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年前,林疏影墜海失蹤,警方定性為死亡。
那一日,她剛剛遞交出國學(xué)術(shù)進(jìn)修的簽證資料,第二天卻在機(jī)場附近失聯(lián),只留下隨身手提包和一個被海水沖上岸的手機(jī)。
整個過程,沒有尸體、沒有證人,只有一場暴風(fēng)雨和一條含糊不清的告別短信:
【對不起,我走了。你一定會過得很好。】
那晚,沈執(zhí)沉默著開車沖向海岸線,獨(dú)自走進(jìn)暴風(fēng)雨中,在漫天浪花里一聲聲呼喊她的名字——
林疏影——你給我回來!!
但海,不會回應(yīng)。
人,也真的沒了。
五年后,清城東南郊區(qū),沈宅
爸爸!五歲的男孩沈予辰光著腳丫跑進(jìn)廚房,舉著一張畫紙,你看我畫的媽媽!
畫上是個穿白裙的女人,笑著站在夕陽下,旁邊是他牽著爸爸的手。
沈執(zhí)看著那張畫,眼神一頓。
他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頭:媽媽是你最想見的人,對嗎
小予辰點(diǎn)頭:我最最想她了。
他沒有告訴孩子,媽媽已經(jīng)不在了。也沒有告訴他,林疏影是個死過一次的女人。
在小予辰出生之前,他和林疏影訂了婚,準(zhǔn)備舉辦一場簡單而真摯的儀式。
但就在婚禮前三天,她死了。
沈執(zhí)發(fā)了瘋一樣地找她,甚至雇了全部人脈、掘地三尺調(diào)查,但林家只告訴他:
她出了意外,尸體沒找到,但人已經(jīng)沒了。
所有的證據(jù)都逼著他接受現(xiàn)實(shí)。
——除了那張DNA檢測報告。
孩子出生那年,林家偷偷將孩子送來,扔下一句話:這是她留下的唯一骨血。
沈執(zhí)震驚到說不出話,甚至不敢相信。
但親子鑒定寫得明明白白:匹配度99.98%。
他沒多問,只是接過孩子,從此獨(dú)自帶大。
不婚、不戀、不提往事,守寡五年。
人人都說他瘋了,為了一個死了的女人毀掉自己整個人生。
但他從不回應(yīng)。
因為那段記憶,早已刻進(jìn)了骨頭。
同一時間,國際航班T307落地清城機(jī)場。
林疏影戴著墨鏡,站在出口處,看著手機(jī)上那一張照片。
照片里,是一個男孩,笑得眉眼彎彎,像極了她。
你說,他像誰她身邊的女人問她。
林疏影收起照片,面無表情:像我。
你確定不告訴他實(shí)情畢竟沈執(zhí)為你守了五年,孩子也是他帶大的……
但那孩子……不是他的。
她聲音冷得幾乎無情:這段錯亂的命運(yùn),從一開始就不該發(fā)生。
我回來,只是想把一切收回來。
朋友看著她:你變了。
林疏影笑了笑:五年前死過一次的人,還能有什么沒變的
晚上十點(diǎn),沈執(zhí)剛哄完沈予辰入睡。
門鈴響了。
他以為是傭人忘帶鑰匙,打開門的下一秒,整個人僵在原地。
門外,站著的那個人,穿著米色風(fēng)衣,墨鏡摘下的瞬間——
他整顆心都停跳了。
林疏影……
她淡淡一笑,聲音無波:
好久不見,沈執(zhí)。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臂,語氣幾乎發(fā)瘋:你沒死你去哪了你為什么——
別激動,我只回來看看我的兒子。
她一字一頓道。
你說什么沈執(zhí)眼中泛起瘋狂,予辰是你兒子你還記得他
當(dāng)然記得。她輕輕開口,只是我從沒說過,他也是你的兒子。
——
客廳里,時鐘的滴答聲仿佛放大了十倍。
沈執(zhí)站在原地,瞳孔微震,聲音幾乎從喉嚨里擠出來:你說什么
林疏影摘下風(fēng)衣,將包放在沙發(fā)上,動作從容得像是回來度假的女主人:我說,予辰不是你的兒子。
她看著他,一字一頓。
但我沒騙你。他是我親生的。
你……五年前死了,孩子送到我手里,林家說是我們的孩子,我……沈執(zhí)指尖顫抖,像是抓不住現(xiàn)實(shí)。
林疏影眼中劃過一抹痛意,卻很快壓下:你有沒有想過,他們?yōu)槭裁茨菢幼?br />
你什么意思
他們知道,我那時候不想嫁,也不想讓孩子曝光。我選擇了出國,林家卻覺得我丟了臉——于是他們決定:既然我不肯‘成全’,那就干脆讓你承擔(dān)。
你對林家而言,是最合適的繼承人,也是最適合背鍋的人。
所以,那個孩子,他們送給了你。
沈執(zhí)猛地站起:你是說,他們拿了別人的孩子——硬說是我們兩個的!
