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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第一卷:遷墳驚變

    第一章

    血棺現(xiàn)世

    林小滿踩著青石板上的苔蘚往山上走時,總覺得后頸發(fā)涼。七月半的日頭白慘慘懸在天上,山道兩旁的松樹投下細碎的陰影,像無數(shù)只枯手在抓她的褲腳。

    小滿!山腰傳來二叔公沙啞的吆喝,快些!吉時要過了!

    她抹了把額頭的汗,加快腳步。轉(zhuǎn)過最后一道彎,就看見二十幾個村民圍在祖墳坡前。黑漆棺材半截埋在土里,抬棺的麻繩斷成幾截散落在地,空氣里飄著股若有若無的腥氣。

    怎么回事林小滿擠進人群,正撞見王瘸子癱坐在新挖的墳坑邊。這個平時最能咋呼的漢子此刻臉色青白,褲襠濕了一片,手里還攥著半截斷裂的洛陽鏟。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林小滿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深褐色的棺蓋上滲出細密的血珠,在正午陽光下泛著詭異的暗紅。那些血水順著棺材縫隙蜿蜒而下,把周圍新翻的黃土染成絳紫色。更駭人的是棺材四周的土里,竟埋著七枚串著紅線的銅錢,此刻正隨著血水流動發(fā)出細碎的叮當聲。

    血棺現(xiàn),百鬼哭......二叔公手里的三清鈴突然瘋狂震顫,銅舌撞在鈴壁上發(fā)出刺耳的嗡鳴。老道士踉蹌著后退兩步,道袍下擺掃過墳頭紙幡,嘩啦啦揚起一片慘白的紙錢。

    詐尸啦!不知誰喊了一嗓子,人群轟然炸開。李嬸的竹籃翻倒在土坡上,里面的香燭元寶滾得到處都是。林小滿被推搡著后退,后背撞在冰涼的墓碑上,刻著林氏先祖四個字的青石硌得她生疼。

    都別慌!老村長舉起旱煙桿重重敲在石碑上,火星子濺在血泊里發(fā)出滋啦輕響。老人布滿溝壑的臉在煙霧中忽明忽暗:三十年前遷三太爺?shù)膲灒彩沁@個時辰......

    話音未落,棺材里突然傳來指甲刮擦木板的聲響。那聲音尖利得像是要刺破耳膜,混著黏稠的血水翻涌聲,聽得人胃袋都跟著抽搐。林小滿突然想起論文里記錄的湘西葬俗——血沁棺,怨魂索。

    快撒糯米!二叔公抖著手從褡褳里抓出把黃米,可米粒剛碰到棺木就騰起青煙,轉(zhuǎn)眼燒成焦黑的渣子。棺材蓋猛地一震,系在四角的墨斗線應聲而斷。

    王瘸子突然怪叫一聲跳起來,眼珠子凸得快要掉出眼眶。他瘋狂抓撓著自己的脖子,指甲在皮膚上劃出道道血痕:有東西在勒我!救......最后一個字卡在喉嚨里變成咯咯的怪響,他直挺挺栽進墳坑,后腦勺磕在棺材角上發(fā)出悶響。

    血,更多的血從棺木裂縫里涌出來。林小滿看見王瘸子的尸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就像被什么吸干了全身的血肉。她死死咬住下唇,摸出手機對著棺材連拍三張照片——鏡頭里赫然映出棺蓋上浮著一張模糊的人臉。

    造孽啊......老村長煙桿掉在地上,佝僂著背往山下跑,快去找陳三爺!

    林小滿剛要跟上,突然瞥見血泊中有道金光閃過。她蹲下身,用樹枝撥開黏稠的血漿,一枚系著紅線的銅錢正卡在石縫里。銅錢正面刻著往生通寶,背面卻是她從沒見過的符咒,像條盤曲的蜈蚣。

    小滿!母親焦急的呼喊從山腳傳來。林小滿慌忙把銅錢塞進牛仔褲口袋,轉(zhuǎn)身時踢到個硬物。半截斷掉的洛陽鏟刃片上,沾著些暗綠色的碎屑,像是某種腐爛的織物。

    她摸出隨身帶的密封袋裝了些碎屑,突然聽見身后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回頭望去,只看見二叔公的道袍一角消失在松樹林里,地上的血腳印卻朝著相反方向延伸。

    當晚,林小滿在臺燈下反復端詳那枚銅錢。紅線已經(jīng)褪成暗褐色,湊近聞有股鐵銹混著檀香的味道。電腦屏幕上開著縣志檔案館的頁面,三十年前的新聞標題刺得她眼睛生疼:《林家村遷墳事故致六人暴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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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突然彈出視頻通話請求。林小滿瞥見是導師周教授,剛要接聽,屏幕卻閃過大片雪花點。滋滋電流聲中,她隱約聽見個蒼老的聲音在哼童謠:月娘娘,血衣裳,哭墳的娃娃要還陽......

    小滿!母親猛地推開房門,手里端著碗還在冒熱氣的姜湯。林小滿慌忙合上筆記本電腦,可母親已經(jīng)看見桌上攤開的銅錢。瓷碗摔在地上裂成八瓣,滾燙的姜湯濺在她腳背上。

    這東西哪來的母親聲音尖得變了調(diào),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掐住她手腕,明天就回省城去!聽見沒有

    窗外突然炸響驚雷。閃電劃破夜空瞬間,林小滿看見母親眼里蓄滿淚水,瞳孔深處映著兩點猩紅,像是兩滴凝固的血。

    第二章

    陰陽筆記

    林小滿蜷縮在雕花木床上,聽著窗外雨點砸在瓦片上的聲響。潮濕的霉味從墻角滲出來,混合著母親房里飄來的線香氣,在她鼻腔里凝成化不開的塊壘。她摸出枕頭下的銅錢,借著手機屏幕的冷光,看見往生通寶四個字正在滲出細密的血珠。

    吱呀——

    木樓梯傳來極輕的響動。她飛快把銅錢塞回枕頭,瞇著眼裝睡。門縫里漏進一線昏黃的光,母親佝僂的影子被拉長投在青磚地上,手里捧著個用紅布裹著的物件。

    林小滿數(shù)著心跳等了三分鐘,赤腳踩上冰涼的地板。木紋縫隙里嵌著的陳年香灰隨著她的步伐揚起,在月光下泛著磷火般的幽藍。她貼著墻壁挪到樓梯拐角,看見母親跪在堂屋神龕前,面前的火盆里飄著青灰色的煙。

