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往北繼續(xù)找。”他一字一頓地下了指令,看著下屬喏喏退下,他狠狠咬緊了后牙。
失去了他的身份線索,想要憑著一幅畫像尋人便如同大海撈針,即使是耳目遍布整個大周朝的錦衣衛(wèi)也無從下手。
青年的眉眼再無溫潤的遮掩,狠戾而危險,但憶起少年,又忍不住化為一絲無奈縱容的笑意,讓他面上的神色有些怪異。
墨書就是在這時叩了門請示,在內里的人說了進來后,不小心瞄到了他尚未來得及收回的表情,眼皮不受控制地恐懼一跳。
“大少爺,老太爺請您去外書房一趟�!彼酥浦鴮λ奈窇�,躬身說道。
秋明良沉默了片刻,一根手指將湖筆的筆桿一挑,湖筆準確地落進了洗筆池中,他也整了整衣襟起身,淡淡道:“知道了�!�
他一路從文竹居走出來,在府中穿行而過,往外書房而去。
路上的下人碰見他,無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退避行禮,連頭都不敢抬,他也不以為意,面上始終掛著一抹輕佻的笑意,走進了外書房。
偏房的茶室內,室內沒有下人伺候,一位面容嚴肅持重的老人端坐在太師椅上,持茶壺的手看見來人頓了頓。
秋明良彎了眉眼,如教養(yǎng)良好的世家公子一般行了一個晚輩禮,“孫兒見過祖父�!�
秋老太爺沒讓他起身也沒讓他坐下,威嚴沉重的目光直直望著他,雖然老人已離開朝堂多年,但昔日九卿之一、四品大員的威壓不減分毫。
秋明良在長輩這樣直白的審視目光下,眉眼不動,依舊是一副溫和淺笑的模樣。
“你將俞家的姑娘接到了京城�!鼻锢咸珷敹⒅愂隽艘粋事實。
“回祖父,是的。”他微微點了點頭,像極了乖覺聆聽長輩教導的小輩。
“你又想干什么?”秋老太爺卻全然沒被他的表象欺騙,他在他幼時便教導他,幾乎可以說是整個秋府中最了解他的人。他曾親眼目睹,他對直接下手害死了他姨娘的俞氏的丫鬟所做的一切,或者說整個秋府都見過那血腥殘忍的一幕,以至于過了十年依舊讓這府中之人沉浸在他所造成的陰霾中,對他懼怕不已。因此對于他親自前往杭州府接來俞氏的親侄女,又對她關懷有加,頭一個不相信他真心的就是秋老太爺。
“我警告你,莫要動些花花腸子�!鼻锢咸珷斘罩诌呉巫影咽稚系墨F頭,已有些渾濁的雙目銳利如鋒,語氣沉沉,“別忘了,你妹妹也姓秋,她的親事還未曾訂下�!�
聽到秋老太爺提起同母的親妹妹秋漪涵,秋明良的表情才有了一絲變化,眉眼間浮現(xiàn)一股寒戾之氣,唇角也帶了幾分冷笑。
“祖父的教誨孫兒知曉了,孫兒定好生遵循�!彼ё智逦卣f完,又是一禮,轉身便出了茶室。
秋老太爺?shù)哪抗怆S著他遠去的背影逐漸深沉,這些年,他一直用漪涵的婚事壓著秋明良不讓他對俞氏太過分,但他又愿意嗎?!用親孫女威脅親孫子!
