話?”勞拉納悶。
“沒有,我只是覺得那個姑娘……有點眼熟�!毖嘟椫f,“當然,也可能是錯覺�!�
誰知,他說完之后顧晏也開了口:“不是錯覺,我也覺得眼熟。”
只是在哪兒見過呢……
第151章
匿名者(五)
“你也眼熟?”燕綏之聞言愣了一下。
“這就有點難辦了吧�!眲诶止镜�,“你們都見過還都印象不深的話……首先不可能是認識的人,也不會是什么特別的人,不然以你們的記憶力,只要注意到了不可能再見面認不出來。會不會是大街上一走而過的那種?”
“不會。”燕綏之搖了搖頭,伸手一指顧晏,要笑不笑地說:“這位顧律師走路從來不東張西望,我掃過一眼的人他多半沒看見,哪能同時眼熟�!�
“那你們同時見過哪些人?先把范圍縮小一點,挑你們都在的場合想?”勞拉下意識問道。
話音剛落,她就發(fā)現(xiàn)兩位大律師一臉無奈地看著她。
愣了兩秒后,她才倏然反應過來——人家天天都在同一個場合,根本縮小不了范圍。
勞拉女士猝不及防被懟了一嘴狗糧,無端受創(chuàng),只能木著臉拖著調(diào)子“噢——”了一聲,表示自己明白了。
“那怎么辦呢?”她不動聲色地朝大廳各處的監(jiān)控張望一眼,“這里是他們的地盤,調(diào)監(jiān)控無異于送上門讓人懷疑。而且這廳太高了,監(jiān)控角度也截不出合適的正臉�!�
又有人進了藥物研究中心的大門,他們實在不方便堵在這里,便重新回到了隔離區(qū)。
隔離區(qū)一層的大廳跟很多醫(yī)院的大廳一樣,配備有齊全的電子設備、服務人員和醫(yī)護,唯一不同的是,不論是醫(yī)院的人還是燕綏之他們都裹得嚴嚴實實,親媽來了也認不出。
途經(jīng)一臺查詢儀時,勞拉有些遲疑地停住了腳步。她扭頭看了看那個立在圓柱旁的儀器,拍了拍顧晏道:“要不——試試笨辦法?一般醫(yī)院的查詢儀都會錄入所有工作人員的信息,公開透明。那姑娘既然有權(quán)限能進電梯,也算這里的工作人員吧�!�
燕綏之溫聲問:“勞拉小姐,你是不是把他們當成傻子了?”
勞拉:“萬一呢。你們是不知道,這種話到嘴邊又死活想不起答案的感覺真的抓心,讓我查查吧教授�!�
這位女士打定主意能試的都要試,固執(zhí)地把自己釘在了查詢儀面前。
這臺查詢機的界面對燕綏之和顧晏來說并不陌生,跟春藤乃至聯(lián)盟各大醫(yī)院配備的一模一樣。事實上不止是界面,連內(nèi)容也是互通的。任意一臺都能查到病患過往的醫(yī)療記錄,包括對方在其他醫(yī)院的就診信息。
勞拉熟練地操作了幾下,感染治療中心的工作人員名單就跳了出來,一條一條排了近百頁。
好在他們翻閱資料的速度向來很快,一目十行地掃過每條附有的照片,花費的時間并不算長。
勞拉的目光從最后一頁最后一行收回來,撇了撇嘴道:“好吧,很遺憾,他們不傻。”
查詢儀里公布的顯然只是感染中心的部分工作者,而人家也毫不避諱,直白地在最后一行寫到:還有部分工作人員正在入庫流程中,有待公布,該名單會持續(xù)更新。
這個感染中心畢竟今天剛成立,有些程序性的信息跟不上合情合理,連舉報都找不到下手點。
勞拉點開幾條漫無目的地掃了一眼員工具體信息,“醫(yī)護還都是新招的,相互間可能都不熟呢,抓人來問這條也行不通了。”
“算了,走吧�!�
她剛要關掉界面,燕綏之卻擋住了她的手指,“等一下�!�
“怎么了?”勞拉順著他的目光重新看向屏幕。
燕綏之手指滑了一下,最終焦點定在了某一行。