不是別人。她緩緩開口,是我和另一個人。
你在國外有了別人
不是‘有’,是……早在我們訂婚前,他就已經(jīng)存在。
她看著沈執(zhí),目光平靜,卻比任何撕裂都更致命:
我從沒打算嫁給你,沈執(zhí)。
我只是,逃不掉家族安排。
可我愛的人……不是你。
沈執(zhí)如遭雷劈,一拳砸在茶幾上,血滴濺落地板。
你騙我整整五年!你走之前一句話都不留,還要我?guī)е粋根本不是我孩子的孩子——你拿我當(dāng)什么!
林疏影垂下眼:我不是要你養(yǎng),我是要你忘。
可我沒忘。沈執(zhí)紅著眼,近乎嘶吼,我沒一天忘過你!你知道我這五年怎么過的嗎
我一個人喂奶、換尿布、熬夜發(fā)燒、帶著他看病、讀故事、參加幼兒園開放日……所有人都在說我可憐,我他媽連可憐都不配!
他走上前,一把捏住她肩膀,聲音沙啞:
林疏影,你說你不愛我,那我這五年,是在給誰守
林疏影閉上眼,淚水終究滾落。
可你是我最愛的人。
沈執(zhí)怔住。
空氣凝固了一瞬。
林疏影笑了,苦澀卻真誠:我愛你,是真的。但我更愛自由,愛逃離,愛那個讓我短暫以為能做回自己的世界。
那個男人,是我年少輕狂時唯一的不顧一切�?珊⒆映錾牡诙欤吡�。
你知道我多恨嗎
我不想孩子被人唾罵‘沒爸’,也不想你知道真相——所以林家送去了孩子,而我……選擇假死。
沈執(zhí)閉上眼:所以,你只是回來交代這一切,然后……走人
不是。
她走近他,輕輕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我是回來贖罪的。
如果你愿意,我留下來。
我不再逃。
樓上傳來咯吱的開門聲,沈予辰揉著眼睛走下來:爸爸,剛剛……是誰在說話
林疏影瞬間失措。
沈執(zhí)蹲下身抱起孩子,語氣平靜卻溫柔:是一個老朋友。來找爸爸說點(diǎn)事情。
沈予辰睜大眼看向林疏影,怯怯地問:你……你是不是我媽媽
林疏影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緩緩蹲下身,撫摸他的頭發(fā),聲音顫抖:是。
媽媽回來了。
男孩愣了愣,像是在回憶些什么,然后猛地?fù)溥M(jìn)她懷里,哽咽出聲:我夢見過你!我夢見你躲在好遠(yuǎn)的地方偷偷看我,我一直都記得你的眼睛!
