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了這個弱智了
巧的是,救護車送診的醫(yī)院正是秦銘工作的醫(yī)院,所以,這里也是月眠丈夫生前工作過的地方,而兩年前的月眠也以病人的身份每周三次過來看診。這間醫(yī)院對他來說有很多和丈夫的回憶。
月眠觸景生情,坐在窗戶邊望著樓下的庭院出神。秦銘回科室繼續(xù)忙去了,走之前和月眠約好下班后過來送他回家。這實在太麻煩了,月眠想拒絕,秦銘看出他的心思,說道,不是說了嗎?不用跟我客氣,而且我也順路,沒什么的。旁邊廖辛朝秦銘投去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秦銘只當(dāng)看不見,再次叮囑月眠等他下班來接便走了。
病房里剩下月眠和廖辛獨處,安靜之余還透著幾絲尷尬。月眠總覺得廖辛討厭他——也是,自己本來就是個自卑怯懦的人,又有病,跟誰都無法正常交流,哪怕只是和對方安靜地相處也總畏畏縮縮的,像廖辛那種干脆利落的性格不喜歡他很正常。
月眠偷偷瞥一眼坐在沙發(fā)上的廖辛,那人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腦屏幕,手指頭敲敲打打地忙。應(yīng)該是工作有些棘手,廖辛皺著眉,面色凝重,渾身上下寫滿“莫挨老子”。月眠把自己縮得更小,生怕搞出點動靜惹廖辛不爽。
可是……月眠想,既然不喜歡和他待在一起就走啊,干嘛還要留下來,說什么外面天太熱不想來回跑,你不是開車來的嗎?又不用走路,能熱到哪里去,真是個怪人。
月眠舔舔唇,覺得口渴,想喝水,但水壺和杯子放在茶幾上,筆電旁邊,廖辛眼皮子底下。他不敢過去,絞著手指不停往那邊瞟。他自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其實廖辛早就發(fā)現(xiàn)了。
這小弱智。廖辛覺得好笑。想跟他說話就說唄,怎么,他還能吃人不成?好幾個小時了,就是一聲不吭,也是能忍。
放在旁邊的手機忽然震了下,律所的實習(xí)生把另一個案子的文件發(fā)過來,廖辛點開看了幾眼,嘖一聲,回語音過去:你自己看看寫的都是什么?重寫!他臉色沉,語氣差,整個人兇巴巴的。饒是跟月眠無關(guān)都被他嚇得低下頭。
月眠咽了咽發(fā)干的喉嚨,算了算了,等秦銘過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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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又是一陣手機鈴音,這回是月眠的手機。過去拿就要經(jīng)過廖辛,月眠真的不敢,低著頭閉著眼默默求,哎呦你快掛了吧。可那邊執(zhí)拗得很,沒人接就一直打。月眠都想爬窗戶跳下去。
“不接嗎?”廖辛冷不丁開口。
月眠打了個抖,繃直身子,僵硬地瞪著廖辛。
……服了這個弱智了。廖辛在心里翻白眼,走過去把手機拿給月眠。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站那么近,逼得月眠直往后面墻上貼,還跟尊大佛似的一動不動,吊著臉,居高臨下。月眠教他嚇得就差喊救命。
廖辛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擅自接起電話,說了幾句便把手機遞過去。
“月眠!是我,御子!”
