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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沒能保釋,需要聽審。”

    燕綏之略微皺起了眉:“怎么會?什么人?”

    一般而言,保釋不是什么麻煩的程序,基本就是走個流程的問題,大多都會被同意,順利又簡單。反倒是被拒的情況沒那么常見。

    旁邊坐著的陌生人隔著過道朝他們瞥了一眼,顯然聽見了幾個詞眼,有些好奇。

    顧晏不喜歡在這種場合談?wù)撨@些事情的具體內(nèi)容,干脆調(diào)整好了座椅,靠上了椅背,“到那再說。”

    燕綏之跟他習慣也差不多,了然地點了點頭,收回目光繼續(xù)看起了書。

    然而沒看一會兒,他又記起什么似的拍了拍顧晏,“對了�!�

    顧晏正準備閉目養(yǎng)神一會兒,聞言瞥向他,“說�!�

    “差旅費能預(yù)支么?”

    顧晏動了動嘴唇,擠出一句話:“要么現(xiàn)在下飛梭,要么閉嘴�!�

    說完便干脆地闔上了眼,一點兒也不打算再理人了。

    好好好,你現(xiàn)在是老師你說了算。

    燕綏之順了順自己的脾氣,轉(zhuǎn)頭調(diào)整好座椅繼續(xù)看起了書。

    他不記得自己是在什么時候睡過去的,等他醒過來的時候,飛梭上的語音提示正在播報,提醒乘客第一站馬上就到了。

    這個第一站就是酒城。

    燕綏之還沒醒透,余光瞥到顧晏似乎剛從他身上收回目光看向艙門,微微褶皺的眉心還沒平展開。

    “???”

    他過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一臉莫名其妙地捏了捏鼻梁,心說我睡個覺又哪里讓你不爽了,而且我睡覺你看我做什么?

    不過這些念頭只在沒醒的大腦間轉(zhuǎn)了幾圈,下飛梭徹底清醒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忘了個干凈。

    因為整個星球撲面而來的餿味太他媽的提神醒腦了,比活吞一噸薄荷油還管用。

    燕大教授周身一震,腳步一轉(zhuǎn)便站到了顧晏身后。

    “干什么?”正在排隊過驗證口的顧晏問道。

    “借你擋一下這令人沉醉的晚風�!毖嘟椫氐美碇睔鈮选�

    顧晏:“……”

    不過此時的顧晏正忙著聯(lián)系看守所,沒顧得上給他甩冷臉。

    通訊撥出去沒幾秒,那邊便接通了。

    顧晏戴上耳扣,那邊顯然事先跟他有過溝通,一接通就直奔主題說了些什么,顧晏聽了幾秒,沉聲道:“勞駕幫我轉(zhuǎn)接給他。”

    那邊顯然是應(yīng)了。

    又兩秒后,顧晏一臉冷靜道:“約書亞?我是顧晏,從現(xiàn)在起,你的案子由我全權(quán)負責,兩小時后我來見你�!�

    燕綏之聽了大概,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自己的智能機也震了起來。

    他調(diào)出屏幕一看,又一個陌生通訊號,很短,看著就不像是人用的。

    “您好�!彼行┘{悶地接收了。

    “您好,請問是阮野先生嗎?我們這里是水杉公寓�!睂Ψ角逦卣f了來意。

    燕綏之:“???”那倒霉公寓又來語音確認了?

    “公寓?等等,你們不是已經(jīng)給我發(fā)過一次語音通訊了么?”他忍不住問道。

    對方比他更懵逼:“沒有,先生,這是第一次�!�

    燕綏之:“……”

    那之前一言不合掛他通訊的壞脾氣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主要還是講故事,里面很多東西是英美法系大陸法系混著來的,還有純扯淡的。所以……如果有準備司法考試、法律類期末考試的盆友……你們現(xiàn)在跑還來得及。我怕這文對你們產(chǎn)生精神污染,就跟要高考的孩子整天看“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一樣……

    第7章

    出差(三)

    驗證過得很快,因為排隊的人本就不多,或者說愿意來這里的人少之又少。這少之又少的來客里,大部分是像顧晏和燕綏之這樣,為工作事宜或是公務(wù)而來,還有極少數(shù)不走尋常路的星際商人,以及某些口味清奇來這里放逐自我的旅行者。

    只能說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

    相較于德卡馬終日繁忙的紐瑟港,酒城的這個港口又小又舊,搖搖欲墜,仿佛經(jīng)歷過幾輪爆破。

    每隔兩天才會有一班飛梭在這處降落,停留不到20分鐘的時間,然后匆匆離去。

    所以這里的工作人員閑得快要發(fā)霉,甚至干起了兼職——

    “先生需要車嗎?”