    那件展開的紅布里,赫然是件染血的麻布孝衣。暗褐色的血漬在領口處結(jié)成蛛網(wǎng)狀的紋路,衣襟上七枚銅錢綴成的北斗七星圖案正在火舌舔舐下扭曲變形。母親顫抖的手將三炷香插進裝滿糯米的陶碗,香頭突然爆出三朵綠色火星。

    當家的......母親嘶啞的嗓音像是被砂紙磨過,小滿撿到了往生錢,這是不是報應要來了

    供桌上的老式座鐘突然當當敲響,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里混雜著鐵鏈拖地的聲響。林小滿捂住嘴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五斗柜。最上層的抽屜無聲滑開半寸,露出本靛藍色封皮的線裝書,書脊上用朱砂寫著黃泉簿。

    神龕前的母親猛然回頭,渾濁的眼球在黑暗中泛起一層白翳。林小滿縮進柜子陰影里,聽見自己太陽穴突突的跳動聲。直到母親端著火盆往后院走去,她才敢伸手抽出那本書。

    書頁間簌簌落下張黑白照片。二十出頭的父親站在槐樹下,身旁是個穿道袍的清瘦男人,兩人中間的石碑上刻著鎮(zhèn)煞二字。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1983年驚蟄,與青云子封棺于老鴉嶺。

    林小滿翻開《黃泉簿》,泛黃的宣紙上浮現(xiàn)出詭異的立體紋路——那是用摻了朱砂的墨汁繪制的符咒。當指尖觸到葬儀篇時,書頁突然自動翻到中間,一段血字在月光下漸漸顯現(xiàn):

    血棺現(xiàn),百鬼哭;往生錢,索命符。七煞沖宮之日,當以黑狗血淋棺,輔以......

    后半截文字被大團污漬遮蓋,像是有人把整碗血潑在了紙上。她湊近細聞,腥氣直沖腦門,這污漬竟是新鮮的人血。

    后院突然傳來鐵鍬掘土的聲響。林小滿貼著窗縫望去,母親正在石榴樹下挖坑。染血的孝衣被扔進土坑時,樹梢驚起兩只烏鴉,暗紅的石榴花撲簌簌落進坑里,像濺開的血點子。

    等母親佝僂的身影消失在廚房,林小滿抓起手電筒溜到后院。新翻的泥土還帶著潮氣,她用樹枝撥開浮土,孝衣領口處赫然縫著塊褪色的名牌——林秀蘭,正是母親的名字。

    你在找這個

    沙啞的嗓音在背后炸響。林小滿手一抖,手電筒滾進土坑,照出母親青灰色的臉。老人枯瘦的手里握著把沾泥的剪刀,刀尖正對著她眉心:三十年前你爹就是太愛刨根問底......

    驚雷劈開夜空,林小滿突然發(fā)現(xiàn)母親的影子比常人多出一截。那團粘在地上的黑影正慢慢隆起,形成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她倒退著撞上石榴樹,懷里的《黃泉簿》掉在地上,書頁嘩啦啦翻動,最終停在畫著七星陣的頁面上。

    母親突然痛苦地捂住心口,剪刀當啷落地。趁著這個間隙,林小滿抓起古籍沖回二樓。反鎖房門的瞬間,她聽見樓下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還有母親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不能看......看了就要被纏上......

    書案上的臺燈滋滋閃爍,林小滿用鎮(zhèn)紙壓住狂翻的書頁。當看到血線鎖魂章節(jié)時,插圖上的銅錢圖案與她撿到的那枚完全重合。文字記載如尖刀刺入瞳孔:

    往生通寶需以橫死之人喉頭血浸泡四十九日,輔以生辰八字,可作移魂引煞之用。若遇血棺異象,乃施術者借陰兵開路,當速毀......

    咚!

    閣樓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林小滿抄起桌上的桃木簪,踩著吱呀作響的竹梯爬上去。積灰的樟木箱里堆滿父親遺物,最底下壓著個青銅羅盤,指針正在瘋狂旋轉(zhuǎn)。當她撥開一摞舊報紙時,泛黃的頭版標題讓她如墜冰窟:

    《林家村風水師離奇死亡

    尸身失蹤疑云重重》

    報道配圖正是老鴉嶺封棺現(xiàn)場。父親與青云子道長中間,還站著個戴瓜皮帽的干瘦老頭——正是如今村里最受敬重的風水師陳三爺。

    閣樓窗戶突然被風吹開,暴雨裹著張黃符拍在她臉上。扯下來看是張畫著扭曲符咒的往生符,背面用血寫著她的生辰八字。林小滿沖到窗邊,只看見院墻上蹲著只通體漆黑的野貓,金黃色的豎瞳里映出兩個血紅的光點。

    她沖回書桌前翻開《黃泉簿》,在最后一頁發(fā)現(xiàn)張夾層。撕開裱糊的宣紙,掉出封血書:

    吾輩勘破陳三借陰兵養(yǎng)尸之秘,今遭七煞鎖魂術反噬。若見此信,速帶小滿離村,切莫追查三十年前......

    字跡到這里戛然而止,紙角殘留著半個血手印。林小滿摸出口袋里的銅錢,發(fā)現(xiàn)紅線不知何時纏住了自己小指,勒出一道滲血的淤痕。書頁上的朱砂符咒突然開始蠕動,在她眼前拼湊成張慘白的人臉。

    手機在這時瘋狂震動。周教授發(fā)來封郵件,附件是張老照片的掃描件——民國時期的葬禮現(xiàn)場,八個抬棺匠人脖頸上都系著染血銅錢,而站在祭壇前主持儀式的,赫然是年輕時的陳三爺。

    雨聲中隱約飄來嗩吶聲,林小滿推開窗,看見后山亮起星星點點的綠火。那些磷火排成長蛇,正蜿蜒著朝亂葬崗方向游去。她抓起手電筒正要出門,卻摸到門把手上黏膩的觸感——五道帶血的抓痕從門外一直延伸到樓梯口。

    第三章

    夜半鬼市

    林小滿把桃木簪別進發(fā)髻時,窗外的嗩吶聲突然停了。月光被烏云啃食得殘缺不全,后山飄來的磷火卻在院墻外聚成團,像盞幽幽的引魂燈。她摸了摸纏在小指上的紅線,銅錢在掌心燙得驚人。

    喵——

    黑貓從屋檐跳下,金瞳里兩點猩紅忽明忽暗。它叼著片殘破的紙錢走向后院,每走七步就回頭望她。林小滿想起《黃泉簿》里黑畜引路,黃泉莫顧的警示,卻還是抓起裝滿糯米和朱砂的布包跟了上去。