可他有何辦法,俞家蒸蒸日上,俞相作為三朝元老深得圣心、地位穩(wěn)固,他秋明良行事可以不顧俞家的報復,但他不行!長子不爭氣,次子資質平庸,秋家闔府上下都要靠他一人撐著。
老人清瘦的背脊仿佛被重重壓彎,瞬間便蒼老了十歲。
秋明良方走出外書房,便見到墨書從府門方向匆匆朝他行來,見到他遠遠便行了一禮,低聲稟道:“大少爺,俞府三姑娘過府來拜訪大夫人,如今正在大夫人院中。”
“知道了�!彼裆幚涞貞艘宦�,足下頓了頓,換了個方向,朝俞氏的院子而去。
越是靠近俞氏的院子,見到他的下人表情越是惶惶。
當他邁進院子的垂花門里,院子中灑掃的兩個婆子嚇得當場就扔了手中的掃帚,飛奔著跑去正房稟報。
上一次他走進大夫人的院子,便讓她們經(jīng)歷了宛如噩夢般的一切,親眼看著夫人「館里Q;身邊的大丫鬟被壓在夫人院子中,活生生從身上一片片將肉剜掉,卻一直到了最后一片肉掉下來才咽氣。
那一日,她們頭一回知曉一個人身子里的血能有如此多,將整個院子的地都染成了黑紅色,從那之后那個院子便再沒住過人。以至于在十年后,再次見到他踏足大夫人的院子,她們的耳邊依舊回蕩起了那個大丫鬟凄厲又撕心裂肺的不絕慘叫。
秋明良耳力極佳,還未走至正房,便聽到了里面那個女人近乎歇斯底里的失聲尖叫:“讓他來!他來!我才不怕他!”
然后是少女驚慌擔憂的甜軟聲音:“姑母,姑母您怎么了?”
秋明良就在這時走了進去,坐在美人榻邊上的少女有些惶惶地朝他看來,她似乎被驟然變得不安凄厲的姑姑給嚇到了,一雙黑眸濕潤得快要滴水,盈盈怯怯地望著他。
“你這孽子!你還有臉來見我!”俞氏一臉猙獰地抬起頭,一張風韻猶存的美艷臉龐瞬間扭曲,她手臂一揮,茶幾上的茶杯便朝著秋明良飛去。
“啪!”
秋明良沒有躲避,那只茶杯碎裂在他腳邊,溫熱的茶水將他的朱紫色飛魚服袍角濺濕了一片深色痕跡。
“表哥,姑母她……”少女慌張地抱住俞氏的胳膊,伸手撫著她起伏不定的后背,滿臉不知所措。
青年似是無奈地低嘆了一聲,臉上不見被惡劣對待的怒意,只有幾縷淡淡的難過和委屈,溫聲道:“母親,當年兒子年輕氣盛,處置背主下人的方式是極端了些�?桑哪莻丫鬟真的不是什么良仆,您被她騙了�。 �
“你胡說甚么!分明是你——是你——”俞氏抖著手舉起一根手指對著他看起來溫潤無害的臉,雙目圓瞪,目眥欲裂,卻一個字都無法吐出來。
“沒想到已經(jīng)十年了,母親為了一個下人,依然對兒子耿耿于懷到不樂意見兒子的地步�!彼值瓏@了一聲,聲線幽幽,那雙柳葉眼垂下,俊秀的面上是得不到家人認可的失落,很能讓人心疼。
“本是聽聞表妹在母親這,想過來打個招呼的。既然母親依舊不愿見我,兒子便先走一步,氣大傷肝,母親千萬保重身體。”他雙眼孺慕地最后看了一眼美人榻上捂著心口的婦人,恭敬地施了一禮,轉身緩步朝外行去。
情深意短
“表哥!”少女甜糯的聲線抬高了從身后傳來,帶著幾分疾走后的氣息不勻。
秋明良轉身,少女一只小手微微攥著心口的衣襟,發(fā)髻因為快步走動而散落了些許貼在細白無暇的面上,垂在頰側的流蘇耳墜隨著她的動作搖晃,在她臉上曳出幾道柔光。
“抱歉,嚇到表妹了罷�!彼D步停下來等她追上,歉然道。
少女搖了搖頭表示無礙,和他一同并肩往前走。
“十年前我曾處理了一個做了惡事的下人,她是母親身邊的丫鬟,估計是我的手段過激了,母親這些年一直未曾原諒我。”他率先解釋道,語氣中帶著些懊悔,似乎對年少的自己莽撞行事十分不認同。
少女輕輕應了一聲之后,沉默了片刻,在兩人一語未發(fā)地走了一段路后,她突然開口:“表哥,你姨娘的事,是姑母……”
青年停下了腳步,他的背影仿佛頓了片刻,才轉過頭,望著少女忐忑不安的眉眼,和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溫聲道:“你怎也聽信了這等無稽的謠言。我姨娘的過世只是個意外,與母親無關。母親一向賢惠端莊,怎會做出這等事呢?”他薄薄的唇角隨著柳葉眼彎了彎,似是覺得這些空穴來風的流言可笑極了。
少女聽了他的話,長長呼出一口氣,一直吊著的肩膀都放松了下來,眉眼也隨著他彎了彎。盈盈的杏核眼對上青年宛若含著無盡情深的淺灰色眸子,他勾著唇打趣道:“放心了?”