聽筒聲音大,即使月眠不接過手機也能清楚聽到御子脆生生的聲音。
月眠飛快眨眨眼,嘴巴湊近話筒:“御子你好�!�
廖辛懵了。不是?這人怎么回事?不知道拿走手機嗎?就、就這么直接說起來了?別真是個弱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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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時候回來呀?菜都準(zhǔn)備好了,就等你回來。”
月眠還保持那個姿勢,兩只手抓著椅子邊,下巴稍稍仰著,豐盈的唇瓣若有似無往話筒上貼:“我、我在等、等秦銘下班。”
從廖辛的角度看過去,恰好在他肚子位置的月眠都好像——廖辛心頭突地跳了下——
像要給他口似的。
月眠卻毫無自覺,頂著一副乖巧模樣跟御子說話。
“好,那我等你——你掛吧,我手上還忙著。”
“嗯�!�
月眠抬頭看廖辛,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睜著,都好像在說,你掛電話啊。
廖辛嘴角抽了抽,沒好氣把手機丟給月眠:“自己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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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兇。
左等右等,終于等來秦銘下班,月眠如獲大赦,一看見秦銘走進病房就立刻亮了眼睛,身子挺得直直的,也終于舍得從窗邊那把椅子上挪走屁股,直奔秦銘走過去,還有問必答,看上去就像一個終于等來爸爸接的幼兒園小朋友。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有一天也會這般主動,但廖辛發(fā)現(xiàn)了,或許秦銘也注意到,笑得別提有多燦爛,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
看著月眠緊緊跟在秦銘身后往外面走,渾忘了病房里還有另一個人,廖辛氣不打一處來,邊收拾東西邊嘟噥,弱智!我能吃了你?!見我跟見鬼似的,見到秦銘你倒高興起來,白陪了你一下午!
等出了急診大樓走到停車場,廖辛看見月眠正往秦銘車?yán)镒�,他快步走過去叫住月眠。咣!車門一下就關(guān)上。
廖辛:淦啊。
秦銘心里頭高興壞了,面上卻裝得若無其事,“怎么了?”
“……你送他?”
“不然呢?”
廖辛掃一眼車?yán)锏脑旅撸瑳_秦銘笑了下:“沒什么,那我開車跟你們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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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銘一臉警惕:“你還有事?”
“拿資料�!�
廖辛說完就去找自己的車,秦銘看看他背影,煩悶地翻了個白眼。
兩輛車一前一后開進月眠住的小區(qū),又一左一右停在樓下,下了車的月眠正好站在兩輛車中間,他左右看看,怎么跟門神似的。
月眠緊緊跟著秦銘,恨不能離廖辛八丈遠(yuǎn)。在醫(yī)院停車場那會兒,他坐車?yán)锫犚娏涡琳f要去他家拿資料,心里直叫苦,就非得跟他回家拿?不能發(fā)郵件嗎?好煩……
幸好秦銘還在,月眠偷偷看一眼身旁的男人,再飛快瞟一眼另一邊的廖辛,電梯廂里只他們?nèi)齻,他悄悄往秦銘跟前湊了湊。廖辛察覺到,臉又黑了一層。
電梯很快就上到十一層,這邊月眠剛打開門,那邊御子就推開了自家門。
“你終于回來啦�!�
御子笑瞇瞇過來拉住月眠就要回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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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辛和秦銘還在,月眠讓御子等一下,他得給廖辛拿些資料。月眠在臥室里翻找,另外三人便在外面客廳等。御子是個自來熟,徑自打開空調(diào)坐到沙發(fā)上等。秦銘來過一次,便也沒有拘謹(jǐn),坐在另一側(cè)的單人沙發(fā)上看手機。唯獨廖辛是第一次來月眠家,他站在客廳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電視機旁邊的墻上掛著月眠和高禹橋的合影,他走過去仔細(xì)看,越看越覺得哪里不對。
結(jié)婚兩年的伴侶為什么拍照姿勢并不親密呢?有明顯的距離感,而照片里的月眠也是看上去有些僵硬,高禹橋倒是挺放松的,沖著鏡頭淡淡地微笑。
身為律師的敏銳直覺,以前辦過的一些案子,通通告訴廖辛,或許,這兩個人根本就是假結(jié)婚,為了某些利益才假裝成一對伴侶,可能月眠都不愛高禹橋。
思及此,廖辛高興起來,被秦銘攪合的不快都散了——不對,如果真的是假結(jié)婚,那為什么非得留著房子不可呢?