    磷火穿過荊棘叢生的野徑,在亂葬崗殘碑間游走。腐臭味越來越濃,林小滿踩到塊軟塌塌的東西,手電筒照過去是只腐爛的野狗尸體,頸圈上系著褪色的往生符。她剛要繞開,尸體突然抽搐著翻了個身——腹腔里鉆出上百只血紅色的尸蟲,組成個箭頭指向西北方。

    子時的梆子聲從山腳傳來時,林小滿望見了那座荒廢的義莊。殘破的白燈籠在檐下?lián)u晃,燭火卻是詭異的青綠色。褪色的義薄云天匾額下,兩扇木門正隨著陰風開合,門檻上新鮮的紙錢灰還帶著余溫。

    她蹲在斷墻后,看見陳三爺?shù)臈椖竟照却吝M潮濕的泥土。這個平日總穿著綢衫的干瘦老頭,此刻披著件綴滿銅錢的蓑衣,瓜皮帽下露出半截纏著符紙的繃帶。他對面站著個戴斗笠的男人,腳邊竹筐里滲出暗紅色的液體。

    陰年陰月的墳頭土,要淋過七遍尸水。陳三爺?shù)穆曇粝袷巧P的鋸子拉過棺材板,配上懷胎七月的紫河車,埋在祠堂地基下,保你子孫......

    斗笠男人突然劇烈咳嗽,袖口滑落的手背上長滿銅錢狀尸斑。林小滿捂住口鼻,看著陳三爺從懷里掏出個陶罐。罐口封著的黃符被揭開時,數(shù)十只螢火蟲大小的綠光涌出,落地化成半透明的人形,脖頸上都系著染血銅錢。

    陰兵借道,萬鬼開路。陳三爺將陶罐遞給對方,記住,寅時三刻要......

    誰!

    林小滿后退時踩斷枯枝的脆響驚動了眾人。斗笠男人瞬間化作紙人飄散,陳三爺?shù)墓照戎刂罔频兀切┚G光人形齊刷刷轉(zhuǎn)頭——他們的臉全是空白。

    她轉(zhuǎn)身狂奔,身后響起密集的鈴鐺聲。月光突然被濃霧吞噬,來時的路變成密密麻麻的墳包。每座墳頭都插著系白綾的招魂幡,幡布在風中展開,露出用血畫的她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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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買碗孟婆湯吧。

    沙啞的嗓音在耳后響起,林小滿猛回頭,看見個挎竹籃的老嫗�;@子里擺著七只青瓷碗,盛著的液體映出她七種不同的死狀。老嫗干枯的手指劃過碗沿:第三碗最配你,吊死鬼的舌涎加尸油......

    《黃泉簿》在布包里突然發(fā)燙,林小滿想起陰人問路的記載。她抓出把糯米撒向空中,米粒打在老嫗臉上發(fā)出烙鐵淬火的聲響。慘叫聲中,老嫗的面皮像蠟油般融化,露出下面森森白骨。

    霧氣稍散,前方出現(xiàn)條青石板路。兩側(cè)蹲坐著無面攤販,紙扎的牲畜在籠屜里蠕動。穿壽衣的顧客們拖著殘肢游蕩,有個脖頸斷裂的老頭正把眼珠按進秤盤:稱二兩陽壽,換匹紙馬......

    林小滿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循著《黃泉簿》中左三右四,踏罡步斗的口訣挪步。當她第七次踩到刻著巽卦的石板時,濃霧中浮現(xiàn)出義莊的輪廓。只是此刻的義莊張燈結(jié)彩,門楣上掛著冥婚大吉的綢花。

    陳三爺?shù)睦湫膸總鞒觯毫掷细绲拈|女倒是膽大。林小滿貼著窗縫望去,險些叫出聲——父親的青銅羅盤正在八仙桌上瘋狂旋轉(zhuǎn),而陳三爺手中把玩的,赫然是母親那件染血孝衣!

    當年你爹封了我的養(yǎng)尸地,如今他閨女來做陣眼倒是正好。陳三爺將孝衣披在紙人身上,紙人立刻長出母親的臉。他點燃三根骨香插進香爐,青煙凝聚成三十年前的場景:青云子道長正將桃木釘打入棺木,而本該死去的陳三爺在陰影里獰笑。

    林小滿摸向裝糯米的布包,卻抓出滿手血泥——不知何時,所有糯米都變成了蠕動蛆蟲。廂房內(nèi)的紙人突然扭頭,母親的臉裂開至耳根:小滿,來換你爹回家啊......

    她轉(zhuǎn)身撞翻個紙扎童女,童女懷里的陶罐摔碎在地。數(shù)十只黑甲蟲涌出,瞬間爬滿她的褲腿。千鈞一發(fā)之際,懷里的《黃泉簿》自動翻到破煞篇,朱砂繪制的符咒泛起金光。

    天清地明,陰濁陽清,開我法眼,邪祟顯形!

    林小滿蘸著舌尖血在掌心畫出雷紋,狠狠拍向地面。氣浪掀飛了紙人,義莊的幻象如潮水退去,露出原本破敗的模樣。陳三爺早已不見蹤影,只剩那件孝衣掛在房梁上晃蕩,袖口沾著新鮮的血跡。

    她在供桌下找到個麻袋,解開后渾身發(fā)冷——里面裝滿混著骨灰的墳土,每捧土里都埋著片槐木刻的牌位。最底下的牌位描金寫著林秀蘭,背面刻著母親生辰,裂縫里塞著幾根花白頭發(fā)。

    雞鳴破曉時,林小滿在義莊后院發(fā)現(xiàn)口枯井。井繩上凝結(jié)著黑色血痂,轆轤把手上纏著七枚往生錢。當她探頭下望時,井底突然傳來指甲抓撓聲,混著模糊的嗚咽:救...救......

    晨霧中傳來腳步聲,林小滿閃身躲進柴垛。兩個村民扛著鐵鍬經(jīng)過,談話聲隨風飄來:祠堂地基挖出七口陶甕...陳三爺說要拿黑狗血澆......

