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什么？！成琰喜歡人婦？！”</p>
薛老太君顫顫巍巍，捏著回信，手抖得像篩糠。</p>
家丁硬著頭皮道：“老太君睿智，少爺向來不動凡心，石頭一樣的心腸，這次難得有了心思，您就別責怪他了……”</p>
“人婦，人婦�！毖咸钪�，走來走去，眼里失去了光芒。</p>
家丁嘆了口氣：“少爺打小就剛強獨立，有了弟妹之后更是不貪圖家中懷抱，早早就有了主張，從小兒什么事都是他自己做主，連去邊疆也是少爺自己的主意。老太君就是生氣，也得好好考量，若是少爺知道家中不支持他，賭氣之下不回京了，或是直接上門搶了人家回來，那就鬧大了……”</p>
“少爺?shù)幕槭�，老太君可要好好參謀�。 �</p>
“這，這……”薛老太君一咬牙，堅毅地抬起頭來，“也不是不能參謀�！�</p>
“去，去去，快把老大的幕僚都叫過來！參謀參謀怎么娶別人家的媳婦回家？”</p>
家�。骸埃俊�</p>
進了冬月，田莊進府來交租子，鋪面回京來盤賬。侯府上下車馬如云，茶房燒水都沒個歇氣兒的，蒲扇都快冒火星兒了。</p>
李延德急得嘴巴冒泡，大冷天的拿起扇子給自己扇風。</p>
“就這么點賬，怎么就平不了？”他氣急敗壞指著金鋪大掌柜，“這金子還能平白無故化了不成？”</p>
大掌柜無可奈何：“侯爺不知道啊，這賬都是要慢慢算的，或許有些單據(jù)沒計上，差了哪里多了哪里，都是要一一對賬的，哪是一兩天能下來的事，往年盤賬，都要半拉月，天天看著他們算。”</p>
李延德兩眼一黑，想到還要聽這群人打半個月算盤就絕望。</p>
“從前你們的賬都是怎么算的？”</p>
“侯爺有所不知，從前是夫人管賬，自然是夫人看著；再從前是老夫人管賬，就是老夫人看著�！�</p>
李延德心知趙秀雅沒讀過什么書，字也認不明白，叫她盯著算賬是不可能的，一陣糟心。</p>
要把這爛攤子甩給親娘，又拉不下臉。</p>
再看了看往年的賬本，姜琮月進府以前賬都是亂糟糟的，她進府之后竟還扭虧為盈了，記得條理分明。</p>
李延德臉黑著看了半天，終于抬抬手說：“拿去，去交給偏院里的夫人。”</p>
“她不是要管家的權力嗎？我也給了她臉面了�！崩钛拥抡已a了一句。</p>
姜琮月收到賬本的時候，正在畫畫。</p>
她只看了一眼，就問：“侯爺什么意思？”</p>
小廝尷尬道：“侯爺說管家的權力還是給您的，就把賬本送過來了�！�</p>
“放那兒吧。”姜琮月笑了一聲。小廝也不敢看，覺得臉皮不夠厚，一溜煙跑了。</p>
姜琮月成婚之前的愛好不少，繡花樣、畫畫、寫字算賬、做衣服、看地契都會，甚至知道田里莊稼怎么長，也種過不少花花草草。成婚之前，都送給別人了。</p>
嫡母說你做正妻不需要那么多閑情逸致，替侯爺管好家下才是正事，不要暴露你的喜好，都是拿不上臺面的東西。</p>
生母說這些閑事又不能給我撈到好處，你要時時想著你娘在鄉(xiāng)下受苦，要討好侯爺，讓我過好日子。</p>
她一直戰(zhàn)戰(zhàn)兢兢，循規(guī)蹈矩，不越雷池半步。</p>
進了侯府，她以為總算是有了容身之處。</p>
孝奉公婆，應該的；撫養(yǎng)弟妹，職責所在；算賬管家，不應出錯。</p>
何為賢妻，姜琮月詮釋得淋漓盡致，有人知道她是出身鄉(xiāng)下的庶女，都還要驚一下。</p>
現(xiàn)在她不想管了。</p>
姜琮月畫完了畫，叫談書：“把賬本送回去�！�</p>
談書有些擔心：“可是侯爺若問起來……”</p>
“就說我看過了，他送過來又沒說叫我做什么，看一眼也是看�！�</p>
姜琮月卷起了畫軸，談書會心一笑：“這就去！”</p>
李延德皺眉看著賬本：“這么快就送回來了？”</p>
小廝回稟：“是，談書說夫人看過了�！�</p>
李延德大松了一口氣，大手一揮：“就這么平了，拿走吧！”</p>
談書回來之后，還帶回了八卦：“據(jù)說正房鬧起來了，趙秀雅和春花鬧得十分難看！”</p>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論琴很感興趣。</p>
談書賣了個關子，忍不住捧腹大笑：“原來那春花也侍奉過侯爺，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和趙秀雅身份不差多少，知道趙秀雅竟是新主子，登時就氣死了，而且啊……”</p>
“她那日用臟水給小姐洗臉，我把臟水潑到她被窩里去了，當天趙秀雅就鳩占鵲巢，春花還以為是趙秀雅看不慣她被侯爺寵幸干的，氣不過在正房外面也潑了一盆水。”</p>
“把趙秀雅摔了個狗吃屎！現(xiàn)在正房在廝打呢！笑死人了！”</p>
姜琮月也沒忍住笑出聲。</p>