她這才紅了雙頰,嬌嗔地瞪了他一眼,精致如畫的眉眼間是少女心事被看穿的窘迫,又帶了被心上人寬慰的暗自竊喜。
秋明良的薄唇勾得更高,帶笑的面容脈脈含情,溫雅多情,只是那雙細長的柳葉眼中卻并無一絲柔情,僅剩殘酷又涼薄如刀鋒般的色澤。
余光中距他半臂遠的少女抬起了雙手,好像以為他看不見般,如小松鼠似的揉著雙頰,兩只白玉般的小拳頭在細軟的面頰上一動一動的,妄圖讓她頰上的緋紅褪下。
接著,她放下了雙手,輕輕喚了他一聲。
“表哥�!�
“嗯?”他側過頭,淺笑溫潤,柔柔的目光籠著少女。
少女的神色一本正經(jīng),只不過面上兩團顯眼的紅痕有些可笑,她睜著又大又亮的黑眸,語氣十分自信地道:“我找到一項可以勝過表哥的事了,這回表哥你鐵定會輸�!�
“何事?”未曾想她還真的沒放棄,青年縱容地順著她的話問道。
少女繃著臉,唇角緊抿,盡量讓自己忍著羞窘,這倒讓秋明良有些好奇起來。
“表哥可看好了。”她抬起兩只手,一手伸出一根食指分別豎在面頰兩側指著自己的耳朵。
隨即,他眼睜睜看著少女那細嫩軟薄,白得吹彈可破的兩只耳朵輕微動了動,就像是他幼年時在農莊上的豬圈里,曾看到的小乳豬扇動著耳朵拍打自己的臉。
“我的耳朵能自己動,表哥不行吧?”
少女已放下了雙手,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卻忍不住得意與興奮,朝青年看去。
秋明良對上她亮閃閃的黑眸,再加上方才他腦中的聯(lián)想,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祖父的壓制、姨娘的過世,在這一剎那,似乎都離他很遠很遠。
“表哥!”看著他捂著嘴撇過頭,雙肩壓抑地顫抖,少女臉頰鼓了鼓,更像那圓滾滾的動物了。
抬眸看了她一眼的秋明良又憋不住咳了兩聲,才強忍著笑意道:“……表妹,你這樣犯規(guī)了罷?”