    她低頭看向沾滿墳土的布鞋,突然發(fā)現(xiàn)鞋底粘著片暗綠色織物——與遷墳現(xiàn)場洛陽鏟上的碎屑一模一樣。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時,義莊轟然倒塌,揚起的灰塵在空中聚成張人臉,正是報道中失蹤的父親。

    第二卷:禁忌真相

    第四章

    借陰債

    林小滿蹲在祠堂工地外的苦楝樹上,數(shù)著第七只烏鴉落在腳手架頂端。晨霧里飄著濃重的腥氣,二十幾個村民正在往地基坑中傾倒黑狗血。暗紅色的液體滲入泥土時,坑底突然冒出串拳頭大的血泡,像是有東西在下面呼吸。

    三爺說了,澆完血再埋鎮(zhèn)物!包工頭老吳扯著嗓子喊。他脖頸上掛著枚銅錢吊墜,隨著動作不斷撞擊胸前的尸斑——那是昨晚在鬼市見過尸斑的形狀。

    趁著工人換班的間隙,林小滿溜進臨時工棚。掛在墻上的施工圖用朱砂描著奇怪的紋路,九宮格方位上各畫著符咒,乾位標注埋骨七尺,坤位寫著引魂三升。她摸出手機拍照,閃光燈亮起的瞬間,圖紙背面透出密密麻麻的人名。

    這不是鎮(zhèn)宅圖......她小心揭開圖紙背面的黃表紙,呼吸驟然停滯。褪色的宣紙上按著血手印,每個名字后面都跟著生辰八字,最末一行赫然寫著母親林秀蘭的名字。紙角蓋著方陰刻印章,印文是幽冥通寶。

    外面突然傳來鐵鍬撞擊聲。林小滿將圖紙塞回原處,從帆布簾縫隙看見陳三爺正在主持儀式。八仙桌上擺著七盞青銅燈,燈油泛著尸蠟的慘白。七個村民跪在七星位,手腕系著浸過黑狗血的紅繩。

    今日埋下子孫樁,代代富貴享安康。陳三爺將符水潑在眾人頭頂,渾濁的液體里浮著細碎的指甲蓋,在契約上按了手印,祖宗蔭庇自然來。

    林小滿瞳孔驟縮。那些所謂的契約分明是扎紙店用的冥紙,紙上金粉寫著借陰債文書。當?shù)谝粋村民咬破手指按印時,紙面突然浮現(xiàn)青筋狀紋路,將血珠吸得一滴不剩。

    地基坑方向突然傳來驚呼。林小滿摸到基坑邊緣時,看見挖出的陶甕正在劇烈搖晃。老吳一鐵鍬砸碎甕口,腐臭的黑水噴涌而出,里面蜷縮著具呈打坐姿勢的干尸。尸體雙手結(jié)印,天靈蓋上釘著三寸銅釘,裹尸布上繡著北斗七星圖。

    七煞鎮(zhèn)宮,大吉大利!陳三爺杵著拐杖過來,瓜皮帽陰影遮住半邊臉,這可是明朝得道高僧的肉身,專門請來......

    這裹尸布是化纖材質(zhì)的。林小滿突然出聲,在眾人驚愕中跳下基坑。她扯住尸體袖口露出標簽,模糊的1983年生產(chǎn)字樣在陽光下刺眼,而且你們看尸斑分布,分明是死后被人擺成坐姿!

    人群騷動起來。陳三爺?shù)臈椖菊戎刂卮恋�,基坑四周突然騰起綠火。七具尸體同時睜開空洞的眼窩,被銅釘封住的嘴發(fā)出嗚嗚風聲。離得最近的工人突然抱住頭慘叫,七竅鉆出密密麻麻的尸蟲。

    北斗倒懸,陰債陽償!陳三爺?shù)呐叵鸬萌硕ど�。林小滿懷里的《黃泉簿》突然發(fā)燙,書頁自動翻到葬式篇,朱砂繪制的北斗葬式圖與現(xiàn)場完全重合——只是原本該朝北的天樞位正對祠堂大門。

    她抓起把混著黑狗血的泥土撒向尸體,腐尸頓時冒起青煙。趁亂沖出人群時,后背突然刺痛,反手摸到三根扎進肉里的槐木釘。釘尾刻著生辰符咒,正是母親在鬼市披過的那件孝衣上的紋樣。

    躲進后山山洞時,林小滿用打火機燒紅匕首挑出木釘。黑血濺在洞壁上,竟顯出幅血色地圖——老鴉嶺深處標著紅叉,旁邊小楷寫著養(yǎng)尸地。巖縫里卡著半張1983年的糧票,背面是父親筆跡:三爺非人,速離!

    夜幕降臨時,她循著地圖找到處被雷劈焦的槐樹林。九棵枯樹呈九宮格排列,中央的土包上插著七面殘破的招魂幡。當用桃木簪掘開浮土時,鐵鍬撞上了硬物——七口紅漆棺材呈北斗狀深埋地下,棺蓋上密密麻麻釘著系紅線的往生錢。

    最中間那口棺材突然震動,里面?zhèn)鞒鲋讣鬃下�。林小滿撬開棺蓋的瞬間,腐臭味裹著冷氣撲面而來。棺內(nèi)尸體穿著1983年流行的確良襯衫,右手緊攥著半塊玉佩——正是父親失蹤時佩戴的傳家寶。

    小滿......快走......尸體喉嚨里發(fā)出氣音,爬滿蛆蟲的眼窩轉(zhuǎn)向東南方。林小滿這才發(fā)現(xiàn)每口棺材底部都有暗槽,七道血線正沿著地脈流向祠堂方向。當她扯斷血線時,整片槐樹林突然響起無數(shù)冤魂的哭嚎。

    手機在這時收到條陌生短信:想知道你母親為何夜祭孝衣,子時獨自來祠堂。附件照片是母親被鐵鏈鎖在祭壇上的畫面,手腕還在滲血。林小滿攥緊父親留下的玉佩,發(fā)現(xiàn)玉面浮現(xiàn)出細小的符咒——與《黃泉簿》末頁的護身咒一模一樣。

    第五章

    往生咒

    林小滿攥著玉佩沖進家門時,暴雨正沖刷著屋檐下的紙燈籠。母親常坐的藤椅上散落著黃表紙,每張紙都畫滿殘缺的符咒。她摸到廚房門把上的黏膩,借著閃電看清是道混著香灰的血手印。

    媽!