“這下好了，宮宴不知道她還去不去得了呢，跟個瘸腿鴨子似的……”</p>
說著就來了個丫鬟，尷尬報道：“夫人，侯爺說了，讓您明日和趙小姐一同進宮去�！�</p>
姜琮月頓了頓，冷淡抬眼道：“知道了�！�</p>
李延德是認定要給她難堪。</p>
不管她去不去，只要趙秀雅在，她就始終會成為京中的笑話。</p>
姜琮月也不在乎，她只盼望在父親和嫡母面前不要失了得體就好。姜家雖不容她，可也是她的根基，若姜家也不再認她有用，那姜琮月當真是無處可去了。</p>
姜琮月斂目，到底梳了妝。</p>
為了體面，李延德還是和她同乘一車。趙秀雅在后面的小馬車里。</p>
一路上姜琮月坐得筆直，身姿挺拔如秀松，耳朵上一朵小小的銀杏，儀態(tài)無可挑剔。李延德看了她好幾眼，終究沉著臉別過頭。</p>
就忍這一次，他才不愿和這個管家婆裝什么恩愛夫妻。</p>
“見過敬王妃。”</p>
“安國公夫人，好久不見。”</p>
“林小姐，令妹又長高了�！�</p>
姜琮月從容自如地和貴眷們打招呼，根本不理和趙秀雅站在一起的李延德。</p>
一抬眼，看見馬車上下來姜家的人，才心頭一緊，眼神暗示談書去請李延德過來。</p>
“父親，母親�！苯驴囍鳖i，屈膝行禮。</p>
姜大人是個嚴肅的中年人，一副諍臣的典型面相。姜夫人也面盤豐滿，眼神嚴厲，略有些刻薄。</p>
他們帶著唯一的愛女姜如珍，轉頭看見姜琮月，生疏得像兩家人。</p>
姜如珍巧笑倩兮：“姐姐怎么一個人來，姐夫呢？”</p>
姜琮月笑了笑：“他在應酬，剛讓談書喊了他過來�！�</p>
李延德終于被叫過來了，在岳丈面前他還是老實，顧及顏面行禮，沒看出什么異樣，姜大人才冷峻著臉點點頭，去了外臣的席位。</p>
姜如珍似笑非笑，滿是挑釁：“還希望姐姐是真的與姐夫相敬如賓，不要在滿京的貴戚中失了臉面才好。”</p>
“自是不會的。”姜琮月泰然抬手，“入席吧，二妹妹�！�</p>
姜如珍冷哼一聲，姜夫人刮骨刀一般的目光也才冷嗖嗖從姜琮月臉上掠過了。</p>
只有談書發(fā)現(xiàn)，姜琮月始終是緊繃著的。</p>
宴席還沒開始，御花園里就“啪”的一聲耳光響，有人吵起來。</p>
“怎么了？”</p>
姜琮月抬了抬眼，看見風暴中心的是趙秀雅，霎時手里的茶都倒灑了。</p>
她又干什么了？</p>
“你是云安侯府的？！”淑妃疾言厲色道，“萬福禮也不會行，云安侯府便是這樣看不起本宮？”</p>
趙秀雅瑟瑟發(fā)抖：“沒、沒有啊娘娘，妾身不知道……都，都是姜姐姐教的！”</p>
淑妃冷冷一笑：“好，既然是別人教的，就叫她一起過來，你就說你們是不是不敬本宮？”</p>
姜琮月皺眉，淑妃雖然得寵且跋扈，可也不至于這么點小事就當眾鬧起來。她越眾上前行禮，問：“淑妃娘娘得罪了，云安侯府的新人不懂禮數(shù)，還望娘娘不要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娘娘生氣。”</p>
淑妃挑起一抹笑來，說：“好啊，你說這不值得本宮生氣，那你們云安侯府前幾日送本宮的生辰禮呢？”</p>
淑妃拍了拍蔥根一樣的手，宮女捧上來一個盒子，姜琮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完了，趙秀雅這腦子，竟然給淑妃送了送子觀音。</p>
淑妃前年才小產(chǎn)傷了根本，再難有孕了，送這個根本是戳她痛處，怪不得要當眾發(fā)作。</p>
姜琮月一閉眼，正在飛速籌措詞匯，就聽見淑妃問：“你們云安侯府是誰做主送的禮物啊？”</p>
“是夫人，是她！娘娘明鑒，我們侯府都是姜姐姐管事的！”趙秀雅馬不停蹄跪下，瑟瑟發(fā)抖。</p>
姜琮月一怔，睜開眼回頭看她，又轉頭，看向李延德。</p>
李延德面色難看，咬緊牙對她眼神示意，皺緊眉搖了搖頭。</p>
這是叫她認下來。</p>
叫她，認下來。</p>
姜琮月突然覺得渾身有什么東西，像氅衣一樣往下落。</p>
冷得像冰，冬月的石磚地透進膝蓋骨，要把她扎根在那里一樣。</p>
她言行謹慎，完美無缺地做了三年侯夫人，睡覺也睜著一只眼睛，只恐出任何疏漏。</p>
可只要有人想讓她認罪，她做得再好也不行。</p>
就如同這二十年，她無論如何、費盡力氣、宵衣旰食，別人不喜歡她，不容她，也不行。</p>
姜琮月指縫扣緊石磚。</p>
就在這時，身后突然傳來驚呼聲音：“薛、薛大小姐？薛大小姐來了？”</p>
人群一陣喧嘩，紛紛震驚轉過頭去。</p>
薛家大小姐的身份特殊，可比公主也不遑多讓，淑妃也要籠絡幾分，可薛家從來不理她。</p>
薛成瑤路上耽擱了，剛下了馬車，提著裙子急匆匆趕過來，松了口氣，欣慰又急迫地地環(huán)顧著周圍人群：</p>
“姜琮月小姐在哪？快，快替我引薦引薦�！�</p>