那一行并不是什么緊要信息,而是顯示著員工最近三次常規(guī)體檢的時間。界面上翻看的那位分別是5天前、今年3月份以及去年5月份。
每一次后面都跟著備注。
5天前的后面寫明是入職體檢。
3月份的那次則寫著:德卡馬全民體檢。
燕綏之的手指就停留在這一行,在體檢改期那幾個字上輕輕敲了幾下。
“差點忘了�!彼f,“今年德卡馬醫(yī)院聯(lián)盟政策變動,體檢改期了�!�
其他星球倒還好,德卡馬因為人員流動大,體檢比較特殊。一旦到了體檢期,所有正在德卡馬星球落腳的人,不論原籍屬于哪里,都必須去醫(yī)院,以防止從他星攜帶的疫病在德卡馬流傳。
而34月剛好是眼疫高發(fā)季,春藤牽頭的醫(yī)院聯(lián)盟會就干脆遞交了申請,把每年體檢改到了3月。
“3月�!鳖欔堂靼琢怂囊馑�,“那位帶著牧丁鳥的巴德先生入境就是3月�!�
體檢期是3月5日-25日,馬庫斯·巴德進港的時間剛巧撞上了體檢期,這事他是逃不過去的。因為體檢完成的人會在通行檔案上多一條記錄,體檢期過后,只有帶著這條記錄才能自由進出港口,去往別的星球。
也就是說,即便別處搜不到他太多信息,醫(yī)院的記錄檔案里也至少會有他一條。
“喬搞來的進港記錄呢?里面不是有身份號碼么!快查查看!”勞拉立刻說。
他們之前難以搜到,一方面是這人的信息確實很少,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從進港視頻里截獲的特征不多,單純用五官做搜索源,搜索結(jié)果其實很受限。
燕綏之輸入馬庫斯·巴德的身份號碼,選取了時間段,查詢儀便跳出了零星記錄。
“一共就三條,兩條還是寵物就醫(yī)記錄。”勞拉沒好氣地說。
那兩條寵物記錄很簡單,就診者都是他的那只牧丁鳥。一次是因為不小心啄食了藥物去處理腸胃,另一次是因為在其他星球呆的時間太長導致臟器受損。
這兩條記錄里沒有什么關于他的信息,大多是牧丁鳥的一些就診照片。
燕綏之他們沒在這兩條上耗費多少時間,轉(zhuǎn)而去看了第三條。
第三條毫不意外,就是3月份的那次體檢。
“在春藤,G12組�!�
為了應對每年一次全員體檢,德卡馬各大醫(yī)院都會出動自己全部的醫(yī)護人員,重新編組,這種G12一看就是臨時的。
“像這位馬庫斯·巴德先生,體檢的時候應該很小心吧?”勞拉說,“關于他的信息那么少,說明是刻意隱藏過的。這種必須留下信息的體檢,他應該不會隨便找個醫(yī)生湊合。所以他選擇在春藤醫(yī)院體檢就很耐人尋味了……他在春藤有人?還是春藤醫(yī)院本身令他放心?”
燕綏之跟顧晏對視了一眼。
這樣一來,箭頭又繞回到了喬最關心的那一點——
是春藤內(nèi)部有曼森家的人?
還是德沃·埃韋思本身就有問題?
“G12組……”燕綏之想了想,調(diào)出了智能機屏幕。
屏幕自動跳到了之前沒關閉的界面,上面停留著他剛給林原醫(yī)生發(fā)過去的信息,詢問的是容貌變化問題。下面是林原的回復:
-
不排除是基因時效有了變化。具體需要檢查一下才能知道,建議盡快來一趟吧,最好兩天內(nèi)。
燕綏之動了動手指,回復道:
-
好。
-
3月份德卡馬的體檢,你們醫(yī)院怎么分組的你還記得么?
林原的信息來得很快:
-
一共分了80組,怎么了?
燕綏之:
-
每組哪些人還有印象么?
這次林原的信息隔得有點久:
-
你在開玩笑嗎?我吃撐了么去背80個組的分組名單?
