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顧晏本來想說什么的,聞言似乎是沒好氣地看了勞拉一會兒,最終癱著臉沖她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
喬小少爺快咳成肺癆了。
燕大教授的表情從空白變得非常復雜,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著怎么開口雙方都能留點面子。
偏偏勞拉這倒霉姑娘擠兌顧晏還不夠,又把促狹的目光移到他身上。
“……”
燕綏之默默承受著這種凝視,有點哭笑不得。
“完了,臉上被我捏出紅印了�!眲诶盟啦凰赖匮a了一句。
燕綏之:“……”
算了,拉出去槍斃。
燕綏之收回目光,索性也不說什么了,反正最后要死要活的那個肯定不是他。
他一臉平靜地摸了摸側(cè)臉,這種動作由他做起來居然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意味,更像隨意的一個小動作,透著一股斯文淡定的氣質(zhì)。
接著他端起了面前的咖啡杯,默默喝了一口,沖勞拉女士道:“我建議你忘記這一幕,為了你好�!�
完了完了完了。
終于咳完的喬小少爺死狗一樣癱在沙發(fā)上,胸口半死不活地起伏著,他從半睜的眼睛里瞥了燕綏之一眼,又瞥了勞拉一眼,接著被馬蜂蜇了一般收回視線,心說現(xiàn)在讓公墓給勞拉小姐留個位置還來不來得及。
燕綏之放下咖啡杯,見顧晏瞥眼看著他,忍不住挑起眉道:“我覺得有點虧。”
說完還沒等對方反應過來,他就伸手捏了一下顧晏的臉,然后滿意地翹起嘴角:“這樣就平衡了。”
顧晏:“???”
要說虧,這里有比他更虧的人嗎?
偏偏渾身是膽的勞拉小姐看見這一幕,自認為被喂了一大口狗糧,撐得慌,遂豎起拇指沖燕綏之道:“生平頭一回看見有人敢捏他,小實習生你讓我開眼了,勇士�!�
“……”
真的猛士總是忽略自己。
喬默默捂住了雙眼,覺得自己真的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
智能機突然嗡嗡地震動起來,把高位截癱的喬少爺震活了。
他抹了一把嘴唇,半死不活地坐起來,點開智能機屏幕,來電的是那個幫忙查進入港記錄的朋友。
喬少爺頓時來了精神,他目光一變,狠狠搓了兩下臉,點了接通:“喂?有結(jié)果了?”
對方道:“算是有一點吧�!�
“什么叫算是有一點?”
對方說,“搞了幾個系統(tǒng),一部分從后往前搜,一部分從前往后搜,用的是精確篩找,先把柯律師出事那一年的篩完了。我知道你等得心焦,這部分結(jié)果先發(fā)給你看看,免得耽誤你的進度。不過——”
喬一聽這種轉(zhuǎn)折就拎起了心,“不過什么?”
“我覺得這種篩查方式還是會遺漏很多,把一只鳥兒混進來的方式實在太多了。”通訊那頭的朋友試著解釋了兩句,又放棄道:“算了,你看了結(jié)果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知道,有結(jié)果就行�!眴厅c了點頭,“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有很多魚目混珠的方法,不過有信息總比沒信息好,查到一點是一點。”
“你能這樣想當然最好。”對方又交代說:“往前幾年還有最近幾年的都正在篩查,每查完一年我就給你發(fā)一部分,就不一一給你撥通訊了,你記得盯著點,注意查收。”