    灶臺上的陶甕突然炸裂,腌了三十年的酸筍撒了滿地。林小滿踩到塊滑膩的物體,手電筒照過去是半截鼠尾,切口處整整齊齊,像是被利刃瞬間斬斷。酸腐味里混著線香燃燒的氣息,她順著青煙飄來的方向推開地窖木門。

    昏黃的燭光下,母親正用指甲在水泥地上刻符�;ò最^發(fā)散亂如草,十指磨得血肉模糊,卻仍機械地重復著畫符動作。那些歪斜的符咒在燭火中泛起幽藍熒光,組合成巨大的往生咒輪。最駭人的是母親裸露的后背——皮膚下凸起無數(shù)蚯蚓狀的紋路,正隨著符咒完成度逐漸匯聚成鎖鏈圖案。

    癸未年甲子月丙寅日......母親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兩把生銹的刀在摩擦,該還債了......她猛地轉(zhuǎn)身,瞳孔縮成針尖大小,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染血的牙床。

    林小滿倒退著撞上酒壇,懷里的玉佩突然發(fā)燙。母親四肢反折著爬過來,脊椎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地窖四壁滲出黑色黏液,往生符咒像活過來似的在地面游走,纏住林小滿的腳踝。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暴喝聲從頭頂傳來,窖口潑下混著朱砂的糯米。青云子道袍翻飛躍入地窖,手中銅錢劍直刺母親眉心。劍尖在距皮膚半寸處驟停,老道雙指夾著張紫符按在自己天靈: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母親喉嚨里爆出野獸般的嘶吼,后背鎖魂咒泛起血光。青云子咬破舌尖噴出精血,血霧在空中凝成八卦陣圖。當陣圖壓上咒文時,母親身體劇烈抽搐,七竅鉆出數(shù)十條紅線蟲,落地即化為灰燼。

    按住她肩井穴!青云子甩出捆尸繩。林小滿撲上去時摸到母親肩胛骨下的硬物——皮膚下埋著三枚銅釘,釘頭刻著陳三爺?shù)年幙逃≌隆?br />
    銅錢劍斬斷紅線的瞬間,地窖燭火齊齊熄滅。青云子點燃犀角燈,幽藍火光中,母親后背的鎖魂咒顯現(xiàn)出全貌:九道環(huán)形咒文中央,赫然刺著陳三爺?shù)纳桨俗帧?br />
    湘西趕尸匠的封魂術。青云子用艾草灸烤咒文中心,皮肉下立即凸起掙扎的鬼臉,你母親三十年前就被種下魂釘,每月朔望需用至親血脈供養(yǎng)咒主。

    林小滿掀開母親衣袖,果然看見密密麻麻的針孔。她突然想起每月初一十五,母親總會給她熬當歸雞湯,自己卻從不沾碗邊。那些湯里飄著的根本不是枸杞,而是朱砂浸泡過的紅豆。

    師父,這鎖魂咒......

    實為子母咒。青云子扯開自己道袍,胸口同樣的咒文已經(jīng)發(fā)黑化膿,當年我與令尊封印陳三,未料他早在我們體內(nèi)種下咒引。他指向咒文邊緣的蛇形紋路,你母親身上的是母咒,所有痛楚會加倍反饋給子咒宿主。

    院外突然傳來紙錢燃燒的噼啪聲。青云子甩出五帝錢釘住門窗,銅錢卻瞬間熔成鐵水。紙窗上映出無數(shù)佝僂人影,陳三爺?shù)墓中Υ┩赣昴唬簬熜旨热粊砹�,就把三十年前的賬結(jié)清吧!

    母親突然睜眼,瞳孔變成蛇類的豎瞳。她抓過林小滿的手腕狠咬下去,鮮血滴在鎖魂咒上,咒文頓時活過來般游向青云子。老道悶哼著撕開道袍,胸口的子咒正瘋狂吸收血氣。

    乾坤借法,雷部真君急急如律令!青云子擲出雷擊棗木印,將母親震飛撞上酒架。上百個泡著毒蟲的藥酒壇同時炸裂,蜈蚣蝎子在血泊中游走,組成北斗七星陣型。

    林小滿趁機翻開《黃泉簿》,咬破手指在解厄篇按下血印。書頁浮現(xiàn)出金色符咒,她照著念誦:五方雷帝,破穢除精!掌心雷紋亮起的瞬間,地窖頂棚被轟開大洞,暴雨傾瀉而入。

    陳三爺?shù)乃蛞略陔姽庵虚W現(xiàn),手中招魂幡卷住青云子的銅錢劍。兩件法器相撞迸出綠色火星,濺在酒液上燃起陰火。母親突然躍起撲向林小滿,指甲暴長三寸,直取她頸間玉佩。

    你爹的魂就封在這玉里!青云子甩出捆尸繩纏住母親,陳三要用至親魂魄煉化尸王!

    林小滿翻滾著躲過利爪,玉佩脫手飛出。陳三爺?shù)臈椖菊攘杩諗z住玉佩,鑲在杖頭的幽冥通寶發(fā)出血紅光芒。青云子突然扯斷胸口的子咒,噴出的黑血化作鎖鏈纏住陳三爺雙腳。

    走!老道將林小滿推出地窖,去老鴉嶺毀我當年埋下的鎮(zhèn)物!

    最后一眼,林小滿看見青云子引爆雷符,整個地窖在電光中坍塌。母親的身體在火光里四分五裂,后背的鎖魂咒卻完整地飄向夜空,被陳三爺?shù)恼谢赆κ杖肽抑小?br />
    暴雨沖刷著林小滿臉上的血污,懷中《黃泉簿》突然發(fā)熱。翻到最新浮現(xiàn)的書頁,父親的字跡在雨中清晰可辨:鎮(zhèn)物即禍根,七星棺中藏生機。配圖是七口紅棺組成的北斗陣,天樞位棺內(nèi)畫著玉佩紋樣。

    第六章

    問米婆

    林小滿踩著月光摸到神婆家時,屋檐下的風鈴正發(fā)出骨片相撞的脆響。門楣上懸著的八卦鏡蒙著層血垢,鏡面倒映出的月亮泛著詭異的青灰色。她剛要叩門,木門吱呀著自動打開,門縫里飄出股混著腐乳與尸蠟的怪味。

    等你三更天了。沙啞的嗓音從堂屋傳來。

    神婆蜷在藤椅里像只干癟的蠶蛹,臉上的皺紋深得能藏住銅錢。供桌上七盞油燈排成尸陀林主法陣,燈油里浮著嬰兒牙齒。當林小滿亮出那枚往生錢時,神婆深陷的眼窩突然涌出黑血:冤孽......這是買命錢......

    沾滿香灰的枯手抓住林小滿手腕,力道大得驚人。神婆拽著她撲到米缸前,抓出把陳米撒在槐木案上。米粒自動排列成北斗七星,勺柄直指西南方的老鴉嶺。

    要問陰事,先喂陽壽。神婆劃破林小滿指尖,血珠滴在米粒上瞬間被吸干。米堆里浮出張腐爛的人臉,竟是失蹤多年的前村長:陳三不是人......他是......

    人臉突然爆裂,米粒迸濺到墻壁上粘成符咒。神婆抓起把墳頭土撒向供桌,油燈火苗躥起三尺高,變成七張扭曲的鬼臉。她將往生錢壓在舌下,聲音驟然變成男聲:林姑娘,令尊讓我指路......