    “港口離市中心非常遠,先生女士們需要服務(wù)嗎?我可以帶你去很多地方,我還可以免費當導游,呃……如果你們需要的話?”

    “候鳥市場,地下酒莊,山洞交易行——啊哈,有想要賭一把的客人嗎!”

    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吆喝,吵得人耳膜嗡嗡響。從出驗證口開始,一直能逼逼到離開大廳。

    燕大教授非常討厭別人對著他叨逼叨,所以是真不喜歡這里,卻又總因為各種各樣的事不得不來這里。

    “總算清靜了,我的笑容已經(jīng)快要繃不住了�!毖嘟椫隽舜髲d大門便順手撣了撣大衣,又屏住了呼吸悶悶道:“失算,以往我總會記得帶個口罩才來這里�!�

    顧晏只是抬了抬眼皮,卻并沒有說什么,甚至連嘴唇都沒有動一下。

    燕綏之懷疑他也快要被熏得窒息了,只是礙于教養(yǎng)和禮貌并沒有在臉上表現(xiàn)出來。再說了,以顧同學的性格,即便表現(xiàn)出來,也不過是從面癱變得更癱而已。

    “往那個拐角走,這邊攔不著車,服務(wù)都被里頭那些工作人員強行壟斷了�!毖嘟椫噶酥笇γ嬉粭澔覔鋼涞慕ㄖ�,“走吧�!�

    “我知道�!鳖欔痰穆曇敉瑯雍軔灒吹贸鰜硭埠粑煤芷D難,“我只是很奇怪你怎么也知道。以前常來?”

    燕大教授過馬路的腳步一頓,隨之瞎話張口就來,“年幼無知的時候被騙著來這里旅游過,印象深刻,終生難忘�!�

    顧晏“呵”了一聲,跨越時空對年幼無知的燕綏之表示嘲諷。

    “你知道嗎——”

    燕綏之前腳剛在那個避風的拐角站定,三兩輛車就鬼鬼祟祟地拐了出來,他抬手隨便攔了一輛,拉開車門轉(zhuǎn)頭沖顧晏道:“很多大學都有一個師德評分機制,一般來說,那些喜歡冷笑著嘲諷學生的人,注定會失業(yè)。比如你這樣動不動就‘呵’一聲的�!�

    他微笑著說完便鉆進了車里,給顧同學留下半邊座位以及開著的車門。

    這個制度顧晏當然知道,所有學生都知道。梅茲大學就專愛搞這樣的匿名評分,從講師到校長都逃不過,目的是讓教授和學生在校內(nèi)地位更趨于平等。

    而眾所周知,法學院有一位教授年年評分都高得離譜……不是別人,正是他們那個張嘴就愛損人的院長。

    匯總出來的文字評價多是“風趣幽默”、“優(yōu)雅從容”、“很怕他但也非常尊敬他”之類。

    真是……

    要多放屁有多放屁。

    顧晏扶著車門,居高臨下看了一眼燕綏之,然后毫不客氣關(guān)上了門,將這煩人的實習生屏蔽在里頭,自己則上了副駕駛座。

    燕綏之:“……”不坐拉倒。

    “先生們,要去哪里?”司機飛速地朝兩邊看了幾眼,還沒等燕綏之和顧晏兩人回答,就已經(jīng)一腳踩上了油門。

    車子拐了個大彎,莽莽撞撞地上了路。

    酒城的生活水平異常落后,相當于還沒經(jīng)歷過后幾次工業(yè)科技革命的原始德卡馬。

    這里搞不來什么踏實的產(chǎn)業(yè),整個星球扒拉不出幾個靠譜的本地人,更吸引不來別處的人,對外交通不便,像一�;颐擅傻目偙蝗诉z忘的星際塵埃。

    “黑市,酒莊還是賭場?”司機嘿嘿笑著問道,“來這里的人們總跑不了要去這幾個地方。當然了,還有——嗯,你們懂的!”