少女略有些郁悶地瞅了他一眼,接著低嘆了一聲,輕聲道:“表哥天資聰穎,大概窮盡一輩子都尋不到一個能與你比肩之人�!�
秋明良眉眼動了動,深藏于內心的孤寂感猝不及防被她觸碰,就見到她彎起了圓圓的杏眸,笑得柔和又絢爛,“但人就是因為各不相同,相處起來才會有意思罷�!�
初夏溫淡的日光漫漫地灑在她身上,為她周身都鍍上一層淺金色的光暈,宛如文人筆下越卷而出的神女。少女秀美如詩般的臉上被暈出令人熏熏然的溫度,淺笑瑩然的眉眼讓他再次不期然地想起了少年笑起來毫無保留的模樣。
彼時的秋明良還不知,這一幕在他的記憶中留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已記不得他姨娘的模樣時,少女此刻的笑靨在他腦中卻如被炭筆描摹般清晰。
“今日我接到了圣上的旨意,明日我便要出發(fā)去往魯北公干了�!鼻嗄晖嵬竦暮陧瑴\色眸光中的鋒銳已在不知覺中軟化,浸成一片深不見底的深海汪洋。
“你且安心等著,待我回京便上俞府提親�!�
他一直以為,女子在或端莊溫柔或美艷明麗的外表下,要么如同他姨娘那樣只會如菟絲花般攀附或是如他嫡母那樣如毒蛇般惡毒,未曾想到還有她這樣柔而不弱如藤蔓般堅韌的女子。
他自小就是個恩怨與愛恨格外分明的人。她是那個女人的侄女,卻也算是幫了他一回,在太子遇刺時。
他南下杭州是因著私事離京的,明面上他是沒有帶著屬下來的,不到萬不得已他的人不能現(xiàn)身,若是太子真的遇上生命危險,那他的人便不得不現(xiàn)身了。多虧了她先一步救了太子,才沒讓他的真實目的暴露在各方人馬的眼下。
將來他替姨娘報了仇,她嫁了他,即使她的父母、俞家都沒了,他也不會虧待她的。
他想。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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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作正妻
一輛帶著俞府徽記的馬車在俞府門前停下,門房知道是今日去拜訪大姑奶奶的三姑娘回來了,忙打開了門。
青黛被桃香扶著下了馬車,抬起頭正對上送她回府的青年脈脈的視線,她也牽起唇角,微微笑了笑。
回到了她自己的院子后,她才疲倦地靠在軟枕上輕呼出一口氣。
和秋明良那樣危險又精明的人虛與委蛇,真的太累了。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習慣性地打開系統(tǒng)查看,這一看她的倦意全消,只想跳起來蹦兩下。
秋明良的“不輸男兒”任務終于完成了!
系統(tǒng)也如她所料,升了一級!
她首先點開了系統(tǒng)商城,目前她的剩余天數(shù)已有八百多天了,迫在眉睫的是她父親俞大老爺?shù)氖拢芍缘仄谕@回解鎖的新商品里能有可以幫得上忙的東西。
大概是她運氣不錯,這次更新的商品里還真有一個看起來有用的物件。
她將手指移到那名為“免死金牌”的商品上,商品簡介和價格立馬就顯示出來了。
商品簡介:當朝免死金牌,注意使用方式哦。兌換點數(shù):888。
雖然簡介寫得簡潔明了到讓人覺得不靠譜的地步,兌換點數(shù)又高得離譜,但這是她能在目前的系統(tǒng)商城里找到的最適合的商品了。
只是她現(xiàn)在的點數(shù)只有三百八十六點,距離兌換“免死金牌”還差了五百多點,青黛咬了咬唇,先看了一眼秋明良的第四個小任務:
情根深種。
簡介:愛恨交織,是這世間最復雜深刻的情感。
獎勵:剩余天數(shù)340,點數(shù)200,經(jīng)驗120。
獎勵很豐厚,但她一點也不想和心思深沉又對俞家絕對沒有好意的秋明良上演一出愛恨交織的戲碼,他怕是在恨她的時候就直接一手將她掐死了。想起青年溫潤的表皮都蓋不住的陰寒眼神,她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秋明良全然辜負了給他起名的祖父的期望,既不明也不良。
青黛將手指往下滑,將滿懷希望的目光落到了系統(tǒng)升級后多出來的大任務上:
謫仙王爺?shù)南绿闷蕖?br />
看到這個名字她呼吸一滯,一腔希望被敲得七零八落。「館里Q;
自從在宮中偶然碰上了曾在衛(wèi)淵書房見過一面的定王之后,她特意去了解了一番這位清貴的王爺。乾元帝的兄弟們在先帝在位時便七七八八死了不少,而在身為太子的乾元帝登基幾年后,整個大周朝能稱得上王爺?shù)�,便只有定王姜紹鈞這位與乾元帝一母同胞的弟弟了。
她繼續(xù)往下看,是姜紹鈞的第一個小任務。
嫁作正妻。
簡介:使出一切手段嫁給他吧!