    林小滿渾身一震——這正是父親說話前清嗓的習慣。

    老鴉嶺的七口紅棺不能毀!神婆眼白完全翻上來,當年我們埋的根本不是......

    話未說完,房梁突然砸下團粘稠的黑影。黑影裹住神婆頭顱,發(fā)出毒蛇吐信的嘶嘶聲。供桌上的米粒瘋狂跳動,拼出快逃二字。

    神婆猛地仰頭,舌下的往生錢激射而出釘在門框上。她十指摳進米堆,指甲縫里滲出黑水:陳三是光緒年間......

    七個燈盞同時炸裂,飛濺的燈油在空中凝成鎖鏈形狀。神婆的尖叫卡在喉嚨里變成咕嚕聲,七竅涌出的黑血在地上匯成北斗圖案。林小滿扶住她后仰的身體時,摸到后頸處三根冰涼的銀針。

    是他......百年......尸王......神婆最后的耳語帶著腐臭氣息。尸體突然劇烈抽搐,后背道袍裂開,露出用尸油刺青的湘西趕尸路線圖。路線終點標著老鴉嶺,旁邊畫著具七竅釘銅釘?shù)淖辖?br />
    林小滿掀開神婆的袖口,發(fā)現(xiàn)小臂內(nèi)側(cè)刻滿正字。最新一道劃痕還滲著血珠,按日期推算正是遷墳事故當天。當她試圖取下銀針時,針尾突然鉆出紅線蟲,順著指尖就要往皮肉里鉆。

    天地自然,穢炁分散!

    她蘸著神婆的黑血在掌心畫雷紋,紅線蟲遇血即焚。供桌下的陶甕突然晃動,揭開發(fā)現(xiàn)里面泡著七只槐木人偶,每個心口都釘著銀針。人偶背面用血寫著村民的生辰,林小滿找到屬于母親的那個——銀針上纏著從自己毛衣上掉落的線頭。

    屋頂傳來瓦片碎裂聲。林小滿將人偶塞進布包,瞥見房梁陰影里蹲著只紙扎貓頭鷹。鳥喙上沾著新鮮腦漿,左眼是用往生錢做的假眼。她抄起燭臺砸過去,貓頭鷹振翅時抖落張黃符,上面畫著陳三爺?shù)漠嬒瘛饩w三十三年的落款清晰可辨。

    逃出兇宅時,林小滿被門檻絆倒。掌心按到塊凸起的青磚,撬開后發(fā)現(xiàn)是神婆藏的記事本。泛黃的紙頁記錄著每年中元節(jié)村中暴斃人數(shù),1983年那頁被血漬覆蓋,隱約能辨出七尸換命幾個字。

    巷口突然亮起綠瑩瑩的燈籠。林小滿翻進廢棄牛棚,看見陳三爺帶著兩個紙人挨戶搜查。紙人脖頸系著染血銅錢,走過之處留下濕漉漉的尸液。當它們靠近時,懷里的槐木人偶突然發(fā)燙,林小滿驚覺這些人偶竟是感應追魂的法器。

    她摸出《黃泉簿》蓋在人偶上,朱砂符咒亮起微光。書頁間突然飄落張照片,是青云子與神婆的合影,背景里的道觀匾額寫著清虛觀。照片背面寫著:若遇大劫,可尋觀中......后半句被血跡模糊。

    雞鳴破曉時分,林小滿在老槐樹洞中發(fā)現(xiàn)神婆藏的法器箱。墨斗里的線早已霉變,但箱底壓著的《趕尸秘錄》中,夾著張發(fā)黑的符紙——正是當年封印陳三爺所用的鎮(zhèn)尸符原件。符紙背面用朱砂備注:此獠已修成尸解仙,每逢甲子需換七竅銅釘。

    當陽光照到符紙上的北斗圖案時,林小滿突然想起祠堂的七具坐棺。她摸出父親玉佩對照,《黃泉簿》上的七星陣圖與玉佩紋路完美重合。玉佩中心突然彈出枚銅釘,釘身刻滿梵文——正是插在陳三天靈蓋的鎮(zhèn)尸釘。

    第三卷:陰陽決戰(zhàn)

    第七章

    百鬼夜行

    祠堂屋檐下的白燈籠突然泛起綠光時,林小滿正用雞喉血描畫最后一道鎮(zhèn)魂符。中元節(jié)的陰風卷著紙錢灰撲在陣眼中央,七件陰器在北斗方位微微震顫——染血孝衣壓天樞,槐木人偶鎮(zhèn)天璇,往生錢鎖天璣,父親的玉佩懸玉衡,鎮(zhèn)尸釘釘開陽,神婆的墨斗纏搖光,青云子的道袍覆天權。

    咔嚓!

    供桌上的三清鈴突然炸裂。林小滿回頭看見月光被黑霧吞噬,村道上飄來密密麻麻的紙人。這些紙人脖頸系著染血銅錢,空洞的眼窩里爬出紅線蟲,走過之處青石板滲出黑血。最前方的紙轎上端坐著陳三爺,棗木杖頭嵌著的幽冥通寶正吸收著月華。

    乖侄女,給你爹帶路辛苦了。陳三爺撕開臉皮,露出下面青紫色的僵尸面容,天靈蓋七枚銅釘泛著血光,待會就拿你的魂魄潤潤我的尸丹。

    林小滿咬破指尖在《黃泉簿》上畫出敕令:五星列照,煥明五方!七件陰器同時發(fā)光,形成光幕罩住祠堂。最先沖來的紙人撞上光墻,符紙身軀燃起陰火,慘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村民生前的模樣。

    地底突然傳來鐵鏈拖拽聲。陣眼處的青磚炸開,七口薄棺破土而出,棺蓋上用血畫著林小滿的生辰。陳三爺?shù)臈椖菊戎刂仡D地,棺材里伸出無數(shù)蒼白手臂,每只手掌心都刻著血契符文。

    讓你見識真正的北斗葬式!

    陳三爺尖嘯著化作殘影,利爪直取陣眼玉佩。千鈞一發(fā)之際,銅錢劍破空而來,將尸爪釘在供桌上。青云子道袍染血從天井躍下,胸口子咒已蔓延至脖頸:小滿,換坎位!

    師徒二人背靠背結(jié)印。青云子甩出二十八枚五帝錢封住棺中手臂,林小滿趁機將墨斗線纏上房梁。當陳三爺?shù)氖瑲庾采夏網(wǎng)時,整座祠堂梁柱浮現(xiàn)出金色符咒——正是三十年前封印養(yǎng)尸地的原陣。

    師兄還是這般迂腐。陳三爺?shù)慕┦樍验_至耳根,噴出腐臭的黑霧,你可知當年師父為何選我繼承衣缽他扯開道袍,心口處嵌著塊刻滿符文的龜甲,因為我能把趕尸術和風水局煉成尸解......

