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說著要一直等到五郎君回來的孟弗,在送走閔娘等人后,摸到寢房,倒頭便睡。</p>
春盎:“孟娘子,你這樣睡了,萬一五郎君回來,成什么樣子。”</p>
孟弗鼻子里哼哼兩聲。</p>
昨晚一整夜不得消停,馬車里又顛簸了大半天,她渾身都要散架了,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阻攔她補覺。</p>
秋盈:“孟娘子,再忍一會兒,天已經(jīng)黑了,說不定五郎君馬上就歸府,總要給他留個好印象�!�</p>
孟弗有氣無力地擺了下手:“他不會回來�!�</p>
那些話應(yīng)該已經(jīng)傳進魏驤耳朵里了,即便他回來,大抵也不會有什么好印象,她可以安生睡個好覺了。</p>
當(dāng)晚魏驤果然沒回來。</p>
三天過去,五天過去,仍舊不曾歸府。</p>
披香院里的人像是被遺忘了。</p>
春盎秋盈兩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像是霜打的茄子;反觀孟弗,吃得好、睡得香,精神飽滿,滿面紅光。</p>
不過住進刺史府這些天,她也不單只是吃和睡,除了每日雷打不動的早功,飯后也會四處溜達溜達消食。</p>
別人看她像看奇景,畢竟進門就受冷落,可不就是個活生生的笑話嘛。</p>
春盎秋盈都勸她少出去,她依然故我。</p>
才沒多久,花圃的花匠、膳房的廚娘、守門的給使,都混得熟了。</p>
刺史府包括魏驤本人的情況孟弗總算了解了個大概。</p>
魏驤尚無妻房,鄭乳娘一早便告訴了她。</p>
來的路上孟弗還在揣測,魏驤把一個僅是露水情緣尚沒正式照過面的人都往府里接,難不成他有睡一個收一個的習(xí)慣?</p>
已經(jīng)做好面對一院子鶯鶯燕燕姐姐妹妹的準備,結(jié)果后宅并沒有萬紫千紅,光禿禿就她一朵。</p>
這讓孟弗有些犯愁。</p>
渾水才好摸魚,現(xiàn)在池子里就她一個,太打眼了,不好鉆空子。</p>
其實也沒多少空子給她鉆。</p>
想想魏驤的身份,麓川節(jié)度使的兒子。</p>
節(jié)度使,大概相當(dāng)于軍區(qū)司令吧,實際比軍區(qū)司令還有實權(quán)。</p>
自署文武將吏,租賦不入中央……亂世有槍便是草頭王,何況是軍政財大權(quán)一把抓的節(jié)度使?</p>
而今的皇帝猶如被架空的周天子,空有其名罷了。</p>
燕國境內(nèi)大小藩鎮(zhèn)好幾十,各自擁兵數(shù)萬至十?dāng)?shù)萬不等,表面尊奉朝廷,實際割據(jù)一方,對朝廷號令置若罔聞。</p>
下面的僚佐兵將,只知節(jié)度使恩威,不知有天子。節(jié)度使雖稱藩臣,實非王臣,儼然一獨立王國了。</p>
而作為一個控遏六州、實力雄厚的軍閥,麓川鎮(zhèn)同樣處于割據(jù)狀態(tài),也就是半獨立狀態(tài)。</p>
只是對朝廷的態(tài)度沒有朔方、武寧、東牟、隆騰等幾大強鎮(zhèn)那么強硬。至少明面上沒有帶頭反抗朝廷,還是服從朝廷調(diào)遣的。</p>
麓川地沃土豐,聽說老宅那邊光家僮就有千數(shù)。這蔚州刺史府雖不比老宅規(guī)矩森嚴,也不遑多讓。</p>
魏驤作為一個軍二代,若是個草包紈绔倒還好,至少好糊弄。但他顯然不是。他的官職是朝廷因功授予的,這就很可說明問題了。</p>
不說別的,至少在這刺史府內(nèi)他有絕對的權(quán)威。</p>