獎勵:剩余天數(shù)260,點數(shù)180,經(jīng)驗100。
青黛看完之后忍不住扶額哀嘆了一聲,她還未曾明了姜紹鈞到底有沒有認出她。只是她沒有選擇,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俞家三姑娘的身份了,也無法去完成衛(wèi)淵和楊巍剩下的任務,又不想再和秋明良有所牽扯,只能硬著頭皮迎難而上了。
她首先想到的是皇后許給她的承諾,隨即又被自己否決,這個承諾她想留到有朝一日被逼到絕境,家人親友有性命之危時再用。
她尋來俞府中土生土長的京城仆婦問了些話,又獨自坐在屋中思索了一個時辰,看了一眼窗外將晚的天色,讓桃香為她換上一身家常衣裳,起身出了院門。
她帶著桃香走到了俞老太爺書房門外,她深吸了一口氣,抬起手叩了叩門。
“何人?”屋內伺候筆墨的小廝提聲問道。
“祖父,是孫女阿黛�!�
“進來罷。”緊接著是老人沉穩(wěn)端嚴的聲音。
青黛示意桃香在門外的廊下候她,暗暗握了握手心,自己一個人邁過門檻走了進屋。
家具古樸簡約的室內墨香濃郁,正中的檀木桌案后端坐著一位眼神清明、身材精瘦的老者,正抬起頭來看向她。
青黛對俞老太爺福了福身,一臉鄭重地低聲道:“祖父,孫女有話想單獨對您說�!�
俞老太爺握著羊毫筆的手腕頓了頓,看了一眼一旁伺候的小廝,那小廝很機靈地退了出去,順帶關上了門,同門外的桃香一左一右守在廊下。
待門扉合上,青黛便對著俞老太爺直直跪了下去,眼瞼微微垂著,一字一句地道:“不孝孫女俞黛,給祖父請罪。”話畢,她兩手覆在額前,結結實實磕了個頭。
俞老太爺愣了愣,花白的眉毛蹙起,沉聲問道:“你這是作何?你有何罪?”
少女抬起了頭,一雙黑瞳明亮,“孫女知曉祖父祖母正為我尋一戶妥當?shù)娜思艺f親。但孫女任性,”她頓了頓,神情變得堅毅倔強。
“孫女想嫁給定王!”
她的話讓這位歷經(jīng)三朝、幾經(jīng)風雨的老人眉眼動了動,看著下首秀美的少女,緩緩問道:“為何?”她才來京沒多少時日,且也未曾聽聞她與定王有何私交,他著實想不明白。
少女精致的芙蓉面上露出一抹孤注一擲的決絕,眸子中光彩懾人,“孫女知曉,父親已被盯上了。父親不知后路如何,一片拳拳慈父之心,早為孫女打算好了退路。但孫女不甘如此無所作為,孫女雖年幼弱小,但也想保護父母兄長!”這番話出自她的真心,她說到此哽咽了一下,又將所有的懦弱吞下。
“孫女知曉太后即將為定王擇妃,這是孫女目前能夠到的最高位。”她頓了頓,深深將頭叩下,只給俞老太爺留下一個漆黑的后腦,“辜負了祖父祖母的愛護之心,是孫女不孝。今后的路,若是有變,孫女絕不牽扯到祖父祖母,望祖父成全孫女一片孝心!”
她的話音落下,室內頃刻間靜得落針可聞,過了許久,她的額頭上已經(jīng)冒出了細小的汗珠時,才聽得上首的老人幽幽一嘆。
“你可知嫁與定王意味著什么?”