她抱緊他,泣不成聲。
那一刻,沈執(zhí)轉(zhuǎn)過頭,不讓人看到他泛紅的眼眶。
夜晚,客廳里只剩沈執(zhí)和林疏影。
她輕聲問:你愿意,讓我留下來嗎
沈執(zhí)沒答,只是看著窗外的夜色,冷冷道:
你可以留下。但我不保證……我能原諒你。
她點(diǎn)頭:我不求原諒,只求機(jī)會。
他望向她,眼神復(fù)雜極了:
林疏影,別以為你回來,我就還愛你。
可你還在等我,對嗎她抬眸,望進(jìn)他眼里。
他沉默。
良久,才輕輕說了一句:
你真狠心。
她低聲笑了:可惜我沒狠到底。
清晨,沈宅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客廳里,仿佛一切都很平靜。
林疏影站在廚房,給沈予辰煎蛋、溫牛奶,一切動作嫻熟自然,仿佛從未離開。
她一邊切面包片,一邊忍不住側(cè)頭看向客廳——
沙發(fā)上,小予辰靠在沈執(zhí)懷里,一邊咬著餅干,一邊輕聲叫了句:
爸爸,你今天可以早點(diǎn)下班嗎我想讓你陪我還有媽媽去公園。
沈執(zhí)輕輕嗯了一聲,卻沒有多說一句。
林疏影眼角微熱,手指一顫,刀鋒在面包上劃出一道裂口。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像個外人,站在廚房看他倆——像極了一家人,卻始終差了一層無法跨越的東西。
她的謊言,是橫亙其間的深淵。
下午四點(diǎn)。
林疏影去接孩子放學(xué),站在幼兒園門口。
媽媽!小予辰看到她時格外開心,小跑著撲進(jìn)她懷里。
她牽著他的小手,一路走回家,街邊樹影斑駁,像極了五年前他們計劃的未來。
她低頭:辰辰,媽媽問你個問題。
你說。
你最愛誰
小予辰認(rèn)真地想了想,眼神亮晶晶:媽媽,爸爸,還有我自己。
她鼻頭一酸,蹲下來親了親他的額頭:你真是媽媽的小寶貝。
那你以后還會一直喊爸爸嗎
小予辰點(diǎn)頭:當(dāng)然啦,他是爸爸呀,他一直都陪我。
她沒說話,笑著牽起他繼續(xù)走路,可她的心卻一下一下,像被利爪抓撓。
她知道——這個孩子,不該叫沈執(zhí)爸爸。
但她也明白,這聲爸爸,是沈執(zhí)用五年血汗換來的。
晚上。
林疏影在陽臺上晾衣服,沈執(zhí)走了過來,手里夾著煙,點(diǎn)都沒點(diǎn)燃,只是沉默地捏著。
你想好了嗎
林疏影一愣:什么
準(zhǔn)備什么時候告訴他,他真正的父親是誰
林疏影沉默許久,才說:他沒必要知道。
你錯了。沈執(zhí)轉(zhuǎn)頭看她,眼神冷而鋒利,他不是我的兒子,他終有一天會問我,‘我們?yōu)槭裁床幌駝e人家那樣有共同姓氏,有血緣關(guān)系’。
到時候,他會恨你。
林疏影低頭,聲音沙�。耗愫尬覇�
沈執(zhí)眼神一黯:我恨你,但我更恨……自己不夠狠。
他低聲一笑,像笑著罵自己:我這么聰明的人,竟然被你騙了五年,還為你守寡、給別人生孩子換尿布。
他忽然抓住林疏影手腕,壓著聲音咬牙:
你知不知道我多少次抱著他叫‘兒子’,以為那是你給我留下的唯一東西
你知不知道,他第一次叫我‘爸爸’的時候,我哭了。
林疏影,你再讓他喊一次‘爸’試試看——我真瘋給你看��!
林疏影淚如雨下: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可是你愿意怪我就怪吧,我只求你——別推開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沈執(zhí)松開她,喉結(jié)上下滾動,最后低聲說:
我不會推開他。
但我不會再叫他兒子。
我不想再一次,騙自己。
接下來的幾天,家里氣氛變得古怪。
沈執(zhí)對孩子沒有疏遠(yuǎn),依舊接送、吃飯、講故事、照顧日常。
可他從不再開口叫兒子,而是叫他的小名:辰辰。
沈予辰隱約察覺出什么,某天晚上小聲問林疏影:
媽媽,爸爸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林疏影紅著眼摟住他,溫柔地說:不是。爸爸最愛你了。
那他為什么不叫我‘兒子’了
林疏影哽咽,遲遲說不出話。
——
她知道,孩子是無辜的,但這段謊言已經(jīng)太久太重,壓得他們所有人都快喘不過氣。
直到有一天,沈執(zhí)接到林家來電。
那頭的人說:你還想知道那個孩子真正父親是誰嗎
沈執(zhí)冷笑:你們害我還不夠