他正想著,月眠雙手捏著幾張紙從臥室出來,緊張地看著廖辛,抿了抿唇,伸長手把東西遞過去。
“給、給你�!�
廖辛翻了翻,一張高禹橋的死亡證明,一本房產(chǎn)證,還有兩張結(jié)婚證明。他特意多看了幾眼月眠那張。右上角貼著一張藍(lán)底的一寸照,照片里的月眠淺淺笑著,一張小臉皮白白凈凈,秀氣又乖巧,頭發(fā)也短,梳得很整齊,不像現(xiàn)在,簡直一顆炸毛腦袋,頭頂還翹著一撮,越看越呆。
廖辛看著照片旁邊的姓名欄,小聲念:“孟月眠……”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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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御子笑出聲,秦銘也好笑地盯著月眠瞧。
廖辛無語得很,“其他資料我?guī)湍阊a上,再需要什么我會給你打電話。”
“啊�!�
御子快笑撅過去。秦銘也是掩著嘴笑。
月眠不解地看看他們,滿頭霧水,笑什么��?
廖辛嘆聲氣:“那我走了?”
“嗯�!�
……哎我。
廖辛實在忍不住了:“你就不能多說幾個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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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眠無辜:“說什么?”
“……沒事!”
……這人真的好兇。
見廖辛還站原地不動,秦銘故意問道:“還不走?”
兩人目光對上,火花帶閃電的。
廖辛反問:“你不走嗎?”
“我——”
“哎呀走吧走吧�!�
御子過來拉著月眠的手往外面走,邊走邊說快餓死了,一桌子的菜呢,就等月眠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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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話聽音,御子這意思就是告訴秦銘沒你的飯,你也趕緊走吧。秦銘自己也知道吃掉月眠這事不能心急,得慢慢來。他叫住月眠,仔仔細(xì)細(xì)地叮囑,傷口不能碰水,天熱,別跑遠(yuǎn)路去醫(yī)院換藥,在小區(qū)旁邊的診所換就行,有事給他打電話,……御子聽著,在旁邊嘟噥,老媽子。
月眠倒是認(rèn)真應(yīng)下,又乖又可愛,秦銘看得眼里要冒出兩顆小桃心。
廖辛勝負(fù)欲重得很,也想叮囑月眠一堆話,他三兩步跨到人跟前,居高臨下,吊著臉看。
月眠就怕他這副模樣,低著頭直往御子身后躲。
廖辛被氣得一句話都不想說了,可也不甘心,沒好氣道:“接電話�!�
“啊?”月眠從褲兜拿出手機,“沒人打啊……”
“……我說我給你打電話要接!”
“哦�!�
“還有你那個頭發(fā),去剪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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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月眠再害怕廖辛也不喜歡他這種命令態(tài)度,何況,自己剪不剪頭發(fā)跟這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他撇撇嘴,嘟噥,事真多。
“你——”
“廖辛,”秦銘笑瞇瞇地叫了一聲,眼底卻沒多少笑意,“我們走吧�!�
……煩死了!
聽著御子關(guān)上門,月眠松了口長長的氣,換了拖鞋,跟在御子身后去餐廳。御子家的布局和他家是一樣的,但裝修和布置什么的可比他家華麗許多,月眠慢慢看了一圈,心里愈發(fā)羨慕御子。而餐桌邊,御子的丈夫祝文景,還有祝找找,已經(jīng)坐在那里等。
月眠局促地向他們點點頭:“不好意思,讓你們、等、等這么久……”
祝文景是個溫和敦厚的性子,讓月眠別客氣,快坐下吃飯,祝找找還是那樣,臉上沒什么表情,神態(tài)冷冷的,淡淡的,卻主動往鍋里添菜,把提前燙好的牛肉丸撈給月眠。
聽御子介紹,祝文景只比他大兩歲,月眠睜圓眼睛,一臉不敢置信。
“不像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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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眠點點頭,偷偷瞄祝文景。這人看上去沉穩(wěn),話不多,可無論御子說什么都會認(rèn)真地回應(yīng),給足情緒價值。
月眠羨慕不已,同時也愈發(fā)思念高禹橋。
一頓飯吃得很愉快,月眠很久沒這么開心過,連口吃都不犯了,跟御子有來有往地聊天。
回去前,月眠鄭重地像御子鞠了一躬,頂著一張紅撲撲的小臉,認(rèn)真道:“御子,謝謝你請我吃飯�!�
“沒事沒事——”御子抱住月眠,他身上有好聞的淡淡花香,月眠沒忍住,鼻子貼著御子肩膀偷偷聞,“我們是鄰居,應(yīng)該互相照顧的�!�
月眠眼眶發(fā)熱,輕輕回抱御子,心想,一定要好好珍惜和御子的友情。
送走月眠,御子被突然出現(xiàn)在身后的祝文景嚇了一跳,隨即拉著丈夫的手撒嬌:“怎么都不出聲的?”
