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掐著點結束了第一組,從器材上下來,彎腰拿起地上擱著的能量水。
剛擰開蓋子,某位教授就“哎”了一聲,沖他抬了抬下巴,道:“我喝兩口,有點渴�!�
顧晏又瞥了一眼墻上的星區(qū)時鐘,把能量水遞過去,用瓶口碰了碰他的嘴唇,沒好氣道:“半個小時嘴沒停過,不渴就怪了。”
作為一個昏睡數月,醒來后身體又一直不太強健的人來說,就算底子不差,也不太適合一上來就運動得太劇烈,顧晏一直盯著他的強度,以免他心血來潮超出負荷。
不過即便這樣,半個小時對燕教授來說也很有效果了。不停還好,一旦停下來就是汗液長流。
他扶著器材重重地喘了幾口氣,然后接過能量水,小口小口地喝了一些。
都是半小時,他已經這樣了,顧晏卻連喘都沒喘一下。
燕綏之咽下能量水,又試著哄騙了一回:“你看,這點強度對你根本不起作用,汗都沒出幾滴,練著多沒意思。”
健身區(qū)的落地燈在一角發(fā)著溫和的光,他的臉一側背著光,眼睫投落的陰影被拉得深而黑,眸光便從那片陰影里睨過來,帶著半真不假的玩笑意味,在顧晏身上打了個來回。
他說著,又喝了一點能量水潤喉嚨。
汗液順著他微仰的下巴滴落,又順著脖頸拉出的筋骨線滑下去,很快便濕了一片。
顧晏看了一會兒,伸手抹開了他脖頸上的汗珠。
拇指紋理從皮膚上摩挲而過的感覺極為清晰,燕綏之眼睫顫了一下,好不容易有點緩和的呼吸又重了一點。
也許運動會適當刺激人的神經。
等燕綏之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跟顧晏吻在了一起。
他微抬著下巴,摩挲著顧晏的側臉回應著,過了好一會兒才抵著對方的嘴唇喘了兩下,道:“你故意的吧?”
“什么?”
“妨礙我鍛煉�!毖嘟椫f。
“究竟是誰先妨礙誰?”顧晏低聲問了一句,又把他那張惡人先告狀的嘴堵上了。
這次沒過一會兒,燕綏之就偏開頭服軟道:“行吧行吧,我先妨礙的�!�
本來氣就沒喘勻,被顧晏這么一弄,活像跑了一小時。
“讓我先站直,這破玩意兒的柄一直在后面硌著,有點疼�!毖嘟椫笱恢钡衷谄餍瞪希瑒偛胚沒什么感覺,這會兒明顯一碰就痛。
“我看看�!鳖欔搪勓岳怂幌�,撩開衣擺看了一眼。
剛硌完還看不出青不青,他伸手在那塊輕按了兩下,“這邊?”
燕綏之抓住他的手緊了一下,看得出來是真的硌重了。
顧晏壓著他的肩膀緩了一會兒,而后親了請他的嘴角,站直身體道:“我去拿藥�!�
“哪有那么夸張?”燕綏之說。
但是顧晏已經走到柜子那邊,在藥箱里翻找起來。
上次藥箱被清空之后,他們重新補過一批新藥,里面當然也有化淤青的噴劑,磕磕碰碰的噴完揉按一會兒就能好。
燕綏之沒有跟過去,他剛才也被撩出火了,這會兒正靠著器材緩和呼吸。
他看著客廳里顧晏的背影,若有所思。
噴劑在汗淋淋的皮膚上用了沒什么效果,燕綏之也不琢磨什么鍛煉了,干脆上樓洗了個澡。
顧晏上來的時候,他的頭發(fā)剛吹得半干。
燕綏之看到了他手里的噴劑,“還真打算用藥?老實說,一看到這種東西,我就覺得自己好像上了年紀。”
顧晏無視了他的胡說八道,朝床和沙發(fā)椅各掃了一眼,“趴床上,還是趴沙發(fā)上?”
燕綏之:“……”
這話聽著怪怪的,但誰讓他硌到的是后腰呢,除了趴下,沒別的選擇。
燕大教授突然覺得自己白瞎了半個小時的鍛煉。
他一臉牙疼地來回打量一圈,干脆怎么舒服怎么來,趴在了床上。
床塌陷下一些,顧晏坐在了旁邊,他上來之前也已經洗過了澡,溫熱的軀體伴著沐浴劑的清淡冷香浮散開來。
顧晏伸手將他的衣服下擺撩開了一些,又因為兩人靠著的緣故,露出來的一截腰間皮膚碰到了顧晏的衣服布料。
不知道是不是洗澡的緣故,燕綏之被硌的地方終于泛出青來,在他膚色的襯托下,突兀得有些驚心。
顧晏盯著那塊看了一會兒,手指摩挲過去,動作很輕。
燕綏之縮了一下。
“疼?”