喬干脆地說:“行,我一直盯著呢,謝了。”
他說得淡定,掛了通訊之后卻深吸了幾口氣。
“怎么說?”顧晏他們都看了過來。
一個通訊徹底岔開了之前的話題,焦點又重新落到了清道夫的身上。
話音剛落。
喬的智能機便“�!钡仨懥艘宦�。
“來了�!眴潭⒅某鰜淼慕缑妫溃骸八f先搜了柯謹出事那年的進出港記錄,有一些東西,已經(jīng)給我發(fā)過來了。我——”
他盯著那個界面看了幾秒,呼出一口氣,點了拆解。
一長排記錄截圖和動態(tài)圖像文件都依次排在了茶幾上方。
喬把屏幕切換成共享模式,文件以滾動的形式開始自動播放。
記錄顯示,當年1月初,德卡馬的進港閘口托運單上顯示運進一批灰斑雀,總共300只,屬性是肉雀,檢查方式是篩查。備注上顯示是肉雀商販艾迪·沃特森托運。
然而緊跟在這條記錄后面的是圖像的精確搜查結(jié)果。
影像中,300只食用性灰斑雀擠擠攘攘,關(guān)在一個碩大的鳥籠里,看上去雀羽亂飛,非�;靵y。但在其中某個瞬間,搜索框在300只灰斑雀中圈定了一只。
那只剛巧在那瞬間露出了一片尾羽,單從那片尾羽就能看出來,那是混在灰斑雀中的牧丁鳥。
眾人目光一緊。
正如剛才那位朋友所說,看了記錄就知道牧丁鳥查起來其實很不容易,就好比這段影像,如果鳥更多更擠一點,擠到把那只牧丁鳥遮得嚴嚴實實,那精確篩查也很難搜出這一段來。
由此可見,遺漏的部分肯定很多。
這段影像之后,緊接著又是一條記錄。
記錄上顯示,這300只灰斑雀進港之后的第二天,有人來提走了這批貨。提走的人同樣是個肉雀商販,名叫章玟迪。
“沒有李·康納……”勞拉道。
“再往后看。”燕綏之提醒了一句。
喬聞言立刻朝后翻了翻。
按理來說,牧丁鳥換了環(huán)境,不可能長期存活。也就是說,這只牧丁鳥來了,只要不希望它死在德卡馬,就一定會在不久之后有相應的出港記錄。
但是沒有。
第二次記錄就已經(jīng)到了數(shù)月之后,這就意味著它出港的那次隱蔽得很好,沒能查到。
數(shù)月之后的那次記錄,是5月中旬,一只動物表演為主的劇團從德卡馬港口入境。劇團中魔術(shù)表演部分用到的大多是最為常見的灰斑雀,畢竟便宜,而且量多。
牧丁鳥再一次混在了灰斑雀中進入了港口。
經(jīng)過篩查合格后,又由整個劇團帶進了德卡馬星球,在好幾個區(qū)表演停留過。
同樣,劇團登記的組員中,依然找不到康納·李的任何蹤跡。
“有查過康納·李的進出港記錄么?”燕綏之說,“很有可能他一直在借助其他人把牧丁鳥帶進來�!�
好在喬拜托的那位朋友也想到了同樣的情況,他在這兩次記錄之后,附了一份李·康納的進出港時間。
意料之中,他在那段時間來來往往有過八次進出港記錄,當中有兩次跟牧丁鳥的托運時間十分接近,一次相差1天,一次相差3天。
看到這個結(jié)果,喬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猜測是一回事,看到圖文一點點證實猜測又是另一回事。
他拳頭都捏起來了,差點兒砸在茶幾上。但瞥眼看見一旁打瞌睡的柯謹,他又及時剎住了手。用極低的聲音連著咒罵好幾句。
康納·李就是那位清道夫。
這個猜測基本不會有錯。
但最重要的不在于這點,而是在于他之后去了哪里,又變成了什么人,現(xiàn)在身在何處,這才是最重要的。
他們篩查這么久,不是為了在這些記錄里多看這個名字幾眼,而是想讓這個人,這個跟很多條人命牽扯了關(guān)系的人罪有應得。
但很遺憾……