祝文景揉捏著御子的肩頭:“又被你抓到一個?”
答非所問的對話。但御子從祝文景幽深的目光里看明白了。他裝得一臉無辜:“我哪有,你和找找都夠我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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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廚房收拾殘余的祝找找聽見這話,探出頭,頂著撲克臉,直瞪瞪看著御子。
御子心里叫苦,自己有那么明顯嗎?這次已經(jīng)很收斂了。
另一邊。
洗過澡的月眠困得要命,上下眼皮直打架,懶得擦干頭發(fā)了,直接躺倒在床上。
嗡,手機震了下,秦銘發(fā)消息過來:忘跟你說,跑腿師傅后來把水果送到醫(yī)院了,我忘拿給你,明天下班后我順路送過去。
月眠下意識要謝絕,旋即想起秦銘總說的那句話:禹橋不在了,我應(yīng)該多幫忙的。
【我們是鄰居,應(yīng)該互相照顧�!�
【小眠,與其把自己困住,不如試著去接收別人的好意,獨立和獨自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丈夫曾如此叮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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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眠撫著左手臂,傷口不疼,安安靜靜地自己長著,他輕輕“嗯”了一聲,在心里回:禹橋,我知道了。
他回復(fù)秦銘,你過來之前給我打電話,我在家等你。
秦銘回過來一張表情:狗狗ok。
月眠笑笑,放下手機打算睡覺。
嗡一聲,手機又震了震。
這次是廖辛發(fā)消息過來:對不起。
��?月眠摳摳臉,對不起他什么?他想問,可是想起白天廖辛那副兇巴巴的德行就害怕,干脆扔開手機裝沒看見。
廖辛等得要睡著了也沒等來月眠的回復(fù),對話框只有他莫名其妙的“對不起”。
是想為那句“剪剪頭發(fā)”道歉的,他后知后覺,自己態(tài)度真的太臭了,糾結(jié)來糾結(jié)去,打了字再刪,末了,憋出一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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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果——唉,這個小弱智。
所以,也不怪秦銘上車前對他說那種話。
那時候他們站在月眠家樓下,他準(zhǔn)備上車走,秦銘叫住他:“廖辛,謝謝你愿意幫月眠打官司,但你也看到了,他有病,沒辦法正常交流,不過對我來說不算什么,畢竟我在精神科上班�!�
秦銘笑容滿面的,然而眼底,還是那般無一絲笑意:“我先走了�!�
看著秦銘開車走遠(yuǎn),廖辛瞇了瞇眼,不屑地嗤一聲。
為什么同性相斥,因為彼此都心知肚明,清楚地知道對方什么來路、是個什么貨色,又是奔著什么而去——
秦銘和自己一樣,都盯上了月眠這塊肉。或許那個叫御子的也是,看著笑瞇瞇與人為善,說不好是扯著幫忙的大旗卻在心里對月眠打小算盤。
廖辛嘆了聲氣,又看了眼冷清清的對話框,直覺是遇上了兩個棘手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