    這司機就跟喝大了似的,拖了個意味深長的尾音,然后自顧自又“嘻嘻嘻嘻”地笑了起來,“那里的妞特別辣!”

    顧晏:“……”

    燕綏之:“……”

    顧大律師偏頭朝后座的實習生瞥了一眼,目光如刀,仿佛在說“你他媽可真會攔車”。

    燕綏之原本還有些無奈,結(jié)果看見前座某人那張上墳?zāi)槪秩滩蛔⌒α顺鰜怼?br />
    顧晏:“……”

    他面無表情地理了理大衣下擺,啪嗒一聲扣上安全帶,從唇縫里蹦出五個字:“勞駕,看守所。”

    司機:“…………………………”

    剛才還嘻嘻嘻嘻的人,這會兒仿佛生吞了一頭鯨。整輛車扭了兩道離奇的弧線,才重新穩(wěn)住。

    “去哪兒????”

    “酒城郊區(qū),冷湖看守所�!�

    “一定要送到門口嗎?”

    “……”

    盡管顧大律師那張冷凍臉繃得都快裂了,但他不得不適應(yīng)這位司機的風格,因為在酒城,滿大街的司機可能都差不多。

    停留飛梭的港口距離冷湖看守所并不近,顧晏之前并沒有來過這一帶,只在智能地圖上看到大約需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結(jié)果這位司機超常發(fā)揮,一路把車開得跟火燒屁股一樣,仿佛他拉的不是兩位客人,而是一車炸藥。

    于是他們到達看守所的時間比預(yù)估提前了一個小時。

    “所以呢,黃金十分鐘變成了黃銅一小時�!毖嘟椫f。

    司機在距離看守所兩條街的地方下了客,然后調(diào)轉(zhuǎn)車頭,風馳電掣的跑了,噴了人一臉尾氣。

    “尾氣竟然比晚風好聞�!毖嘟椫终f。

    “要不你在這繼續(xù)聞,我先申請進去吧�!鳖欔汤淅湔f完,也不等自家實習生了,抬腳就走。

    燕綏之嘆了口氣,大步跟上去。

    “好吧,來,說說咱們那位當事人的情況�!毖嘟椫欔滩⒓纾瑔柶鹆苏�。

    “約書亞·達勒,14歲,被指控入室搶劫�!�

    在整個星際聯(lián)盟間,各個星系各個星球之間發(fā)展速度并不一樣,不同地區(qū)的人壽命長短也不盡相同。普遍長壽的諸如德卡馬,平均壽命能達到250歲,較為短壽的諸如酒城,平均壽命則不到100。

    但不管怎樣,對于少年這段時間的年齡劃分,整個星際聯(lián)盟都趨于一致——

    18歲成年。

    哪怕活成了個千年王八,18歲也成年了,至于成年后能在這世上蹦噠多久,那是自己的事。

    而在星際聯(lián)盟的通行刑法典上,年齡劃分還有兩個重要節(jié)點,就是14歲和16歲——

    只要滿了14歲,就能對幾類重罪承擔刑事責任。要是不小心再長兩年滿了16,那犯什么事都跑不了。

    很不巧,已滿14的那幾類重罪,剛好包括搶劫。

    “14歲?生日過完了?”燕綏之道。

    “搶劫案發(fā)生前兩天剛滿14歲。”