不待她回答,他已自問自答。
“世人皆道定王圣眷隆重,”老人似乎輕嘆了一聲,“卻不明白,重譽之下是踩著蛛絲行走�!�
她怔了怔,抬起頭,“祖父的意思是……”
俞老太爺點了點頭,目光是看破一切的幽遠深沉,“也許前些年圣上是真心疼愛定王的,但,這些年圣上龍體逐漸衰老虛弱……”他最后的話音幾乎低得聽不清,“面對年富力強,身具戰(zhàn)功的弟弟,圣上又是何種心情?”
定王姜紹鈞驍勇善戰(zhàn),曾率千騎夜襲南疆蠻人陣營,有著玉面修羅之稱,在百姓心中同衛(wèi)淵并齊,享有大周朝一南一北雙戰(zhàn)神的美譽。
她咬了咬唇,堅決道:“即算如此,定王之尊貴也是旁人難及的,況且還有太后……”
俞老太爺沉默著注視嬌顏絕色、花容玉貌的少女半晌,終是慢慢道:“你說得不錯�!�
選妃之宴
這便是答應了,青黛雙眸中迸射出驚喜,她知道她想嫁給姜紹鈞是越不過俞老太爺?shù)�,所以先一步來求俞老太爺相幫�?br />
“祖父……”少女淚盈于睫,外表看著弱質芊芊,卻不墮他們俞家的風骨。
老人微微瞌了瞌眸子,再次睜開時,已是幽光許許,緩緩道:“但,圣上的疑心,可讓你心想事成。”
“定王的先王妃,你可知是哪家的?”
她抿了抿唇,說出了剛從家中老仆那探聽來的消息。
“是寧國公府的嫡女馮氏。”
俞老太爺點頭,“寧國公府歷代鎮(zhèn)守我朝西部邊陲,至今已綿延四代,手中兵權甚重,有一支令人聞風喪膽的鐵衛(wèi),西部軍派系中寧國公府的子侄、故舊星羅棋布。”他把玩了一下手中的手持佛珠,忽而話鋒一轉,“先王妃馮氏有個嫡親妹妹如今正當年,同她長得有七分相似�!�
“定王在先王妃去后八年未續(xù)娶,寧國公府也有意將幼女再婆婆裙:97*76*12*93*5嫁定王府,但,”他停了一下,眸中閃著精光。
“圣上必定不愿看到定王與手握重兵的前岳家關系持續(xù)保持親密。”俞老太爺說到這便停了下來,不再繼續(xù),反而揮筆在一張宣紙上寫下了幾個人名,起身遞給她,低聲道:“這些是我手中的人�!�
他直起有些佝僂的背脊,雙目凝望著她,“這便是我所能做的全部了,接下來,你便盡力而為罷�!�
老人的眼中有著閱盡千帆的滄桑與包容,她懸在眸底的眼淚差點就落了下來。
“多謝祖父�!彼p手接過那張薄薄的宣紙,再度叩首。
七夕當日皇后娘娘要在絳園辦一場盛大的乞巧宴,不僅不喜交際的定王會來,還邀了不少青年才俊和閨閣千金。朝中三品大員家中的適齡未婚閨秀都收到了皇后送來的燙金請?zhí)湟馊绾�,不言而喻�?br />
乾元帝坐在御書房中,面前立著的男子姿容俊美,卻板著臉,一絲不茍地念著奏折。
“……特此上奏�!�
待最后一句念完,男子面無表情地將奏折遞給一旁的大太監(jiān),再由大太監(jiān)呈上給乾元帝。
乾元帝問了他幾句關于奏折中的政事,運起朱筆徐徐批復后,抬眸看了一眼拱手要告退的臣子,喚住了他。
“楊巍,后日皇后在絳園辦的宴,你也去一趟罷�!鼻弁簧砉录胖卑恋某甲�,無奈地笑了笑,似是玩笑般說道:“你的事,你老母親都求到太后那邊了。大丈夫何患無妻,且別再讓你母親憂心了。”
男子的身影一頓,垂下端肅冷凝的眉眼,長長施了一揖,沉聲道: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