又過了幾秒,第二條信息來了:
-
好在我存了文件。我急著要去做一個手術(shù),結(jié)束之后回去找給你。你又要干什么啊大教授?
燕綏之:
-
猜。
這下林原徹底不理人了。
“找了林原,等他消息吧�!毖嘟椫瘟嘶未髦腑h(huán)的手指,沖顧晏和勞拉道。
而除了G12,這條體檢記錄里還有一些其他信息。
“有一片簇生紅痣——”燕綏之掃過后面那一串不說人話的解釋,言簡意賅地總結(jié),“心臟有問題。”
那片簇生紅痣被體檢醫(yī)生細致地拍了下來,從照片里可以看出來,就長在馬庫斯·巴德的后勃頸,頭發(fā)末端,一共五枚。這個角度倒是之前視頻里所沒有的,這個特征自然也被遺漏了。
“右手偶發(fā)性抽搐�!�
但沒有生理病因,而是心理性的,緊張或是情緒激動時會中指和無名指會無意識地抽動起來。
“還有一個紋身�!眲诶赃^千篇一律的部分,翻到了最后,看到了一張紋身照片。
那紋身位于馬庫斯·巴德左手手腕內(nèi)側(cè),應該剛紋不久,紅腫未消。
看到圖案的時候,燕綏之毫不意外——
那依然是一枚小小的黑桃。
跟當年離開福利院的清道夫一樣,只不過從耳垂換到了手腕。
“這位巴德先生還真是古怪。”勞拉道,“如果體檢的醫(yī)生跟他一伙,那么什么信息能放出來什么信息不能放出來,他應該能控制。一方面在隱藏自己的痕跡,一方面又顯露出這么特別的信息,真夠矛盾的�!�
燕綏之卻道:“不算矛盾,你知道全方位長時效的基因修正很容易出現(xiàn)一種情況,就是性情習慣也會跟著出現(xiàn)一些變化,會趨近于提供基因源的人,以前不是有過類似案例么。像這位巴德先生,幾十年來做了不知多少次基因修正,時間久了可能已經(jīng)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誰了。這樣的人往往需要保留一些東西,來證明他是他自己�!�
“連自己都需要證明了……”勞拉忍不住“嘖”了一聲,搖頭道:“自作孽�!�
……
回酒店的路上,燕綏之把新收集的馬庫斯·巴德的特征圖傳給喬,但喬一直沒有回音。
顧晏撥了個通訊過去,顯示對方通訊正忙。
“還跟尤妮斯連著線?”燕綏之順手把馬庫斯·巴德的簇生紅痣和黑桃紋身做了搜索源,在自己智能機龐大的儲存資料里翻找著。
因為之前翻找無果,他這次也沒抱什么希望。所以下了搜索指令就把屏幕關了,任智能機去精細查找,自己不緊不慢地跟在顧晏和勞拉身后進了酒店大門。
“他之前不是說找到了一些線索么?沒準兒在跟他姐商量�!眲诶f著解鎖了別墅大門,“反正我們也回來了,問問他什么情況�!�
大門洞開。
喬聞聲轉(zhuǎn)過頭來,他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臉上還保持著極為呆愣的表情,介于興奮和難以置信之間。
他的面前是還未收起的通訊分享界面,偌大的全息屏正定格在某一幕,那是一個正弓身寫字的背影。而在那個分享界面旁,則是一個筆跡對比的界面,最上方顯示著對比結(jié)果——
符合度99.99%
喬張了張嘴,沖他們說:“我找到了……”
“匿名者?”顧晏看到那個筆跡對比界面就明白了。
勞拉問:“真的么?誰?”
喬深呼吸了一下,瞪著眼睛說:“……老狐貍。”
“居然是老狐貍我操!”喬說不上來是高興更多還是震驚更多,“老狐貍啊你們敢相信?他居然會簽什么老朋友小朋友,xy,愛誰是誰這種類型的署名,開什么玩笑!我活這么大都沒見他跟我開幾句玩笑,他居然有這種時候!”
“你爸?”勞拉也被嚇了一跳,“真是你爸?你怎么知道的,確定么?”