我們可以告訴你他是誰,只要你愿意……把孩子還回來。
他握緊電話,眼神冷得像冰:
你們現(xiàn)在知道要‘收回’了
你們當(dāng)年敢扔給我,現(xiàn)在就別指望我再還回去。
電話那頭冷聲一笑:你真以為他會一直叫你‘爸’真相總會揭開的,到時候他會恨你。
沈執(zhí)掛斷電話。
轉(zhuǎn)身的那一刻,他望向家中客廳,那個正認(rèn)真涂畫的孩子。
他的心,又一次,狠狠抽疼。
夜里。
沈執(zhí)靠在陽臺點(diǎn)燃一支煙,林疏影走過來。
林家來電話了。
林疏影怔�。核麄兿霂ё叱匠�
沈執(zhí)低頭一笑,聲音平靜卻令人心悸:
他們想帶走就帶走我養(yǎng)的孩子,他們說搶就能搶
林疏影,我現(xiàn)在真的搞不清楚——你回來,是想補(bǔ)償,還是想毀滅我最后的溫柔。
她站在原地,良久沒有出聲。
只是在心底,第一次動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如果有一天真相無法挽回,她寧愿,再消失一次。
深夜,沈宅燈光未熄。
林疏影坐在客廳沙發(fā)上,整整一夜沒合眼,身邊是睡熟的沈予辰,小小的一團(tuán),呼吸輕柔安穩(wěn)。
她的手一遍遍地?fù)崦⒆拥暮竽X勺,像是害怕他下一秒就會被誰從她身邊奪走。
而實(shí)際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場奪走遲早會發(fā)生。
林家不是善茬。他們這次來電,說明已經(jīng)徹底放棄遮掩,要動真格了。
而沈執(zhí),也不再是那個什么都不問的啞忍者。
他知道得越多,離原諒她就越遠(yuǎn)。
隔天上午。
林疏影起床時,沈執(zhí)已經(jīng)帶著沈予辰出門。
去見個朋友。他留了一句話,表情平靜,卻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冷意。
林疏影心頭一緊,立刻打電話。
無人接聽。
她反復(fù)撥打,十幾次后,電話才終于被接起。
沈執(zhí),你帶他去哪了她盡量控制語氣。
林疏影。他在電話那頭淡淡道,我今天帶他去做了二次DNA檢測。
她怔住。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想……親口確認(rèn)。
你說他不是我兒子,但我需要證據(jù)。
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
她知道,這一刻遲早會到。但當(dāng)它真正來臨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遠(yuǎn)沒準(zhǔn)備好。
結(jié)果出來了她喃喃問。
出來了。沈執(zhí)聲音很低,卻像刀子,他不是我兒子。百分之百。
晚上七點(diǎn)。
沈執(zhí)回到家,林疏影坐在餐桌旁,飯菜冷了三輪,她卻一口未動。
小辰睡著了她問。
嗯,累了一天。他語氣平靜,今天他喊我‘爸爸’的次數(shù),比過去一周都多。
林疏影輕輕閉上眼,胸口仿佛被千斤壓著。
那你……打算怎么辦
沈執(zhí)看了她一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向客廳,抽出沙發(fā)縫里的那本童話故事繪本。
翻到其中一頁——上面畫著一個小男孩站在海邊,張開雙手大喊:爸爸,我等你回來!
他把書合上,扔在桌上,低聲道:
我不會原諒你。
林疏影眼眶泛紅。
但我也不會放開他。
就算他不是我親生的,就算他喊我‘爸爸’是錯的——我也認(rèn)了。
他是我兒子,五年前是,現(xiàn)在也是,將來也永遠(yuǎn)是。
林家如果敢動他一下,我讓他們血債血償。
林疏影怔怔望著他,眼淚終于落下。
她原以為,他會選擇抽身,會說一句把孩子帶走吧,從此兩清。
她沒想到,他會用一種幾乎偏執(zhí)的方式,把這段父子關(guān)系捧得如此高。
你恨我,卻從未對他退一步。她聲音顫抖。
因為我知道,他是無辜的。沈執(zhí)聲音冷硬,你和林家欠我的,我不會從他身上討回。
但你要記住——他是我沈執(zhí)的兒子,不是你某段舊情的代償品。
你想留下來陪他,我不會趕你。
但你沒資格再談‘我們’。
林疏影咬唇:我知道。
我沒資格要你原諒,更沒資格要求繼續(xù)。