“不是,癢�!�
藥劑冷不丁噴上來的時候幾乎是冰的,不過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顧晏溫熱的手指已經揉按上去,把片藥劑化得跟體溫一樣,又過了一會兒后,甚至開始微微發(fā)熱。
燕綏之的身體很僵,顧晏一開始手上力道總是重不起來,弄得他癢得不行。
不過對方顯然很細心,一直在根據他的細微反應調整著力度,很快便手法嫻熟起來。
痛感越來越輕,到最后幾乎是舒服的。
燕綏之的身體一點點放松下來,枕著手臂安靜好一會兒,突然輕聲開口道:“顧晏。”
“嗯?”
“你是不是有點怕我?”
顧晏的動作頓了一下。
接著,燕綏之感覺自己的額頭被他摸了一下。
“……”
他沒好氣地抓住那只手,從額頭上拉下來,“拐彎抹角說我說胡話?”
“你從哪里能看出我怕你?”顧晏低沉的聲音太適合夜色了,外面暴雨傾盆偶爾還夾著雷電,他卻始終平靜溫沉。
“不是指那種怕�!毖嘟椫f,“而是……有點小心翼翼�!�
他說著干脆翻過身來,看著顧晏的眼睛,“你這么聰明,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顧晏沉默了片刻,“嗯”了一聲。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個音節(jié),卻讓人莫名有些悶悶的。
他皺了一下眉,目光落在旁邊的落地燈上有些出神,過了片刻后,他開口道:“爆炸案……發(fā)生之后的那幾個月,我失眠過一陣子�!�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談論起那段日子,說完一句之后總會沉默一下。
“其實不是真的睡不著,只是我不太希望自己睡過去�!彼f,“因為那陣子……總會重復做一些夢,夢見同學聚會的時候,勞拉他們跟我說,弄錯了,爆炸不在你那個酒店,你已經恢復了工作,又新接了某個案子,也許某一周會回學校做個講座。”
這個人總是這樣,說起那些曾經有過的濃烈或直白的情緒時,聲音總很平靜。
卻偏偏聽得人很難過。
“那些夢場景總是很真實……有時候醒過來會有點分不清真假。所以我給自己找了很多事情來做,晚上會看很多卷宗,包括那些年里各種冗長的爆炸案資料�!�
“其實那些案子關聯性并不大,就只是單純的都叫‘爆炸案’而已。”
……
但總會覺得不太甘心,總會覺得也許是自己漏掉了某個關鍵字眼,也許關聯藏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中。總會想著,一定有些什么沒有發(fā)現的復雜原因,否則……好好的人怎么會說不見,就真的再也不見了。
顧晏又一陣沉默,然后說:“最近……還是會夢見一些事,夢見菲茲他們匆匆跑來跟我說,弄錯了,沒有什么實習生,都是一些荒謬的臆想。關于你的最后一個消息還是爆炸案,最后一次聊天還是十年前�!�
燕綏之看了他好一會兒,生平頭一回感到一種難以表述的心疼。
“沒弄錯�!彼焓置欔痰膫饶樅筒鳖i,然后傾身過去抱著他,“我活得很好,身上連舊傷口都沒有留下,托你的�;謴土斯ぷ鳎舆^新的案子,等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解決了,也許某一周,我會回到學校做個講座。當然,我覺得也許第一場的效果不會很好,會有人嚇暈過去也說不定�!�
顧晏的下巴壓在他的肩窩里,聲音響在他耳邊,“我知道�!�
他很理智,也很清醒。
他知道那些就只是夢而已。
也許是因為現實好得出乎意料,所以夜里總要有些夢來提醒他別太忘形。
顧晏低聲說:“我在適應�!�
“那你得抓緊�!毖嘟椫f,“否則會顯得我適應太快,像個欺負學生的流氓。”
這話剛說完,他就感覺顧晏微涼的鼻梁在他脖頸間摩挲了兩下,然后咬著他,低聲道:“你可能有點誤會……”
“好好說話,別咬……”燕綏之微微偏開頭,動作小得完全不足以躲開什么,顯然意志一點也不堅定。
……
窗外依然是瓢潑大雨,雷聲卻已經遠去了。
遙控器在沙發(fā)扶手上,窗簾還沒有拉上。大片的潮濕的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糾纏的痕跡。
許多年前的某一次生日酒會也是這樣,結束時碰上了少見的暴雨,原本要離開的人紛紛笑鬧著縮回來,重新在客廳聚集,圍成一片,聊著一些久遠而模糊的話題。
那時候,顧晏就坐在燕綏之身邊,手肘架在沙發(fā)扶手上,支著下巴沉靜地聽著,落地燈勾勒出他英俊的輪廓,不管說什么做什么,總會顯出幾分冷淡來。
以至于某位學姐忍不住逗了他一句,“以后找了女朋友,不會這樣吧”
當時的燕綏之聽得笑了。
只是沒想到十年之后,他會被那個曾經的冷淡學生抵在床上,瞇著眼仰著脖子,脖頸和眼角眉梢漲潮一般漫起紅色。
他長直的腿從被子邊沿伸出來,忽而又繃著筋骨蜷屈起來,和雨水一樣潮濕的汗液順著膝窩沿著小腿滑下去。
“顧晏……”他喘息著低低叫了一聲,尾音卻倏然變了調。
“嗯?”顧晏低低應了一聲。目光從半闔的眸子里投落下來,從他微張的唇齒間掃過,又順著他的喉結吻上去……
燕綏之抬手抵著潮濕的眼睛,內心一片麻木——
鍛煉頂個屁用!