    “那他可真會長。”燕綏之評價道。

    這人不論是對熟人還是生人,張嘴損起來都是一個調(diào),以至于很難摸透他是純粹諷刺,還是以表親切,也聽不出來哪一句是帶著好感的,哪一句是帶著惡感的。

    顧晏看了他一眼,動了動嘴唇似乎要說什么。

    燕綏之卻沒注意,又問道:“那保釋是怎么回事?照理說未成年又還沒定罪,保釋太正常了,甚至不用我們費力,這是審核官該辦的事�!�

    在法院宣判有罪以前,推定嫌疑人無罪,以免誤傷無辜。

    這是一道全聯(lián)盟通行的行業(yè)守則。正是因為有這條守則,保釋成功才是一種常態(tài)。

    “那是其他地方的理,不是這里�!鳖欔檀鸬馈�

    “怎么會?”燕綏之有些訝然。“以前這里也沒搞過特殊化啊。”

    “以前?”顧晏轉(zhuǎn)過頭來看向燕綏之,“你上哪知道的以前?”

    不好,嘴瓢了。

    燕綏之立刻坦然道:“案例。上了幾年學別的不說,案例肯定沒少看。以前酒城的保釋也不難,起碼去年年底還正常�!�

    顧晏收回目光,道:“那看來你的努力刻苦也就到去年為止,這幾個月的新案顯然沒看�!�

    燕大教授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可不是,這幾個月凈供人追悼去了看個屁。

    “酒城一年比一年倒退,最近幾個月尤其混亂,看人下菜,保釋當然也不例外。”顧晏簡單解釋了一句。

    燕綏之心說我不過就睡了半年,怎么一睜眼還變天了?

    他還沒看案子的具體資料,一時間也不能盲斷,便沒再說什么。

    冷湖看守所是個完全獨立且封閉的地方,那些擠擠攘攘的破舊房屋愣是在距離看守所兩三百米的地方畫了個句號,打死不往前延伸半步。

    在這附近居住的人也不愛在這片走動,大概是嫌晦氣。

    所以,看守所門口很可能是整個酒城唯一干凈的空地,鳥兒拉稀都得憋著再飛一段避開這里。

    然而燕綏之和顧晏卻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撿到了一個小孩兒。

    那是一個干瘦的小姑娘,七八歲的樣子,頂著一張也不知道幾天沒洗過的臉蹲在一個墻角,過分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看守所大門。

    “這小丫頭學誰鬧鬼呢,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毖嘟椫熳哌^去了,才冷不丁在腿邊看見一團陰影,驚了一跳。

    小姑娘的反應(yīng)有些遲鈍,過了大約兩秒,她才從看守所大門挪開視線,抬頭看著燕綏之。

    這一抬頭,就顯出了她的氣色有多難看,蠟黃無光,兩頰起了干皮,味兒還有點餿。

    不過這時候,燕綏之又不抱怨這空氣有毒了。

    小姑娘看見這個陌生人彎下腰,似乎要對自己說什么。

    但是她有點怕,下意識朝后連縮了兩步,后背抵住了冷冰冰的石墻面,退無可退,顯得有些可憐巴巴的。

    “我長得很像人販子?”燕綏之轉(zhuǎn)頭問顧晏。

    顧大律師頭一次跟他站在了一條線,一臉矜驕地點了點頭。

    燕綏之:“……”

    滾吧。

    “想養(yǎng)?”顧晏問了他一句,語氣不痛不癢,聽不出是隨口一問還是諷刺。

    畢竟這方面師生倆一脈相承。

    燕綏之短促地笑了一聲,站直了身體,“你可真有想象力,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他轉(zhuǎn)頭沖不遠處的一條破爛街道抬了抬下巴,“這地方,一條街十個夾巷十個都睡了人,得把整個酒城買下來建滿孤兒院才能養(yǎng)得完�!�

    說完,他沖顧晏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指環(huán),“5022西,下輩子吧。”

    顧晏沒什么表情:“不好說,說不定下輩子更窮。”

    燕綏之:“……你可真會安慰人。”

    “過獎。”

    “……”

    “小丫頭不喜歡我,走了�!毖嘟椫f。

    兩人看了眼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富余,抬腳便朝看守所的大門走。

    只是走了兩步之后,燕綏之又想起什么般轉(zhuǎn)回身來。他從大衣口袋里伸出一只手來,彎腰在那小姑娘面前攤開,掌心躺著一顆巧克力:“居然還剩了一個,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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