我只求你,讓我留在他身邊,哪怕……只是個母親。
沈執(zhí)看了她一眼,久久未語。
半晌,他低聲說:
你留下來,是為了他。
不是為了我。
林疏影點(diǎn)頭:是。
可她心里知道,她說的是一半。
另一半,是她不敢說的。
——她留下來,也,是為了他。
深夜十二點(diǎn)。
林疏影悄悄打開門,站在沈執(zhí)臥室門口。
男人背對她坐在床邊,正在處理一份企劃案,燈光落在他臉上,那張曾陪她度過數(shù)百個深夜的輪廓依舊深刻。
她沒有進(jìn)門,只低聲說了一句:
謝謝你……還肯讓他叫你‘爸爸’。
沈執(zhí)頭也不抬:你該感謝他。
是他讓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父親’。
不是靠血緣,而是靠選擇。
我選擇了他。
但我沒有選你。
林疏影的淚終于繃不住了,一顆顆砸落在地板上。
她輕聲開口,聲音顫得幾乎聽不清:
我知道。
但我不后悔回來了。
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們之間如何,他已經(jīng)是我們共同的命運(yùn)。
清城進(jìn)入雨季,窗外細(xì)雨連綿,帶著潮濕的涼意。
沈予辰最近變得安靜了許多。
他不再在早晨醒來時第一時間撲進(jìn)沈執(zhí)懷里,也不再纏著林疏影講故事、唱歌。他每天按時起床、吃飯、上學(xué),規(guī)規(guī)矩矩得像個小大人。
但誰都看得出來,他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那份歡快。
辰辰是不是不開心林疏影問他。
他搖頭:沒有呀。
那你怎么都不纏爸爸媽媽了
他低頭咬著勺子:我怕你們吵架。
林疏影的心頓時像被尖銳利器貫穿,疼得一陣陣抽搐。
她從未想過,她和沈執(zhí)之間的過去、謊言與撕裂,最終在孩子心里留下了如此清晰的陰影。
而最讓她難堪的是——他一直在看,一直在懂。
那天晚上,沈予辰躺在床上,忽然低聲問沈執(zhí):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沈執(zhí)愣住。
孩子的小臉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雙紅通通的眼睛。
媽媽說你這幾天不開心。
我也有感覺。你雖然還叫我‘辰辰’,但你不是以前那個‘爸爸’了。
以前你會背我睡覺,會給我折星星紙,現(xiàn)在你都不說話了。
沈執(zhí)緩緩伸出手,將他抱進(jìn)懷里,聲音低沉而沙啞:
辰辰,爸爸沒有不要你。
只是爸爸最近……在學(xué)怎么面對自己。
小予辰聽不懂,但還是用力點(diǎn)頭,小小的胳膊回抱住他。
那一刻,沈執(zhí)突然明白——
哪怕這個孩子不是他的血脈,但他早已在孩子心里,成為了唯一的父親。
而他,也從來不是在代養(yǎng)誰的孩子。
他是沈予辰的爸爸,從來都是。
翌日清晨,林疏影準(zhǔn)備送小辰上學(xué)。
他突然跑回房間,從床底抽出一個折得皺巴巴的盒子。
媽媽,這個你拿去送給爸爸。
林疏影疑惑地接過,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張孩子手繪的卡片——
畫上是一棵大樹下,小男孩和一個高大的男人手牽著手,身后寫著幾行字:
我知道我不是爸爸的親生,但我也知道爸爸很愛我。
爸爸可以不愛媽媽,但他一定還愛我。
所以我也要一直愛他,直到他重新笑起來。
林疏影看到最后一句,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
她抱緊了孩子:辰辰,你真的很懂事。
小辰乖巧地抱著她:媽媽,你也別怕。就算爸爸不愛你,我也會愛你很多很多。
這一瞬,她才真正意識到——她曾以為愛是一場糾纏的你來我往,最終才懂,愛也可以是孩子那樣干凈而不求回報的守護(hù)。
晚上。
林疏影鼓起勇氣走進(jìn)沈執(zhí)的書房,把卡片放在他桌上。
她沒說話,只是站在那,靜靜等他看完。
沈執(zhí)盯著那稚嫩的字跡,眼神一寸寸動容,最終將卡片合上,低聲問她:
你回來的這段時間,有沒有哪一刻……后悔
林疏影搖頭:沒有。
即便你已經(jīng)不再愛我,即便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諒。