第109章
健身(三)
胡鬧完,床單被子都滾滿了汗液,潮了一大片。燕綏之緩了一會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他沉默了一會兒,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出這么多汗。
這床單被罩丑是丑了點,但是吸水性出奇的好。
燕綏之不想承認。于是他又順手在顧晏肩背肌肉上摸了一下,懶洋洋地攤給顧晏看:“誒,看看,你的汗把床弄得根本不能睡了。”
顧晏:“……”
這就是睜著眼說瞎話了。把床單撤出來看看濕痕也能知道是誰的鍋。
但是這時候,顧大律師出人意料地順從,所以燕綏之說什么鬼話他都會默默把鍋接過來。
“嗯,我的錯�!鳖欔痰偷蛻艘宦�,嗓音里含著一絲情欲未消的啞意。
燕綏之聽得耳根癢癢的,剛退下去的血色又慢慢從脖頸漫到耳根。
他的臉朝枕頭里埋了埋。
要放在以前,燕綏之潔癖犯起來根本一秒都忍受不了。但這會兒他卻有點懶得動。
不過懶畢竟是一時的。
半個小時后,顧晏穿上長褲下了床。他披上襯衫,彎腰撐著床沿問:“去樓下?”
燕綏之卻另有計較。
他說:“換一套吧�!�
顧晏:“不想動?”
燕綏之卻已經撐坐起來:“不是,幫——”
他起到一半,動作僵了一下,表情有片刻的麻木:“——幫你治一治心病�!�
“什么心病?”
顧晏一時沒反應過來,問了一句。他伸手想扶一下燕綏之的腰,被燕綏之眼疾手快擋住了。
“別搗亂,我起來了�!�
哪怕這種時候,燕大教授依然很要面子。
儀態(tài)不能丟。
他繃著臉略微適應了一下,套上衣褲說:“我跟你一起過去,拿那套黑色的�!�
顧晏愣了一下,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燕綏之單手扣了兩顆襯衫紐扣,拍了拍顧晏道:“老實說,我覺得黑色起碼比其他好看一點。什么時候你能半點兒不膈應地往我身上蓋黑被子,往我手里塞安息花,應該就不會再做那些夢了�!�
顧晏:“……”
某些人每天都在琢磨些什么倒霉辦法?
“老師會害你嗎?”燕綏之又裝起了大尾巴狼,挑眉問:“去不去?”
顧晏無奈又順從:“去�!�
兩人一前一后下樓,從客房柜子里翻出來套黑色的被子來。
顧晏抱著被子,看得出來對那顏色非常嫌棄。
關燈上樓的時候,燕綏之想起什么來問了一句:“你為什么借我閣樓,而不是客房?”
顧晏理所當然:“你又不是客。”
況且閣樓的空間跟客房沒差,說是閣樓,面積卻一點兒也不小。
燕綏之有些好笑:“說得好像你接待過什么客人似的�!�
顧晏找不出反駁的話,便沒吭聲。
其實不過是他的一點兒私心,閣樓在主臥的正上方。他偶爾能聽見對方的一些動靜。顯得這幢房子更滿一些。
兩人把被子替換下來。
燕綏之又進浴間簡單沖洗了一下。顧晏靠坐在床邊等他,隨意刷了兩下智能機里的案子資料。
他以前覺得自己是個克制力還不錯的人,隨時都能夠進入工作的狀態(tài)。
或者說,他幾乎沒有從工作狀態(tài)中脫離出來過。
而現在他卻發(fā)現,消極怠工誰都會有,只不過以前沒有被開發(fā)出這種潛力而已。
他翻了兩頁,又起身下了樓。
這種時候就有點慶幸藥箱大換過血,沒記錯的話,新買的藥里都有消炎的沖劑,也有基礎萬能藥。
顧晏一一翻看著那些藥,每一盒說明都看得很認真,甚至連口味都沒忽略。
這大概是他生平看藥看得最認真的一次。
他在里面挑了一種消炎藥劑,接了兩杯溫水,往其中一杯里倒入了消炎藥。
在這方面,顧晏太了解燕綏之了,如果直接讓他吃點消炎藥,他肯定死要面子滿不在乎地說:“吃什么藥,沒到那程度,不至于。”
所以他挑了一種幾乎沒有藥味的,應該喝不出什么。
他弄好一切上樓的時候,燕綏之已經沖完澡準備睡了。
顧晏狀似隨意地把水杯遞給他,“出了那么多汗又洗了澡,喝點水再睡�!�
燕綏之接過杯子,剛喝一口就疑惑地問:“這水怎么有股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