    青云子的銅錢劍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刺入自己心口,噴出的心頭血染紅整張符網(wǎng):乾坤借法,血薦軒轅!光幕瞬間暴漲,陳三爺發(fā)出慘叫,皮膚在金光中龜裂脫落。

    紙人軍團突然自燃,綠火中浮現(xiàn)出村民的魂魄。他們哀嚎著被吸入幽冥通寶,陳三爺?shù)臍堒|以肉眼可見速度復原。林小滿這才發(fā)現(xiàn),每個紙人體內(nèi)都藏著截村民的指骨。

    快毀法器!青云子將桃木釘拍入自己天靈,強行催動最后的靈力,北斗倒轉(zhuǎn),陰門開!

    七口薄棺應聲炸裂,露出里面用紅繩纏著的青銅鏡。鏡面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七個漆黑的漩渦。林小滿抄起祠堂鐵錘砸向古鏡,錘頭卻穿過鏡面如同擊打虛影。

    陳三爺?shù)睦Υ┩盖嘣谱有靥艜r,老道死死抱住尸臂:記住,破陣要毀......后半句話被噴涌的黑血淹沒。林小滿眼睜睜看著師父的魂魄被吸入幽冥通寶,那枚銅錢發(fā)出愉悅的嗡鳴。

    陣眼玉佩突然迸發(fā)青光,父親的虛影在光中浮現(xiàn):用至親血啟動七星陣!林小滿毫不猶豫割破手腕,血珠滴在七件陰器上,孝衣中的母親殘魂、道袍上的青云子精血、玉佩里的父親靈識同時蘇醒。

    祠堂地面開始塌陷,露出下方巨大的青銅棺槨。棺身纏著九道刻滿符咒的鐵鏈,每道鎖鏈都連接著村民家的祖墳。陳三爺癲狂大笑:晚了!尸王已成......

    林小滿扯斷墨斗線纏住陳三爺?shù)牟鳖i,借力躍上棺槨。當她把鎮(zhèn)尸釘拍向棺蓋符眼時,幽冥通寶突然爆出血芒。釘尖在距棺槨半寸處停滯,七件陰器同時出現(xiàn)裂紋——還缺最關鍵的那件至陰之物。

    紙錢灰突然凝聚成青云子的殘魂:陣眼是祠堂本身!老道虛影撲向供桌上的長明燈,魂火點燃梁柱上的百年桃木。烈焰中,祠堂匾額蔭庇子孫四個金字熔成鐵水,露出底層刻著的養(yǎng)尸冢。

    陳三爺?shù)膽K叫聲中,林小滿看見無數(shù)村民的魂魄從地底涌出。他們撕咬著陳三爺?shù)氖�,將七枚�?zhèn)尸釘一枚枚楔入其關節(jié)。當最后一枚銅釘封住天靈時,幽冥通寶裂成兩半,父親的身影在青光中漸漸消散。

    去老鴉嶺......青云子的聲音隨風飄來,真正的陣眼在......

    烈焰吞沒祠堂的瞬間,林小滿懷中的《黃泉簿》自動翻到末頁。原本空白的紙頁浮現(xiàn)出血色地圖,七個標記點連成北斗,勺柄指向后山亂葬崗。

    第八章

    黃泉引

    林小滿踩著人骨鋪就的小徑往亂葬崗走時,懷里的《黃泉簿》正在滲出冰涼的尸水。月光被盤旋的烏鴉遮蔽,手中火把每隔七步就無故熄滅,非得用舌尖血重新點燃。腐肉般的霧氣中,她聽見三十年前的送葬嗩吶聲在耳膜上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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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在腰間的五帝錢突然繃斷,銅錢滾進荊棘叢中發(fā)出黏膩的聲響。撥開帶刺的枝條,她看見七具村民尸體呈跪拜狀圍成圈,中間立著塊倒插的墓碑。碑文用指甲刻成:光緒三十三年,陳三卒于此。

    火把照亮碑底那灘蠕動的黑影時,林小滿的胃袋猛地抽搐。數(shù)百只尸鱉正從陳三爺腐爛的尸身里鉆進鉆出,天靈蓋上七枚銅釘早已銹成綠色。尸體的右手食指卻光潔如新,指甲縫里嵌著暗紅色的線頭——與母親孝衣上的繡線一模一樣。

    原來你才是傀儡。她將朱砂混著黑狗血潑向尸身,腐肉遇血即化,露出森森白骨。當啷一聲,脊骨中掉出枚青銅鑰匙,匙身刻著陰陽渡。尸鱉突然發(fā)狂般涌向白骨,轉(zhuǎn)瞬將其啃食殆盡,只留下那枚鑰匙懸浮在半空。

    《黃泉簿》突然自動翻開,泛黃紙頁上浮現(xiàn)出血色渡口。擺渡人戴著陳三爺?shù)哪槪^掛著盞人皮燈籠。林小滿摸出祠堂找到的幽冥通寶殘片,發(fā)現(xiàn)銅錢缺口與鑰匙紋路完全契合。

    子時的更鼓從地底傳來時,亂葬崗裂開道三丈寬的地縫。無數(shù)蒼白手臂托著艘柏木船浮出,船槳竟是用人腿骨扎成。當她將鑰匙插入船頭的骷髏鎖孔,整條船突然布滿血管般的紋路,船艙里堆滿系紅線的往生錢。

    生人渡黃泉,需付買命財。擺渡人咧嘴笑開,嘴角撕裂至耳根。林小滿拋出一枚往生錢,銅錢卻被船板吞噬。擺渡人枯手抓住她手腕:要渡河,拿心頭血來換。

    船身突然劇烈搖晃。林小滿瞥見水下浮起具紫僵,正是祠堂地底的青銅棺主。她咬破舌尖噴出血霧,擺渡人慘叫松手,柏木船瞬間化作白骨四散。血霧中浮現(xiàn)出青云子殘留的魂影:真身在陰陽界碑......用至親......

    魂影被突如其來的陰風吹散。林小滿躍向最近的白骨,卻抓了個空。就在墜入忘川河的瞬間,母親染血的孝衣從懷中飛出,在水面鋪成血色浮橋。她踩上浮橋的剎那,無數(shù)怨靈的手穿透孝衣抓撓腳踝,母親生前的記憶碎片涌入腦�!�

    三十年前的雨夜,懷胎七月的母親跪在陳三爺面前。老僵尸枯爪按在她隆起的腹部:用這女娃換你丈夫的命。母親咬破手指在血契上畫押時,肚皮上浮現(xiàn)出鎖魂咒......