我也不后悔。
因為我終于能每天親口告訴辰辰——媽媽在。
她望向他,眼神坦然:你可以不再愛我,但他愛你。
他讓你成了一個父親,也讓你……沒那么孤單。
沈執(zhí)望著她,眼底有情緒翻涌,但他沒有回應(yīng)。
只是將卡片輕輕放進(jìn)抽屜,像是收好了一段過去,也藏住了一份無法再言說的心情。
幾天后,小辰生日。
他從未開口許愿過,但這一次,他在蛋糕前雙手合十,認(rèn)真閉眼。
我希望爸爸媽媽都不生氣。
希望我們一直可以住在一起。
希望爸爸再笑一次。
沈執(zhí)和林疏影站在兩側(cè),看著孩子,心臟同時揪緊。
沈執(zhí)的聲音低低響起:
我會讓他記住,我不是因為愛你才留下來。
但如果有一天,我再次選擇愛——那一定,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林疏影望著他,眼里浮起一點(diǎn)光,像殘雪初融的春日。
她知道,她和他之間,還沒完。
但此刻,他們終于在破碎之后,為了孩子,為了彼此,再次站到了一起。
哪怕不再是戀人,也終歸不是陌生人。
沈予辰生日后的第三天,林疏影接到林家最后通牒:
將孩子帶回,恢復(fù)林家子嗣身份,我們會替你安排最好的前途和婚姻。
她笑了,笑得毫無溫度:我不是當(dāng)年的林疏影了。
林家人語氣強(qiáng)硬:你以為沈執(zhí)真的會一直護(hù)著你等他冷靜下來,他終會明白你只是他人生的一場意外。
她輕聲說:那我也愿意做一場意外,哪怕只為辰辰。
同日深夜,沈執(zhí)站在樓下陽臺,翻著一疊文件。
那是孩子入學(xué)的戶籍申請,他不動聲色地在父親一欄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他明白:
無論血緣如何,他都不會再放手這個孩子。
林疏影走進(jìn)來,手里端著杯溫水,遞給他。
他抬頭望著她,良久,說:
我曾經(jīng)很恨你。
因為你讓我做了一個笑話,一個為愛守寡五年,卻連真相都不知道的笑話。
林疏影低頭,眼圈泛紅:對不起。
我不說這些,是想聽你道歉。沈執(zhí)將水放下,聲音低沉,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后來想明白了。
那些我以為是笑話的五年,其實(shí)是我最像人的五年。
我沒有做繼承人、沒有做CEO、沒有做林家的女婿。
我只是做了一個……父親。
林疏影抬眼望他,眼眶終于控制不住濕了。
你恨我沒有錯,我不配被你愛,也沒資格要求回頭。
可如果可以——
你讓我留在你和辰辰身邊,不以情人,不以妻子。
只以……一個母親的身份。
然后我用余生……一點(diǎn)點(diǎn)補(bǔ)償你。
她說完,低頭,語氣輕輕:如果你還愿意讓我留下。
沈執(zhí)靜靜望著她,半晌才喃喃開口:
你不知道,這五年,我等你回來,等到連恨都學(xué)會了原諒。
他走到她面前,將她抱進(jìn)懷里,聲音哽咽:
你以為你在求我留下你。
可我才是那個一直……求你回來的人。
幾天后,沈宅陽光明媚,客廳里傳來男孩咯咯笑聲。
林疏影正哄沈予辰折紙,沈執(zhí)從書房出來,看著眼前這一幕,終于走上前。
我決定了。他說。
決定什么
把他戶籍永久落在我名下。
你愿意嗎
林疏影怔住,隨即用力點(diǎn)頭:我愿意。
我可以讓他改姓,甚至不認(rèn)我,只要你還認(rèn)他。
沈執(zhí)低頭看著母子倆,眼神柔和:
他不需要改姓。
他姓沈,也姓林。
他是我們共同的孩子。
林疏影眼淚決堤:你……真的原諒我了
沈執(zhí)輕輕搖頭,卻笑了:不,我只是放下了。
愛你和原諒你,是兩件事。
但我愿意試著,再愛一次。
數(shù)月后。
清城最大公園,沈予辰牽著父母的手,一邊走一邊說:
爸爸媽媽,我們可以一直在一起嗎
沈執(zhí)俯身:只要你想,我們就一直在一起。
林疏影笑著應(yīng)聲:一輩子。
陽光落在三人身上,像某種命運(yùn)溫柔的饋贈。
他們走過了錯認(rèn)、欺瞞、憤怒與背叛,也終于在無數(shù)疼痛之后,握緊了彼此的手。
不是因為血緣。
不是因為過去。
是因為選擇。
他們選擇了愛,選擇了守護(hù)。
更選擇了,重新開始。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