喬指著那個全息屏說,“我姐……”
“我姐跟我分享她的視頻日記,我看到老狐貍兩手開弓寫的字,里面有個筆畫拐得很特別,那個Y的尾巴,跟文件上的Y很像,我說了一句,尤妮斯就把從小到大所有視頻日記搜了一遍,用老狐貍左手右手寫的所有字建了個臨時字庫,我們對比了一下,就——”
他攤了攤手,有點語無倫次不知道怎么表達,最終指了指那個偌大的對比結(jié)果道,“如你所見,就是這樣�!�
他剛才還陷落在巨大的茫然和暈眩中,這會兒終于回過味來,“我要——”
他沒頭沒腦地走了兩圈,抬頭道:“我要回德卡馬!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老狐貍問個清楚!”
第152章
老狐貍(一)
酒城往德卡馬去的私人航線和公用航線大多沒有交集,但有部分例外。
喬這次申用的就是其中一條。
在銜接上德卡馬近地軌道前,離他們不遠的星域不斷閃著云霧狀的光。
“人形導航儀,那邊是什么區(qū)?”燕綏之在舷窗里看到,拍了拍身邊的顧晏。
燕大教授懂的東西很多,但方向感和位置感多年以來原地踏步。這短板不僅在地面有表現(xiàn),在星海里也一樣。一旦上了飛梭機,他就全程處于“這是哪兒?那是哪兒?我們在哪兒?”的狀態(tài)。
不過教授要面子,平時輕易不表現(xiàn)出來。
“α星區(qū)�!鳖欔陶f。
“舊天鷹之類星球在的那個區(qū)?”燕綏之嘀咕道,“赫蘭到德卡馬的公用軌道是不是在那邊?”
“嗯�!鳖欔炭粗瞧旗F狀的閃光,道:“應該是有飛梭機在那邊維修�!�
大型維修艦接駁故障飛梭機時會發(fā)出閃光提示,示意軌道正堵著,暫時用不了。而等到快修完的時候,維修艦還會發(fā)出另一種閃光提示,目的是通知一聲:我們快要啟動了,注意避讓別懟上來。
赫蘭到德卡馬的軌道,又剛好是正在維修的飛梭機,不是房東錯過的那艘還能有誰?
燕綏之看了一會兒道:“這個閃光頻率,快修完了吧,我那位房東先生是不是不用繼續(xù)堵著了?”
他說著,又試著給房東默文·白發(fā)了一條信息。
兩秒后,信息發(fā)送不成功的提示音響了起來。
顧晏湊過來看了一眼,提示顯示對方信號阻斷中。
“快修完了信號還沒恢復?”燕綏之嘖了一聲,對維修效率不太滿意。
“看這情況,最晚明天能到港。”顧晏觀察著那團光霧,寬慰道。
“怕房東碰到麻煩而已。單純是信號故障其實無所謂。”燕綏之說,“我以前出差也碰上過兩回飛梭機故障,一次維修了12天,一次維修了10天,都比這次長,而且全程沒信號�!�
“十多天沒信號?難熬么?”顧晏估算著飛梭機快到港了,打算倒點咖啡醒醒神,“我碰上過小故障,只耽誤了一天,沒有影響信號。”
“想聯(lián)系我的人大概很難熬,但是對我來說可能算度假,樂得清凈�!毖嘟椫D了頓,又道:“不過以后就很難說了�!�
“嗯?為什么?”顧晏順口問了一句。
燕綏之要笑不笑地道:“十幾天沒音訊,我養(yǎng)的薄荷被人揪走了怎么辦?”
“……”
顧大律師剛站起身,聞言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毛毯,干脆彎下腰給某位胡說八道不動彈的人又封了一層。
他沿著燕綏之的脖頸把毛毯掖了一圈,一本正經(jīng)地將人裹成蠶蛹,然后撐著座椅扶手把蠶蛹圈在兩臂之間,問:“你究竟給我附加了多少奇怪形象?”
燕綏之被裹得哭笑不得,他敷衍地動了兩下手,見沒掙脫開,便由他去了。期間甚至還縱容地抬了抬下巴,方便顧晏把毛毯掖實。
他表現(xiàn)出了為人師者應有的大度,特別坦然地說:“形象是不少,顧律師有什么不滿可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