    原來我就是那個祭品。林小滿跪倒在浮橋盡頭,看著孝衣在忘川河中化為灰燼。對岸的陰陽界碑裂開縫隙,碑文早登彼岸正在滲血。碑前跪著具無頭尸體,身穿青云子的道袍,手中緊握半截桃木劍。

    當她扳過尸體時,脖頸斷面突然鉆出團黑霧。霧氣凝聚成陳三爺?shù)墓砟槪汉弥杜�,這份大禮可還......話音未落,林小滿將鎮(zhèn)尸釘刺入黑霧,釘尖觸到硬物的瞬間,整座陰陽界劇烈震顫。

    界碑轟然倒塌,露出下方血泉噴涌的葬尸井。七口青銅棺呈北斗狀懸浮在血海上空,棺蓋大開,每口棺中都涌出粘稠的黑液。黑液匯聚成陳三爺?shù)木弈槪祆`處插著把熟悉的青銅鑰匙——正是開啟陰陽渡的那枚。

    你以為毀了我肉身巨臉張開深淵般的口,百年前我借陳三還魂,三十年前又用你續(xù)命......血海中浮起無數(shù)村民的魂魄,每個魂體心口都連著血線,另一端系在林小滿腕間。

    《黃泉簿》突然飛入血海,書頁在浪濤中翻動。當巨臉俯沖而下時,古籍炸成萬千金符,在空中拼出北斗鎮(zhèn)魂陣。林小滿割破手腕,血珠滴在陣眼處,青云子的桃木劍突然從血海升起。

    以血為引,黃泉開路!

    她握住劍柄的瞬間,整條右臂爬滿鎖魂咒。血海沸騰,母親的虛影從陣眼浮現(xiàn),將最后殘魂注入劍身:娘替你斬這最后一程。

    桃木劍貫穿巨臉天靈時,青銅鑰匙應聲而斷。陳三爺?shù)膽K嚎震落漫天血雨,七口青銅棺相繼爆炸。林小滿在氣浪中墜向深淵,最后看見的是血海底部那具冰棺——棺中躺著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嬰,臍帶還連著半截符紙。

    第九章

    破煞

    子時的梆子聲穿透血雨時,林小滿正將最后七枚鎮(zhèn)尸釘楔入冰棺。棺中女嬰的臍帶符紙突然燃起綠火,映出養(yǎng)尸地全貌——九十九具村民尸體呈蓮花狀跪拜,每具尸身心口都延伸出血線,最終匯聚到冰棺下的青銅祭壇。

    你以為破得了北斗葬式陳三爺?shù)臍埢陱难曛心�,腐爛的下頜掛著碎肉,三十年前你娘用鎖魂咒保你,今日正好煉成尸丹......

    林小滿咬破舌尖在掌心畫出敕令,血珠滴在冰棺瞬間,整座養(yǎng)尸地劇烈震顫。九十九具尸體突然仰頭嘶吼,血線崩斷的剎那,她看見母親殘破的魂魄從每具尸身中析出,最終在祭壇上方聚成完整魂體。

    娘替你鎮(zhèn)著煞,快啟陣!母親魂體撞向陳三爺,兩股黑氣在空中纏斗。林小滿翻開《黃泉簿》最后殘頁,用桃木劍劃破掌心,血水順著劍身凹槽流成北斗陣圖。當?shù)谄哳w血星亮起時,養(yǎng)尸地裂開七道地縫,露出當年青云子埋下的鎮(zhèn)物——七口貼著黃符的瓦甕。

    陳三爺?shù)睦Υ┩改赣H魂體:當年你為這丫頭與我定契,如今......

    定的是死契!母親殘魂突然爆開刺目白光,三十年前的畫面在強光中浮現(xiàn)——

    暴雨夜的山神廟,臨盆的母親蜷在供桌下。陳三爺?shù)臈椖菊忍羝鹑狙鸟唏伲河眠@女娃換你丈夫的命。母親咬斷臍帶將嬰孩藏在神像后,蘸著血在契約按下手�。喝∥业幕�,放他們父女......

    白光中,林小滿看見自己脖頸浮現(xiàn)出與母親相同的鎖魂咒。祭壇上的血符突然倒流,盡數(shù)涌入她腕間咒文。陳三爺發(fā)出驚恐的尖嘯:你竟把死契轉(zhuǎn)成生咒!

    乾坤倒轉(zhuǎn),陰陽逆生!林小滿將桃木劍刺入心口,心頭血噴在冰棺符眼。女嬰尸身瞬間汽化,養(yǎng)尸地的血雨倒卷向蒼穹。她扯斷脖頸紅繩,那枚從小戴到大的長命鎖墜地碎裂,露出里面藏著的半張契約——母親用朱砂寫著以母魂為引,破煞鎮(zhèn)邪。

    陳三爺?shù)臍埢瓯谎旮g出無數(shù)孔洞,天靈蓋的銅釘接連崩飛。他瘋狂撲向最近的瓦甕,利爪剛要觸及符紙,青云子的殘魂突然從甕中沖出:師兄,該上路了!

    師徒殘魂同歸于盡的瞬間,養(yǎng)尸地開始崩塌。林小滿跪在祭壇中央,看著母親的魂魄漸漸透明:當年你爹的羅盤里......最后的耳語被地裂聲吞沒,只剩半片孝衣飄落在她掌心。

    地底傳來萬鬼哭嚎,冰棺下的青銅祭壇升起七盞引魂燈。林小滿將孝衣碎片投入燈油,火光中浮現(xiàn)出完整的北斗破煞陣。她踏著血線走向陣眼,每步都在腐爛的泥土上留下燃燒的腳印。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七盞魂燈應聲爆燃,火光凝成青云子的虛影。老道雙手結(jié)印推來磅礴清氣,將陳三爺?shù)臍埢陦喝腙囇�。林小滿咬破手指在眉心畫出天師印,縱身躍入陣中:以我精血,封邪鎮(zhèn)厄!

    養(yǎng)尸地徹底坍塌時,朝陽刺破云層。林小滿在廢墟中醒來,腕間鎖魂咒已褪成淡粉疤痕。殘破的《黃泉簿》攤在身旁,末頁浮現(xiàn)父親的字跡:破而后立,生生不息。

    她蹣跚著走到老槐樹下,將母親殘留的孝衣碎片埋入土中。當?shù)谝黄垩科仆炼鰰r,山風送來遙遠的鈴鐺聲,像是三十年前父親離家時,掛在門楣上的那串銅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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