這一年的最后一條記錄在年底,大約12月左右,這次既不是出港記錄也不是進港記錄,而是在港口的監(jiān)控里找到了牧丁鳥的蹤跡,跟著浩蕩人流飛了一小段距離,停歇在港口的金屬閘口柱子頂。
很難通過這段監(jiān)控查到這只牧丁鳥正跟著誰。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喬拜托的那位朋友效率很高。
大約一個小時候就又傳來了一份新的結(jié)果,附有的信息提示說:系統(tǒng)從兩頭同時往中間查,這是最近一年的,就從1月到現(xiàn)在為止。
喬滿懷著希望點開了文件,卻發(fā)現(xiàn)里面的東西寥寥無幾,總共就只有一次記錄和一條影像。
光是看到這可憐巴巴的數(shù)量,喬就嘆著氣靠回沙發(fā)。
勞拉也“嘖”了一聲,明明白白地表現(xiàn)出了失望。
但點開之后,他們就發(fā)現(xiàn)了不同。
這次的牧丁鳥進港沒有混在大片的灰斑雀里,也沒有做什么過多的隱蔽,只是由一個人光明正大地以寵物名義帶了進來。
攜帶者的名字叫馬庫斯·巴德。
緊隨其后的影像拍的就是馬庫斯·巴德提上鳥籠過閘口的瞬間。
無損放大之后,馬庫斯·巴德的容貌一清二楚。
那是一個中等身材的男人,長相平淡無奇,沒有什么特別的記憶點,走在路上瞬間就能淹沒在人群里,就是個典型的大眾臉。
“就這樣的臉,我看三遍都不一定能記住�!眴贪欀脊緡仯肮室獾陌��!�
影像中的馬庫斯·巴德看起來心情一般,總?cè)ッ约旱膫?cè)臉和脖子,就像不習慣或是不舒服一樣。不過他倒是很照顧鳥兒的感受,剛審核完,他就打開了鳥籠。
牧丁鳥撲棱了兩下翅膀,從籠子里飛出來,繞著他盤旋了兩圈,先是停在他肩頭蹭了蹭他的臉頰,似乎是跟他打個招呼,接著便飛高飛遠了。
喬咬著舌尖看完這段影像,轉(zhuǎn)頭就開始用這張大眾臉精確搜索全網(wǎng)圖像。
可惜在公共網(wǎng)絡能搜到的各個角落,這個名叫馬庫斯·巴德的男人存在感也極低,根本沒有他什么信息。
“再等等�!眴陶f,“等我朋友再多提供一些,我一起找媒體的朋友幫忙搜。”
勞拉卻說:“媒體那邊能搞到的其實也有限,他們頂多能把已發(fā)布的,還有雖然沒發(fā)布但向上級提交過的那些報道及影像找出來。還有很多不會發(fā)上網(wǎng)絡或者不準備發(fā)上網(wǎng)絡的,他們就找不到了�!�
喬又道:“那再找找檔案系統(tǒng)的人吧……”
他說完,自己又無奈道,“但檔案系統(tǒng)的同樣有限制。”
倒是顧晏,突然想起什么般看向燕綏之,“說到?jīng)]有發(fā)上網(wǎng)絡的……你記得那兩位記者么?”
“本奇和赫西?”燕綏之了然地點了點頭,“差點兒忘了這兩位,上次在天琴星,我們從他們兩位的相機里收了不少東西,試試看?”
第147章
匿名者(一)
他們總是下意識去篩查本奇主動給他們的那部分照片,卻忘了其實智能機里早就存了另一部分。
剛巧是本奇和赫西兩人近一兩年拍攝的內(nèi)容。
如果這位帶著牧丁鳥的馬庫斯·巴德不是單純的巧合,而是清道夫的又一重身份,那么他來德卡馬一定有他的目的。也許本奇和赫西拍攝過的某個事件現(xiàn)場會出現(xiàn)他的身影。
沒準馬庫斯·巴德現(xiàn)在依然頂著這張平淡無奇的臉呢。
那他們查起來就容易多了。
燕綏之在智能機里翻到了當初備份的那部分照片,以馬庫斯·巴德的臉為搜索源,進行了精細篩查。
搜索界面運轉(zhuǎn)了幾秒鐘,很遺憾,給出來的是一片空白——
沒有相符合的結(jié)果。
喬剛剛冒頭的一點兒希望就被徹底打散了。
“牧丁鳥呢?”喬又問,“你們搜過么?”