前兩日孟弗曾請示掌管內(nèi)宅的閔娘,說自己來了密陽還沒出去看看。閔娘卻說她無權(quán)做主,要請示五郎君才行。</p>
孟弗意識到,在這內(nèi)宅生存,唯有討好了刺史府的主人,否則別說下人不給好臉色,連二門都邁不出去。</p>
并不是她有多愛出門。自打獲救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盡量減少了任何露臉的機會。之前在方家就一直窩在方九娘院子里足不出戶。</p>
可不想出門,跟不能出門,完全是兩種感受。</p>
不過話說回來,光出二門也沒用,整個蔚州都是魏驤說了算。出了蔚州,仍舊是他魏家的地盤。</p>
六州呢!老天爺怎么就不能給她一對翅膀。</p>
孟弗仰天長嘆,真想就這么擺爛算了。</p>
可是春盎和秋盈不許她擺爛。</p>
尤其秋盈,每天都在苦口婆心地勸說她振作精神,卷起來。</p>
“娘子的終身都系在五郎君身上了,可不能就這么下去,不然也枉費了縣令的苦心安排,您說是不是?咱們得想想法子,先攏住五郎君的心是正經(jīng)�!�</p>
孟弗清楚,她二人與其說是方家派來伺候她的,不如說是監(jiān)視她的。</p>
方家就是篤定了她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篤定了她不敢把李代桃僵的事坦白給魏驤。</p>
因為那樣一來,方家至多也就是個欺哄的罪名,而她的身份經(jīng)不住查的話……所以只能與他們利益捆綁。</p>
被人揪著小辮子固然不爽,但孟弗無意拿旁人撒氣。</p>
她二人也是聽吩咐辦事,何況春盎做得一手好吃食,孟弗的胃已經(jīng)完全被她拿捏了。</p>
手一攤:“我連他人都摸不到,上哪找他的心去�!�</p>
秋盈比春盎穩(wěn)重,急都在心里,這不,嘴上都燎了個泡。</p>
孟娘子的終身系在五郎君身上,她們倆的終身何嘗不是系在孟娘子身上?</p>
原以為憑著孟娘子姿容,不說專寵,必也是前程不愁的。誰料才入府就失寵,短時間還能支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p>
還有,達不成縣令的期許,她們……</p>
孟弗已經(jīng)轉(zhuǎn)向春盎:“好春盎,前日烤的那個肉脯干,再做一回吧�!�</p>
春盎心思簡單些,剛才還垂頭喪氣,自己的廚藝得到別人的捧場立馬又高興起來,蹦蹦跳跳往膳房去了。</p>
秋盈:“……娘子胃口真好�!�</p>
孟弗點點頭,她胃口一向不錯,不挑食,吃嘛嘛香。</p>
“人是鐵飯是鋼,身體是那啥的本錢——你也別太上火,回頭讓春盎給你泡壺涼茶,正抽條的時候,再愁該不長個兒了�!�</p>
秋盈徹底沒話說了。</p>
午后下了場小雨。</p>
孟弗躺在臨窗的美人榻上,大喇喇翹著腿,聽著雨落池塘的聲響,邊從案幾上擱著的花釉瓷缽里拈起一片烤肉脯送進嘴里,很是怡然自得。</p>
春盎的手藝真沒得說,這肉脯潤澤透亮,像深色的琥珀,肉香混合著果木香氣,送進嘴里,肉質(zhì)軟韌勁道,每一口都透著濃郁的焦香。</p>
孟弗把花釉瓷缽抱在懷里,吃得正香。</p>
聽到腳步聲,隨口道:“春盎,下回你試試在肉脯表層刷上蜂蜜水,色澤會更鮮亮誘人,口感也更——”</p>
腳步聲到了近前,余光瞥到玄色繡金絲暗紋的錦袍,話音戛然而止。</p>
視線偏轉(zhuǎn),就見一座高大的玉山站在她面前。</p>
跟在后面的春盎探了半個頭出來,小聲提醒:“娘子,五、五郎君——”</p>
啪嗒——</p>
半截肉脯正好掉進孟弗張著的嘴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