燕綏之又以牧丁鳥為搜索源,把這部分照片篩了一遍,結(jié)果依舊——
還是一片空白。
這一晚上,他們的好運氣似乎就已經(jīng)用盡了。
之后不論是那位負責查進出港記錄的朋友,還是他們自己,都沒能再翻出什么更有用的信息來。
好像再一次碰到了瓶頸。
就連天氣都格外配合,當天夜里,酒城就變了天,第二天清早,大雪毫無預兆地降臨了。
眾人起床的時候,外面一片莽莽,雪密得像霧,偏偏酒城的環(huán)境總是臟兮兮的,就連雪霧都顯得有些灰黃,能見度低極了。
起來晨練的喬少爺本想開窗透個氣,結(jié)果遙控一按,八方來風,瞬間就把人吹成了傻鳥。
他給柯謹裹了兩層毛毯,又給自己裹了一層,挺尸在餐桌旁瑟瑟發(fā)抖。
直到勞拉女士裹著大披肩下樓,老遠就沖燕綏之打了個招呼,“早啊。”
一看見勞拉對上燕綏之,凍成傻鳥高位截癱的喬少爺瞬間來了精神,像個詐尸的木乃伊。
燕綏之早上起來有點低血糖,起床氣很重,反應也比平日要慢一些,甚至沒聽見勞拉在跟他打招呼。
他站在酒店送來的餐車旁挽著襯衫袖口挑挑揀揀,找想吃的早餐。
這人挑食很嚴重,哪怕臉上都沒了血色,依舊倔強地把餐點看了個遍。
勞拉見他毫無回應,有些納悶地走過來,一看就嚇了一跳:“我的老天你臉怎么白成這樣,低血糖?別挑了先吃兩口墊著。”
燕綏之敷衍地嗯了一聲,行動卻絲毫沒有妥協(xié)的意思。
“哎……”勞拉嘆了口氣,大姐姐的脾氣又上來了,“顧呢?你管不管啦?不管我給他塞吃的啦!”
木乃伊喬站起來了,連忙道:“別!勞拉小姐!我勸你別,你讓他挑吧�!�
說話間,顧晏已經(jīng)來了,他手里拿著一碗剛洗好的甜桑,二話不說先往燕綏之嘴里填了一顆,“你不是說要再睡一會,怎么又起來了?”
燕綏之睨了甜桑一眼,老老實實把嘴里的吃完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溫水,才道:“想起點東西,就下來了�!�
有了東西打底,他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一點血色。
他又喝了兩口溫水,這才回想起剛才勞拉操碎的心,轉(zhuǎn)頭沖那姑娘道:“謝謝,別管我了,你挑點早餐吃吧。”
勞拉看著他臉色恢復正常,這才松了口氣,沖顧晏道:“你的這位小朋友可真嚇人�!�
小朋友……
顧晏:“……”
燕綏之一臉牙疼。
喬用毯子把自己的臉捂上了,只露了兩只眼睛。
然而勇士勞拉在新的一天依然沒能覺察出哪里不對,她逗完人就自顧自地拿了一份甜點和一杯紅茶,走向了餐桌,完全沒看到身后顧晏和燕綏之的表情,只注意到了喬。
而喬少爺在這位女士心里的形象一貫有點二傻子,所以她見怪不怪。
“對了,小實習——”勞拉說了一半,又打住,“算了,總叫實習生也挺見外的,搞得好像誰都是你老師似的。你被顧拐到手了,那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喊我姐姐就好,我喜歡親近一點的稱呼,顯得關(guān)系好。”
“……”
喬又拉了拉毯子,把眼睛也一起蒙上了。
勞拉說:“那我叫你什么好呢?”
勞拉女士其實是個很貼心的人,確定稱呼前還會征求一下對方的偏好,畢竟有的人在稱呼上就是有怪癖。比如挺尸的喬小少爺,就不喜歡別人喊他埃韋思先生。
“你喜歡別人怎么稱呼你?”勞拉問。
燕大教授又吃了一顆甜桑,然后不緊不慢地擦了擦手指,喝著溫水沖勞拉道:“隨意。燕綏之就可以。”
勞拉:“哦�!�
兩秒后,勞拉活像見了鬼似的,猛地扭過頭來,“你說叫什么就可以?????”
那一瞬間,喬懷疑她的腦袋會因為轉(zhuǎn)動的力度太大,動作太猛,而就此掉下來。
好了,公墓估計是來不及訂了。
喬小少爺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